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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知道如何做》的哲学思考

近年来,《知如何做》(j.t.symanall,2001)一文的发表,知识和理解的关系成为一个话题。众所周知,knowinghow和knowingthat这对概念进入哲学文献,获得哲学上的重要性,和赖尔的工作是分不开的。(cf.Ryle,1946,1949)自赖尔以来,围绕着这对概念,理智主义(intellectualism)和反理智主义(anti-intellectualism)的争论从未停息过。理智主义认为knowinghow和knowingthat之间没有种类差异,前者归根到底是后者;反理智主义则反对将knowinghow归结为knowingthat,主张两者之间有种类差异。赖尔是一个坚定的反理智主义者,而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则是新一代的理智主义者。1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赖尔的质疑,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新一轮理智主义和反理智主义之争:在理智主义一边有斯诺顿(P.Snowdon)等人,在反理智主义一边有西佛(S.Shiffer)、克特(J.Koethe)、拉姆菲特(I.Rumfit),诺艾(A.Noë)等人。在这场争论中,笔者站在赖尔一边。面对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质疑,笔者将为赖尔辩护。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在其论文中,质疑了赖尔对“理智主义传奇”(intellectualistlegend)的反驳(主要是其关于无穷倒退的论证);并且认为赖尔把knowinghow理解为能力是错误的;在此基础上,他们进一步利用现代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强调knowinghow是knowingthat的一个种类。对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提出的这三方面的挑战,笔者将站在赖尔的反理智主义立场上,逐一予以反驳。在笔者看来,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赖尔的挑战是失败的。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没有认真地对待赖尔的思想:赖尔关于knowinghow的一些重要洞见,在他们的挑战中都失落了。在这一轮争论中,尽管有不少人站出来质疑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却鲜有人指出其论说中的上述缺陷,并从这一角度来系统地驳斥他们对赖尔的挑战。2而这正是本文想尝试的。笔者认为,关于knowinghow的讨论要想富有成果,必须从赖尔往前走,但就认识论的实质性方面而言,目前的讨论却有退到前赖尔水平之虞,因此,恢复赖尔关于knowinghow的洞见堪称当务之急。概括地说,赖尔将knowinghow理解为用行动来表达的、体现了智力的能力之知,因此,行动、智力和能力是完整把握赖尔的knowinghow的三个不可或缺的要素;但恰恰是在这三个方面,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理解都出了问题。所以,在论述策略上,笔者将同时展开两条线索:一是反驳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挑战,二是阐发赖尔关于knowinghow的洞见,并希望在此过程中,能比较深入地揭示knowinghow的认识论地位。一、赖尔的无死于“理主义鉴定”的普遍存在,一个不可行的反驳斯坦利和威廉姆森首先把矛头指向赖尔反驳“理智主义传奇”的无穷倒退论证。“理智主义传奇”是认识论中的一种流行教条,其基本特征是将knowinghow归结为knowingthat,将智力归结为理智。赖尔所说的knowingthat有各种类型,但都能够表述为命题:有时是陈述性的(indicative)命题,有时是假言性的(hypothetical)命题,有时是范导性的(regulative)、命令性的(imperative)命题。总之,knowingthat是一种命题性的知识。与此不同,knowinghow是非命题性的:“当一个人知道如何做某种事情的时候(比如开有趣的玩笑、指挥战争或在葬礼上举止得体),他的知识就实现或体现在他所做的事情中,而不体现为(除非偶然)提出命题或对他人提出的命题说‘是’。”(Ryle,1946,p.8)可见,knowinghow是一种体现在行动中的知识。与knowinghow和knowingthat的区分相对应的是智力(intelligence)和理智(intellect)的区分。赖尔讨论了一系列智力谓词或智力概念,如“智慧的”和“愚蠢的”、“有创造力的”和“无创造力的”等。理智是指理论活动(theorizing),是对命题的思考,数学和自然科学是人类理智的典范成就。赖尔认为,“理智主义传奇”是错误的,因为它将knowinghow归结为knowingthat,将智力归结为理智,抹煞了knowinghow和knowingthat、智力和理智之间的种类差异。对于这种可以在古希腊思想中找到源头的认识论中的流行教条,赖尔提出了多方面的反驳,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反驳是:“理智主义传奇”会导致无穷倒退:“思考命题本身是一项活动,其实施可以多多少少是聪慧的,也可以多多少少是愚蠢的。但是,如果要聪慧地实施一项活动,必须先实施一项理论活动,而且得聪慧地实施,那么,要打断这一循环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ibid,p.30)“理智主义传奇”把智力归结为理智,归结为对命题的思考,但问题是,理智活动本身也具有智力特征,那么如何说明理智活动的智力特征呢?按照“理智主义传奇”,应当进一步诉诸第二层次的对命题的思考。然而第二层次的对命题的思考作为一种理智活动,也具智力特征。于是按照“理智主义传奇”,要说明第二层次的思考命题的理智活动的智力特征,就应当进一步诉诸第三层次的对命题的思考,……如此这般,以至无穷。赖尔十分倚重这个诉诸无穷倒退的论证,在反驳“理智主义传奇”的过程中多次运用到其变体。但是,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却认为,赖尔的这个论证是不能成立的。那么,他们是如何质疑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的呢?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先以自己的方式重构了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他们说:“赖尔反驳knowledge-how是knowledge-that的一个种类的论证大致如下:如果knowledge-how是knowledge-that的一个种类,那么,要实施一个行动,就必须思考一个命题。但是,对命题的思考本身就是一个行动,按说它本身必须伴有另一个思考命题的行动。