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cas与皮克林的实践理论

论cas与皮克林的实践理论

20世纪70年代，英国爱丁堡大学（ssk）的科学知识社会学（ssk）发表了成果。皮克林就是后SSK,即实践转向的领军人物。皮克林在充实的实证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以“科学实践的冲撞”(TheMangleOfPractice)为主导思想的科学实践理论,认为科学活动并不像SSK以为的那样,仅仅是社会建构的过程,而是各种平权化异质性力量相互冲撞的过程。笔者在深入考察皮克林的科学实践理论后,发现该理论与系统科学中的复杂适应系统(CAS,ComplexAdaptiveSystem)理论无论在内在机制上,还是在哲学思考上,都颇为契合。1cas理论的基本观点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兴起的系统科学,代表了西方科学的“整体论”“生成论”转向,其中CAS(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是其重要发展。该理论由霍兰(JohnHenryHolland)于1994年正式提出,总结复杂适应系统理论的专著是《隐秩序——适应性造就复杂性》(HiddenOrder:HowAdaptationBuildsComplexity)。复杂适应系统(CAS)是指由具有适应性的能动者(AdaptiveAgents)(在《隐秩序》的译本中,agent被翻译成“主体”,由于“主体”在哲学上多用于表示人的自我意识,是人之为人的一个替代词,而CAS的构成要素远不限于人类,因此用在这里并不合适。Agent的原意是“代理商”、“代理人”,霍兰选用这个词是因为在经济活动网络中,代理商不仅仅是被动的代理人,还是为谋求自己经济利益的能动者,因此这里采纳了南京大学哲学系蔡仲教授的意见,就强以agent的主动性特征来命名,即能动者。)组成的系统,能动者们在适应外部环境、相互适应的过程中,不断进行非线性的相互作用,“学习”或“积累经验”,根据得来的经验改变自身结构或行为方式,从而达到适应的目的。根据CAS理论,整个宏观系统的演化,包括新层次的产生,多样性的出现,乃至涌现(Emergence),都是在能动者适应性的基础上逐步演化出来的。CAS理论的核心概念有7个:聚集(Aggregation)、非线性(Non-linearity)、流(Flow)、多样性(Diversity)、标识(Tagging)、内部模型(InternalModels)、积木(BuildingBlocks),其中前4个是能动者的特性,后3个是CAS的机制。CAS理论的基本要点有:能动者与环境、能动者之间进行非线性相互作用;能动者聚集成系统,系统的整体效应反馈到能动者的行为上,使之做出改变;能动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是永恒的、不会停滞的,这使系统远离平衡;每个能动者都参与到系统的整体生成中。CAS理论提出20多年来,不但理论上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而且被广泛的运用于经济学、社会学、生态学、生理学…等领域。“冲撞理论”(“冲撞”(Mangle)是皮克林科学实践哲学的核心词,据《实践的冲撞》一书的译者邢冬梅教授介绍,Mangle原意是来形容洗衣机洗衣服时绞合、纠缠、搅拌的情况,这里皮克林用来指科学实践中,各种异质性力量复杂的相互作用情形,本文其他地方有时以皮克林的科学实践理论来代指冲撞理论。)可谓当今科学哲学“实践转向”的代表之一,该理论由英国科学哲学家、建构主义者安德鲁·皮克林(AndrewPickering)提出。皮克林原是SSK大本营爱丁堡学派的一员,后来因为推动SSK的实践转向(SSK的实践转向是指第二代SSK学者开始摆脱传统的辉格式的(回溯式的)研究方法,从科学活动的生发原初着手,考察生成着的科学,从科学活动的内部结构来了解科学,主要代表人物有皮克林、拉图尔、林奇、塞蒂纳等。关于SSK实践转向的专门研究论著可参看邢冬梅.实践的科学与客观性的回归[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5)而叛出了爱丁堡学派。皮克林的科学实践理论就是标志SSK实践转向的主要理论之一。