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时期两浙地区的城镇发展

南宋时期两浙地区的城镇发展

南宋浙江地区包括浙东和浙西两条街，当时浙江省和江苏省南部。这一地区是当时城镇最为发达的区域之一,不仅城镇经济空前繁荣,而且城镇居民结构也呈现出复杂化和多样化的特点,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城镇发展形态的新变化。本文试从社会学的角度,对此期两浙城镇的居民职业构成和贫富分化与社会等级状况作一番考察和分析。一、部分城市的人民女性对城市居民结构的分析可从多个角度入手。就两浙州县城市而言,其居民按职业和社会身份的不同,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一是官吏,其数量多寡往往取决于城市行政级别的高低。行政级别越高,所驻政府机构越多,官吏队伍也越庞大。其中,县级城市的官吏一般有一二百人,州级城市一般有三四百人。如嘉定十六年(1223),台州各县城的官吏多在100人左右,最高的黄岩县有121人;州城的各级官员及属吏有350余人,是所属各县的3～4倍。至于都城临安,其官吏队伍之庞大远非一般府州城市所能比。据有的学者估计,城内各级文武官员约有1万人,吏员7万余人。同时,许多官员往往携带家眷赴任,有的还有一定数量婢仆。如南宋初寓居临安的郡王韩世忠,“有小妓二十辈”。此外,城市里还有不少致仕、赋闲之类的官员及其家属。如德州人吴温彦“累为郡守”,南宋初居平江府常熟县城;北宋末曾任太尉的邢孝阳,南渡后闲居临安荐桥门内。二是军事人员,包括驻扎在城市的禁军、厢军和部分乡兵、弓手等。其中府州城市以禁厢军居多,他们属于职业军人,一般都携带家属;县级城市大多是乡兵、弓手之类,他们由本地民户轮流应差,应差期间也住在城里。在部分城市,军人及其家属在居民人口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如南宋中期,临安城的军人及家属多达30多万人,苏州城有二三万人,绍兴城有1.5万人。三是士人,以官私学校的教职人员和学生居多。其中县级官学大多有数十人至百余人,府州官学一般有数百人,多的可达上千人。如南宋后期,庆元府学“春秋鼓箧者率三数千”。民间教育吸引的士人数量更多。如温州城内先后有永嘉书院、浮书院、德新塾、儒志塾、东田塾、经行塾、小南塾、城西塾、孝廉塾、草堂塾、南湖塾等众多民办书院和学校;临安城内外,“乡校、家塾、舍馆、书会,每一里巷须一二所,弦诵之声往往相闻”。此外,城市里还有其他一些士人。如衢州人赵善琏“肄业城内一寺”;绍兴城内戒珠寺“绍兴中为士子研习之地,常十余人”。在部分城市,还出现了士人聚居区。如衢州城北隅超化寺附近,“士大夫多寓居”。四是商业及相关行业人员,在城市人口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他们有的是往来于各城市和地区的行商,如临安城“寄寓人多为江商海贾,穹桅巨舶,安行于烟涛渺莽之中,四方百货,不趾而集”。有的是开设各种店铺、楼馆之类的坐商,如温州城“廛肆派列”;地处浙南山区的处州城也是“通衢列肆,鳞差栉比”。有的是从事批发业务的中间商,如临安城所需大米多从苏、湖、常、秀等运至城外湖州市、米市桥等处,由米行“接客出粜”,然后“拨米到各铺出粜”。11有的是走街穿巷的流动小商贩,如临安城小商贩数量众多,有“盘街”、“盘买”、“车子买”、“顶盘”、“提瓶”、“担架子”、“挑担”、“抬盘架”、“吟叫”等不同称呼;洪迈《夷坚志》提到的平江府城“以煮蟹出售自给”的张氏等,也属于这一类。此外,还有从事租赁、典质、借贷等活动的各色人员。