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赋》《登泰山记》和《我与地坛》中三对核心关系探究刍议 论文

《赤壁赋》《登泰山记》和《我与地坛》中三对核心关系探究刍议摘要：《赤壁赋》《登泰山记》和《我与地坛》三篇作品历来被认为是“自然”和“情怀”结合的典范，不过在实际教学中，这三部作品又由于其深刻的哲理性而成为学生学习的难点。本文将在大单元整体教学的基础上，细致探究《赤壁赋》中的“天人”关系、《登泰山记》中“隐喻与现实”的关系和《我与地坛》中“我和你”（马丁·布伯语）的关系，通过对这三对核心关系的梳理，实现单元整体的“大观念”和单篇文本的“小切口”相结合，为学生的自主解读和能力迁移提供更大空间。关键词：大单元教学，自然与情怀，人生突围引言：部编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第七单元的人文主题是“自然与情怀”，其中《赤壁赋》《登泰山记》和《我与地坛》三部作品在“景－情－理”的表达上同中有异，各美其美。大单元教学要求教师要在大情境中运用整合思维凝练大观念，定位篇章小切口，通过优化整合，促进教学目标的实现。本文将立足于单元大观念的统领，解读三篇文章中的三对核心关系，从而实现单元整体教学中“大”与“小”的结合，“总”与“分”的统一，为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提供更多的启发和思考。一、披文入情，由情入理——《赤壁赋》中的天人关系《赤壁赋》中的主客对谈是推动苏轼的情绪发生“喜－悲－喜”的变化的动力，一般认为，文中的“主”与“客”均是苏轼精神的变形，分别代表了苏轼“儒道”两面的精神。儒家的苏轼感伤于人生的骤然失重和宦海的跌宕沉浮，承受着理想幻灭、功业难成的痛苦，不过苏轼的伟大在于他并没有沉浸在这种悲伤之中，他及时地抽离出来，用道家的思想进行自我调适，宽慰儒家的悲怆。这种调适的核心力量来自道家的宇宙观——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因此，要想更为透彻地理解苏轼旷达的性格，就必须要解读《赤壁赋》中体现出来的一个重要关系——天人关系。面对着儒家认知自觉中的诸多悲苦，苏轼选择从自然中探寻出路。他以水、月作比，讨论了如何从“变”与“不变”两方面辩证地看待自然与自身——如果从“变”的角度看，天地和“我”都转瞬即逝；如果从“不变”的角度看，无数个“我”命运延续，构成历史的长河，那么“我”与天地都是永恒的。这种“变”与“不变”结果的高度一致正是道家的万物齐一思想的体现，人与天地同生共灭，既凝聚着人极致的精神自由和天地无限的包容，也象征着“天”与“人”的和谐统一。苏轼又进一步区分了“物我关系”和“天人关系”——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的所属，一丝一毫“我”也不能随意占有，但大自然慷慨赠予我们的无限风光，我们可以终生受用。这里的“物”指的是功名利禄等身外之物，“物我关系”是严肃的、现实的、功利的，妄动贪念便会招致打击，所以“虽一毫而莫取”；“天人关系”是和谐的、开放的、自由的，主动融合就能精神自由，所以“吾与子共适”。这启发苏轼：人要扼制自身的贪念，泯灭自己的功利占有之心，同时要师法自然，“不滞于物，无碍于事”[1]，修养淡泊达观的人生境界，追求精神的丰满与富足。至此，儒家苏轼的“失”成了道家苏轼的“得”，面对着大美而无言的自然，苏轼心中的“主”与“客”，“儒”与“道”实现了圆融与和谐。这一刻，苏轼在自然的协助下，完成了精神的突围，获得了灵魂的喜悦，所以他“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尽情享用着无穷江月。二、知人论世，沿波讨源——《登泰山记》中隐喻与现实的关系《登泰山记》作为一篇游记，展现了作者雪后登山的情趣，但如果仅把它当作游记来赏析，却又与前后的《赤壁赋》《我与地坛》等写景抒情名篇难以衔接。因此，教师要引导学生知人论世，沿波讨源，了解姚鼐的基本情况，把握《登泰山记》中隐喻和现实的关系，才能真正地了解泰山日出对于姚鼐的重大意义，更深刻地把握《登泰山记》中自然与情怀的内在联系。1.除夕登高有深意——时间的隐喻姚鼐于“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到达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颖由南麓登”，时间上恰逢除夕。姚鼐顶风冒雪，在万家团圆之际登山赏景，这种行为充满象征意义。1773年，清廷开四库全书馆，姚鼐被荐入馆充纂修官。