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一个文献综述

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一个文献综述

新古典经济只将公司视为生产函数，并假设市场交换过程中没有交易成本。作为价格理论的延伸,传统产业组织理论整个SCP分析范式也都是在此基础上展开阐述的。然而,价格理论中的“技术决定论”仅仅解释了企业所从事全部活动的极小一部分,对诸如“企业的性质是什么?为什么企业内部交易替代了市场交易?在交易、契约、组织与治理之间有何内在逻辑联系?”等问题,传统产业组织理论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要求有新的理论做进一步的说明。20世纪70年代以来,科斯(Coase)、威廉姆森(Williamson)、克莱因(Klein)、克劳福德(Crawford)、格罗斯曼(Grossman)、哈特(Hart)等知名学者,成功地将交易费用分析方法应用于产业组织研究领域,极大地推动了产业组织理论的新发展,开创了一个全新的产业组织理论流派——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这一流派的发展成熟使得产业组织研究的理论基础、分析手段和研究重点等都取得了实质性的突破和创新。一、对垄断问题研究项目的界定在20世纪40—70年代,从事产业组织研究学者们的主要研究成果一直致力于特定产业集中度与利润率的实证研究,政策上则高度关注产业集中的垄断影响。1972年,交易费用分析方法的开创者科斯在为国家经济研究局50周年庆典的撰文中,表达了对于忽视产业组织问题研究的担忧——“经济学家对于产业组织的研究兴趣已经倾向于把产业组织问题与垄断、控制垄断和反垄断政策的研究联系起来。这种对垄断问题的过分关注所导致的一个重要结果是,如果一个经济学家发现他不理解的事情——某种企业行为或其他事情,他就将之归因于垄断。”科斯提出的建议是发展一种更关注企业内部运作的理论,更严肃地看待企业的内部组织,除了要研究企业内部发生了什么,还要研究企业间的契约关系。他认为,“产业组织研究所需要的是对问题的直接探讨,应该集中于探讨企业究竟在从事什么活动,并力图揭示企业内部的不同类型活动的特征。哪些活动倾向于有联系?哪些没有联系?这对不同规模、不同组织形式、不同产业的企业,答案很可能不同。”科斯的论断使人们清晰地认识到,“价格机制是协调资源配置的自我调节体系”这项简单的表述完全不符合企业内发生的情况,产业组织研究缺乏的是用以分析产业组织决定因素的理论。究竟决定企业行为的因素是什么?要回答这一问题,就需要了解为什么企业会存在,在这方面基于“交易费用”的分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研究方向的线索。据此,交易费用分析方法与产业组织理论得到了完美的结合,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研究彻底改变了只从技术角度考察企业和只从垄断竞争角度考察市场的传统做法,从而开辟了一个产业组织理论的全新领域。二、企业制度和市场组织经济学分析作为产业组织理论的一大流派,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的研究方法独具一新:以“交易”为最基本的分析单位,把“交易费用”作为经济研究的核心,摒弃了新古典经济学零交易费用的抽象假设;通过综合运用经济学、法学和组织理论的研究成果,1修正了经济行为的前提假定;在节约交易费用的统一框架下,对企业制度和市场组织进行经济学分析。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的主要内容包括:可用以考察庞大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交易、契约与治理相匹配”分析框架,以及对纵向一体化理论的独特而深入的研究。(一)交易、契约与治理匹配威廉姆森是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研究的“集大成者”,他开创性地提出了“交易、契约与治理相匹配”的分析框架。他的著作《市场与等级制》、《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治理机制》堪称交易费用分析的三部曲,在其间和此后他还发表了多篇在交易费用方面颇具影响的论文。