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主体及保护方式的选择

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主体及保护方式的选择

保护城市文化遗产的本质是保护、继承和发展城市文化。目前我国除了深圳、三亚等少数城市外,绝大多数大中型城市的空间增量都围绕原有老城区扩张。作为城市重要文化资源和空间载体的老城区,一方面拥有不同历史年代、文化背景和重要级别的城市文化遗产,另一方面又面临着多元复杂的开发目标、开发主体和开发要求。因此,老城区在记录城市长期发展历程的同时,也集中反映了城市文化遗产保护方面所存在的诸多问题。由于现实中保护范畴的扩大和开发诉求的变化,保护方式逐渐呈现多样性,也越来越难把握保护与开发之间的“度”,因而在许多老城区更新改造项目中,关于城市文化遗产的保护方式,总是颇有争议。笔者通过对国内大中型城市老城区一些知名的更新改造项目的研究,认为在实际操作中,资金要素构成了实质的保护能力,影响保护方式的关键因素是保护主体。通过分析比较不同保护主体及其保护方式所存在的不同问题,可以总结出老城区更新改造项目中较为合理的城市文化遗产保护方式。按照政府、开发商和民间力量三种不同的保护主体,目前的城市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由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式,工作对象主要是城乡规划主管部门划定的历史文化街区、历史文化名城或文物保护单位划定的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它们具有的特殊价值,对城市文化意义重大,政府着重考虑修缮重点保护对象并恢复其历史风貌,其次考虑土地的经济收益问题。因此,政府主导型的城市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其特点是更为重视物质空间环境的信息传递性,典型实例有苏州平江历史文化街区、北京菊儿胡同等。第二类是由开发商主导的开发为主式,政府将老城区土地出让给开发商,由开发商在相关规划的指导约束下开发老城区。目前这种方式在国内较为常见,其特点是往往更注重城市文化遗产的商业价值。开发商通过挖掘和表达基地内历史文化符号,打造风格独特的商业项目来创造利润,从而给文化遗产带来较强的商业活力。例如上海新天地、天津意式风情街、成都宽窄巷和杭州河坊街等。第三类是民间力量参与和推动下的自下而上式,这类项目大多位于城市发展中心的边缘地带,因土地租金相对较低,吸引了民众中某些特殊群体介入。他们自发更新地段原有风貌,保护、利用原有建筑并加入新的文化要素。这类主体在国外渐已成为老城更新改造的主流动力。就国内而言,这一群体多以普通艺术家为主。目前我国由民间力量主导的自发保护项目还在起步探索阶段,上海田子坊、北京798艺术区是其中的主要实例。以下从这三类不同保护主体主导的城市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中撷取典型,做进一步分析。城市空间格局的变化苏州平江历史街区位于苏州古城东北隅,东起外城河、西临临顿路,南起干将路、北至白塔东路,面积约116.5公顷,是国家级历史文化街区。街区内现存耦园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它各级文物古迹100余处,还有为数众多的古建筑、古桥、古树、古井、古牌坊1(图1)。2002年,当地政府邀请阮仪三教授主持修编平江历史街区保护规划,其中确定了四级保护区划:文物古迹的保护范围,历史街区的保护范围,文物古迹的建设控制范围,历史街区的建设控制区2(图2)。对于文物古迹和历史街区保护范围内的建筑实体,尽可能地保留现有建筑结构、格局和风貌,并依据相关做法修缮质量较差的文物建筑。对于建设控制范围与建设控制区内的一般历史建筑与新建建筑,使用仿古做法对外其部形态和空间进行处理,使其接近周边文物建筑风格。对于建筑的结构体系,则利用现代手段进行改造。例如,将原有木结构体系改造成钢混结构或者钢结构。该保护规划得益于苏州新老城区分离的布局,受周边地区影响较小,通过上述空间保护手段,维持了历史街区的整体风貌,较好地保留了苏州古城古色古香的历史风韵。