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禁欲主义的思想渊源

基督教禁欲主义的思想渊源

禁欲主义已经存在。古典哲学和泰米尔诺里斯托尔都有禁欲情结。但是,在其影响下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禁欲行动,则是基督教文化中独一无二的现象。当禁欲主义思潮席卷罗马帝国之时,许多男女基督徒都卷入其中,希望从中寻求精神的慰藉与灵魂的救赎。从本质上来说,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就是对于肉体的否定,尤其是对于性的否定,禁欲主义者希望通过这种自我肉体的否定来达到灵魂的解脱与救赎。然而,在罗马父权社会条件下,禁欲主义者对于肉体与性的否定,往往发展成为对女性的否定。因此,禁欲主义对于基督教女性来说,与其说是一种灵魂救赎的途径,倒不如说是一场“灾难”。一、禁欲主义的基督教基础基督教禁欲主义的思想渊源,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希腊—罗马古典哲学中的柏拉图与斯多葛哲学中的禁欲思想。柏拉图把世界分为理念世界与物质世界两个世界,认为理念世界是物质世界的原型,物质世界是由理念世界派生出来的。这种精神与物质的两分法为后来的新柏拉图主义者所发挥。如3世纪的普罗提诺就提出,世界的本原是“太一”,由它产生出世界万物。他所说的“太一”,实际上是一种神秘的精神或神灵。他还由此出发,认为人的灵魂源于“太一”,那么人生的目的便是要让灵魂摆脱世事的烦扰,回到“太一”那里去,而达到此目的的手段则是禁欲和苦修,使灵魂得到净化,达到灵魂与“太一”的合一。斯多葛学派继承了赫拉克利特关于逻各斯的学说,认为有一种客观规律在支配着宇宙万物,使世界成为一个有秩序的整体,这种客观规律就是理性。人是宇宙万物中的一部分,必然也受到理性的支配,因而“顺应理性”便成为人的美德,这也是人的终极幸福。为了达到“顺应理性”这一幸福的目标,人们应该苦行和禁欲,根除喜怒哀乐等各种感情,以便达到“不动心”的理想境界,获得内心的平静和幸福。这种思想对基督教所产生的影响,最明显表现在诺斯替派的观点上。早期基督教中的诺斯替主义者,把柏拉图哲学与波斯的二元论结合起来,认为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是对立的,这两者的对立就是善与恶的对立,善的精神世界是人努力追求的归宿,而恶的物质世界则是禁锢人的牢狱。人的救赎,就是要摆脱这个物质世界的桎梏。因此,诺斯替派声称肉体本身是罪恶的,并表现出对性的厌恶与恐惧。基督教禁欲主义的另一个思想渊源,就是犹太教中的禁欲倾向。圣经时代的犹太教并不是一种禁欲的宗教,但在基督教诞生之际且基督教赖以脱胎的犹太教中,却已有不少具有禁欲倾向的教派,其中以库兰宗派为典型。这些倾向禁欲的教派把婚姻生活看成是不洁净的,提出婚姻中的性关系将导致宗教礼仪上的不洁,性交之后夫妻均须行洗涤礼(ablutions),若不洁净,他们会玷污别人并由此损害群体。同时,在主张禁欲修行的犹太教支派中,出现了女子终生守节的观念。《圣经后典》提出:“保有贞操实在好,即使这意味着断子绝孙。……贞操是一个人所具有的一切美德中最高的美德。”这种禁欲与贞节的观念对基督教影响很大,使基督教自其产生之日起就具有禁欲的倾向。耶稣就称赞那些为天国的缘故自阉的人,保罗更是提出“叫自己的女儿出嫁是好,不叫她出嫁更是好”,寡妇“若常守节更有福气”。到2世纪中叶,基督教中就出现了主张禁欲修行的孟他努主义,并形成一个小宗派。3世纪兴起的禁欲修行运动,是从基督徒中自发产生的。它之所以能够迅速席卷罗马帝国,是与当时罗马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分不开的。