姚鼐信奉程朱理学，被以戴震为核心的汉学派排挤，姚鼐曾如此感叹：“夫士处世难矣！群所退而独进，其进罪也；群所进而独退，其退亦罪也”。“狂生”姚鼐面对着狭隘的人情阿谀、复杂的派别斗争，于是在1774年毅然挥别官场。辞官后的姚鼐一路跋山涉水，在除夕这个除旧布新的日子，来到泰山日观亭看了一场生命的日出。除夕象征着旧去新来，姚鼐立志要告别旧生活的痛苦沉忧，迎接新生活的坦荡自由。除夕象征着他毅然决然告别的勇气，也象征着他对过去人生的思考和对未来人生的期许，这是他在其他时间登山难以收获的心境。因此，姚鼐宁愿在抵达泰安后等候一段时间，也要在除夕这天登山。理解登山时间背后的隐喻，我们才能更准确地理解姚鼐的真实心境和除夕雪景背后的深切情感。2.登山线路意蕴深——“行路难”的隐喻姚鼐抵达泰安的过程被寥寥数语带过，但“乘、历、穿、越”这几个动词却生动地展现了一路的艰难险阻。登山路线上，姚鼐不走寻常路，他舍弃了常规的由东谷登山的道路，决定由中岭登山，而中岭则“崖限当道”“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登上山巅，则“大风扬雪击面”，“扬”字体现了风之劲，“击”字则体现了力之猛，此句也凝练地展现了风雪天气的恶劣。姚鼐精炼动词，简省笔墨。他并不回避“行路难”，却也不刻意渲染“行路难”，他正是要以此展现自己对于苦难的态度——平心静气，淡然处之。他以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态度化解人生难题，修养淡泊心境。“行路难”不再是一种具体的困难，而是姚鼐面对苦难时的一种精神磨砺、灵魂修养，而他用墨的寥寥正是对“来时路”的一种审慎和清醒的回视，对人生困境的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也是对他人生高度的一种正视，这正是姚鼐笔下“行路难”所隐喻着的人生境界。3.红日初升放光明——“日出”的隐喻姚鼐看到了一场壮丽的日出。登顶后，姚鼐远观群峰，黑压压的山峰背负着漫山大雪，照亮了天南。天色幽暗，雪光迎日，壮丽浩瀚，为日出的震撼蓄势。日出时，天边的云从“一线异色”到“五采”再到“正赤如丹”，色彩的递进推动了作者情绪的高涨。太阳挣脱了山海的引力，决然跃起，华彩万方，写出了泰山日出的气势磅礴。透过文字，我们能够感受到姚鼐无言的赞叹和讴歌。正如他曾说道：男儿自负乔岳身，胸有大海光明暾。姚鼐见识过气势磅礴的泰山日出之后，胸中一切的犹豫、痛苦、怀疑都被日出荡涤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坦荡的豪气，是敢于改变的勇气，是舍我其谁的志气，生命已被这场日出点燃。可以说，除夕泰山的这场日出，它是对姚鼐生命洗礼的具象隐喻，日出的火热、光明、浩瀚如一股圣洁的暖流洗涤姚鼐的灵魂，坚定他的决心，引领他的未来。此时姚鼐心中的迷雾已被拨开，未来的道路也看得更加清晰。他退出官场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他先后在多家书院担任讲师，致力于教育事业，后来成为了桐城派的集大成者。这一切，泰山的那场壮丽的日出早已预写了答案。4.枯淡泰山的丰盈——“三多三少三无”的隐喻文章最后一段，姚鼐秉持冷静观照的态度，以极简朴的笔触描写泰山之景，为我们树立起一种独特的泰山品格。“泰山多石”是泰山巍峨严正的彰显；“苍黑色”象征着坚毅、正直的品格；“多平方”象征一种方正耿介的大丈夫人格，“少圜”则象征着泰山品格对圆滑的剥离；“多松”也是泰山高洁坚毅品质的体现，“少杂树”则体现了泰山品格的纯洁。泰山上没有丝毫的鸟兽音迹，也没有喧嚣瀑水，至日观数里无树，喻示着泰山的静默、通透和开阔，泰山的无言恰如姚鼐内心的沉静而坚定。泰山的这种胸襟和品格，更能表现出姚鼐择定人生道路后淡定、超脱的襟怀。最后一段的“三多三少三无”看似枯淡，实则凝结着作者对泰山无上的赞誉和尊崇，极含蓄地表现了作者当下的心境和永远的人生追求，既是学生了解桐城派“雅洁”文风的重要内容，更是学生进一步体会自然背后蕴藏深刻情怀的重要入口。三、发幽探微，体情悟理——《我与地坛》中“我”与“你”的关系《我与地坛》中体现出的深刻的哲理思考，尤其是“我”与“地坛”的关系，一直以来成为影响学生理解文本的关键。德国哲学家马丁·布伯认为，人之于自然的关系，如同“我与你”的关系；人可以用至大无外的“我”来吞没宇宙及其他在者（“你”），把居于无垠时间流程中的宇宙（“你”）当作“我”之自我完成的内容，由此铸成“我”之永恒。在《我与地坛》中，“你”就是“地坛”。实际上，我们在诸多篇章中都能找到那个失意的“我”和那个包容了“我”的“地坛”，可谓“虽世殊事异，其致一也”，于是“我”和“地坛”的关系就得以延伸，在更宏观的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上不断阐发新的意义。