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显鹤诗文、交游及其文献辑佚

邓显鹤诗文、交游及其文献辑佚

邓先鹤（1777-1851）、湖南如皋和晚湘南老人被称为“湘南老人”，后者被称为“湘南老人”。湖南新华人，清末著名的文学家、学者和学者。嘉庆九年中乡举,官宁乡县训导,晚年应聘主讲邵阳濂溪书院。著有《南村草堂诗钞》、《南村草堂文钞》等。梁启超誉之为“湘学复兴之导师”。(P4283)邓氏去世后,曾国藩为其撰墓表,左宗棠亲笔书写。从邓显鹤的诗文、交游及其所整理的文献中,我们不难发现,邓氏一生之中,牵系着“三个情结”,即“故土情结”、“忠义情结”和“爱国情结”。固然,有这三种情结的士人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如屈原、辛弃疾、文天祥、王船山等等。不过,与先贤相比,邓显鹤的这三种情结却很有自己的特色。一、邓氏对土之思的认识邓显鹤早年为了生计,曾遍游京、冀、齐、鲁、淮、扬、粤等地,固然也流露出了故土之思,但是,笔者以为,邓氏早年的那些诗文中所流露出的故土之思,与前人比较,并没有多少特色;他的“故土情结”独具一格的地方并非客居他乡的故土之思,而是在湖南境内讲学授徒之际所做出的特别的贡献。这种独特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邓显安全、找准文献之对象邓显鹤一生中整理了王夫之的《船山遗书》;考订了明代周圣楷《楚宝》一书,成《〈楚宝〉增辑考异》五十四卷;编纂有《沅湘耆旧集》二百卷、《资江耆旧集》六十卷,《易述》八卷,《毛诗表》二卷,校勘《玉篇广韵札记》二卷,自订《年谱》二卷,《朱子五忠祠传略》及续传,搜集《蔡忠烈遗集》,编校《欧阳文公圭斋集》,重订《周子全书》,编撰《宝庆府志》一百五十七卷、《武冈州志》三十四卷,等等。邓氏整理的湖湘文献之多,用力之勤,可以说,前无古人!邓氏之整理湖湘文献,既非本职所迫,亦非图利所趋,而是主动请缨,完全是自愿为之,不仅无任何利益可得,相反还经常把授徒所得用来购置书籍,尽管如此,邓氏仍乐此不疲。邓氏之所以穷尽毕生精力整理湖湘文献,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很有关系。《沅湘耆旧集叙》云:“洪、宣以后,《怀麓》一集孤行天壤。若杨文襄、何文简并有千古,而《石淙》《燕泉》两集,行世寥寥,他更何论?”(P2)像明代杨一清、何孟春这样诗文卓著的人,他们的诗文集此时都已经“行世寥寥”,而没有他们那样享有盛名的著作,其下场就可以想象了。况且,“楚南诸老……深山穷谷,抱奇蕴愤,老死不求知于人,而人遂无从知之者多矣。”(P12)湖湘士人大多隐居不求闻于世,湖湘境内的人尚且不知其人其作,更何况湖外之人?王船山就是其中典型代表。又,“湖南当鼎代之际,其毅然冒白刃蹈沟壑者不可胜指。迨殊世久远,尺牍寸简,多随水火劫夺以佚,若灭若没,委同草芥。”(P1156)明末以来的战乱,湖湘先哲留下的著作或者消亡,或者散逸,或者残缺不全。为了让先贤前辈们的著作重见天日,邓显鹤立誓搜访湖湘先贤文献。曾国藩《邓湘皋先生墓表》云:“以为洞庭以南,服岭以北,……通人志士,仍世相望,而文字放佚,湮郁不宣。”(P1609)可见,曾国藩当时湖湘文献的淹没不闻也深有感触。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曾国藩对邓氏之精神给予了充分肯定:“其于湖南文献,搜讨尤勤,如饥渴之于饮食,如有大谴随其后,驱迫而为之者。”(P1609)“饥渴之于饮食”,就好象一个人十分饥渴的人见到食物一样急于饮食;“驱迫而为之”,仿佛有人在迫使和督促他赶快行动一般。曾国藩对邓氏搜寻湖湘文献的精神概述得非常形象,也非常准确!