1.“有限理性”行为特征新古典经济学假设人是“完全理性的经济人”,但威廉姆森主张以经济组织为研究对象,人实际上是“契约人”,他们的行为特征表现为“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倾向”:人的理性受到信息传播效率和接受信息的能力等诸多因素的限制;“机会主义倾向”指“人只要能够利己就不惜损人”。人的机会主义本性增加了市场交易的复杂性,交易的双方不但要保护自己的利益,还要随时提防对方的欺诈和算计,因此,人在市场中的机会主义行为是交易费用产生的根源之一。2.交易费用的不确定性为了使交易可操作化,威廉姆森将其分成三个维度:(1)首创了“资产专用性”的概念,指一种专用性投资一旦做出,不能转为其他用途,除非付出生产性价值的损失。(2)由于人的有限理性以及市场环境的复杂多变,交易具有不确定性,交易的费用因而陡然增加。(3)交易频率也是影响交易费用的重要因素。当双方间的交易经常发生时,就可以构造一个专门的治理结构;但当交易是不经常发生时,建立专门治理机构的成本就很高。威廉姆森指出,所有的经济活动都可以看做是一种交易,所有的交易都可以看做是一种契约。由于人的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倾向,再加上资产专用性,导致契约(尤其是长期契约)是不完备的,而不同的契约关系适用于不同的交易,不同的交易也需要不同的契约关系。3.准契约的不同性质为了支持长期不完全契约,威廉姆森精辟刻画出契约类型与治理结构的匹配关系,初步构建了交易费用分析框架。契约按照完备性逐渐减弱分为:(1)古典契约。(2)新古典契约。(3)关系性契约。具体地,不存在专用性投资的标准契约,无论交易频繁与否以及不确定性程度如何,都属于古典契约,适合通过市场来完成;资产专用性程度较高、交易频率较高以及不确定性较高的交易属于某种关系型契约,主要依靠统一治理,通过科层(hierarchy)来完成;处于两者之间的属于新古典契约和另一种关系契约,分别对应于第三方治理和双方治理,通过除市场和科层之外的混合形式(hybrid)来完成。根据交易费用最小化的原则,不同性质的交易或契约分别对应于市场、混合形式或科层这三种不同的治理结构。应用这一框架,威廉姆森通过比较制度分析,考察了庞大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主要形式,包括市场组织、工作组织、工会、现代公司、公司治理结构、特许权竞标以及反垄断问题等等,极大地丰富了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的应用。4.混合组织:从市场、混合制、层级制到各个领域威廉姆森20世纪90年代后的著述主要是回应各种批评以及在展望中修缮前期的思想。在1996年的《治理机制》里,他更加详细地考察了交易费用理论与相邻学科的关系以及在公共政策方面的运用。在1991年的重要论文中,他拓展和提炼了交易费用分析的研究工具,并对一些主要的批评意见做出了正面的回应。为了解释真实世界中的混合组织形式,他引入契约法、适应性、官僚成本等维度,识别并详细阐述了市场、混合制、层级制的关键区别。分析表明:不同类型的契约法支持和规定了不同的组织形式,随着交易特性的变化,组织形式的成本收益的选择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此后,威廉姆森在组织形式的类型中又增加了对官僚组织的分析,从而更加完整和深刻地刻画了市场、混合形式、科层、官僚组织这四种资本主义经济中最主要的组织形式。从组织的“二分法”到“三分法”再到“四分法”,不同类型的组织形式具有不同的特征,彼此之间不能串换,这就是所谓的“分立的结构选择分析”(theAnalysisofDiscreteStructuralAlternative,又译“离散组织结构选择分析”)。进而,为了支持有价值的长期契约,他着重提出需要求诸于在事后“注入秩序,转移冲突,实现双方共同利益”的治理结构。(二)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纵向一体化(VerticalIntegration)是产业组织理论的经典问题,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对纵向一体化的研究视角有别于传统的企业垄断动机、产业生命周期以及不确定性等角度,主要有两个分支:一个以科斯和张五常为代表,着重研究企业与市场的替代关系;另一个以威廉姆森、克莱因、格罗斯曼等学者为代表,从“资产专用性”视角研究纵向一体化的动机。