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题名》中的失语人物分析

《四题名》中的失语人物分析

一、西方霸权的产物爱德w.萨义德（1935-2003）在东方学中创造了“殖民语”这个词。在该书中,这一基于米歇尔·福柯(1926-1984)思想的术语被运用于定义“东方学”。萨义德视“东方学”为一种话语模式,通过它,西方权威将一系列表述强加于东方的文化与意识形态。此外,该话语模式还阻碍了东方成为一个自由的主体。同时,它也影射了西方对东方的霸权控制,这使得东方成了名副其实的“他者”,根本无法表述自己,而只能被表述。西方的这种霸权已在文学创作中打下了烙印。例如,在阿瑟·柯南道尔(1859-1930)的《四签名》中,上述原因就产生了几位像印度土王和生番童格一样完全失语的他者。侦探小说《四签名》以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对印度的殖民统治为背景,是一个追寻丢失财宝的故事。其中叙述了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成功破案,试图为摩斯坦上尉的继承人梅丽·摩斯坦小姐争得(白人认为)她应得宝物的全过程。琼诺赞·斯茂是该案的主犯,他原本是英军驻印部队的一名士兵。不过,历经一连串的不幸之后,在印度的大叛乱中,他被派到阿格拉古堡守城。其间他受手下两个锡克士兵的劝诱,伙同他们谋杀了乔装化名的商人阿奇麦特,并从他那里劫掠了一笔可观的财物。但是,待印度大叛乱平息之后,涉案的四人因被控谋杀阿奇麦特入狱。服刑期间,约翰·舒尔托少校和阿瑟·摩斯坦上尉监管着当地的军队。一次,狡猾的斯茂偶然听到这两位军官最近经济拮据,借此与他们达成了一项协议。协议内容为:如果他们能够协助斯茂及其锡克同伙成功越狱,便可得到五分之一的宝物。可是,舒尔托少校欺骗了其他五人,私携财物逃回英格兰。在安达曼群岛土著童格的协助之下,斯茂得以重返伦敦。从此,他便开始谋划报复舒尔托,力争重获宝物。简述完《四签名》的情节之后,有两个问题值得思考和解答,以便使故事中失语的他者得到应有的关注,并真切地反映西方的殖民霸权。二、领土侵占、财富剥夺问题一:为什么阿格拉宝物理所当然地归继承人塞笛厄斯·舒尔托和梅丽·摩斯坦所有?得知丢失的宝物已被找到时,舒尔托少校的小儿子塞笛厄斯·舒尔托就立即与摩斯坦上尉的独女梅丽·摩斯坦小姐取得联系,邀她一起赶往诺伍德,索要他们应得的一份。由此可见塞笛厄斯肯定了自己对宝物的所有权。更可笑的是,华生医生从不怀疑摩斯坦小姐对宝物的继承权,甚至视该宝物为两人坠入爱河的一大障碍,为此焦虑不已:在当时,有两桩事使我难以开口:一是因为她正在遭受困难,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倘若冒昧向她求爱,未免乘人之危;再说,更使我为难的是,如果福尔摩斯真能破案,她得到宝物,就要变成巨富,我这个半俸的医师乘着这个和她亲近的方便机会而向她求爱,还算是正大光明的事吗?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粗鄙的淘金者?我不能叫她心里产生这种不良的印象。这批阿格拉宝物实在是我们中间的障碍物啊。35事实上,读者若细读文本,不难发现阿格拉宝物的分配充斥着不合理因素:一方面,从宝物来源的角度看,由塞笛厄斯·舒尔托和摩斯坦小姐来继承宝物是不合逻辑的。阿格拉宝物原属一个印度土王。大叛乱期间,阿奇麦特受土王的差遣,乔装化名为商人前往阿格拉城藏匿宝物。守城的琼诺赞·斯茂伙同三个锡克人莫郝米特·辛格、爱勃德勒·克汗和德斯特·阿克勃尔密谋杀害了阿奇麦特,企图劫掠并平分他随身带的宝物。这四个人通过谋杀的手段非法占有了宝物,他们当属该案的主犯,因此对宝物没有所有权。同样,舒尔托少校和摩斯坦上尉为图私利,同意帮助这一帮主犯越狱,属共犯,他们及其继承人也不当占有宝物。既然宝物的原主,即那个失语的印度土王,已被处置并逐出印度境内,从稍微合理一点的角度而言,宝物应如舒尔托开始建议的那样收归政府所有。另一方面,从个人合作的角度来看,由舒尔托少校和摩斯坦上尉或由其继承人来占有宝物也是不合理的。依据他们和斯茂达成的协议,如果他们能帮助斯茂及其同伙成功重获自由,那就会分得五分之一的宝物。但事实上,这两位军官并没有帮助那四人顺利越狱,未能履行协议规定的义务。更糟的是,利欲熏心的舒尔托欺骗了其他人,独吞了宝物。因此,舒尔托和摩斯坦及其继承人不应享有对协议中规定的宝物份子的所有权,更别说是占有全部宝物了。既然阿格拉宝物的分配具有不合理性,那又是什么使得华生等人一致认为塞笛厄斯·舒尔托和摩斯坦小姐理所当然有权获得这份宝物呢?海外扩张和帝国主义殖民常与领土侵占、财富掠夺联系起来,这是文学创作中常见的主题。例如,丹尼尔·笛福(1660-1731)的《鲁滨逊漂流记》中的主人公在岛上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并为大英帝国及其基督徒们统治着它,这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海外扩张。95又如,在查尔斯·狄更斯(1812-1870)的《远大前程》中,正是罪犯阿尔贝·马格维奇从遥远澳大利亚挣来的财富使皮普梦想成真,晋升为伦敦一名显赫的绅士。84另外,各种各样的领土侵占和财物掠夺不仅仅被表述,而且被残酷的殖民者和帝国主义者们合法化。东方对于西方是一种谋生之道。