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白话短篇小说中尚奇观念的渗透

李渔白话短篇小说中尚奇观念的渗透

李毅（1611-1680）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剧作家。也是明末最具影响力的通俗浪漫小说家。明末冯梦龙、凌梦初等影响最大、最具讽刺意味的通俗浪漫故事家。李渔一生著述甚多。小说创作主要有白话短篇小说集《无声戏》(后来的增补本改名《连城璧》)和《十二楼》,长篇小说《合锦回文传》。另外,现代论者一般认定《肉蒲团》也是李渔所作。在这些小说当中,以白话短篇小说最具有代表性。这些被作者称为“无声戏”的小说作品,保存至今的共有30篇,《连城璧》十八篇,《十二楼》十二篇,它们较为集中的体现了李渔小说的尚奇观。为了更好地理解和把握李渔白话小说的创作理论和实践,有必要对其小说中涉及到尚奇求新的评论和研究情况进行一次梳理和回顾。根据具体情况,也为了论述上的方便,我们把这些评论和研究状况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从《连城璧》《十二楼》的产生到1919年,是孕育时期;第二时期,从1919年的“五四”运动到1949年,是萌芽时期;第三时期,从1979年到至今,是发展时期。由于时代的特殊性和李渔小说不被人重视的缘故,从1949年到1978年这三十年间对它的研究几乎是空白,暂不讨论。第一时期,在顺治至康熙初年,即李渔在世至死后数十年间,时人对李渔的身世和创作背景理解的比较真切,所以这一时期对李渔及其作品的研究对后来的学者有着重要的作用。李渔生前驰骋文坛数十年,作品十分畅销,对李渔的各类著作,序评者都有简要的评论,且多持肯定态度。尤其是对李渔的《连城璧》和《十二楼》,序评者均给予很高的评价,如钟离睿水在《十二楼序》中说李渔小说“编以通俗语言,鼓吹经传,以入情啼笑,接引顽痴,殆老泉所谓‘苏张无其心,而龙比无其术’者欤?夫妙解连环,而要之不诡于大道”。值得关注的是,清代的很多学者已经注意到了李渔小说中的求新求奇意识。最早对李渔白话小说集《无声戏》(后来的增补本名为《连城璧》)和《十二楼》评点的是李渔的好友杜浚。睡乡祭酒评《无声戏》之妙处:“妙在事事在人意想之外,又事事在人意想之中,所以从来为小说冠。”这种评价指出了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意识。他在《连城璧序》中对这部小说集先总体上做了说明,在序中已经涉及到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思想,认为李渔的小说“极人情之诡变,天道渺微。从巧心慧舌,笔笔钩出”。这个序言事实上已经勾勒出了李渔用艺术家的眼光看待生活,善于从平常的生活中发现不平常事物的才能。与李渔同时略后的刘廷玑在《在园杂志》卷一中谈到李渔的白话小说时说:“造意纫词,皆极尖新。”乾隆时期的学者朱琰也注意到了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意识,他在《金华诗录》中说:“所作率胸臆,巧构思,不必尽准于古”。另外,清代的包璇在《李先生一家言全集序》中说“笠翁……寓道德于诙谐,藏经术于滑稽,极人情之变,亦极文情之变也”。这种评论就着眼于笠翁小说用通俗生动的故事来演说道德的新奇特点。可以看出,这些学者的评点都注意到了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意识或思想。总之,这一时期清代的序评者对李渔的白话小说是持肯定态度的,在他们的序评之中,已经意识到了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意识或思想。但是,他们对这种意识或思想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点到为止,没有进行深入的探讨和论述。因为传统学者的时代及自身学养的局限,从而限制了他们对李渔及其作品的深层开拓。第二时期,随着封建思想的日益没落,在五四运动之后,一直甚为落寞的李渔却备受学术界的青睐。据单锦珩编《李渔研究论著索引》,其中收1919年——1949年间有关李渔研究论文共33篇。而诸多李渔著作在本期也多有印行,著名的如《评注李笠翁一家言》《十二家评点李笠翁十种曲》《闲情偶寄》《十二楼》等等。这一时期对李渔及其作品的研究也有一定的深入,对李渔的各类著述,学界大都持肯定态度。而就批评趋向来看,则主要着眼于其曲作曲论的研究。对李渔小说的研究,这一时期学者也有所论及。如孙楷第的《李笠翁与〈十二楼〉》一文,对笠翁的《无声戏》《连城璧》《十二楼》等版本均进行了颇为细致的考述,并对《十二楼》各篇做了介绍和评价。