然而,由政府主导操作实施的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往往也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实际效果过于强调与历史环境的整体协调统一而忽视求同存异,减少了产生多样性的可能。虽然大量仿古做法表面上使整个地区和谐完整,但几乎完全一致的建筑风格和空间格局让人难以分辨出“真假古董”(图3)。整旧如旧相对于拆旧仿古是保护观念上巨大的进步,但在具体做法上应避免以假乱真,完全的仿古造新就更不可取。陈志华先生在解释《威尼斯宪章》时就指出:“在受保护的古城区中建新建筑物时,也采用当代的风格”“城市建筑景观的发展变化是十分重要的,至少决不下于城市景观的和谐统一,发展和变化表现了城市的生命和运动,有它的审美价值。”3简·雅各布斯也说过:“现代城市美学简单地否定了传统城市的‘功能混乱无序’,追求整齐统一的视觉空间秩序,从而扼杀了城市活力。”4城市空间在本质上应是多元与包容的,其历史性体现于不同时期遗存风貌的对话与统一之中。其次,这类保护项目由于较大的前期投入成本与较高的日常维护管理费用,相当依赖于政府财政投入,且由于前期缺乏收支平衡的预算和相应策略,因此最终还是倚重文化产业和旅游业的发展来招商引资。在我国,常见一些历史文化街区游客稀少,入不敷出,成为城市经营的负担。就笔者亲身感受而言,尽管平江相对国内其它历史文化街区发展较好,但人气方面仍然较弱,明显不及附近的苏州博物馆和拙政园等著名景点,尚未成为城市文化旅游体系中的磁力点。另外,维护原有社会文化结构和增强经济持续能力两者之间的矛盾表现明显。更新改造项目对老城区社会文化结构是一次外力的冲击。在短时间内,大批原住民接受补偿并搬出原有住宅,新加入的城市产业功能则带来新的居住结构,原有的活态的文化场景受到损失;反之,如果对历史建筑进行的设施改造尽可能多地保留原有居民社会形态,高投入低回报的运作模式又难以吸引后续资金,社区可持续发展能力较低。因此,相比迁居补偿或是改善居住条件,政府更需要投资长远项目如教育基础设施建设等,使新的功能业态与原住民发生内在联系,在处理社会与经济矛盾时找到二者之间的平衡点。“东南角”石库门里拿上海新天地广场位于上海市卢湾区淮海中路以南,被兴业路分为北里与南里,出于保护中共一大会址的需要,北里和南里均被划为历史风貌保护区7。在改造之前,这里还有一些老旧棚户。相关历史风貌专项保护规划将保护区内的建筑划分为三个保护层次:核心区是一大会址,协调保护区是其周边建筑,其他建筑是协调保护对象8。新天地原有建筑中一部分为老上海的石库门里弄,属于近代欧洲传入中国的一种密集居住形式,既受西方建筑形式影响,又糅合本土建筑特色,是“海派”建筑的典型代表之一,有着重要的保护价值。新天地的更新改造始于1997年。该项目根据保护规划的指导,将中国一大会址完全保留并对周边建筑进行修缮和整治,并利用一个贯通南北的狭长广场串联起基地内的石库门里弄,改变了街巷肌理(图4)。相比同时期的同类项目,新天地的开发理念相对超前,注重空间整体的文化价值,尤其是对旧建筑的精心改造,大大提升了项目的成果质量与知名度。例如挑选质量较好的石库门建筑,投入巨大成本修复外皮,改造内部结构,并根据需要新加入一些本地文化符号如拱券门、青石板路等9。之后开发商将一些高端消费服务设施引入石库门建筑内,并在全部拆除原有棚户区的基础上,新建大型商业娱乐中心、休闲广场及配套设施,充分提升了地块商业价值,塑造出中西交融的时尚氛围,使之成为上海市区著名旅游景点10。而从城市文化遗产的实际保护效果上看,笔者认为新天地是难负盛名的。首先,在开发过程中对原有街巷的空间格局破坏较大;其次,新天地的设计加入不少体现现代审美的元素,如钢和玻璃的过街顶棚、时尚的城市家具等等(图5),这原本是一种有机的更新手法,但过多的商业标识和品牌广告使传统建筑风格几乎完全屈服于现代元素,中国特色文化氛围淡化,尤其是带有政治纪念意义的中共一大会址,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很难引起观摩游客的瞻仰之情。新天地一期建成之后,许多具有地域特色的老城区都学习效仿其开发模式和理念,甚至在全国掀起了“新天地”克隆热潮11。这种热潮背后也不乏冷静的反思,比如“在这种保护方式下,城市文化遗产已经成为消费主义时代的文化躯壳。”12“新天地模式”表面上是把封闭的小众的城市古董开放展现给大众,但实际上是将石库门代表的大众的市井文化置换为当代小众的消费文化。开发商花费巨资将原住民一次性全部搬迁,将居住功能改为国际化的高端商业娱乐功能,保留了建筑本身,却在根本上置换了文化环境。