要知道,在当时的条件下,要广泛地搜集文献,相当不容易。邓氏在《沅湘耆旧集叙》中不经意间道出了他搜集文献时的艰辛。为了访求文献,他爬高山、探古寺、串村学、进岩洞,凡碑刻墓志、古刹粘壁、村学传抄等都是他采集的对象。每当有残缣断简中找到一点这样的史料,他总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以至于热泪盈眶。而且,在当时“各私其祖父”文献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想象,要说服人家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无偿提供出来,恐怕也非易事。尽管搜集文献相当不容易,但是邓显鹤却为“阐扬先达,搜讨遗作,终身行之而不知倦。”(P555)也正是因为邓氏之搜集整理湖湘文献,湖湘很多濒临消亡的文献得以很好地保存了下来,为后学研究湖湘先贤奠定了很好的基础。姚莹在《南村草堂文钞》序文中说:“其大者莫如表彰衡阳王先生久晦之书,与顾、黄诸老并列。”(P2)王船山的著作较完整地呈现在世人面前,邓显鹤功不可没!凭个人之力,邓显鹤搜集整理湖湘文献之多,之全,在湖湘境内,可以说前无古人,后难企及。不仅湖湘境内无人能比,哪怕在全国范围内,亦罕有能与之匹敌者。即使姚莹所提及的“论者方之全谢山《鲒埼亭集》”(P2)之全祖望,相对而言,邓显鹤恐怕已经后来居上了!毫无疑义,对湖湘文献的保存,邓显鹤居功甚伟!我们也不难想象,一个人对故土如果没有深厚的感情,那么他不可能耗尽毕生精力,历尽千辛万苦,无偿整理故土文献。邓氏保存湖湘文献的巨大贡献,很显然,凝聚着他深情的“故土情结”,这种深情的“故土情结”岂是几首故土之思的诗文所能比拟的?(二)何传统文化的溢于言表邓显鹤一生主要在湖湘境内讲学授徒,因而,有不少湖湘士人受过他的培养和提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有“湘中三杰”之称的魏源、邹汉勋、何绍基。魏源与邓氏同属宝庆府同乡,相距不过百里,对于这位同乡后学,邓氏对魏源赞赏不已。邓氏有诗赠魏源云:“子于乡闾中,乃独称相如”。(P163)魏源也终身服膺这位同乡前辈,一生持弟子礼师事之。邹汉勋的闻名于世,如果没有邓显鹤的提携,是难以想象的。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载:“(邹汉勋)孜孜为学时,人无知者,惟同县邓显鹤湘皋深异之。惜其霾蕴里闬,无繇出与名流结纳,以扩见闻,招至宁乡学舍,同编《蔡忠烈公遗集》,旋校刊王而农先生遗书数十种,先生知名自此始”(P1031)。后来邹汉勋因事系狱,先生又竭力为之奔走挽救。先生之爱才、惜才可见一斑。何绍基是邓氏同年何凌汉之子,邓氏对何绍基的才华也很欣赏。当何绍基乡试落榜之后,作诗予以抚慰“如君名父子,奚止张吾楚。观其迈征志,直欲无往古。当为千岁计,琐琐不足数。”(P268)而何绍基对邓氏始终持弟子礼,何氏有诗云:“相从暂借南村住,愿为弟子勤把耙与耰”。(P143)又,武陵胡光伯有才学,邓氏十分器重,张时安赴武陵县令任,邓氏便对张时安备述胡光伯的人品才学;姚莹来武陵,邓氏又致书推荐,并特意置信胡光伯去拜见二位时贤以长见识。(P201)邓氏也曾情不自禁地说自己,“平生困踣万状,独汲汲海内人才。”可见邓氏爱才之意溢于言表。曾国藩《墓表》云:“阐扬先达,奖宠后进,知之惟恐不尽,传播之惟恐不博且久”。(P1609)曾国藩对邓氏之奖宠后进的精神给予了充分肯定。或许,正是因为邓氏这种乐于援引后起之秀的高尚情操。当时那些誉满天下的湖湘后起之秀,几乎无一不对邓氏礼敬有加!且不说“湘中三杰”之魏源、邹汉勋和何绍基终身师事之;就连曾国藩也曾说“私心淑慕者二十年矣”(P2125),足见曾国藩对邓氏相当尊重。