唐代女性犯罪的时空分布

唐代女性犯罪的时空分布

女性犯罪是唐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现象。除了偶尔有科学家从法律角度参与这一现象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具体的研究。因此，我将在这里写一个简短的报告。本文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探讨唐代女性犯罪的基本情况,第二部分探讨唐代女性犯罪的发生原因,最后一部分探讨唐代对女性犯罪的法律惩治,希望通过这样三个层面的论述能够较好地反映唐代女性犯罪及其法律惩治的大体情况。一、唐代女性犯罪特别突出关于唐代的女性犯罪,文献中多有记载,仅我搜集到的个案就达90例。2这90例,有的信而有征,有的则纯属虚构,还有一些表面上白纸黑字,言之凿凿,但夷考其实,也未必可信。正是因此,我只择其较为可信者列表于下,作为我们认识和分析唐代女性犯罪的主要依据,其余则仅作论述时的佐证和参考。在上表中,共列出29例36项犯罪,从这29例36项犯罪个案我们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犯罪大体呈现出如下特点:第一,时空分布的广泛性和相对集中性。从上表所列犯罪的时间和地点来看,唐代女性犯罪并不是仅局限于某一个时期或某一个地区,而是广泛地分布于多个时期和地区,从唐朝前期到唐朝后期,从京师长安到京外各地,都有女性犯罪的存在。此外,我们看到唐代女性犯罪在时空分布上还同时具有一定的集中性,也就是说,在某些时期和地区,女性犯罪相对多发。从上表所列犯罪时间来看,唐朝前期尤其唐高宗、唐太宗、唐玄宗时期应属于女性犯罪多发期,唐朝后期,除唐德宗时期外,女性犯罪则都较少发生。从上表所列犯罪地点来看,京城长安一带女性犯罪特别突出,在上表所列29例中竟占到15例,其他地区则都仅现零星个案。这样的特点与我们传统上对唐朝前后期的认识存在很大反差,由于文献记载的偶然性和唐朝后期文献的缺略,这样的特点自然不足为据,但它至少启示我们唐代各个时期和各个地区女性犯罪的情况可能是不均衡的,即使传说中的盛世也可能存在严重的犯罪问题。第二,通奸犯罪所占比例较大。在上表中,通奸犯罪共有14例,约占39%。实际上,在我搜集到的真假混杂的90例女性犯罪个案中,通奸犯罪所占比重更大,竟有71例有通奸行为,约占79%。当然,实际比例是否如此,容有可疑,但看来无可置疑的应是,通奸确是唐代女性犯罪中最为频发常见的一种。第三,具有明显杀人意图的犯罪占有一定比例。在上表中,女性具有明显杀人意图的犯罪共有13例,在表中所列36项犯罪中约占36%,仅次于通奸犯罪。除表中所列外,文献中还记载了几个女性杀人的实例,比如高丽婢女玉素投毒窃财,3宫人元氏进鸩谋害皇帝,4河东节度使严绶女弟毒死道士尹君,5美人金闺与亲弟毒杀丈夫崔应等,6这些实例尽管未必可信,但至少也是唐代女性杀人犯罪现象在文献中的一种投影。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实施具有杀人意图犯罪的女性中,有6例同时还犯有通奸罪,犯罪者是在与人通奸之后,又起意杀人,这说明通奸是导致女性杀人犯罪的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第四,女性犯罪往往带有低暴力或非暴力性。在上表中,非通奸犯罪共有23例,从这23例来看,暴力犯罪在女性中是存在的,比如卫无忌乘宴乐时以砖击杀仇人,房孺复妻崔氏杖杀侍儿,某姑将儿妇鞭打致死,鱼玄机将侍童绿翘笞打致死,都带有很强的暴力性。但由于女性自身体质的原因,女性犯罪更多地是带有低暴力或非暴力性,或者即使是在带有暴力性的犯罪中,她们也往往是处于一个教唆者、指挥者、帮助者的位置,而不是主要的直接实施者。在上表中,妇人袁氏的妖逆,陈硕真的妖言惑众,慕容宝节妾的投毒,女巫蔡氏的以鬼道惑众,某寡妇对儿子的诬陷,艺人裴大娘的害夫,尼姑智因的谋反,扬州某妇对继婆母的陷害,襄阳某妇对丈夫的设计,贾氏之鼓动弟弟杀死仇人,蒲大姊、袁七娘、裴氏之支持李师道、刘稹叛逆,可以说都带有这样的特征。