如充当高利贷资本代理人的“行钱”,代税户向官府交纳赋税以从中牟利的“揽户”等。五是手工业人员,其数量也相当庞大。他们有的是自产自销的个体工匠,如常州无锡的张木匠,“造盆器出贸于街”。有的开设家庭作坊兼商铺,如临安“城内外有专以打造金箔及铺翠销金为业者,不下数百家”;常州城内市河沿岸,“多冶铁家子”。有的是由包买商控制的专业匠户,如临安城内有许多受雇于丝绵铺的专业纺织机户。有的是官属作坊的工匠,如宝庆年间(1225—1227)庆元府造船场有工匠179人;南宋后期常州作院工匠“额管八十八人”。有的是富裕的手工作坊主,如湖州居民“以蚕桑为岁计,富室育蚕有至数百箔,兼工机织”。12六是雇佣人员,以出卖劳动力为生。他们或在官府里打杂,或在各种店铺、楼肆、作坊里帮工,或充任豪门大家、富商巨贾的仆役,或临时受雇作苦力。时人吴自牧《梦粱录》对当时临安城各种雇佣人员有相当具体的描述;洪迈《夷坚志》也记载了不少这方面的事例,如处州城叶青“世与大家掌邸店”,衢州城李五七“为人家掌当门户”,平江城张小二“为卖油家作仆”等等。七是文化演艺及相关人员,主要从事商业性娱乐活动。两浙城市文化娱乐业发达,大部分城市都有不同规模的娱乐场所,聚集了不少从业人员。都城临安此类人员之多自不必多说,就是一般州县城市也为数不少。如湖州城有瓦子巷,庆元城有旧瓦子、新瓦子,平江府城有勾栏等。也有部分伎艺人员在酒楼、茶肆和街坊等处流动表演。如临安城有“路歧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估场者,谓之打野呵”;在酒楼“吹箫、弹阮、息钱、锣板、歌唱、散耍等人,谓之赶趁”。13洪迈《夷坚志》支乙卷6《合生诗词》说:“江浙间路歧伶女,有慧黠知文墨能于席上指物题咏应命辄成者,谓之合生;其滑稽含玩讽,谓之乔合生。”八是宗教人员,以僧尼、道士之类居多。据不完全统计,到南宋中后期,临安城内外有寺院宫观500多所,平江府城有40多所,绍兴、湖州、明州、昆山等城有近30所,镇江、台州等城有20多所;嘉兴、常州等城有近20所。14此外,还有不少巫卜之人。如洪迈《夷坚志》提到的临安城卜者夏巨源、孙自虚,衢州城卜者刘氏等。九是其他人员,包括地主、农民、游手、娼妓等。其中,地主一部分由乡村移居,称为“遥佃户”;一部分则是城中的官吏、士人、富裕工商业者在乡村购置田产,从而兼具地主身份。如台州“士子某,居城中,而田在黄岩”;平江城北周氏,“本以货麸面为生业,因置买沮洳陂泽,围裹成良田,遂致富赡”。15农民主要是在城郊从事园艺业和经济作物种植业如平江府城东西卖花者所植弥望镇江府丹徒县孙大成在城郊有园地30亩,雇人种植蔬果,“不数年,嘉蔬美实,收利十倍”。16游手是对无固定职业的各种人员的统称。在部分繁华的大中城市,这类人的数量相当多,如临安城内“游手数万”。17娼妓包括官府登记在籍的官妓和流动于酒楼、旅舍以及在家招客的“私妓”、“散娼”等。在临安等大城市,娼妓的数量相当可观,一般州县城市也很常见。如“衢州倡女李柔软,以慧黠善歌舞为士大夫往来者所称赏”;湖州妓杨音员“绍兴十年以后,用色艺敏黠著名”。18此外,在部分两浙城市还有不少赵氏宗亲。其中以都城临安人数最多,其它如绍兴府一度设有宗正司,“以行在未有居第,权分宗子居之”;湖州城“宋诸王公钟鸣鼎食,邸第相望”。91温州、明州、衢州、江阴等城也有一定数量的赵氏宗室。当然,南宋时期两浙城市的具体发展形态不一,人口规模也有很大的差距。都城临安的人口超过了百万人,平江、绍兴等城市也有数十万人,一般府州城市居民则在数万至十几万人之间。至于县级城市,大多在数千户左右。20与之相联系,各城市的居民结构也有所不同。大致说来,在临安等综合性大城市,不同职业的群体都有一定数量,其中尤以政府人员和工商业人口居多;在苏州之类的经济型大都市,工商业及相关人员所占比重较大;在一般府州城市,商业人员、地主、农民的数量相对较多;在多数县级城市,政府人员是居民的重要组成部分。