7多数殖民者来到神秘的东方,目的就是发财,他们把财物掠夺视作致富的捷径。他们在非白人面前表现出一种优越性,这使他们坚信可以合法占有从殖民地人民那里掠来的财富。在《四签名》中,爱勃德勒·克汗就已指出,英国殖民者之所以来印度就是为了致富,而且也正是基于此,他成功地劝说斯茂与之合作。此外,斯茂在童格的帮助下逃跑时并没有带上他的锡克同伙们,这说明他极可能存有霸占阿格拉宝物的私心。白人殖民者大多利欲熏心,他们深信在殖民地进行财物掠夺的合法性。在《四签名》中,白人能够带着优越性将财物掠夺合法化,并为自己辩护,而那个印度土王,即宝物的原主,及那三个锡克人只能被刻画成失声的形象,根本没有机会享有对宝物的所有权或抵制不平等的待遇。总而言之,白人对财物掠夺的合法化使得阿格拉宝物不合理的分配具有了合理性。更准确来说,正是阿瑟·柯南道尔精心刻意的布置使《四签名》中的白人代表们应绝对占有宝物变得合理起来。1902年阿瑟·柯南道尔被封爵,因为在布尔战争(1899-1902)期间,他写了一本题为《在南非的战争:起源与行为》的册子,为英国辩护。从殖民理论的角度来看,他正是大英帝国的代言人,代表其在殖民地的利益,这一点在他的小说中有所体现。例如,他把《四签名》的情节设计同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联系起来。又如,他还将自己内化成了故事中的华生,认为塞笛厄斯·舒尔托和摩斯坦小姐应顺理成章地享有对阿格拉宝物的所有权。柯南道尔是在有意为白人辩护,维护他们的利益,使宝物的原主处于失语状态。三、优良品质:绝对的霸权问题二:为什么印度土著童格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呢?纵观全故事,童格,斯茂那个忠实的伙伴,从未说句可以听得懂的话,他的母语也不过是被解读为动物的嘶叫。他被侮辱,被剥夺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力,被植上了失语症。华生医生轻蔑地称童格为“生番”。在一本权威地理词典的第一卷,童格所归属的族群被烙上了野兽的特质:他们天生可怕,畸形的大头、凶狠的小眼睛、奇怪的面貌、特别小的手和脚。由于他们凶狠、倔强已极,英国官吏虽竭尽一切权力,也丝毫无法把他们争取过来。对于船只遭难的水手们来说,他们永远是个祸害,往往被他们用镶着石头的木棒击碎脑袋,或用毒箭刺死。这种屠杀的结果,总是毫无例外地以人肉盛筵作为结束。50以上的表述明显带有偏见,至少“毫无例外”一词体现了该表述的主观性。事实上,童格具备许多优良品质。他是斯茂最忠实的伙伴;他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之情。为了报答斯茂的救命之恩,小童格竭尽所能帮助他成功越狱,维持在伦敦的生计,甚至是报复舒尔托少校。尽管如此,在斯茂眼里,童格不过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工具。更可恨的是,当斯茂被捕时,他竟试图逃脱杀害巴索洛谬·舒尔托的罪责,将其全部推给可怜的童格:这条命,我想也逃不过去了。可是我向您发誓,我实在没有想杀害舒尔托先生。是那个恶魔童格射出一支混账的毒刺,害死他的。先生,我是不知情。舒尔托先生的死叫我很不好受。我用绳子鞭打了那小鬼一顿。可是,人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64斯茂是在企图逃脱罪责。事实上,他脱不了与巴索洛谬·舒尔托之死的干系,因为他是策划重获宝物的始作俑者。舒尔托的死不过是该阴谋中的一个意外事件,正是他的计划将忠诚的童格引向了杀害巴索洛谬·舒尔托的悲剧。换句话说,要是童格没有射死舒尔托,斯茂可能早已经被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再拿到他垂涎已久的宝物。可惜,童格的这些优良品质被他最亲密的伙伴完全忽略了。当这个所谓的“生番”失去了利用价值时,就被无情地抛弃。面对着接二连三的不平等待遇,童格无能为力,只能被强加上失语症。是什么在控制着童格的声音呢?是白人对作为他者的非白人的优越性和霸权造就了这种失语症。当柯南道尔写这个故事时,他考虑到了殖民系统和殖民者的利益。在殖民系统中,分水岭的一边立着欧洲帝国及其统治着地球大部分区域的白人主体;在分水岭的另一边是其他领土及其各自的族群。这些他者族群被认为无足轻重,处于次要地位,依附并隶属于它们的宗主国。190进一步讲,这种白人优越性看似具有绝对性。因为在殖民地,一个人只要长着白皮肤,他就可以控制支配着非白人,而不管他们是仆人还是王侯。斯茂的例子就是个典型。斯茂年轻时不过是个爱惹祸的流浪汉,被家人拒之门外。之后他去了印度逃难,在那儿因一场事故而变残疾。他顶多算是白人社会的下层。然而,斯茂的白皮肤赋予了他许多特权。尽管身患残疾,他仍有权力指挥两名锡克士兵守卫阿格拉城;阿奇麦特看到他,仍需奉承讨好他;就因为他是布雷尔岛上仅有的几个白人囚犯之一,便可以享受特殊待遇。这种绝对优越性致使白人对非白人,尤其是对土著人持有颇多偏见。当白人表述次要族群时,已经预设这些他者是失语的。因此,既然童格属于归大英帝国辖制的安达曼群岛上的土著人,他就注定要失声,无法为自己辩护,更无法反抗强加于他身上的指控和侮辱。四、受占主权的压迫帝国主义掠夺财物的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