光鲜的建筑表皮无法再现石库门里弄曾有的邻里氛围和生活气息(图6)。城市文化遗产保护的精髓是保护文化的灵魂而非躯壳。表皮空间可复制,而文化却不可复制,可复制的空间带给人们的只能是消费文化。目前我国很多城市的空间风貌同质化现象已经相当严重,作为城市名片,老城区在更新改造过程中应摒弃盲目模仿,深入挖掘自身特色,才能保存、传承和发展地方特有的历史文化。上海田子坊的更新改造模式田子坊位于上海市卢湾区泰康路210弄,建于1930年。历史上田子坊挤满了作坊式的小工厂与石库门住宅,属于老上海典型的工厂与居住相结合的老式里弄空间模式(图7)。上世纪90年代,田子坊闲置的里弄工厂和民居面临着因商业开发而带来的拆除困境。所幸在当时艺术文化潮流兴起的背景下,许多艺术创作者缺乏足够的资金租用适合艺术创作的大空间建筑,而田子坊的空间类型恰好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需求,于是,他们陆续将工作室迁入田子坊16。田子坊也从此源源不断地吸引了更多的艺术创作者。在这个过程中,田子坊原住民意识到自家房屋的潜在价值,主动将房屋交由设计师改造后出租,自己利用租金差价居住在周边地区17。长期下来,田子坊通过历史的空间环境——狭窄的里弄和斑驳的石库门,以及独特的艺术氛围——各类文化创意工作室,逐渐成为上海本土文化的遗产代表,不断吸引游客前来参观,提升了自身的土地价值,实现了老城区自发式的复兴(图8)。田子坊在更新改造过程中既没有政府的规划介入,也没有开发商的资金介入,而主要由原住民与艺术创作者这些民间力量参与和推动完成。相比新天地,田子坊的更新改造尊重了原住民意愿,既保留原有石库门和谐的邻里关系,又使失去经济价值的老厂房焕发新的生机18。这种方式自发地实现了空间的动态延续和使用者的更迭,可以说是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中的一种文化传承与过渡的天然方式,做到了保护的宽容性与真实性。另外,由于艺术创作的空间改造需求比较简单,田子坊的更新改造成本较低,并且,经过更新改造的老城区保持了原有的文化定位,能够继续服务于社会各个阶层,这也是自下而上式的突出优点。然而,从长远角度看,自下而上式同样也存在一些问题,尤其是在管理运营的自组织模式上带有理想主义色彩,效率不高。田子坊居民于2004年左右自发成立“田子坊管理委员会”,希望通过这个组织管理日常的房屋租赁和各类商业服务设施等事务20。但随着田子坊名气日增,越来越多的游客扰乱了居民的正常生活,餐饮店铺也争相进驻,直接影响了其内部环境。面对商家远高于艺术创作者的租金,许多房东无视“田子坊管理委员会”的规定,将房屋转租为餐饮店铺以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由此看来,自下而上式的老城更新改造难以形成一个明确并被严格执行的规划方案,其文化遗产未来的保护不可预测。此外,自下而上式的老城更新改造在我国缺乏相关法律的保护与支持。由于我国土地国有属性,土地所有主体有权对土地利用进行监督管理,相关的政府部门随时可能改变现行的自下而上式的老城更新改造模式。因此,这种方式若要在国内推广还有漫长的一条路要走。文化遗产的保护规划与更新改造的规划原则基于以上实例阐述和分析,对三类城市文化遗产保护方式从操作方式、空间形态功能、可持续性等方面简单比较如附表。各种方式皆有长短、优劣,各有需要改进的部分和有待解决的问题。城市文化遗产保护的精髓是保存、传承和发展城市文化。从这一点来说,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式与民间力量主导的自下而上式相结合是较好的保护方式,既可以整体保护文化遗产的真实风貌,又可以保持城市文化的生命力;既能够实现统一规划管理,又能够保持日常运转的自组织性,从而实现城市文化价值与经济持续能力共赢的双重目标。当然,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需要各方严格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在实践过程中共建平等对话的平台,共同探讨,寻求平衡。在充分评估老城区更新改造给文化遗产保护带来的各种可能性之后,逐步合理展开文化遗产的保护规划以及老城区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