二、镇学、用工强人市镇的广泛兴起是宋代两浙社会变革的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它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州县城市一统天下的传统城市发展格局,推动了区域性城镇体系的形成。特别是到南宋时期,两浙各地的市镇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部分市镇的人口规模甚至超过了某些州县城市。如嘉兴府澉浦镇最盛时其固定居民达5000余户,庆元府鲒镇有数千户,镇江府江口镇有1600户。21与州县城市不同,市镇是随着农村经济的高涨和商品流通的日趋活跃而兴起的,属于新型的经济都市形态。因此,在市镇居民中,工商业人员是最主要的社会群体。他们有的是资本雄厚的巨商豪贾,如嘉兴府青龙镇“富商巨贾、豪宗右姓之所会”;平江府直塘市米商张五三,“仓廪帑库所藏钱米万计”。22有的是一般商人,如洪迈《夷坚志》支庚卷4提到的常熟县梅里镇开设药铺的江仲谋等。有的是富裕的手工作坊主,如南宋后期嘉兴府濮院市开设大型丝织作坊的濮氏,“机杼之利,日生万金”。23有的是从事抵押业和放贷业的豪户,如《夷坚志》志补卷7提到的直塘市兼营“典质金帛”的米商张三八,衢州峡口市开设“质库”的祝大郎等。也有不少充当商品交易掮客的牙商、驵侩之类。当然,更多的是小商小贩和各色工匠。如《夷坚志》丁志卷9提到的临安府浙江市卖鱼饭的舒懋等。佣工、苦力、无业游民在市镇居民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两浙地区人口密集人多地少的矛盾一直十分突出加上豪族势家大肆兼并土地,许多农民纷纷失去土地,不少人拥入市镇,或充帮工,或做苦力。如南宋后期,常州奔牛镇和镇江府吕城镇“船脚、脚夫平生靠运米以谋食者”,“数逾百家”。有的人无以为业,被迫铤而走险,进行抢掠偷盗。如庆元府奉化县鲒镇,“贫者夺攘斗殴,雄霸一方,动辄致杀伤”。24市镇里也有部分官吏、贵族和士人。宋政府在市镇大多设有监镇之类的官员,配备相应的吏员。部分市镇还有多个政府机构,如嘉兴府澉浦镇除监镇官外,又有管理盐场、酒库、市舶场、抽解竹木材场、铁布军需场的官吏;华亭县青龙镇,“设监镇理财,镇故有治,有学,有狱,有库,有仓,有茶场、酒坊、水陆巡检司”。25同时,不少市镇以发达的工商业和优裕的环境,吸引了部分达官贵族前来寓居。如湖州乌镇和嘉兴府青镇“夹溪相对,民物蕃阜,第宅园池盛于他镇。宋南渡后,士大夫多卜居其地”;庆元府的小溪镇,“绍兴中,北客多乐居之”;嘉兴府洲钱市“南渡初,士大夫来寓者殆二十家”。26不过,从总体上讲,市镇居民中这类人员的人数有限。此外,许多市镇有镇学、书院、家塾等官私学校,聚集了部分前来讲学和求学的士人。如南宋中后期,嘉兴府澉浦、青龙、上海等镇均设有一定规模的镇学。地主和农民也是市镇居民的一部分。与州县城市一样,市镇中也有不少地主寓居。如平江府横金市的王珏,有“田数百亩”;湖州南浔镇的华文胜,田地众多,家财富足。27这些地主往往也参与工商业活动。如前文提到的直塘市张五三和峡口市祝大郎都是由地主进而成为富商的。较具规模的市镇,除了工商市区外,还包括周边部分乡村。如澉浦镇近郊有惠商、石帆、秦山村落,“田肥税重”。28市镇农民大多从事果蔬、园圃等经济种植业。如镇江府大港镇孙泳、孙沂兄弟“竭力灌园,园之果蔬畅茂,他植者莫及,负贩者争趋之”;温州三港镇周淳中“买废山,躬执锄镰,烧地种木”。29此外,在部分地理重要的市镇,还驻有一定数量的军队。