皮克林的“冲撞”(Mangle)一词,是指科学实践中、目标指向以及目标修正的阻抗与适应的辩证法,他认为这是科学活动的一般特征。科学实践的冲撞被皮克林形象的称之为“力量之舞”(DanceofAgency)。皮克林实践理论有两个重要概念,一是真实时间中的瞬间突现(TemporallyEmergentinRealTime),即“纯粹的偶然性构成性的融入我们所理解和把握的冲撞模式中,并且这种构成性融入完全可以解释将要发生的事情”。瞬间突现主要强调筑模过程中阻抗与适应、开放式驻足点的偶然性与随机性。另一个概念是后人类主义(Posthumanism),即对物质力量的强调,在实践的冲撞中,人类力量与非人类力量以相互作用和突现的方式相互交织。其中,不再是谁决定、支配谁,冲撞中各种异质性力量是平权化的,它们“在实践的时间中彼此界定、彼此支撑”。系统论述冲撞理论的著作是由皮克林在1995年撰写出版的《实践的冲撞——时间、力量与科学》(TheMangleOfPractice:Time,AgencyandScience)。近年来,皮克林将其科学实践理论的应用不仅仅限于解释科学活动,还扩展到其他广泛的领域,如社会学、公共安全、城市规划等等,并将之发展成一种新本体论:生成形而上学(MetaphysicsofBecoming)。以上两大理论,一属系统科学,一属科学社会学与科学哲学,但却殊途同归,代表了同一时代转向的共通精神,对两者的比较研究,不仅是饶有兴味的,而且是富有启发的。2科学活动的运行机制力量之舞恰当地描述了科学活动在时间之维(皮克林称之为真实时间)中的生成;CAS理论则研究复杂系统的生成机制。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呢?笔者认为这两种理论颇为契合。夸克理论提出者马雷·盖尔曼作为CAS理论最早的支持者和推广者之一,早在1994年就指出“人类科学活动是说明复杂适应系统概念的一个很完美的例子”。此语道出了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笔者认为两者从不同角度都能很好地揭示科学活动的内在运行机制。力量之舞描述了一项科学活动从起始到开放式驻足点(Open-endedness)(《实践的冲撞》的中文译者邢冬梅教授将Open-endedness译为“开放式终结点”,并未准确的表达其本来含义。这里采用南京大学哲学系张异宾教授的译法,译为“开放式驻足点”。张异宾.科学实践场与社会历史构境——兼评皮克林的《实践的冲撞》,哲学研究,2010.6)的整个过程活动机制,而CAS则探究复杂系统是如何由微观能动者非线性相互作用生成宏观整体现象的生成机制,因此,时间是两者共同的线索和轨迹。以下,我们循着时间脉络就两者作一比较。2.1力量之舞和系统演化过程首先,从力量之舞和CAS这两个时间中存在的生成要素看。力量之舞的生成要素是互相作用、相互交织的各种力量:人类力量、物质力量、社会力量等等;CAS的生成要素是具有主动性的元素,即能动者(Agent)。力量之舞中的各种力量是异质性的,人类力量与物质力量之间存在着对称破缺:“人类动机性”,也就是说“科学活动是基于特定的计划、围绕特定的目标而特别组织起来的”。这种动机性可理解为人类力量在科学活动中的主动性或者说能动性。而物质力量是在科学活动的时间过程中瞬间突现出来的,“是在人类被动的观望阶段主动地展示自身”。从系统科学的角度,则可把科学活动本身看做一个系统,由此以上两种异质性力量可划分为两个层次,物质力量属于外部环境的力量,人类力量则是居于系统内部的生成要素的力量。比较人类力量与CAS内部的能动者。科学活动的筑模(Modelling)过程中,人类动机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遇到物质力量的阻抗时,会主动地修改筑模向量(即应对阻抗的积极的人类策略),然后再观望物质力量,往复循环。而CAS中能动者的主动性则体现为主动适应性,即能动者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会根据实践情况和以往的经验不断地修改自身内部结构或行为,以更好的适应环境。如此观之,人类力量与能动者十分相像,主动适应性与动机性的描述是相通的。实践中的异质性力量和CAS能动者的适应过程就是力量之舞和系统的演化过程。力量之舞和CAS在演化的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特征是相互生成。