此外,武则天时期,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为奴诬告,而所诬之罪是“夜解祈福”,7前举高丽婢女玉素,其犯罪手段是投毒窃财;宫女元氏谋害皇帝,其做法是“进鸩”投毒;8河东节度使严绶女弟毒死道士,其采用的是“密以堇斟致尹君汤中”;9美人金闺害死丈夫也是“置毒药于酒中”,10都缺乏强烈的暴力性。故事可能并不真实,其所反映的女性犯罪特征则大致不差。二、女性性格与社会因素如上所述,唐代有些女性曾经不慎失足,走上犯罪道路。其所以如此,从各种文献来看,既与这些女性的性格禀赋有一定关联,更与外在社会因素密不可分。由于性格禀赋对女性犯罪的影响不易把握,因此,这里只谈一下某些导致或诱发女性犯罪的外在因素。(一)施行刑罚的必要性所谓社会价值观念,就是一个社会或人群对是非好坏的认识和判断,是人们决定为或不为某种行为的基本依据。在唐代,有些女性之所以铤而走险,冒法犯罪,就与她们的社会价值观念有很大关系,上表中提到的卫无忌和贾氏就是很好的例证。卫无忌是绛州人,6岁时父亲为同乡卫长则所杀,无忌长大后一直想法报仇。一天,卫长则正与人宴乐,无忌认为有机可乘,于是就用砖将之击杀,成功实现复仇。贾氏是濮州人,15岁时其父为宗人贾玄基所害,当时她的弟弟强仁年纪幼小,还无法复仇。几年后,强仁长大了,于是姐弟俩就联合起来杀死了仇人。按照唐朝法律,“故杀人者,斩。”11从文献记载来看,无论是卫无忌还是贾氏等,也都知道故意杀人是犯罪行为,因此,在犯罪事实发生后,卫无忌立刻投案自首,“诣吏,称父雠既报,请就刑戮”,12贾氏也“遣强仁自列于县司”。13那么,她们为什么在明知犯罪的情况下依然冒法犯禁,行凶杀人?应该就与当时广为流行的一种道德训诫有关,按照这种训诫,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忠君孝亲,而在父母被人杀死的情况下,为父母复仇就成为为人子女者最大的义务和孝亲的最大表现,所以《礼记》援引孔子的话说,面对父母之仇应该“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14《唐律疏议》也说“祖父母、父母及夫为人所杀,在法不可同天”。15也正是因此,卫无忌、贾氏等杀人后并没有按照法律处以极刑,而是受到了皇帝的嘉许和同情,“特令免罪”。16(二)义安市的受害者在一个法治社会,社会政治地位的提升可能会使某些人发生变化,比如高傲、狂妄以及由此带来的其他问题,但由于有法律的强力约束,一般不致产生太大影响。但在一个人治社会,在一个法律约束与人的社会政治地位的高下成反比的社会,社会政治地位的提升在某些情况下就会成为引发犯罪的因素。上表曾提到了义安郡主,她是唐中宗的女儿。义安郡主的丈夫裴巽曾经在外面有一个姘头,郡主知道后就派人将她抓来,残忍地割掉了她的耳朵和鼻子,剥下了她的阴皮。义安郡主之所以敢于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应该说与她的郡主身份有直接关系。上表中还曾提到了一些上层女性与人私通的个案,比如高祖女永嘉公主与杨豫之淫乱,17太宗女合浦公主与和尚辩机私通,18肃宗女郜国公主与蜀州别驾萧鼎、商州丰阳令韦恪、前彭州司马李万、太子詹事李升等通奸,19顺宗女襄阳公主与薛枢、薛浑、李元本等有染。20在这些例子中,并不是不具有公主或郡主的身份,她们的犯罪行为就绝对不可能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正是她们的特殊身份和地位使她们变得有恃无恐,更易如此。(三)止狱将减省刑也以规制人不同的经济生活状态对女性行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一种富裕而有序的生活状态,女性犯罪的概率就相对较低,贫困浊乱的环境则有可能成为犯罪的渊薮。这一点白居易在《止狱措刑》一文中曾有精彩的阐述,他说在一个社会当中,人民如果富裕了,礼教自然就会兴起;犯罪如果少了,刑罚自然就会减省。因此,如果财产不均,贫富对立,即使尧舜做君主,也不能平息忿争,减省刑狱;如果衣食不充,冻馁并至,即使皋陶做长官,也不能禁止奸宄,消灭盗贼。当然,当政者可以采取一些恤刑措施,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必须富其人,崇其教,开其廉耻之路,塞其冤滥之门,使人内乐其生,外畏其罪,如此就一定会过犯自省,刑罚自措,达到止狱措刑的目标。