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作家索罗金

俄罗斯作家索罗金

2002年6月25日，被称为“领导者”的年轻组织的马格尼杨茨起诉作者索罗金，并在小说《绿脂油》中卖淫并摧毁了社会道德。如果这个罪名成立,那么根据俄罗斯联邦刑法典第242条,可判两年徒刑。6月27日,“同行者”的成员在大剧院门口的广场上集会,反对上演索罗金写的剧本,并且烧了他的画像。接着他们又聚集到文化部附近,随着“把这些脏东西扔到文化部门前去”的喊声,纷纷把索罗金的书扔到地上。有的人大概嫌这些书太脏,特意戴上橡胶手套,一面撕书,一面把碎片堆在文化部门口。不久,莫斯科侦查部门传讯了索罗金。据作家说,他曾由律师陪同前往,但拒绝承认自己有违法行为。与此同时,索罗金对媒体发表谈话,否认自己写的是诲淫小说,说自己“对诲淫作品从来不感兴趣”。他的律师也为他作辩解,说法律上对诲淫没有明确的规定,性行为的描写如果是与叙事有机结合的,就不应认为是诲淫等等。索罗金还与其作品的出版者、“AdMarginem”出版社社长亚·伊万诺夫一起,抓住“同行者”为了揭露批判他而自行出版《索罗金文选》(其中收集了索罗金作品中他们认为问题最严重的段落)一事,反控“同行者”侵犯著作权并要求巨额经济赔偿,不过法院没有受理……就这样,俄罗斯文坛继2001年4月利莫诺夫被捕后又出现了新一场风波,而且这场风波引起的反响要大得多。文坛各界人士纷纷就此事发表意见,一时间,它成了一个热点。为了说明这场风波的起因及实质,需要先讲一下索罗金其人。弗拉基米尔·格奥尔吉耶维奇·索罗金于1955年出生于莫斯科州的贝科沃村。根据他的自述,他在童年时曾受过严重的脑外伤,当时便失去了知觉,从此眼前常常浮现出各种惊人的图景和奇特的幻像。他说,“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成了一个作家”。这段自述为有的人怀疑他的脑子有毛病提供了依据。索罗金曾就读于莫斯科石油天然气学院,1977年毕业后一度从事书籍的装帧设计工作,同时开始写作。70年代末,他加入了一个审美趣味相投的圈子,这些人的作品因得不到公开发表而在圈子里相互传阅。不久,索罗金的一些作品流传到国外。1985年,他的剧本《饺子》在巴黎发表,引起西方某些人的注意。这个剧本到苏联“改革”晚期的1990年才在《电影艺术》杂志上与国内读者见面,这大概是他在国内发表作品的开始。1992年,他又发表了中篇《排队》,他的另一部作品《四个人的心》也在首届布克俄罗斯小说奖评选中入了围,当时它还只是手稿。此后,他陆续发表了剧本《达豪一月》(1994)、《土窑洞》(1995),出版了长篇小说《定额》(1994)、《罗曼》(1994)、《蓝脂油》(1999)、《冰》(2002)以及短篇集《宴会》(2001)。此外还写了电影脚本《莫斯科》等。索罗金在他的谈话中强调写作完全是他个人的事,说他根本不考虑读者。他还说,他所有的书“只是写在纸上的字母”,并不认为这些书还有应该合乎道德的一面。确实,他在写作时不受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的约束,不顾客观事实和生活的逻辑,任凭自己的意识自由驰骋。在他笔下,善与恶、美与丑、崇高与滑稽都是颠倒的。在他的作品里,写实与最离奇、最荒唐的编造交织在一起。他有意打破作品的整体性和叙事的连贯性,广泛采用多文体手法,使他的某些作品成了什么都有的大拼盘。他经常进行模拟和戏仿,对过去的文化现象进行调侃和嘲讽。索罗金声称自己“只受文本的吸引”,似乎是不关心政治的,实际上他的作品政治倾向性十分鲜明。他用不同笔法竭力渲染苏维埃制度下生活的荒诞,把苏维埃时代的思想观念和道德准则一概加以否定。作家肯热耶夫因此指出,索罗金作品的吸引人之处,首先在于它们的“反苏维埃激情”。由于“同行者”指控索罗金诲淫的主要依据是他的《蓝脂油》,这里有必要对这部小说作一个简要的介绍。2068年,一批西伯利亚科学家克隆出了俄罗斯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普拉东诺夫、纳博科夫等人,以便借助这些克隆人提炼出一种名叫“蓝脂油”的新物质,并把这种物质制成针剂,通过注射使人长生不老。不料,“蓝脂油”提炼出后,被脱离了现代文明和跑到西伯利亚种地的移民盗去。