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叶方辨伪本传考

明中叶方辨伪本传考

辨伪是研究历史最基本的工作。许多古代和现代学者在辨旧书中进行了伪造。辨伪始于怀疑,其渊源可追溯到先秦。一般认为,辨伪工作约始于西汉末年刘向在整理群书时。两宋是辨伪风气盛行的时期,也使辨伪古籍开始成为较为系统而有条理的工作。至明,出现了在我国辨伪学史上有着重要意义的两本书----宋濂《诸子辨》和胡应麟《四部正讹》。尤其《四部正讹》被认为是我国第一部辨伪专著,是我国辨伪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有清一代考据学大盛,文献辨伪也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出现了姚际恒《古今伪书考》、万斯同《群书疑辨》等辨伪书。至近代,中、西学互相冲突和融合的大气候下一批学贯中西的实证主义历史学家应运而生,梁启超、胡适、“古史辨”派等既有扎实的国学功底,又有浓厚的理论素养,在学术界掀起了辨伪浪潮。张心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编写《伪书通考》的。1我的工作及我的努力,是我关于伪书的认识基础的提高张心(1896～1988),广西桂林永福县人,字仲清,号冷然。北京译学馆毕业。抗日战争前,曾任南京国民党政府交通部会计长。抗战初回到广西,任广西省政府会计长,兼广西会计人员训练所所长、广西省立桂林高级商业职业学校校长等。解放后,任广西大学教授。1953年受聘为广西文史研究馆馆员。著有《春秋国际公法》、《中国现代交通史》等。《伪学通考》于1939年问世,关于编著此书的动机,张先生坦言,“在《古史辨》第一册出版未久时,我读了它感觉到辨伪对于研究学术和考察各时代思想和情况的重要性。我阅读了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引起我对于伪书的辨别很感兴趣”。顾颉刚在《告拟作<伪书考>跋文书》中写道:“我的意思,可以拿《诸子辨》、《四部正讹》、《古今伪书考》三种合印成一册,唤做《辨伪三种》。这三种合起来不过五六万字,可使人对于伪书得到更深印象。”对此胡适持肯定态度,且还建议:“此书不妨慢慢地整理。或临时加入别的新发见的辨伪著作,亦未可知。”恐怕张先生也是从《古史辨》第一册中顾颉刚与胡适先生的往来书信中获得了启发。此后,他开始着手将姚际恒《古今伪书考》、宋濂《诸子辨》、胡应麟《四部正讹》三书拼合起来,“以书名为纲,对于某一部书辨伪之说,集合在一起,以便于自己阅读”。以后在其它书中每获得辨伪资料,都随时加入。收集的资料渐多,遂欲意编著以便读者参考使用。1936至1937年间张先生失业住在上海,专注于此事而最终编著完成。1953年张心由广西大学转入广西省文史研究馆,专做文史研究工作,又继续其辨伪书的研究,将《伪书通考》做了修改和增补。原书辨书1059部,修订本增加了45部,共1104部。该书将所辨之书分经、史、子、集、道藏、佛藏六部分。每一书下面录古今人对此书辨伪之说及驳议,所列各说均按其人的时代先后为序,其先后不可考者酌列。编者个人意见,作为按语,列于各说之末。此外,在每部书标题下张先生都根据各家说的或张先生自己的见解注明“伪”、“疑伪”、“非伪”等结论。2辨伪专书及辨伪书我国历来不乏辨别伪书之人之言,但辨伪之说大多都散乱在各书中,而无专事辨伪之作。直至明初,宋濂《诸子辨》的出现多少改变了这一状况。该书考辨周秦诸子之书计44条,是具有辨伪性质的作品。对此曹养吾先生以为,“宋先生以前并没有一本书能够集许多伪书而讨论的;有之,自宋先生始。那么,宋先生此著真是空前的供献。并且我们在本书之中,同时可以看到这本书是‘历来辨伪作品的总帐簿’,宋先生做了第一任结帐先生”。但是该书“确非纯粹辨伪的,有的仅仅议论议论;并且他的书亦并不是单独成书的,乃是他文集中的一部分”。明中叶,又出现了一位在辨伪学研究方面作出杰出贡献的先生----胡应麟。他的《四部正讹》,被认为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的文献辨伪专著。胡先生将古籍条分缕析,作了相当详尽的辨订,所辨之书达104种,超出《诸子辨》一倍多,范围也扩大到经、史、子、集四部。此外,还论及了伪书的种类、由来、辨伪方法及工具等,建立了我国古代辨伪古书的章法。曹养吾先生称其为我国辨伪工作的第二任结帐先生。清代又出了一部辨伪专书----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此书分经、史、子三类,共辨伪书或真伪杂糅之书91种。这在当时实是一部集大成性质的专书。曹养吾先生认为《古今伪书考》尤能与《诸子辨》、《四部正讹》鼎足,这是辨伪学界三大杰作。“姚之此书虽于辨证考据多所未允,发挥义理方法亦未及胡氏,然综八十余伪籍而直名之曰‘伪书’,态度之勇,直非拘儒所敢为矣!”他认为姚氏“乃结辨伪帐之第三人”。在清末民初,学者纷纷对前代辨伪工作加以总结,诸如梁启超、顾实、姚名达、顾颉刚、黄云眉等人都作了大量的工作,他们的辨伪研究使张先生深刻认识到辨伪工作的重要性,也加入到辨伪工作中来。