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独立自我与社会的自我相互冲击消长角力自我辛弃疾词心探幽

论独立自我与社会的自我相互冲击消长角力自我辛弃疾词心探幽

自我意识是个体对自己和周围世界关系的理解。个体通过自我意识控制和调节自己的行为，使个体和环境保持动态平衡。在中国文学中自我意识主要存在于社会的各种关系中,比如家庭、国家、民族。较之笼统的自我意识,辛弃疾的自我意识主要由社会自我和独立自我相交织而成,在社会复杂的形势下,二者不断的冲击、调整、适应,最终辛弃疾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气质。社会自我主要来自于他根据自己的气质、性格禀赋和经历所进行的自我定位,即将自己定位为一位挽救时世与民族的英雄,这种定位强有力地控制了他一生。独立自我是在有志不得申的情况下,词人为了更好地生存而进行自我调整,改变审视社会和自我的视角,用回归自我内心来抗拒社会自我的逼压甚至被覆灭。因为社会自我的强悍,独立自我时时处于被围困、挣扎突围的状态中。二者相互冲击,此消彼长,成就了伟大词人辛弃疾坎坷多难而又个性的一生,在文学上则成就了辛弃疾变化的词风。本文拟从“自我意识的建构、社会自我长而独立自我消、社会自我消而独立自我长”三个方面探究辛弃疾在角力自我的艰难过程中表现的独特心理及其在艺术上的外化。一、将记忆作为自己的理想生活细节化和诗化前苏联心理学家科恩指出:“青年初期最有价值的心理成果就是发现了自己的内部世界,对于青年来说,这种发现与哥白尼当时的革命同等重要。”辛弃疾自我意识的建构在他幼年时候就已经萌发定型,这同他的个性、心理素质、经历以及社会、时代紧密相关。幼时的辛弃疾,当他目睹女真贵族统治下中原人民的痛苦生活时,就已经萌发了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情绪。而祖父辛赞又经常领着他“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纡君父不共戴天之愤。”(《进美芹十献札子》)这些无疑更激发了他的爱国热忱,促使他誓死为驱逐金兵,收复失地,统一祖国而效力。正如他在《念奴娇》(双陆,和陈仁和韵)词中所写的:“少年横槊,气凭陵、酒圣诗豪余事。”辛弃疾是词人也是英雄。他少时体格魁梧,勇力过人,“豪爽尚气节”、“慷慨有大略”(《宋史·辛弃疾传》),曾聚众两千人参加耿京的抗金起义军。有胆有识,英勇作战,曾捕杀叛徒义端和尚,生擒叛徒张安国。面对“神州沉陆”的现实,他决心“整顿乾坤”,多次上书朝廷陈述抗金方略。《美芹十献》中向南宋朝廷提出充实国力,准备反攻的策略和步骤。在《九议》中主张抗金要做长期准备。可以这样说,辛弃疾独立的自我从产生的那一刻起,就处在社会自我的重重包围中,所以他的自我意识的形成一开始就是功利的,民族的,群体的,国家的。他将自我意识作为民族意识和群体意识的外化,将小我融汇在大我之中,将自己融汇到社会中,“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社会功利思想左右着词人的自我意识。这种意识使辛弃疾即使忠而被谤,信而见疑,屡遭贬黜,很不得意之时也始终把恢复中原作为自己的理想,具有强烈的爱国思想和民族自信心。阅读辛弃疾词作,我们可以发现辛弃疾总是沉浸在自己传奇英雄般的回忆中。回忆是为了怀旧,怀旧是为了以回望的方式为已经在时光的流转中丧失了确定性和安全感的生存做一次精神溯源。但回忆者从未忘记现在,“现在”蕴含着对往事的情感取向。这种情感取向对于辛弃疾来说是认同感。这就与屈原不断地在作品中塑造自己的人格形象不同,辛弃疾将回忆作为抒情的对象,说明他将回忆中的形象当成一生中最完整最美好的形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利用感知轴的细微敏锐,将记忆中的战斗生活细节化、诗化。如《破阵子》(为陈同父赋壮语以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此词写在词人离开火热的战斗生活闲居之时,写在受压受屈之时。“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部下的官兵在分食烤熟的牛肉,部队在演奏雄壮的战歌;战斗的实景展示开来:“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词人将过去的生活中最辉煌的情节细节化入词,充分展示了作者的内心世界: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社会自我的连续发展、完整和统一的内在需求得不到满足,只有回忆能够用曾经拥有的杀敌场景来满足现时的自我常态。