总之,这一时期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受到少数有识之士的肯定,应当是值得关注的现象。在这一时期对李渔小说研究贡献最大的是孙楷第先生,他的两篇文章最为引人瞩目,即《李笠翁与〈十二楼〉》和《李笠翁著〈无声戏〉即〈连城璧〉解题》。这两篇文章多多少少都涉及到了李渔小说的求新求奇意识。在《李笠翁著〈无声戏〉即〈连城璧〉解题》中,作者说:“观笠翁诸作,篇篇竞异,字字出奇,莫不摆落陈诠,自矜创作。然而命意过新,则失之纤巧。其情节波澜,虽不虞匮;乏叙次摹写,亦殊无余裕。譬之于人,肌肤未充,骨相仅存……才智有余,而反为所累。”这也就指出了笠翁小说求新求奇的特点,对李渔的小说给予了认可。在《李笠翁与〈十二楼〉》中,孙先生指出“以文而论,差不多都是戛戛独造,不拾他人牙慧的”,“虽然在他的小说中,有时因关目新奇而近于纤巧……我们看他的小说,真觉得篇篇有篇篇的境界风趣,绝无重复相似的毛病;这是他人赶不上的”。所以孙先生最后说“说到清朝的短篇小说,除了笠翁外,真是没有第二人了”。这篇文章也提到了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某些特质,但遗憾的是没有进行深入的探讨和阐述。总之,这一时期涉及到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尚奇意识的学者也仅限于孙楷第先生。他对李渔小说尚奇求新的意识和观念给予了关注,但是没有把这种观念作为一种小说理论进行系统的阐述和研究。第三时期,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思想的解放和经济的进步,人们开始用新的学术眼光来重新审视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在这一时期,除了对李渔的戏曲理论和戏曲文本进行理论研究和探讨外,学术界开始借助于一些新的科学方法,对李渔的白话小说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力图更客观、更公正地把握李渔及其白话短篇小说。因此,这一时期对李渔的研究呈现了空前的繁荣景象,出现了一些研究李渔的综合性专著,如1985年出版了肖荣的《李渔评传》、1986年出版了单锦珩的《李渔传》、1996年出版的黄强的《李渔研究》、1997年出版的有两本专著:沈新林的《李渔新论》和张晓军的《李渔创作论稿——艺术的商业化与商业化的艺术》;1998年出版的有俞为民的《李渔评传》;2002年出版的徐保卫的《李渔传》等。这些著作虽然是综合性的评述专著,但其中对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研究都有自己独到见解。而专门论述李渔小说创作的专著仅有崔子恩的《李渔小说论稿》和沈新林的《李渔与无声戏》。在这些专著中涉及到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尚奇意识的只有沈新林的《李渔与无声戏》和俞为民的《李渔评传》。其他的论著只是就李渔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进行了论述,而没有涉及到李渔小说求新求奇的意识。其中崔子恩的《李渔小说论稿》应值得关注,该论著把李渔的白话小说放在了中国小说史的链条上进行了研究,特别是考察了它在话本小说史上的地位。在论述的过程中,作者采用比较研究的方法来诠读李渔小说。但是该论著对李渔小说中的惰性因素过于看重,而对其积极革新话本小说的创造性却表现得很冷淡,对李渔小说的尚奇求新观念更是没有涉及。沈新林的专著《李渔与无声戏》(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10月第1版)对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进行了全面的阐述与分析,特别是对《无声戏》和《十二楼》的主题、思想内容、艺术成就,作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第六章“李渔小说的艺术成就”中,作者谈到李渔的小说与他的戏剧一样,都尚奇。沈先生谈到“他所追求的新奇又不是离奇古怪,荒诞不经,而是在平常的现实生活中捕捉新奇之事”。接着,沈先生对李渔白话小说作品情节上的新奇进行了阐述。应当明确的是,在这部专著中沈先生是有意识的提出了李渔小说的尚奇意识。但是遗憾的是,沈先生没有对李渔小说的尚奇意识进行系统的总结和深化,也没有对这种尚奇意识进行内涵上的辨析。