他将宋、胡、姚三书拼合补缀,总汇于一编,以书名为纲,将诸儒辨伪之说列其下,集结为《伪书通考》。张先生最为突出的成绩是在前三本书的基础上将辨伪书扩大了范围,除经、史、子、集外,还专设了道藏和佛藏两部。他认为道藏本是子部道家书的发展,其中的书几乎都是伪品;而佛藏的书作为外来的东西,伪造的以为容易蒙混,所以伪造的也很多。而将其收入只不过是“备此一类以供考查者之用”。《伪书通考》为目前所见最完整的一部集大成性质的辨伪工具书。可以说张心是第四任辨伪结帐先生,而该书则是名符其实的历来辨伪作品的总帐簿。但《伪书通考》也存在着不足,“搜辑之勤,良不可没,而取材多非原始,别择断制,亦嫌不足”。且张先生未及见新出土文物材料,书中亦有失考之处。3张心的辩证研究3.1辨伪为目的、辨伪是目辨伪是历史文献研究最基本的工作,它对于历史文献研究及至对于更广阔层面上的学术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姚际恒曾说过:“造伪书者,古今代出其人,故伪书滋多于世。学者于此,真伪莫辨,而尚可谓之读书乎!是必取而明辨之,此读书第一义也。”对此,梁启超先生也说:“无论做哪门学问,总须以别伪求真为基本工作。因为所凭借的资料若属虚伪,则研究出来的结果当然也随而虚伪,研究的工作便算白费了。中国旧学,十有九是书本上学问,而中国伪书又极多,所以辨伪书为整理旧学里头很重要的一件事。”辨伪包括辨书、辨史、辨说。《伪书通考》以古籍作为研究对象,故侧重于辨书。张先生说:“辨伪只是辨明某书确非某人所作,更进一步辨明此书全部或部份为某时代某人所作,以还它的真相。”这样可避免将伪书用来考察某个时代的思想或情况。但是辨伪者若带着某种目的去辨伪,往往会得出与实际情况相反的结果。“如为卫圣道而辨伪,凡不合于我所谓圣道之书即断其为伪,则彼所谓伪者,实际上未必伪也。”这种辨伪的结果是很危险的,易使真者湮没。故而他提出:“辨伪书应以求真为目的,即为辨伪而辨伪,不可存有其他目的。”这也与梁启超的观点同:“‘求真’为学者的责任。”3.2宋私家车等人的本说,云辨伪是一项复杂、细致的工作。辨伪学者须以科学、客观、实事求是的态度方可使古籍的真伪显露出来。若辨伪者任意行事,则易造成辨伪工作的混乱。故张先生提出了几条辨伪原则:(1)“不可别有目的”。他认为辨伪应以求真为目的,若带着其他目的来辨伪,“如专以破坏为目的,或以矜奇好异为目的,务求多发现伪书,以推翻破坏古人之说,或炫自己之能;如此则多方周纳,以断其为伪。一人唱之,众人不加深究而盲从,则积非成是,真者含冤矣”。宋濂之辨诸子就是如此,他旨在卫道,是求善而不是求真,故往往得不出正确的结论。又如崔述作《考信录》,在考古辨伪方面有相当的学术价值,但他从维护孔子之道出发,迷信儒家经典,故而在考辨时常陷入矛盾,难圆其说。(2)“不可存成见”。带着成见辨伪也容易陷入错误的泥潭之中。有成见必有所倾向。“倾向之态度与假定者不同:如为论证之故,先假定此书为真或为伪,然后一一列举其论证以判其然否,此假定为论理上之所可有;倾向则不免向于一方面进行,致失公平之判断也。”(3)“不可以一斑概全体”。古籍常出现后人窜入一部分内容、字句以及传写之讹相沿或为后人所改的情况,若以一部分为伪或一句数句之言所用之名词与著者时代不合,就断定此书全伪,是不可取的。张先生提出“不能以孤证定是非,尚须参以他种证据”。(4)“书之价值”与“书中所述之真伪”非辨伪研究之范围。他认为辨伪只是为辨明古书的真伪,“更进一步辨明此书全部或某部份为某时代某人所作,以还其真相”而已。(5)“不可因其伪而遽削之”。他认为辨伪的目的不是为了将伪书消灭,而是要求得真相。真伪不是书之价值、取舍标准。3.3同时须有其他相关知识辨伪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张先生对辨伪者提出了几点要求:(1)“须有丰富之书籍”,这是很重要的。“欲辨伪书不可专执所欲辨之书为研究之资料,须参证他种甚多之书籍。就他书所引者用之,不如径阅原书,且须善本方免错误。”(2)“须有学问之修养”。欲辨伪书不可贸然从事,除对所欲辨书籍有深刻认识外,还须有浓厚的国学功底及其他相关知识。(3)“须知前人之成说”。书之真伪经前人辨别已成定论的,“如概不过问,则研究之结果,能有超越前人之说固善,或适与前人之说相同,或只及前人所证明者之一部份,他人不笑其抄袭,则笑其孤陋寡闻”,辨伪工作也就成了徒劳。此外,要将辨伪工作做好来,他认为还要有“锐利之眼光”、“公平之态度”、“科学之方法”。3.4伪书存废之原因伪书有无使用价值,要具体而论。有些伪书,置于所伪的时代固无足取,然放在它作伪的成书时代,却未尝没有史料价值,不应当因为它牵涉到伪的问题而舍弃。有些书虽是真的,而叙述之事实却不是真的,张先生以为“真的作品,因时代关系,或著者所处地位关系,有所顾忌,或有巴结或打击某人或某派的作用,书虽是真的,而所说的往往反与事实不符。他人伪造的作品,作者没有这些关系和作用,所说的或反比真书的事实为可信,也是可能有的。”故而对伪书的存废问题,张先生是力主存的。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