21白居易的议论尽管并不是仅仅针对女性,但对女性也是适用的,唐代有些女性之所以犯罪,贫困而浊乱的生活状态无疑就是一大诱因。比如上表提到的睦州女子陈硕真,她之所以率众造反,就是因为当时睦州人民生活维艰,果腹为难。文献中有不少卖儿卖女的记载,比如贞观初年,唐太宗就听说有“鬻男女者”;22贞观二十二年(648年),“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输直雇潭州人造船,上许之,州县督迫严急,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23唐朝后期,“自关已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苗,百姓入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24按照法律,“诸略卖期亲以下卑幼为奴婢者,并同斗殴杀法(无服之卑幼亦同);即和卖者,各减一等。其卖余亲者,各从凡人和略法”,25而这些卖儿卖女的父母们犯法也要卖儿女,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生活无着,谁又能忍心如此?(四)夫一妻制的核心小家庭婚姻是唐代女性最重要的事业,家庭是唐代女性最主要的舞台,因此婚姻家庭制度的某些局限无疑会成为导致女性犯罪的因素。从唐代的文献来看,唐代的婚姻家庭制度至少有这样两个局限:第一,离婚较难,再嫁不易;第二,数代同居,妻妾并存。在包括唐代在内的整个中国古代,占主导地位的女性婚姻观念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尽管法律允许离婚、再嫁,但离婚、再嫁都是不得已的选择,一般并不受舆论支持,26因此,很多女性面对婚姻家庭中的不幸或不如意时,往往都是选择默默忍受。但也有极少数女性既没有选择离婚,也没有选择忍受,而是选择了另觅新欢,一部分通奸犯罪就由此产生。唐人皇甫枚曾著有《非烟传》,传主步非烟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容止纤丽,若不胜绮罗;善秦声,好文笔,尤工击瓯,其韵与丝竹合”。这样一位具有文艺特长的女性,却由于“垂髫而孤,中间为媒妁所欺”,最后做了河南府功曹参军武公业的妾。尽管武公业有官职在身,而且对她宠爱有加,但她总觉得“武生粗悍,非良配耳”。正是因此,当有一天见到“秀端有文”、“大好才貌”的邻居赵象时,她很快便坠入情网,情不自已,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被丈夫发现,“缚之大柱,鞭楚血流”。即使如此,非烟仍然无怨无悔,只是说:“生得相亲,死亦何恨!”27步非烟的故事未必实有其事,但它所反映的这种现象当有其一定的社会根据。上表曾列举了不少通奸的个案,其中有的女性也许也是出于与步非烟同样的无奈。而通奸犯罪,如前所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其后果往往是严重的,尤其容易导致其他犯罪,前面所提到的一些杀人惨剧就是这样发生的。在唐代不但离婚、再嫁较难,而且往往都是数代同居的大家庭,而每一个成年男性又都允许娶妻纳妾,甚至有的还在外边包养姘头外宅妇,因此,相比于一夫一妻制的核心小家庭,其家庭矛盾也就格外复杂尖锐,婆媳之间、妻妾之间、妾妾之间、妻妾与外宅妇之间、丈夫与妻妾外宅妇之间,不一而足,而当这些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身侵害等犯罪行为就具备了发生的可能性。上表中,房孺复妻崔氏的杀人、扬州某妇与夫对其夫继母的诬陷、京兆某姑鞭妇致死以及义安郡主的伤人,可以说都是肇因于此。慕容宝节妾的投毒杀人,也与此密切相关。三、唐代对妇女犯罪的法律处罚犯罪是对法律所保护利益和秩序的侵害,对国家、社会和个人都是一种威胁,因此,针对女性犯罪,唐朝进行了富有成效的惩罚和治理。