又如《水调歌头》(落日塞尘起)在怀古咏史中再现出自己抗金事业中雄伟的一幕:“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更有《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簶,汉箭朝飞金仆姑”,惊险激烈的战斗中,词人冲锋陷阵,杀敌报国,他总是如痴如醉地进入回忆,以之弥补现实的失落。我们从这些比较有特色的形象中推测:由于种种原因,辛弃疾的自我意识中社会自我一开始就占据主导地位,他在自我意识中非常满意于自己年青时候的社会自我,使抗金报国,激昂奋进,救国救民族于危难之中的社会自我在内心中牢牢扎根,也是后来的独立自我的突围困难重重,异常艰辛。二、“闭者配,强者击”辛弃疾的自我意识中社会自我地位牢固,所以即使生不逢时,做人们认为“大材小用”的地方官,也决不为牢骚、怨气所困扰。只要出仕,他就会努力在地方事业方面有建树,使人无时不想及他“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满江红》建康史帅致道席上赋)的才干与作为。比如,1172年他作滁州的知州。滁州地处偏僻而贫瘠,又屡经战火灾荒,人们居住在瓦砾之场,编茅结苇为生,市场萧条,甚至见不到商贾。辛弃疾上任后,千方百计豁免民户此前欠缴的全部课税,减轻此后课税,并放宽征收期限,又对行商坐贾的税收额加以减轻。这一些有力措施,使农民乐于服田力穑、勤于生计,又使商贩丛集,商业振兴。滁州“人情乐生兴事,荒陋之气一洗而空”。又如1181年,他作兴隆府兼江南西路安抚使。彼时,江西各地正遭逢严重旱灾,一些贪官污吏借此搜刮民脂民膏,不免导致官逼民反。辛弃疾一上任,就快速做好调查,拿出办法。他要属下在各州县大街要道张贴“闭粜者配,强粜者斩”的布告,并认真履行。既严禁缺粮人家向囤粮户强行劫夺,又逼迫囤积粮米的人家必须把它粜卖出去。这种作法,看似严酷,且有从官家立场出发之嫌,但毕竟对稳定社会秩序、解决灾民暂时困难有良好效果。在这期间,他的干才和作为,直到元、明、清诸代也是救灾史上广为流传的佳话。这样在政治上的奋力作为正是辛弃疾社会自我占主导地位的表现。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辛弃疾对独立自我的关注也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深刻。他的积极、主动、对个人生命的有限程度的支配都显示出了社会自我重重包围之下独立自我独特而又尖锐的气质。与之相应的是在词的创作上,辛弃疾也同样表现了强烈的社会意识,那就是扩大了词的内容,推进了豪放词风的发展。词擅长表现人们的情感情欲,表达人们对审美感性的追求,张扬被压抑的个性。然而,在中国古代社会里,人性早已异化,人的自然性受到严重压抑和摧损,人性被扭曲。北宋开国之初,统治者在思想政治上有所放松,一种宽松、自由的环境在汴京形成,尤其是长期以来备受压抑和损害的人性有所萌发、觉醒。北宋词人敏感的捕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满怀喜悦的歌颂人性的觉醒、情欲的萌动及对审美感受的追求。于是人的本能欲望、心底秘密、人性渴望、情感创伤,都成了反复吟咏的内容。但是南宋时的半壁江山使爱国文人意识到仅仅有这些独立的自我的吟唱是不够的,于是将社会的内容引入词成了必不可少的趋势,辛弃疾顺应潮流,以文为词,以豪放为风格,将社会的自我的阵地扩大到文学的内容中,将词本院上的自然性用社会性代替,实质是自然性被社会性压抑的结果。辛弃疾在《水调歌头》(席上为叶中洽赋)中写道:“须作猬毛桀,笔作剑锋长”。指外貌剽悍雄壮有男子汉大丈夫非凡气派者,当其为文,也能将其手中之笔当作战斗宝剑一样。他又在《贺新郎》(碧海桑成野)中写道:“我辈从耒文字饮,怕壮怀激烈须歌者。”意即我们作歌当有英雄悲壮激烈的情怀。与之相对,在《沁园春》(老子平生)中他宣称,“老子平生,笑尽人间,儿女怨恩”。他嘲笑“儿女怨恩”,但是词却是将之作为正宗的传统写法,正是需要焚绝的“艳科”词作的藩篱。从而在实践上从尽写离合悲欢儿女思情的狭隘圈子中冲出,要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像骁勇的战士一样去慷慨悲歌、冲锋陷阵,这才是对他最有吸引力的、最有希望的完整的世界。豪放词风正是辛弃疾的心中社会的自我占据主导地位的外化表现。三、自我的t工艺乔治·H·米德在《心灵、自我和社会》中说:“……我们必须承认,心灵是在社会过程中,在社会相互作用这个经验母体中产生出来的。就是说,我们必须从社会动作的观点来理解内在的个体经验,这些个体在社会背景中相互作用。”