俞为民的《李渔评传》对李渔的生平经历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并且对李渔在戏曲、小说、诗文、史学、园林、养生、饮食等方面的著述和成就作了全面而深入的考察与阐述。书中多有作者自己的独到见解。其中涉及到李渔小说尚奇求新意识的有一些阐述,主要表现在第三章第二节李渔的小说理论这一部分。在这一节中,作者谈到小说的情节时涉及到了李渔的尚奇意识,指出“李渔在论及戏曲的情节时,曾要求戏曲的情节须新奇,同样,他认为小说的情节也应具有‘奇’的特点。”并且作者也指出了李渔在自己的小说评点方面提出了尚奇观念,指出李渔认为“《三国演义》是一部‘奇书’”。总而言之,俞为民先生也是有意识的提出了李渔小说的尚奇意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俞先生过多的强调了李渔小说情节方面的尚奇,对白话小说其他方面的尚奇没有进行阐述和探讨.。另外,这一时期研究李渔白话小说的专题性论文有110篇左右,但涉及到李渔白话小说尚奇求新意识的论文主要有以下几篇:《李渔的“无声戏”创作及其小说理论》(王汝梅《文学评论》1982年第二期),《奇:李渔小说的艺术境界》(杜松柏《明清小说研究》1996年第四期),《李渔小说创作论》(李时人《文学评论》1997年第三期),《论李渔在中国小说史中的地位》(刘兴汉《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95年第二期),《试论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独特艺术性》(徐世中,王光磊《广西社会科学》2001年第五期),《新意昂然——论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朱明秋《广西大学学报1998年12期》,《浅论李渔短篇小说艺术的创新求变》(欧阳少鸣《福建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4年第四期),《论冯梦龙、凌濛初对李渔小说创作与理论的影响》(雷晓彤《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二期)。这些论文的出现,标志着对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尚奇求新观念的研究和探讨进入了一个新的独立阶段。这对于传统批评阶段而言,自然是一种进步的表现。这些文章在论述自己的观点时或多或少都涉及到李渔小说尚奇求新的意识和观念,但是没有人对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尚奇观”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专门性的界定和深入阐述,并且这些文章对李渔小说的尚奇求新观念只是停留在局部的阐述,而没有对其小说进行全面而系统的全方位分析和论述。下面我们将对其中有代表性的文章进行简要的梳理,以明其得失。在这一时期值得注意的评论文章是王汝梅在《文学评论》1982年第02期发表的《李渔的“无声戏”创作及其小说理论》。这篇文章共分为四个部分,即:一、李渔的思想品格。二、李渔的“无声戏”创作。三、李渔与《肉蒲团》、《合锦回文传》。四、李渔的小说观念。前三个部分对当时李渔研究的争议问题,作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值得注意的是第四部分,在这一部分中,作者对李渔在中国小说史上的贡献进行了阐述,指出“李渔的第三个贡献,是关于小说戏曲中奇与常之辨正关系的论”。在这个贡献中作者就明确地指出了李渔尚奇求新的观念和意识,“他把新、奇与美三者统一起来,认为奇才能新,新奇,才能美。他说:‘人惟求旧,物惟求新。新也者,天下事物之美称也。而文章一道,较之他物,尤加倍焉。’”但是作者没有结合李渔的小说创作对这种尚奇求新的观念进行深入的探讨和论证。刘兴汉在《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95年第02期发表了《论李渔在中国小说史中的地位》一文。这篇文章在中国古代小说史的总体关照下,从李渔与他的前辈与后人的比较入手,在指出李渔小说种种局限和不足的同时,从李渔小说的“社会反论”问题,李渔第一个完成白话短篇小说的独立创作问题,以及李渔的小说观念、李渔小说独特的喜剧风格、李渔对话本小说形式的革新与推进等五个方面,具体论述了李渔对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发展的历史性贡献,从而肯定了他在中国小说史上的重要地位。