力量之舞中“人与物、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相互生成”,“生成的图景”开始取代“存在的图景”。力量之舞的这种“炼金术特征”与CAS中能动者适应的过程是相似的。根据CAS理论,环境以能动者适应环境的方式适应能动者。力量之舞中的异质性力量的相互生成与CAS中能动者与环境的相互生成的方式是一致的,是一种“构成性的交互参与”,一种“生成形而上学”。2.2抗-适应的反应模型力量之舞和CAS的生成都不得不遵循一些基本的规则,前者是阻抗与适应的辩证法,后者是刺激——反应规则。阻抗与适应的辩证法是指力量之舞生成过程中的阻抗与适应的辩证活动,“阻抗体现在时间中有目的地捕获物质力量的失败,适应则是应对阻抗的积极的人类策略”。科学活动就是这种辩证运动,科学家(人类力量)先提出目标,制定计划,行之于实践时遇到了物质力量的阻抗,然后修改筑模向量,再观望物质力量或者仪器,循环往复(BackandForth),直至达到一个开放式驻足点。阻抗与适应交互出现,各种异质性的力量在其中相互交织、绞缠,共同起舞。比较CAS刺激——反应模型主动适应的特征。能动者在适应过程中,先输入外部环境的信息,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做出行为输出(或者改变自身,或者改变环境),通过这种反复不断的经验累积式学习,达到更好的适应环境的目的。通过上述比较,我们可以发现,阻抗与适应的辩证法和刺激——反应规则都是先由行动主体提出目标,然后再根据实践中遇到的障碍而不断修正,循环往复。由此,我们不难发现二者的共同之处。2.3开放式驻极可能的生成机制无论是力量之舞中的各种异质性力量,还是CAS中的能动者,都具有非线性的相互作用,这意味着它们的未来都是长期不可预测的、不确定的,充满着偶然性和随机性,其结果是:力量之舞瞬间突现(TemporallyEmergent),CAS生成涌现(Emergence)。根据皮克林的实践理论,筑模的过程就是瞬间突现的过程,“冲撞模式无休止的重复自身,阻抗与适应的力量持续地、不可预期地在实践中突现”。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需要区分瞬间突现的两种情形,一种是筑模过程中阻抗的瞬间突现,在一项科学活动开始之前,科学家并不会预料到什么样的阻抗会出现,阻抗完全是突现(Emergent)出来的,这里主要强调阻抗出现的随机性、偶然性;另一种是开放式驻足点的瞬间突现,即科学家在科学活动中获得的科学成果也是突现出来的,如皮克林在《冲撞》中举的格拉泽建造气泡室的例子,格拉泽起初是想建造“云室”一样的仪器,最终生成的却是“气泡室”,这类情形与复杂适应系统中的涌现现象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在《冲撞》中,皮克林并没有详细区分瞬间突现的这两种情形,但笔者从系统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区分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毋庸置疑,CAS中能动者的适应过程充满着随机性与偶然性,因为系统的外部环境以及其他能动者是不断变化的,而且相互作用的方式也是非线性的,这就决定了能动者适应过程的不可预测性和随机性。因此,这与瞬间突现的第一类情形相同。关于瞬间突现的第二类情形,皮克林的实践理论并未能给出其具体的形成机制;而CAS理论却已给出了涌现机制,为厘清开放式驻足点瞬间突现的生成机制拨开迷雾。“复杂事物是从小而简单的事物中发展而来的”,“由小生大,由简入繁”。涌现就是“少数规律生成了复杂的系统,而且以不断变化的形式引起永恒的新奇和新的涌现现象”。CAS的重要特征是“系统内微观层次的适应性能动者通过能动的和非线性的相互作用生成宏观有序模式”。笔者认为,科学活动的力量之舞也符合从微观主体生成宏观有序模式的现象。现实的科学活动中,各类科学个人或团体相互竞争、合作,利用各种仪器进行物质力量的捕获,通过阻抗与适应的辩证运动,达到开放式驻足点(科学规律的发现或者科学理论的验证)。科学个人或者团体就可以看做CAS中的能动者,他们相互作用、相互适应,最终生成力量之舞。其中充满着涌现现象中“无法预料,出其不意”的偶然性,因此两者是相通的,而涌现机制的研究为进一步揭示力量之舞的生成机制提供可能。