罗马帝国时期,由于社会风气败坏,道德沦丧,婚姻关系松弛,家庭责任感日益淡薄,纵欲、独身、弃婴等现象交融在一起,奥古斯都曾想重建罗马昔日的古风,颁布惩治通奸法令,鼓励生育,但收效甚微。此后的皇帝,大多连自己也沉溺于骄奢淫逸的生活之中,社会风气的败坏日甚一日。到罗马帝国后期,随着罗马的经济与社会危机及古典文化的衰落,人们对于妓院、竞技场、通奸、姘居等行尸走肉的生活逐渐腻烦起来,渴望得到一种精神的安慰与解脱,而基督教的救赎说教正适应了这种需要。这正如海涅所说:“在这罗马人的世界里,肉身已变得如此肆无忌惮,看来需要基督教的纪律,来使它就范。吃了一顿特利马尔奇翁的盛宴之后,是需要一次基督教似的饥饿疗法的。”1因此,通过禁欲而达到灵魂救赎的思想传播于罗马,就犹如一粒种子撒播于沃土之中,迅速成长起来。与此同时,早期教父关于性与人类原罪及其救赎的看法,使当时的禁欲行为获得了神学理论上的支撑,这对于禁欲主义的蔓延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安布罗斯和哲罗姆认为,人类分成男女与世界分为精神与物质两个世界是相互一致的,男人代表着头脑及家庭的首脑,属于精神的领域,而妇女则属于物质的领域,她们在本质上是肉体的和性欲的。人类的原罪就是性行为,就是夏娃引诱亚当,使亚当陷入性的罪孽之中,把男子降低到肉体世界这一层面。这是亚当与夏娃从天使生活中被贬至人间的重要原因。因此,性行为是先于其它任何罪行的罪孽,人类要想消除原罪,就应该避免性行为,实行禁欲。同时,他们也认为,女性超越其性的本性并不是不可能,她们也能战胜肉体保持贞节,哲罗姆就对贞女大加赞赏,因而也为女性的禁欲修行生活提供了理论根据。二、禁欲主义的产生—禁欲主义对基督教女性的影响禁欲主义是作为基督教的一种救赎途径而出现的,人们希望以此来达到灵魂拯救的目的。因此,当它在罗马境内兴起之时,并非仅仅是男性掀起了这场运动,而且也有大批女基督徒卷入其中,对女性宗教生活也产生了巨大影响。禁欲主义对基督教女性的最大影响,就是女子禁欲修行及大批修女的出现。因为,在禁欲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人们认为女性的禁欲行为将免除夏娃给她们带来的罪孽与痛苦,禁欲的贞女也被尊为女基督徒的楷模。哲罗姆说,夏娃由于性的罪恶而被上帝处罚,但禁欲的女人避免了夏娃所犯的罪,也就免除了上帝的惩罚。正是这种思想舆论的误导,使一些女性做出了在今天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事情。狄奥多西皇帝在位时,一位贵族少女在新婚之夜“十分悲痛,面向墙壁,哀哀哭泣”,并对新郎说:“纵然我终朝每日哭泣,我也流不出足够的眼泪,以洗净我此时胸中的无限悲伤。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使我可怜的身体保持纯洁,不与男人接触,以便奉献给基督。……我真不幸,本来命运注定要进天堂,今天却落入深渊。”这位少女的话打动了新郎,于是他们发誓共守贞节,“此后多年,他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以一种令人钦敬的贞操生活在一起”2。因此,从3世纪下半叶起,在罗马帝国出现了大批以禁欲苦行来达到救赎目的的修女。最初,女性的修道团体出现于家庭之中。据记载,有一个叫阿蒙的男子,在新婚之夜与妻子发誓共守贞节,然后他起程到尼特里亚(Nitria)乡村做修士,新娘则要求她的家庭成员保守贞操,把她家变成了一座修女院。在安条克和西班牙的格兰拉大地区,也存在着类似的家庭修女院。第一座男修道院大约是在315至320年间,由帕科米乌斯在埃及的塔贝尼希建立起来的,并制定了较为健全的隐修制度。与此同时,帕科米乌斯还帮助他的妹妹玛丽建立了一座女修道院。这两座修道院似乎有着相互合作与依赖的关系,所制定的会规也具有兼容性。他们有着共同的体力劳动,死后也有共同的公墓。这表明,帕科米乌斯所确立起来的隐修制度,是与修女的贡献分不开的。