虽然作者在文章中没有直接提到李渔小说尚奇求新的观念,但是在谈到李渔小说的“社会反论”问题时,指出“在作品中所表现出一种新的思想。具体来说,就是学术界所认同的所谓‘社会反论’”。比如世俗认定佳人必配才子,这是小说戏曲的一个传统主题。李渔则写一个奇丑而又有恶疾的男人娶了三个极美貌的妻子。又如传统道德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李渔却在许多篇章中肯定、赞扬妇女的才智。如《无声戏》第五回“女陈平计生七出”以及《十二楼》卷七《拂云楼》中女主人公形象。作者在文章中还举出了李渔小说中其他表现新思想的作品。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出这种“社会反论”的作品就是一种尚奇求新观念的外化,只是作者没有把它归结到李渔的小说观念上罢了。杜松柏在《明清小说研究》1996年第04期上发表的《奇:李渔小说的艺术境界》,应当是比较全面阐述李渔白话小说尚奇意识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总体上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历史流变的角度简单勾勒了一下人们对“奇”的认识过程。然后转入了对李渔小说“奇”认识的探讨上,指出了李渔白话小说的特点是“非奇不传”。第二部分论述了李渔为实现小说“篇篇有境界风趣”的艺术效果,就把“非奇不传”的理论贯彻到他小说创作中,使得小说的题材内容、表现手法、艺术效果都呈现出“奇”的艺术效果。第三部分是小结,简单阐述了李渔小说“奇”境的产生体现了话本、戏剧对它的影响。该文的价值在于能够概括李渔小说“奇即新”的观点,能够把理论和实践结合起来进行阐述。但是,对李渔小说的尚奇观念没有进行概念上的辨析和深入探讨。李时人在《文学评论》1997年第03期发表了《李渔小说创作论》一文,对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探讨。作者从李渔对小说创作的认识、李渔小说世界的独特营造、李渔小说的风格特征、李渔小说创作的“媚俗”态度、李渔的小说创作和人生道路五个方面进行了系统而深入的论述。作者认为李渔的小说因强调戏剧化而走上程式化,为追求喜剧效果而不惜背离生活和降低思想艺术格调。在论述的过程中,涉及到李渔小说尚奇求新的观念主要体现在“李渔小说世界的独特营造”这一层面中。李时人先生在这一层面中从立意构思、故事内容、情节设置、结构设置、小说语言五个方面简单的阐述了李渔小说的“新奇”意识。但是,李先生没有明确提出李渔小说创作中渗透的“尚奇观”这一概念,对李渔小说的尚奇意识也没有进行内涵上的界定和探讨。朱明秋在《广西大学学报》1998年第12期发表了《新意昂然——论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一文。这篇文章认为李渔是一位极有创新意识的文人,他的白话短篇小说《无声戏》和《十二楼》都明显表现出求新的意识。文章从写奇事、塑奇人、造奇语、发奇论四个方面阐述了李渔小说所表现出了新意。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是提到了李渔白话小说尚奇求新的意识,并结合作品进行了简单的分析。不足之处在于论述的过程比较单薄,缺乏理论深度和广度。徐世中,王光磊在《广西社会科学》2001年第05期发表的《试论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独特艺术性》对李渔小说创作中涉及的尚奇意识也有自己的看法。这篇文章主要从李渔小说重新奇、重虚构、重议论、重浅显这四个方面探讨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独特艺术性。其中在“重新奇”层面上谈到“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给人感觉最深的是新奇。在李渔看来,作家创作必须具备一种创新的意识”,然后作者在论文中结合李渔的《无声戏》和《十二楼》,从题材的新奇和情节的新奇两个方面进行了论述。最后引述别人的话语指出“李渔小说大都故事新奇”、“几乎每篇都是一个独出心裁的故事”。这篇论文最值得关注的是,作者在文章的最后从三个方面简单地分析了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具有独特性的原因。文章的不足之处在于作者对李渔的尚奇求新观念仍是蜻蜓点水,比较简单;对李渔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