2.4环境是动物主义活动的一个共享的领力量之舞造成的开放式终点是开放式驻足点,即科学规律的发现或者科学理论的验证,或者新的科学仪器的建造。由于这种发现或者验证并不是终极真理的发现,只是整个发展中的科学活动一个驻足点,因此称之为开放式驻足点。CAS,即复杂适应系统,也就是不断适应内外部环境的系统,不断适应的结果就是进化,进化是永远不会终止的,但会存在稳定态。科学活动虽然有终极的目的,即发现终极真理,但科学的发展却是永远不会结束的,科学的未来是由各种异质性力量无有中心地、分而不离地共同建构的,换句话说,科学在进化。前面已经说过,开放式驻足点并不是终结点,因为科学的未来是不可预知的,不可能从当前科学的状态推测出未来的科学,其中充满了偶然性与随机性,瞬间突现的力量之舞依然继续。CAS的进化亦是如此。能动者适应的环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会因其他各种因素,如环境自身因素、其他能动者对环境的改变,而不断的变化,因此能动者为了能适应环境也就必须不断的随之改变,也就是进化。这样看来,科学活动与CAS以相同的方式在向前演化(进化)。2.5后人类主义与cas皮克林的“力量之舞”给我们带来了后人类主义视野:“一个去中心的人类和非人类的生成之地”。在力量之舞中,任何力量(人类力量、物质力量、社会力量…不再处于中心地位,而是平权化的,各种异质性力量非线性的互相作用(交织、绞缠、耦合在一起),不再能够辨别此时此刻、彼时彼刻究竟谁起主导作用,谁才是命令中心。后人类主义与CAS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说的是CAS不自觉地置身于后人类主义视野中。何以见得?“在CAS中,任何特定的适应性能动者所处环境的主要部分,都由其他适应性能动者组成,所以,任何能动者在适应上所做的努力就是要去适应别的适应性能动者”,因此CAS本身并没有一个命令中心,是其中各种能动者互相适应、非线性作用的涌现结果,这种去中心化正是后人类主义的重要特征。我们若把视野在扩大一些,我们会发现一个由各种CAS组成的复杂网络,在网络(比如因特网)中,命令中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具有主动适应性的CAS(此时的CAS又成为高层次CAS的能动者)。由此,我们可以说,后人类主义是网络时代的内在精神。后人类主义以及系统科学提倡的多样性、多元化正是当今文化大交融的时代要求。3cas理论与冲突理性对实践的意义具有促进作用以上,我们比较了力量之舞与CAS在时间演化过程中的相似之处,现在总体上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使它们如此的相似,或者说它们共同摆脱了什么,超越了什么。对,这就是在理论中引入了不可逆的时间,超越了传统的存在的时间,或者说经典力学式的可逆的时间。“传统学科在时间和变化方面做得不好。它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时间”。传统的科学史研究,无论是内史,还是外史,都仅仅是考察静态的科学结构,把科学精神或者社会力量看成是静止的。即使是SSK也只是剖开了静态的科学活动的内部结构,而没有考察在真实时间中演化的科学活动,他们可以称之为科学知识社会学的静力研究,或者说静力科学知识社会学。而冲撞理论直接考察在真实时间中不断生成的科学活动,认为科学活动是在时间中的过程,真实时间是科学活动的内在本质特征,用操作性语言取代表征性语言,因此是动态的科学知识社会学理论。系统科学的重要发现就是“重新发现了时间”,耗散结构理论的创始人普利高津认为目前科学正经历的概念上的革命就是时间的重新发现。“长期以来,西方科学被一种机械论的世界观统治着,按照这种观点,世界就像一个庞大的自动机…是决定论的和可逆的”,而现代科学则“在所有地方都看到了不可逆过程的作用,看到了涨落所起的作用”。系统永远是时间中的系统,过程中的系统,复杂适应系统也不例外。能动者之间及其与环境的非线性相互作用,以及引起的宏观涌现现象,这整个过程都是内嵌于时间之中的,复杂适应系统的进化意味着在时间中的进化。因此,我们说这两者摆脱了静止的、存在的时间,重新认识了真实时间的重要性。至此,我们完成了CAS理论与冲撞理论的相似性比较。不过,本文的目的不止于此,笔者的思考继续前行:这两种来自完全不同领域的理论处处都有契合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