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传播秩序的历史演变

国际传播秩序的历史演变

新华社发言人李从军提议，我们可以重新考虑国际传播秩序，并借此机会记住媒体历史上的那个美丽循环。从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从风起云涌的反帝反殖民运动,到苏东剧变,“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以下简称新秩序)概念在全球媒介政策辩论中独领风骚。这场辩论发端于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不结盟运动国家的政治论坛,继而延伸到行业与学术领域。80年代,新秩序成为人们探讨媒介社会功能的核心概念。新世纪初,新秩序概念不再受宠,被媒介全球化等概念盖过势头。到了新世纪第二个十年,这个概念本身已成为历史,但仍不断地以其他面目重生。新秩序是传播研究领域的奇葩。在这段历史中,媒介行业、媒介研究与地缘政治斗争紧密交织在一起。并且,这种地缘政治斗争既是东西之争,即美国领导的“西方”与苏联领导的“东方”,也是南北之争,即工业化的“北方”与发展中的“南方”。新秩序卷入冷战后期媒介争议的漩涡,它不仅跟媒介与媒介政策息息相关,还促进了国际传播研究范式的转变。概括来讲,新秩序运动可以分为四个阶段:70年代早期,南方力量的进攻阶段,背景是反帝反殖运动;70年代中期,西方力量的反击阶段,演变成信息战争;70年代末期,外交休战阶段;80年代,西方商业力量的进攻阶段。《胜地宣言》:传统自由主义至上的媒介理论20世纪70年代初期,在不结盟运动国家与石油输出国组织的支持下,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经济实力获得了极大提升,给当时本来就处于东西对抗中的世界关系施加了新的压力,导致石油危机的出现与国际经济新秩序的提出,对西方国家的传统利益带来全方位的挑战。因而,“新秩序”一词流行开来绝非偶然,它本身就是向旧秩序的宣战。在社会主义国家的支持下,发展中国家处于攻势,西方处于守势。1973年,不结盟运动国家阿尔及尔峰会宣布“帝国主义的活动并不局限于政治与经济领域,还存在于文化与社会领域”,要求不结盟运动国家在大众传播领域采取统一的行动。那时,在欧美批判学者中,从“帝国主义”的框架来看待大众传播是一种很普遍的视角。连当时的芬兰总统也用“资产阶级霸权”来描述国内的信息不平等,用“传播帝国主义”来描述当时的国际语境。1976年,不结盟运动国家在印度新德里召开部长会议,通过了著名的《新德里宣言》。该宣言完整地体现了新秩序运动的精神:1.当前全球信息流通存在严重的不足与不平衡。信息传播工具集中于少数几个国家。绝大多数国家被迫消极地接收来自中心国家的信息。2.这种现状延续了殖民主义时期的依附与主导关系。人们应该知道什么?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对这些问题的判断与决策权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3.当前的信息发送实力主要掌握在少数发达国家的少数通讯社手中。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民不得不通过这些通讯社来理解对方甚至自身。4.政治领域与经济领域的依附性是殖民主义的遗产。信息领域的依附性也是如此,这反过来又限制了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与经济进步。5.信息传播工具掌握在少数国家少数人手中,在这种条件下,信息自由只是这些人按自己的方式进行宣传的自由,从而剥夺了其他国家其他人的权利。6.不结盟运动国家尤其是这种现状的受害者。在集体与个体层面,他们追求世界和平正义、追求建立平等的国际经济秩序的努力要么被国际新闻媒介低调处理,要么被误读。他们的团结精神被破坏,他们追求政治经济独立与国家稳定的努力被任意诋毁。这个宣言从三个方面推翻了传统自由主义至上的媒介理论。首先,它认为自由市场会导致垄断,制造新型的殖民主义依附性。第二,它指出空谈抽象的信息权利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物质手段保证信息权利的落实。第三,它为媒介信息设定了清楚的内容标准:客观与准确。不结盟运动国家的诉求获得东方社会主义国家的支持,并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变成了讨论新秩序的主要论坛。“大众媒介宣言”不结盟运动国家、联合国及其下属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媒介领域的活动引起了西方的抵制。西方商业媒介尤感不满。因此,美国出版商创立了世界媒介自由委员会,该组织“致力于在国际政府机构中进行全球斗争,击败‘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中的专断诉求”。1976年,拉美与加勒比海传播政策政府间会议在圣荷西(哥斯达黎加)召开。世界媒介自由委员会的第一场战役就是抵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这次会议,将国家传播政策变成一个具有争议的问题。