时间发生了倒流,他们于1954年将这种物质送给了斯大林。此时,斯大林和希特勒结为联盟,在用原子弹打败盎格鲁撒克逊人后统治了世界。小说中的斯大林是一个黑头发的美男子,与赫鲁晓夫伯爵是同性恋者,而赫鲁晓夫还是一个吃人肉的人,喜吃漂亮少年的肉。小说描写了斯大林与赫鲁晓夫以及希特勒与斯大林女儿的性行为。此外,著名女诗人阿赫玛托娃也在小说中出场,作者把她写成了一个趴在斯大林面前的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老太婆。由此可以看出,这部小说比较集中地体现了索罗金作品的特点。上面说过,索罗金的作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未能在俄罗斯国内发表。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许多人不喜欢和不接受,有人甚至表示强烈反对。1992年,他的短篇小说集付印时,排字工人拒绝排印,并表示如果强迫他们那样做,他们就罢工。著名批评家邦达连科针对其作品中肮脏的内容和关于吃屎的描述,把它称为“粪便文学”(“”),索罗金由此获得了“嗜粪”(“”)的名声。女批评家科克舍尼约娃斩钉截铁地说,索罗金的作品不是文学,不是创作,如果将来后代回忆起他的作品,一定会将其放入“20世纪90年代肮脏的文学沉淀槽”之中。就连前持不同政见者、侨居法国的女诗人戈尔巴涅夫斯卡娅也说,索罗金的作品很难读得下去,它甚至不是一般的诲淫文学,而是淫秽文学()。应该说,在俄罗斯,对索罗金的作品持批判和否定态度的人不在少数。这次控告索罗金的“同行者”是一个拥护现政权的青年团体,有人说它是按照美国的类似组织成立的。它既号召销毁索罗金的书,也主张销毁马克思的书,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它的政治倾向。它这次控告索罗金,有一定的政治背景。据媒体透露,现任总统办公厅副主任苏尔科夫曾说,现阶段当局的方针是要在文学和文化领域消除激进主义的一切表现。这几年确实也这样做了,其突出表现之一是2001年4月以私藏武器罪逮捕了作家利莫诺夫。被视为激进分子的还有普罗哈诺夫,他的那部揭露当权者的小说《黑索金先生》的发表并于2002年获畅销书奖,使当局感到十分恼火。而出版索罗金作品的“AdMarginem”出版社,同时也是《黑索金先生》和利莫诺夫在狱中写的书的出版者。根据一位俄罗斯批评家的分析,当局通过“同行者”向索罗金开刀,其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惩罚一下“AdMarginem”出版社。这种看法似乎有一定道理。《蓝脂油》是在1999年出版的,当时曾引起争议。有人对它提出过尖锐批评,甚至认为应追究作者的刑事责任。著名批评家巴辛斯基在《十月》杂志上这样说道:“关于索罗金和叶罗菲耶夫的问题,首先是刑事问题,其次才是文化和文学问题……如果作者有病,那就让他治病。如果没有病,那就需要把这下流东西送上法庭。这样做至少符合三条法律条款:诲淫、煽动民族间的仇恨以及侮辱具体的历史人物,现在这些人的儿孙们还在。”他提议由五六个社会团体出面到法院去告索罗金和出版他的书的“AdMarginem”出版社。可是,当时并没有人支持巴辛斯基的提议,当局也没有表示任何态度。三年后,“同行者”出面找索罗金算旧账,而这时索罗金的新作《冰》已表现出了某种变化,这不能不使人怀疑“同行者”及其幕后的策划者另有目的。索罗金事件在俄罗斯文学界引起了不同的反响。我们知道,作家们过去对各种事件的看法上派别界限非常清楚,凡是一派支持的,另一派就反对,反之亦然。可是这次在对待控告索罗金诲淫问题的态度上,情况与以往有所不同,可以说打破了派别界限,文学界两大派(即自由派和传统派)内部都有支持者和反对者。先说自由派,该派批评家们有一个名为“俄罗斯当代文学科学院”()的组织,其中的三名侨居美国的“院士”——格尼斯、利波韦茨基和爱泼斯坦——给其余三十六名同事写了一封题为《我们不想保持沉默》的信,建议该组织在索罗金的案件中充当鉴定人,证明索罗金没有问题,以“维护作家写任何题材和利用任何笔法的创作权利”,同时建议俄罗斯当代文学科学院发表声明,就此事表态。该组织的成员对此意见很不一致,最后只决定草拟一个低调的声明,让“院士”们自愿签名后在报刊上发表。而签名者包括上述三人在内,总共只有八人。