1.企业契约对企业生产费用的替代以科斯和张五常为代表人物,其主要思想是:企业作为价格机制的替代物,可降低市场的直接定价成本,即意指企业是节约交易费用的间接定价机制。科斯指出,企业和市场是可以相互替代的两种机制,由于市场运行存在交易费用,在某些情况下企业代替市场组织经济活动,可以节约交易费用。但随着企业内交易数量的增加,管理活动的边际成本递增。最终,市场交易的边际成本和企业内交易的边际成本正好相等的点就是企业的最优边界。张五常从契约角度发展了科斯的企业观,认为企业不仅是节约交易费用的产物,而且也是一种市场关系;企业与市场实际上是契约安排的两种不同方式,企业替代市场即“一种要素契约对一种产品契约的替代”。张五常认为科斯所说的企业扩张的均衡条件并不能决定企业的规模,而是决定了契约替代的范围。企业契约取代市场契约的收益应该等于发现价格费用的下降,企业取代市场的程度应以取代引起的代理费用边际增量等于市场定价费用边际减量为宜。当两个企业纵向一体化时,企业替代了市场即要素市场替代了产品市场。可见,基于市场与企业的替代的研究仍然停留在企业的外部层面,没有深入到契约的构成及如何实施方面,也没有涉及到代理人的激励问题。2.纵向一体化的构成条件为了解释企业之所以取代市场,威廉姆森从市场失灵角度提出了“组织失败框架”,如图1所示。由于人的因素(有限理性、机会主义)、环境的因素(不确定性、市场上卖主和买主数目很少)以及信息的不对称等,导致市场的交易费用增加,市场作为一种交易协调机制失灵了,而企业在激励和控制方面具有超越市场的潜在协调能力,能够有效克服“市场失灵”,于是科层制的企业组织应运而生。威廉姆森考察了基于市场失灵企业纵向一体化的动因所在:(1)专用性投资。(2)契约的不完备。(3)由败德行为、外部性和反竞争行为等造成的战略失误。(4)企业信息处理优势。(5)企业制度适应。接着,威廉姆森从比较静态的角度解释了纵向一体化问题。市场由于高能激励、加总需求因而具有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的生产成本优势,但是企业由于适应性治理因而在治理成本方面具有交易费用的优势。合意的组织边界应该在最小化生产成本和治理成本之和时实现。他认为,企业规模的边界由资产专用性带来的交易费用确定,实行纵向一体化是为了避免资产专用性提高后由机会主义行为引致的交易不稳定。涉及高度专用性资产且经常重复发生的交易,适合于在企业内部进行。因为高度专用性的资产交易意味着交易双方具有很强的依赖性,若采用市场体制,处在不利地位的一方就要面临很大的被“敲竹杠”(hold-up)而遭受损失的风险,而选择企业体制就可能避免这些缺陷。随着资产专用程度的提高,资产挪作他用的难度加大,即使能挪作他用,也会引起不小的损失。若企业预期到这种前景,就可能进行纵向一体化以减少产生损失的可能性。克莱因、克劳福德和阿尔奇安通过把“资产专用性”和“机会主义”联系起来,以“后契约机会主义”(注重交易后对机会主义行为的防范)为切入点,利用“可占用性准租”的概念,最早提出了机会主义行为导致投资不足的观点。“可占用性准租”是指专用性资产最佳用途与次优用途之间的经济价值之差额。纵向一体化是避免机会主义者侵占“可占用性准租”的好办法,一体化不仅可以减少事前交易费用,更可以节约事后交易费用。在考察通用汽车公司收购费雪车体的经典案例得出的规律是:资产越是专用,产生的可占用性准租越多,得自机会主义行为的收益越大,企业之间的关系就越是倾向于纵向一体化;反之,交易依赖契约关系而不是共同所有的可能性越大。采取纵向一体化的另一个原因是,“不可能轻易地界定每一意外事件,即使知道每一意外事件,法律修正的费用也很高,所以诉诸私人秩序比诉诸法律判决成本更低”。三、工业成本组织理论的评价(一)交易成本组织理论对提高理论价值具有重要贡献1.经济活动参与者的行为属性:与美国法上的“共同关系”产业组织理论哈佛学派以垄断竞争理论为依据,采用静态的实证分析方法,认为企业的高集中度必然导致垄断的行为特征,从而得出了结构(S)、行为(C)和绩效(P)之间的单向因果关系。对此,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同芝加哥学派都持否定态度,在他们看来,三者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是逆向或多向的,要考察市场结构产生和变化的原因,必须深入研究经济活动参与者的行为属性。