同年,第二场战役打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19次全体会议在内罗毕召开,却未能按计划通过《大众媒介宣言》。该宣言中有条款要求各国政府为本国大众媒介在国际领域的活动负责任,这招致西方国家的不满。最终,《大众媒介宣言》被搁置,会议决定成立国际委员会,研究国际传播问题,这个委员会后来转化为麦克布莱德委员会,由诺贝尔和平奖与列宁和平奖获得者麦克布莱德担任主席。90从“麦克布莱德圆堂会议”到“数字劳工”:新秩序的“新”90年代,关于新秩序的辩论从联合国各个论坛中销声匿迹。苏东剧变使得原先的两极争霸世界不复存在。南斯拉夫解体导致不结盟运动元气大伤。在这个阶段,美国总统布什建立了一个版本完全不同的世界秩序,来配合后冷战时代尤其是海湾战争时期的美国战略。美国公然提倡的世界秩序包括CNN主导的信息秩序。实际上,这是一种由跨国公司创立的信息秩序。原先不结盟国家提倡的新秩序不仅失败了,而且还被新兴商业利益反噬。全球化成为媒介辩论的主导概念。然而,作为一种主张,新秩序并没有死亡。政治语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国际传播存在的问题却没有改变。新术语与辞令大都属于新瓶装旧酒,实际内容并未发生改变。新秩序运动的历史上,“麦克布莱德圆桌会议”值得特别关注。1989年,第一次麦克布莱德圆桌会议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召开。南非记者协会、国际记者协会、以及不结盟国家媒介基金会联合召开了这次会议。在《麦克布莱德报告》出版十周年之际,此次会议重新评估了国际传播的现状,并且达成共识:整合现有国际资源,建立一个非政府组织网络,促进有关新秩序的对话。1998年,最后一次麦克布莱德圆桌会议在约旦首都安曼召开,会议的主题为“文化与传播:全球信息社会”。从1989年到1998年,麦克布莱德圆桌会议一共召开了十次,在学界与业界维持了对新秩序的辩论。志士仁人除了在麦克布莱德圆桌会议这个平台聚集之外,还创建了其他交流平台,并依靠新的平台以独立的身份参加了2003、2005年的信息社会世界峰会(TheWorldSummitonInformationSociety)。伴随各种全球会议、重大活动中不断增多的中国记者的身影,国际媒体也把目光更多地聚焦中国。新秩序与《麦克布莱德报告》新秩序的实质是“信息领域国际关系体系的民主化”。民主化既包括传播结构,也包括传播内容,是指改革传播体系的整体运作原则。新华社社长李从军在《华尔街日报》的文章中提出公正、多赢、包容与责任的原则。这些原则跟新秩序运动的诉求相融相通。他呼吁以类似“媒体联合国”的形式建立新的国际传播治理机制,也跟新秩序运动的主张相得益彰。在《麦克布莱德报告》中,可以看到新秩序运动的这些主张。但是根据以往的教训,任何试图从法律或行政层面治理国际传播的行为都会触及西方商业利益,并遭到激烈的抵制。所以,我认为,全球媒介产业内部并不存在太多妥协与协调的空间。我还认为,“平衡”也许更为重要。毕竟,如果让西方商业利益(强者)屈服于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弱者),他们绝不会认为这是胜利。在某种程度上,两者之间是一种对抗关系。对抗的结果是此消彼长的、现实主义的权力平衡,并不是理想主义的皆大欢喜。当然,让各方面都能接受的新的游戏准则并非不存在,并且确实值得探索,这或许会有一种多赢的结果。总之,新华社提出重构国际传播秩序,这个建议可喜可贺,并且恰逢其时。此时,这场信息战争实际上进入外交停战阶段。西方外交官忙着跟发展中国家谈交易,分化他们与东方社会主义国家形成的统一阵线,正是这个阵线导致了西方国家在第一阶段的外交溃败。具体方案是实施一个通讯领域的马歇尔计划,资助发展中国家建立传播项目。此时,西方战略家们倾向于使用“胡萝卜”来拖延时间,并没有祭出“大棒”。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21次会议通过了《麦克布莱德报告》。该报告的全称叫做“多种声音,一个世界——传播与社会:今天与明天——走向一个更加公正与更加有效的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从名字到内容,《麦克布莱德报告》是各方利益妥协的结果,但这并没有妨碍它成为国家传播研究史上的里程碑。进入80年代,西方国家逐渐从石油危机中恢复元气。美国里根总统与英国撒切尔夫人走上政治舞台后,更是热衷使用单边主义政策。西方国家采取强硬的大棒政策,重新发动了对新秩序的攻击,时任联合国总干事丢官免职,新秩序与《麦克布莱德报告》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禁忌话题。即便如此,美国与英国仍然没有善罢甘休,决定敲山震虎,在1984年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借以警告其他多边论坛。西方商业力量的进攻几乎贯穿整个80年代。Theideaofdemocratizationappliesnotonlytothenationallevelbutalsotothenatureofinternationalrelations.Infact,theessenceofNWICOiscontainedbythephrase“democratizationofthesystemofinternationalrelationsinthefieldo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