声明只是认为“在审美上对索罗金的笔法采取否定态度,不能成为对他的命运漠不关心的理由”。该组织的其他成员纷纷独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著名批评家涅姆泽尔在报刊和他的网站上发表谈话和文章说,“同行者”和索罗金同样令人厌恶,他们客观上做的是同一件事,即消灭文化,因此他宣布不准备为索罗金辩护。自由派作家对此次事件的态度也各不相同。著名小说家马卡宁显然是同情索罗金的,以他为首的“布克-开放的俄罗斯小说奖”评委会把索罗金的新作《冰》列入了获奖者候选名单,这实际上表示了对索罗金的支持。但也有作家对索罗金的作品很不欣赏,尤其是对其中的某些写法表示愤慨。著名小说家阿克肖诺夫说:“《蓝脂油》中最令人厌恶的是对阿赫玛托娃的亵渎……要是尼古拉·古米廖夫在世,他就会为此像杀死一只耗子那样把索罗金杀死。”一向珍视传统道德观念的传统派作家,过去对索罗金是十分鄙视的,对其作品也不屑一顾,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看法历来是比较一致的。可是,他们内部这次却发生了意见分歧。一些人仍一如既往地对索罗金持否定态度,支持“同行者”对他采取行动,有三位俄联邦作协会员(多罗申科、雷科申、佩列韦津采夫)担任了索罗金作品的鉴定人,肯定其中有诲淫内容。另一些人却出人意料地替索罗金辩护。著名小说家利丘京说:“我对他的作品很反感,甚至感到厌恶。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社会与作家之间有另一些更加文明的相互影响的方法。”接着他指出,“我们的国家本身在社会上造成全面破坏的氛围,并且正在消蚀我国人民和每一个人的自尊心,那么它怎么能因为作家写了书而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呢?不能因为一个人发表了某种言论而把他关进监狱。无论是对利莫诺夫还是对索罗金,都不能这样做。”也就是说,利丘京一方面不赞成用追究刑事责任的方法解决作家的问题,同时他也指出,目前社会道德风气败坏是国家造成的,因此当局无权对作家采取上述行动。另一个站出来为索罗金说话的是普罗哈诺夫,他为他的那三位同属俄联邦作协的同行们担任鉴定人“感到痛心”,认为他们犯了错误。他回忆了多年前的一件往事,说那时他和邦达连科因为在他们主编的报纸上刊登了季诺维耶夫的谈话而被当局起诉,侦查人员把谈话内容送交文学院的专家鉴定,由于这些专家作了客观的评价,才使他们免于牢狱之灾。他说,在今天的俄罗斯文化领域,各种不同的、甚至相互排斥的思想、审美观点和价值观念进行着不可调和的和残酷斗争,应该让这斗争在文化的框架内进行,而不要挪到监狱和铁窗里去。普罗哈诺夫敏锐地感觉到“同行者”这次行动针对的不只是索罗金一个人,因此他说,在即将来临的黑暗时代,天知道押解人员在俄罗斯的深夜里会来找谁,我们当中谁又将写《死屋手记》的续篇。上面提到过,邦达连科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称索罗金的作品为“粪便文学”,他对索罗金的创作自然是持否定态度的。而现在他和普罗哈诺夫一起站出来卫护索罗金,坚决反对追究索罗金的刑事责任,同时提出,一个俄罗斯作家不应充当刽子手和检察官的角色。他还分析了当局要整索罗金的原因。在他看来,索罗金是俄罗斯自由派的一面镜子。现在这位作家放弃了下流的文字游戏,离开了肮脏的东西,试着要写一部“其中居于首位的不是形式而是内容”的小说。新作《冰》第一次提出了社会的主题,揭露了红头发的副总理的暴行,甚至谈到了上帝,这样做无异于承认自由派的全面失败,因此自由派要审判他。最后,邦达连科说:“我们何必要参加他们玩的这种恬不知耻的游戏呢?”诚然,索罗金在最近的谈话中说过一些与过去不同的话,《冰》这部小说确实与他以往的作品有明显的区别,但据此肯定索罗金已有重大转变,恐怕还为时尚早。从目前所能见到的关于此事的各种反响可以看出,多数人对他的作品持不同程度的批判态度,肯定其创作的人绝无仅有。可以说,在对其作品的评价上,人们的分歧并不大。而这种分歧的关键,在于如何对待像索罗金这样无视社会道德规范、宣扬色情和暴力、毒害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