(一)犯罪事件严重,两罪共罚在上文我们列举了一些唐代女性的犯罪个案,但这些仅是反映于历史文献之中的犯罪,实际上能够反映到文献当中的仅是当时犯罪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唐代现实生活中的犯罪的种类和数量要远远地多于文献当中的记载。而对这些不管是文献中有个案反映的还是没有反映的形形色色的犯罪,唐朝都是采取了打击惩治的态度。比如通奸犯罪,唐律明确规定:“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部曲、杂户、官户奸良人者,各加一等。”28因通奸而导致杀人的,唐律规定:“犯奸而奸人杀其夫,所奸妻妾虽不知情与同罪。”29妻妾殴打杀害丈夫,唐律规定:“诸妻殴夫,徒一年;若殴伤重者,加凡斗伤三等(须夫告乃坐);死者,斩。”30等等。上表中,妇人淳于氏就是坐奸而被收系大理狱的。在唐代,最为严重地威胁统治秩序、家庭伦理和个人生命财产安全的犯罪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所谓十恶,对这类犯罪,唐朝更是严惩不贷。以谋反和谋大逆为例,按照《唐律疏议》的规定:“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男夫年八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即虽谋反,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斩(谓结谋真实而不能为害者。……);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资财不在没限。其谋大逆者,绞。”31按照这里规定,一旦触犯谋反谋大逆之条,都会受到极为残酷的惩治。这种对十恶犯罪的严厉惩治,在上表所列个案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比如袁氏因妖逆而事发伏诛,陈硕真妖言惑众举兵造反事败被斩,女巫蔡氏以鬼道惑众自云能令死者复生被徙边发配,富民杨崇义妻刘氏与奸夫同谋杀害亲夫依刑处死,智因参与谋反败露后捕其党与斩之,刘从谏之妻裴氏由于积极参与其子刘稹反叛被处以极刑。合浦公主虽然贵为皇帝之女,但由于参与谋反,也未能幸免于死,只是不是绞、斩,而是赐死,为她保留了一点体面。(二)已杀者,合徒三年,合绞唐代是等级社会,尊卑之间,贵贱之际,法律地位迥然不同。在对女性犯罪的惩治问题上,同样是尊卑不同,贵贱异罚。比如按照《唐律疏议》的规定,“诸谋杀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皆斩”,“谋杀缌麻以上尊长者,流二千里;已伤者,绞;已杀者,皆斩”,这也就是说,在一个家族之中,如果是卑幼针对尊长实施杀人犯罪行为的话,不管既遂未遂,都会导致极为严厉的惩罚,包括斩刑这样的极刑;而如果是尊长针对卑幼实施同样的犯罪行为的话,后果则会轻缓得多:“尊长谋杀卑幼者,各依故杀罪减二等;已伤者,减一等;已杀者,依故杀法。”按照这条规定,尊长针对卑幼的杀人犯罪,比一般的杀人犯罪量刑要轻,具体地说,“假如有所规求谋杀期亲卑幼,合徒三年;已伤者,流三千里;已杀者,依故杀法,合绞”,32与前述“谋杀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皆斩”的情况根本无法同日而语。再如《唐律疏议》卷2《名例律》规定:“诸皇太子妃大功以上亲,应议者期以上亲及孙,若官爵五品以上,犯死罪者,上请(请,谓条其所犯及应请之状正其刑名别奏请);流罪以下减一等。”“诸七品以上之官,及官爵得请者之祖父母、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孙,犯流罪以下,各从减一等之例。”“诸妇人有官品及邑号犯罪者,各依其品从议请减赎当免之律。”“诸五品以上妾犯非十恶者,流罪以下,听以赎论。”卷22《斗讼律》规定:“诸部曲殴良人者(官户与部曲同),加凡人一等(加者加入于死);奴婢又加一等。若奴婢殴良人折跌支体及瞎其一目者,绞;死者,各斩。其良人殴伤杀他人部曲者,减凡人一等;奴婢又减一等。若故杀部曲者,绞;奴婢流三千里。”