据5世纪初一位曾到过沙漠的名叫帕拉迪乌斯(Palladius)的主教记载,他所提到的177个苦修的人中,有35%是女性;他还说有18900名男子和3095名女子生活在沙漠的修道团体中3。这表明了在这一禁欲狂潮中女性的参与及其所占的地位。然而,禁欲与婚姻是相对立的,要达到禁欲的目的,就必须舍弃婚姻,禁欲主义者正是出于这种有悖常伦的心态,对婚姻大肆攻击。奥利金称:“婚姻是不神圣和不洁净的东西,是发泄性欲的手段。”德尔图良则说:“哪怕人类灭亡,也必须选择独身之路。”4在这种思想影响下,受害的往往是女性。因此,禁欲主义除了给那些狂热的女基督徒以精神的慰藉之外,更多的是给广大妇女带来伤害。首先,女性遭到了禁欲主义教父们的无端漫骂与指责,她们被视为人类的罪人与人类救赎道路上的障碍。德尔图良称女性为“建在阴沟上的神殿”,貌似神圣却是肮脏不堪。他指责女性是邪恶之门,撒旦由此而潜入男人的心灵之中,使他们走向堕落。他说道:“你不知你是夏娃吗?上帝对你们女性的判决至今有效,罪孽也至今犹存。你是魔鬼的入口,你是禁果树的开禁者,你是第一个背叛神圣法律的人,你引诱了那连魔鬼也不敢进攻的人。你如此轻易地摧毁了上帝的形象——男人。死亡是你应受的惩罚,由此就连上帝之子也不得不死。”5奥利金与德尔图良一样,是一个禁欲主义的教父,他为了避免诱惑竟作了自我阉割。他认为,女人比男人有更强的性欲,她们常为性的欲望所困扰,她们是基督教社会中肉体堕落的主要根源。约翰·克里索斯托说,女人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罪恶,一种自然的诱惑,一种难以抵御的苦难,一种驯养着的危险猎物,一种致命的迷幻及一种色彩斑斓的灾祸”6。“在一切野兽中,没有一种像女人那样害人”7。安布罗斯则告诫男人说:“女人是令人愉悦之物,是肉体的诱惑。因此请注意,与女人交媾会消磨你的意志。”8哲罗姆把女人的情感视为一种非常可怕而有害的东西。他说:“永远贪得无厌的并不是妓女或奸妇,而是女人的爱。扑灭它,它迸发出火焰;给予它,又从不知足。它消磨男人的意志,使他们沉溺于情欲之中。”8奥古斯丁也加入到了“讨伐”女性的行列,他说:“女人从一开始就是邪恶的,她是死亡之门,是毒蛇的信徒,是魔鬼的帮凶,是陷阱,是信徒们的灾星。她腐蚀圣徒,那危险的面孔使那些就快要成为天使的人功败垂成。”女人对男人的诱惑是如此之大,以致“同女人谈话就像往油灯添油一样能增加男人的欲火”。所以他劝告男人:“我们与女人讲话必须要粗略、简洁和不动情感,就是那些圣女也不是没有危险:因为她们表现得越神圣,就越能诱惑我们,(使我们)在表面平静流畅的言语之下爬行于淫欲的泥淖之中。”9教父们对女性的上述指责,莱基在其《欧洲道德史》中作了很好的概括:“女人被视为地狱之门和人类罪恶之本。她只要想到她是一个女人,她就应当感到有愧。她应当在不断的忏悔中生活,因为她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祸。她应当为她的服饰而羞愧,因为这是她堕落的象征。她尤其应当为她的美貌而内疚,因为这是魔鬼最有威力的武器。”10其次,在现实生活中,女性成了被禁欲主义的丈夫抛弃的对象。例如,德尔图良成了一个孟他努主义者之后,公然抛弃妻子,拒绝与妻子过性生活。不仅如此,他还写信给妻子,劝告她压制性欲过独身生活。圣·亚伯拉罕和圣·亚历克塞斯都是在新婚洞房之夜逃离了他们的新娘。克莱蒙主教乌尔比库斯与妻子分居,当妻子“欲火中烧……趁着夜色昏暗去到教堂的住所”找他时,他紧闭房门,经妻子长时间的请求之后才让她进去,事后他非常后悔,从此隐居修道院,他的妻子及其女儿都“在修行中度过了一生”11。从生理上来说,失去理智的苦行生活对于女性的身体也是一种摧残,哲罗姆就曾给一个修女写信说:“饥肠辘辘……腹中空空……肺炎……是保持贞洁的唯一方法。”12很多修女由于长期的压抑而患有一种歇斯底里性的痉挛症,有的甚至为此丧命。有一个叫布丽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