1.心灵的回归——寻找和接纳相对于苏轼和姚鼐的人生失意，史铁生的疼痛就更加直观和惨烈。史铁生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突然残废了双腿，“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出路，突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这是史铁生悲惨遭遇和痛苦内心的真实写照。于是史铁生走进了地坛。地坛和史铁生的气质相近，随着帝制的结束，地坛曾经拥有的神圣地位也消失了，地坛遭遇的冷落和史铁生遭遇的残废高度一致，所以地坛接纳了史铁生。地坛在400多年间主动地“褪去了耀眼的浮华，呈现出一种生命本真的自在洒脱状态”[2]，它最适合遭遇人生绝境的史铁生思考生死的终极问题，它不仅为史铁生提供了身体的去处，还为史铁生提供了心灵的回归，所以史铁生说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并历尽沧桑在那儿等了四百多年”。史铁生与地坛的相互接纳，体现着“我”的奔赴和“你”的包容。“我”不仅是史铁生，也可以是苏轼、姚鼐或朱自清，“你”不只是地坛，也可以是赤壁、泰山或月色荷塘。于是，“我”与“你”之间的寻找和接纳，也成为了一切人景对话、情境谐和的开端和注脚。2.生命的启迪——情动与顿悟史铁生在地坛，逐渐看透了生命的真相：苦难也是个体生命必须坦然面对的事实。史铁生开始学会从苦难中抽离，在地坛中他发现了宇宙更恢弘的所在——生命荒芜却并不衰败，地坛里潜藏着永恒的生命律动。所以，史铁生发现了“如一朵小雾停在半空”的蜂儿、“想透了什么”的蚂蚁、“忽悠一下升空”的瓢虫、孕育了新生命的蝉蜕和“摔开万道金光”的露水，这些别有情趣的真切体验，让史铁生在绝望的苦闷中得以呼吸。永恒的地坛和地坛里孕育的新生命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地坛品格——地坛既是崭新的，也是永恒的，地坛一面在死亡，一面在新生。地坛就像是史铁生无言的导师，教导着朴素的道理：生命是丰富的，只要你愿意为美做主动的凝视和停留，就能看到生命的精彩。史铁生在地坛的指引下，愿意接受自己残缺的身体，放下了对于未来的恐惧，这正是地坛奉献的最纯粹的生命教育。“我”感动于地坛的生命力即是“情动”的过程，“我”在与地坛的对话中重构了生命的意义，这是“顿悟”的体现。又如苏轼情动于赤壁，而顿悟人生；姚鼐情动于泰山，而顿悟未来。“你”对“我”的启迪已经超越了个体的救赎，而成为了智者们人生突围的必经之路。3.人格的交融——共情与神合除了壮年残废的身心打击，史铁生还经历了母亲猝然去世带给自己的悲痛。史铁生最终明白了母亲“坚忍的意志与不张扬的爱”，但这份无法报答的母爱也成了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地坛更像是史铁生的母亲，母亲给了史铁生现实的温情和牵挂，地坛给了史铁生精神的抚慰和支撑。母亲告诉史铁生要好好地活，地坛教会史铁生理解生和死。所以，地坛和母亲就有了共通之处——地坛是永恒的母亲，而母亲是永远的地坛。正是在母亲和地坛的双重影响下，史铁生完成了精神的超越，重新发现了人生的价值。地坛也成为了史铁生本身。在史铁生和地坛的互动中，他们早已实现了精神上的圆融与统一，地坛已经成为史铁生理解生命的一种抽象形式，变成他灵魂的一部分。即使多年后，地坛早已面目全非，但史铁生并不慌张，“我想，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这里的“安静”指向史铁生淡泊的心境。地坛融入了他的生命，因此他只要想到地坛，便能在灵魂中感受到地坛。正如史铁生所说：“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我”、地坛和母亲间的共情，实现了人格的融合。“地坛”的特殊性也自然地向普遍性转化，指向任意一个包容失意人生的他者。无论是苏轼与赤壁的共情，抑或是姚鼐与泰山的共情，最终也都实现了主、客体间的神合，完成了“我”和“你”的交融，这代表着“人”与“境”的大统一与大和谐，失意人生由此实现突围。四、结语自古以来，苦难都是人生必须面对的课题。苏轼面对着赤壁的水月江天，完成了与命运的和解；姚鼐通过泰山的日出重新找到了生命的灿烂；史铁生走入人生的地坛，坚强了自己脆弱的灵魂。“自然与情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