在个体诸如辛弃疾的意识发展链条上,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刺激-反应模式:时代刺激了个体的社会意识,个体对生活的干预意识以各种方式传递到社会,然后,社会做出反应(或批评、冷漠或褒扬、提倡),在潜意识深处急于得到社会认同的个体于是又根据客观要求对自己个性进行调整……如此周而复始,在这一过程中,个体的自我会慢慢发生变化,要想保存独立的自我的永恒和完整,必须从具有多方面规定的现实关系中逃离出来。独立的自我的存在不能以世俗的价值观来判断,自我的自由是脱离社会现实,超越社会功利,追求人生的审美境界,注重个体精神需求,以个体的逍遥自适为自我的最高境界。同样的,辛弃疾的抗金梦想与坚硬的社会现实相碰撞,个体意识与当时颓废的统治集权意识相对立,结果可想而知。梦想破灭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赋闲搁置,自我意识极强的辛弃疾,社会的自我在一次次的冷落中逐渐沉寂,独立的自我终于找到了突围的时机。这主要表现在辛弃疾为了保持个性的全真至美,为了不让自我天性毁污在社会政治的丑恶中,通过对自己生命意识的反思,暂时从历史的和社会的重负中解脱出来,转换对人生价值的认识角度,进行自我心理调节,选择了合适的方式来记录独立的自我的苏醒。首先,辛弃疾选择了酒作为独立自我的第一个落脚点。用沉醉来“逃隐”,并不是辛弃疾的专利。从古至今,陶渊明“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陆机“置酒高堂,悲歌临觞。”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苏轼认为“文章本天成,饮酒自得文。”欧阳修道:“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颜。”壶中日月使独立自我在虚无中得到可以依靠的、坚实的精神支柱。所以在辛弃疾这里,酒已经不是肉体上、口腹中的享受,而是他独立自我突围社会自我的重要方式。只有借沉醉狂放,高吟长啸,才能避免自我被毁灭的悲剧发生。从而,沉醉的表相后面,潜含的是自由意志。通过沉醉,主体心灵冲破物欲的羁束,进入离形去智、物我兼忘的境界,在沉醉中复归本我,觅得人生的至乐。酒香四溢中,黑暗的现实人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瑰丽的艺术人生。辛弃疾的词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一个壮志满怀的豪放将军跃然纸上,而当他吟唱着“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时,又令人油然兴起“摆脱名利、还我本真”的念头。仕途不利使他痛苦,借醉乡逃避的同时,他悟出了自处之道,领悟到超脱于现实功利价值之上的独立自我。“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在酒醉中,他恢复了本真,“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醉态可掬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其次,辛弃疾选择了老庄作为第二个落脚点。老庄哲学要求远离纷嚣喧扰的现实社会,忘怀世事;要求转向内心世界的体验,以求得心理平衡和精神归宿。辛弃疾吟唱道:“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一松一竹真朋友,山与山花好兄弟。”以独立自我的满足当作现实人生价值的取向,以自然世界为精神的最终归宿,这是由老庄思想中悟出来的新的人生答案。它使得辛弃疾能暂时摆脱现实尘世带来的苦闷忧愤,从新的角度对待生活,审视人生,从而调整心理世界失去的平衡。辛弃疾本是“一世之豪,以气节自负,以功名自许。”其性格决定他要自振,要坚定生活的信心,要寻找新的人生途径。所以,尽管存在着理想必然破灭这样的悲剧现实,但他决不会在绝望中自我消沉毁灭。因而,他暂时转移理想的归宿。追求新的精神寄托,开辟新的人生途径,乃是其性格发展的必然。辛弃疾选择了自然作为第三个落脚点。通过对优美的自然山水和淳朴的田园生活的赞美,在心与景的交流融汇中,在对山水田园的审美中,辛弃疾获得了对自我生命价值的重新体认,领悟到人生的另一层真意。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鸟,今日既盟之後,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水调歌头》)带湖平如明镜,千嶂叠翠,词人执杖着屦,信步漫游,与湖面翱翔的鸥鹭同乐相语,人与自然相交相融,确有“非月非云非鹤”的逍遥自在,从中自然流露出欣悦悠闲之情。这种暂时忘怀尘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