如南宋中后期,位于长江沿岸的平江府许浦镇所驻水军最多时超过万人;嘉兴府澉浦镇常年驻有水军百人,“岁易一戍”。30在一些繁华的市镇,商业性娱乐业相当活跃,如乌青镇有南瓦子、北瓦子、太平楼等多处娱乐场所,其中汇聚了不少演艺人员。31需要指出的是,南宋两浙各地市镇在发展形态上已明显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如环城卫星市镇、农业市镇、手工业市镇、商品转运市镇、沿海港口市镇、消费性商业市镇等。32因此,不同类型的市镇其居民结构的具体状况也是有所差异的。其中,在环城卫星市镇和商品转运市镇,商业人员、尤其是行商之类较为集中;在农业市镇,农民的数量相对较多;在手工业市镇,手工业人员大量聚集;在港口市镇和消费性市镇,外来人口的规模较大;在地处军事要地的市镇,军事人员及其家属往往成为居民的主体。三、城镇上等户与下户间的救助宋代在户籍上将城镇居民与乡村民户区分开来,实行坊郭户制,并按财产和经济状况划分为若干等级,一般分为十等。台湾学者梁庚尧教授将南宋坊郭十等户分为三个层次:县城坊郭第三等以上、州城坊郭第四等以上,属于资产丰厚的富家;州县坊郭第七等以下,属于贫乏之家;介于二者之的属于中产之家。33这一分析同样适用于两浙城镇居民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等级关系。在城镇上等户富户中,首先是官宦之家。他们凭藉政治特权,或巧取豪夺,或购置田产,或兼营工商业,由此积聚起大量财富。如南宋初,恭国公杨存中承包临安硖石镇,湖州新市镇、乌墩镇、上陌市、千金市,嘉兴府阜林市、石门市、魏塘镇、白牛市等地数十处酒坊,资本总额高达72.5万余贯。镇江府守将刘宝,“开激赏酒库于市心,置塌房、柴场于江口(镇),分布钱物,差人于荆湖、福建收买南货,络绎不绝”;深受高宗宠信的御医王继先,“于都城广造第宅,多侵官司地分”,“又常勒临安府楼店务吏人,令供城内户绝舍宅,贱价买为房廊”。34不少奸吏也通过各种手段而致富。如洪迈《夷坚志》甲志卷11提到的秀州华亭县吏陈某,“为录事,冒贿捻恶,常带一便袋,凡所谋事,皆书纳其中”,由是家财颇富。部分士人、大商、富工和地主也属于城镇上等户。如“临安人王彦太,家甚富,有华室,颐指如意”;“温州巨商张愿,世为海贾”。35这些城镇上等户高宅华舍,生活奢侈。如南宋初镇江府有个酒务官“夸多斗靡,务以豪奢胜人”;常州无锡富家戴氏,“于邑中营大第,备极精巧,至铸铁为范,度椽其中,稍不合,必易之”;衢州龙游县巨富虞孟文,竟费钱14万缗以买一妾;庆元府小溪镇一个富家造宅,“凡门廊厅级皆如大官舍”。36不过,由于各城镇规模不同,工商业发展水平有高低,其上等户的经济状况也存在很大的差异。城镇中等户包括一般工商业者和部分士人与胥吏等,其中以中小工商业者为主。他们的经营规模不大,资产有限,其生活在正常情况下较为宽裕。吕祖谦曾谈到宋孝宗时严州分水县居民的经商情况,称该县“其民大抵行贾,铢裒厘积,仅仅自足”。37洪迈《夷坚志》中也记载了不少这类城镇居民的事例,如“湖州人陈小八,经商贩缣帛致温裕”。包括贫寒士人、小商贩、工匠、雇佣者、伎艺之人、农民及乞丐无业游民等在内的下层居民,在两浙城镇人口中占了很大的比重。他们家无积蓄,收入微薄,或者根本没有较稳定的收入,常陷于饥寒交迫的境地,成为官府赈济的主要对象。如淳熙十三年(1186),孝宗下诏赈济临安“城内外贫乏老疾之人”,知府韩彦质“措置欲以二十万人为率”。也就是说,需要救济的城市贫民达20万人;淳熙十六年(1189),知府张匀再次奉诏赈济,接受赈济的人口达26.8万人;绍熙五年(1194),大臣蔡戡称临安城内外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