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不再强调市场结构,而是突出市场行为,通过考察各种经济活动中“交易费用”的差异,将研究重点深入到企业内部,从企业内部产权结构和组织结构的变化来分析企业行为,及其它们对市场运作绩效的影响,对传统的SCP范式进行了重新的诠释,对产业组织理论的深化起了直接的推动作用。2.产业组织对一体化企业的批评通过考察产业组织理论的演变,可以清楚地了解纵向一体化理论和实践的发展。20世纪40—60年代产业组织哈佛学派把纵向一体化行为和垄断动机联系起来,认为纵向一体化有助于增强企业的垄断势力,因而当局对一体化行为基本上持怀疑和抵制态度。从20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来自产业组织芝加哥学派对结构主义思想展开了激烈的批评,他们认为一体化企业的高利润率未必是垄断定价的结果,而完全有可能是高效率的结果。20世纪70年代初,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蓬勃兴起,市场运行具有交易费用的提法彻底打破了市场竞争总是有效的观点,企业的规模应由技术、交易费用和管理费用等共同决定,于是企业的纵向一体化就具有某种合理性,通过建立合理、有效的制度安排降低交易费用,激励经济主体从事生产性活动,就能保障分工和合作的顺利进行,实现良好的市场绩效。3.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适用于多种经济组织形态分析现实生活中经济组织的形态复杂多样,“中间性组织”的存在是组织从自身效率角度内生决定的:市场有交易费用过高导致市场失灵的危险,而科层则可能因协调费用过高导致规模不经济,所以在市场和科层之间必然存在着大量不同类型的“中间性组织”,它们比市场更有效、能比企业更灵活地协调生产,从而更有利于降低交易费用。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开拓了组织形态分析的视野,将交易、契约与组织治理结构相联系的分析框架,规范了交易行为的治理匹配原则,适用于所有能够作为交易或契约的经济组织。最优治理结构的选择以最大程度节约事前和事后交易费用为宗旨的思想,开创了不完全契约框架下分析公司治理的先河。这一研究思路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企业制度问题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有助于我们清晰认识产业集群、外包、集团组织、虚拟企业、战略联盟等组织形态,并有效地分析解决企业改革过程中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完善法人治理结构、企业兼并和资产重组过程中的企业模式选择等问题。4.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的引入符合我国反托拉斯思想的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在公共政策上的影响,主要体现为反托拉斯和政府规制两个方面。在市场支配力居主流的20世纪60年代,尽管兼并能够带来经济效益,但在当时却被认为是强化了垄断地位。交易费用产业组织学者严厉驳斥了传统观点及其反托拉斯政策,在他们看来,内部化的原因在于中间产品市场运行中的交易失效,纵向一体化以及联合大企业能够有效地缓解市场失灵,降低资产专用性和不确定性等不利影响,降低签约前后的交易费用,进而从更广阔的空间维护促进市场的竞争。纵观美国司法部1968年、1982年、1984年颁布的“兼并指导方针”,对垄断的衡量标准大大降低了。1982年的“兼并指导方针”与1986年相比,能更准确地识别出优势企业或高集中度产业中纵向兼并造成的反托拉斯问题;1984年还明确提到了资产专用性的重要性。这些指导方针的修改标志美国反托拉斯思想发生了实质性的转变,充分体现出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对政策实践的指导作用。在政府规制方面,交易费用产业组织理论通过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