另外,像左宗棠、郭嵩焘、胡林翼等对邓氏也无不敬仰!很明显,邓显鹤在当时已然成为湖湘俊杰心目中的精神导师!对于这些湖湘俊杰,或许,邓显鹤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直接的指导和提携,但是,这种精神导师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由此可见,梁启超称邓显鹤为“湘学复兴之导师”,也并非偶然!二、对忠烈的纪念和纪念邓显鹤是杰出的文献学家,对湖南的历史掌故了如指掌。在所有这些历史掌故中,对于宋末、明末那些视死如归而即将湮没的湖南先烈,邓氏尤为关注。不论到什么地方,他都会利用整理文献之便,了解当地先烈事迹,不仅访其遗迹,搜集遗作,还为搜集到的遗作进行整理、校刊、作序,刊刻,甚至还倡议为他们建祠立传。在武冈,房师许莲舫牧武冈,邓显鹤受邀修《武冈州志》。邓氏访得永明王朝兵部尚书傅作霖,以不降死,葬于武冈东塔旁边,于是亲临其墓旁予以凭吊,并修其墓。(P87)对前明不仕清廷隐居威溪的潘应斗兄弟的高风亮节的行径,邓显鹤不仅把他们列入州志中,请入乡贤祠,而且还去威溪凭吊。(P90)在长沙,邓显鹤有感于明末蔡道宪之忠烈,为其搜集、整理、校订、刊刻遗集,并高度评价了他的浩然正气,充塞衡岳洞庭间,可与日月争光!(P44)在宁乡,明朝宁乡县令邱某及邑人一百三十六人死张献忠事,后人为之建祠,由于年久荒废,邓显鹤谋之邑人,欲迁祀北郊义士庙,因有人反对而使议而不行。邓氏恐其事废,于是作文呼吁。(P12)在邵阳,受宝庆知府黄宅中之邀修《宝庆府志》之际,邓显鹤倡议建“前后五忠祠”(P144)等。可见,邓显鹤对誓死不屈的忠烈充满了无限的景仰之情,反之,对那些不忠之叛臣,邓氏毫不留情地谴责。《蔡忠烈公遗集序》云:“公被执,乃(尹)先民诱而缚之,审如是,则先民真狗彘之不若矣。”(P145)对于尹先民的不耻行径,邓氏几乎破口大骂,痛斥他们猪狗不如。邓显鹤所到之处都注重表彰忠烈,显然凝聚了他深厚的“忠义情结”!清王朝经过百多年的发展之后,到乾隆末年,土地集中的现象极为严重,统治阶级奢侈腐化,大小官僚贪污成风,在全国范围内,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农民起义不断爆发。邓显鹤企盼国家安定,天下太平,对起义军的暴动,邓氏明显持反对态度。在这样的一个起义暴动风起云涌的时期,邓氏在不同的地方,都注意表彰忠烈,一方面表达对先烈的景仰之情;另一方面,邓氏在这样特别的时期注重表彰忠烈,不难看出他的思想倾向和良苦用心。对此,杨彝珍做了较好的阐释,其《邓先生传》云:“至其搜刻《蔡忠烈遗集》,与设前后五忠烈祠主,尤欲举贞臣烈士为邦人劝,俾各动其忠勇义愤之心,以维持夫天地气数之变,其用意尤深且远焉。故自狂猘横发邕桂以来,侵鄂州,寇皖城,犯金陵,皆无不望风摧靡,独吾长沙婴城固守,迄三阅月,而贱卒受创解去,遂能安据上游,下竹箭,输粮糗,士奋卒武,以成江汉之捷,而克大憝者,良有由也。”杨氏很明确地指出,在与太平军作战的数十年中,湘军所表现出来的忠勇气概,与邓显鹤表彰先贤忠烈是有很大关系的。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云:“尤欲举贞忠烈士为邦人劝,俾各动其忠义之心,用意尤深且远焉”。(P1157)李元度所说的这种“尤深且远”的用意,很明显,当然也是指唤醒民众的斗志。或许,这种影响我们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是,杨氏和李氏作为邓显鹤同时代的人,他们都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就是说,邓氏表彰忠烈的行为,实际上,对唤醒民众的斗志应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说,邓显鹤以表彰忠烈的方式来唤起民众斗志的行为的确凝聚了深厚的“忠义情结”。