“诸主殴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杀者,加一等。其有愆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勿论。”“诸部曲奴婢过失杀主者,绞;伤及詈者,流。即殴主之期亲及外祖父母者,绞;已伤者,皆斩。詈者,徒二年;过失杀者,减殴罪二等;伤者,又减一等。殴主之缌麻亲,徒一年;伤重者,各加凡人一等;小功、大功,递加一等(加者,加入于死);死者,皆斩。”按照这些规定,在女性犯罪的惩罚上贵贱是相当不同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并非仅是本本法律纸面规则,同时也是唐代现实中的活生生的法。比如在上表中,京兆某姑鞭妇致死,但并没有被处死刑,而是“减死”,原因之一就是某姑是尊者,“以尊殴卑,非殴也”。33在上表中,永嘉公主、合浦公主、郜国公主、襄阳公主、许敬宗之妻、义安郡主、杭州刺史房孺复妻崔氏等,她们或与人通奸,或伤人杀人,但由于身份特殊,也没有受到法律规定的对一般人的那种惩处。从上表来看,道姑鱼玄机杀死侍童绿翘后被处死刑,而不是像唐律规定的,主人杀死奴婢部曲仅获一年或一年半徒刑,似乎不符合尊卑贵贱同罪异罚的原则,但这也许是因为绿翘虽然身为鱼玄机侍童,但在身份上仍属良人,所以当鱼玄机犯法之后仍按杀死良人例处理。(三)对在禁分娩女犯的管理女性犯罪,理当惩治,但由于男女生理特点不同,面临的各种社会实际问题有异,因此唐代在惩治犯罪女性时,并非男女不辨,颟顸行事,而是也顾及到了她们的各种特殊性,表现出既要惩治,又要矜恤的人道特色。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十个方面:第一,一般犯罪,家人共犯,不坐女性。按照唐律规定,一般“家人共犯,止坐尊长”,如果“有妇人尊长共男夫卑幼同犯,虽妇人造意,仍以男夫独坐”。34在上表中,贾氏教唆其弟强仁杀人后,贾氏被免于追究责任,其弟强仁则获判极刑;慕容宝节爱妾杀人后,慕容宝节承担责任,先是配流后又被斩,其法律依据应当都在于此。第二,女性“犯流不配,留住决杖、居作”。按照唐律规定,女性除非犯造蓄蛊毒之罪,否则即使犯了流罪,也不予以执行,而是折为留住决杖、居作,具体折抵方法为:“流二千里,决杖六十;流二千五百里,决杖八十;流三千里,决杖一百。三流俱役三年。若加役流,亦决杖一百,即是役四年。”35上表中,女巫蔡氏犯罪之后被徙边,当是因为她“以鬼道惑众,自云能令死者复生”,可大体归于造蓄蛊毒之类。第三,女性犯反逆大罪,“止坐其身”。男性犯反逆大罪,株及亲属,而如果女性“犯谋反大逆,并无缘坐”,36仅罪及一身。第四,女犯在禁,“皆与男夫别所”。男女罪犯混住一起,既容易引起新的犯罪和问题,也有伤风化,因此,唐朝规定,“诸妇人在禁,皆与男夫别所”,37而且具体负责监督管理的可能也是女性。第五,女犯在禁,可以减免所戴刑具。唐朝规定:“诸禁囚,死罪枷杻,妇人及流罪以下去杻,其杖罪散禁。年八十及十岁,并废疾、怀孕、侏儒之类,虽犯死罪亦散禁。”38也就是说,犯了死罪之后,男犯必须戴枷和杻这两种刑具,女犯则可以只戴枷而不戴杻,如果这个罪犯是孕妇的话,还可跟那些八十以上、十岁以下的老少犯人以及“腰脊折,一支废”的残疾犯人等一样完全免戴刑具。39第六,女犯在禁,居作内容与男犯不同。按照唐朝规定,男犯居作“在京,送将作监;妇人送少府监缝作。外州者,供当处官役及修理城隍、仓库及公廨杂使。犯流应住居作者,亦准此。妇人亦留当州缝作及配舂”。40也就是说,同是在禁劳役,男犯是遣送去干一些较重的体力活,女犯则是从事缝纫、舂米等比较适合女性的劳动强度较小的工作。第七,女犯死刑,执行方式与男犯有异。唐代法定死刑有绞刑和斩刑,如果是犯了斩罪,男女罪犯行刑方式并无不同,都是斩于闹市,而如果是绞刑的话,男犯仍然是公开执行,女犯则“绞于隐处”,41为她们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第八,对在禁怀孕女犯予以特殊关照。唐律规定:“妇人犯死罪怀孕当应行决者,听产后一百日乃行刑。若未产而决者,徒二年;产讫未满百日而决者,徒一年;失者,各减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