邓显鹤的“忠义情结”,固然没有蔡道宪等人那样拼杀战场宁死不屈的英勇悲壮,也没有傅作霖、潘章辰、王船山等人那样与朝廷隔绝而全身自退的高洁,但是,在邓显鹤生活的时代,清王朝还能勉强支撑大局的情况下,邓氏表彰忠烈以忠君国效的“忠义情结”还是很值得肯定的。三、对妇人的救赎如果说邓显鹤先前表彰忠烈主要体现了他的忠君思想,那么到鸦片战争爆发,西方列强入侵之后,邓氏对忠烈的表彰则有了新的时代意义,邓氏传统的“忠义情结”实际上已经无形之中上升到了抵制西方列强入侵的“爱国情结”。邓显鹤不仅继续通过表达先烈忠义的方式来激励民众,同时对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也作了方方面面的批判。其一,对造成今天这种局势的当局者的质问与谴责。《与人言洋事及资遣流民论》云:“逆夷猖獗,普天同愤。不谓遂至此极!即使大张我军,而已胜不掩败,得不偿失矣。桓桓诸帅,时势至此,毕竟作何勾当?”(P7)其二,对苟且偷安而输金求和的当局痛加批判。“夫竭缯币以奉强敌,此南宋偏安小弱、苟延日夕、无可如何之覆辙,不谓煌煌天朝,据中国全胜之势,甘自蹈之。捐百万之金钱以资逆寇,俾之畅然内地,豢养匪徒。”(P7)其三,对列强入侵后,统治者数月来的无动于衷而怒不可遏!“数月以来,朝廷不见大赏罚,阃外不闻大号令,此草野褐夫所为扼腕太息,欲叩九阍而一陈者也。”(P7)其四,对汉奸内外勾结的可耻行为愤慨不已。“始尤曰汉奸也,继且啖我卒徒,又继而餂我将弁,使我之左右皆为其耳目腹心而不可制。逼处则暗通消息,临阵则各保首领。闻镇海、宁波之失,皆坐兵卒不用之故。谁倡此议,其肉可胜食哉!”(P7)其五,对于英勇抗敌的爱国将士的无辜惩处给予深切同情,并大胆地表彰他们能英勇杀敌。邓氏好友姚莹任台湾道台时,“英夷犯台”,姚莹“禽杀黑白夷最伙,竟以是被逮。”时人噤若寒蝉,没人敢为姚莹辩护,而邓显鹤“独为孤军抱不平”,表彰他“能杀贼”。(P355)可见,邓显鹤并非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相反,他对时局非常关注。不难看出,邓氏这些批判无一不切中朝政要害,而且言辞相当犀利。笔者发现,鸦片战争之前,邓氏几乎对朝政没有什么过激的批判,列强入侵之后,邓氏对腐朽的当局不仅痛加批判,而且言辞激烈,之所以如此,正所谓爱之深而痛之切!正是因为列强的入侵,邓氏严正斥责、义愤填膺,激发了他保家卫国的民族气节!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文人,邓氏在对当局严厉批判的同时,提出了一些应对的措施:“窃以为今日之计……朝野上下,早作夜思,撤膳减乐,打开言路,广求异才,上下戮力,中外一心,刻刻以灭贼为念。……又得忠信果敢、素有威重如郭忠襄、戚襄武者以领之,用我之所长,攻彼之所短。岂致挫国威而伤国体,摧衅如此之甚哉!”(P8)又,“当此海疆不靖,大河溃决之时,或者可选其中二十以上、四十以下年力精壮之辈,以兵法部勒,推其稍晓事果敢者为之领官,为立册发给口粮,送赴军前,以当募卒。”(P8)邓显鹤认为朝廷当务之急是要撤膳减乐,广开言路,广求异才,上下齐心,而且还要注意招募精壮之士入伍来补充兵力。应该说,邓氏的这些主张还是很有见地的,只可惜天庭难达!可以说,无论是“故土情结”、还是“忠义情结”和“爱国情结”,都是邓显鹤性情的自然流露,而无半点矫情造作,而且这“三个情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