如果knowledge-how是knowledge-that的一个种类的主张要求knowledge-how的每一次展现都得伴有另一个思考命题的行动,而这种思考本身就是knowledge-how的展现,那么任何knowledge-how都将无从展现。”(StanleyandWilliamson,p.413)然而,我们若将这一重构与赖尔原来的表述相比照,则可以发现,该重构刻意回避了智力概念。这一回避意味深长,说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与赖尔对knowinghow的讨论,在出发点上就存在着重大差异。如果说,赖尔的探究的基本特征是将knowinghow和knowingthat与智力和理智这两对概念勾连起来,那么,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论文则剔除了智力和理智这对概念,这可以说是他们讨论knowinghow和knowingthat的基本策略。在赖尔的文本中,可以看到,在反驳“理智主义传奇”的过程中,他自由地替换着使用knowinghow和knowingthat与智力和理智这两对概念。赖尔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因为在他那里,智力和knowinghow、理智和knowingthat不仅是相互对应的,而且是相互界定、相互发明的。赖尔认为,智力概念强调的是行事方式,即行动所具备的某种风格或方法。聪慧地做某事,就是以某种特定的方式作事情。“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智力概念既不属于主动行事的范畴,也不属于被动遭受的范畴,而是属于如何做的范畴。”(Ryle,1946,p.4)在此意义上,赖尔说,“智力谓词是可以用knowing-how来界定的。”(ibid,p.15)反过来,knowinghow也可以用智力概念来界定:“当某人知道如何(knowshow)做某类事情的时候,我们称他为‘敏锐的’、‘精明的’、‘谨慎的’、‘智巧的’、‘富有洞察力的’、‘富有创造性的’、‘一个内行的厨师’、‘一个出色的将军’等等。”(ibid,p.14)理智和knowingthat之相互界定就更为明显了。如上所述,赖尔把理智界定为理论活动,即对命题的思考,而knowingthat就是命题性知识。然而,所有这些关于智力和knowinghow、理智和knowingthat的内在关联的论说,在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论文中都被一笔勾销了。在赖尔那里,knowinghow和智力概念的关系犹若晨星和暮星,所指(指称)相同,但所谓(意义)不同。因为所指相同,所以能相互界定;因为所谓不同,所以将knowinghow和智力概念勾连起来,就能在相互发明中实现意义的增值。这是赖尔讨论knowinghow问题的一个重要贡献。智力概念是理解赖尔的knowinghow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而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则撇开智力概念来讨论knowinghow。笔者认为,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方案的代价是:knowinghow失落了一个核心要素,被窄化、贫乏化了,从而其理论潜力也大打折扣。赖尔通过将knowinghow和智力勾连起来,拓展了论理的空间,很好地讨论了一些重要问题,如关于体现智力的能力和盲目的习惯的区分。(参见郁振华,第100-101页)而一旦像斯坦利和威廉姆森那样,切断knowinghow和智力概念的关联,就难以处理这类问题,甚至连这样的问题意识都很难产生。根据对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的重构,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断言,赖尔的论证有两个基本预设:(1)如果某人作出行动F,他就拥有knowledgehowtoF。(2)如果人拥有knowledgethatp,他就在思考命题p。这两个预设加上理智主义的基本主张“knowledge-how是knowledge-that的一个种类”,就会导致无穷倒退。根据预设(1),如果某人作出行动F,他就拥有knowledgehowtoF。根据理智主义的基本主张,可以找到一个谓词∅,将knowledge-howtoF归结为knowledge-that∅(F)。根据预设(2),既然他拥有knowledge-that∅(F),那么他就是在思考knowledge-that∅(F)。而思考knowledge-that∅(F),是一种行动,所以,上述从预设(1)开始的思想程序可以重新启动。这种情形会一再出现,以致无穷。斯坦利和威廉姆森认为,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不能奏效,因为这两个预设不能协调地工作。他们认为,预设(1)要成立,F的取值范围只能是意向性行动(intentionalactions)。而对于预设(2),如果像通常所理解的那样,把思考命题的行动看作是意向性行动,那么预设(2)就是错的(如金奈特.Ginet所指出的那样,见下文)。挽救预设(2)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思考命题的活动看作是非意向性活动。但如果这样,思考命题的活动就不能代入预设1(因为不在F的取值范围内),上述思想程序只能从预设(1)到理智主义的基本主张再到预设(2)走一轮,而不能再次启动,无穷倒退也就无从说起。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总结说:“不存在对赖尔论证中的两个预设的统一的解读,按此解读,两者都是真的。因此,这个论证是站不住脚的,它并不能对knowledge-how是knowledge-that的一个种类这一主张构成困难。”(StanleyandWilliamson,p.416)但问题是,预设(1)和(2)究竟是不是赖尔的预设?如果它们根本就不是赖尔的预设,那么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赖尔无穷倒退论证的上述质疑就是一种凿空之论。笔者认为,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所谓赖尔的上述两种预设,其实只是他们自己的一厢情愿,与赖尔本人的思想相去甚远。第一个预设事关knowinghow,讨论的是行动F和knowledgehowtoF之间的关系。按上文对赖尔的knowinghow的界说,knowinghow是体现在行动中的知识,但是,从这个界说中得不出有行动即具备knowinghow这一结论。因为,赖尔是在高度限制的意义上使用knowinghow的。在下一节中笔者将会指出,赖尔严格区分了出于侥幸的行动和作为能力之运用的行动,并认为只有后者才是他所理解的knowinghow。按此理解,说某人作出了某项行动F,他就具备了knowledgehowtoF,是错误的,因为作出行动F很可能只是出于侥幸。总之,说赖尔拥有第一个预设是不能成立的。第二个预设事关knowingthat,讨论的是“拥有knowledgethatp”和“思考命题p”的关系。斯坦利和威廉姆森通过援引金奈特来表明这个预设是错误的。金奈特指出了一个基本的认知事实:某人拧开拉手走出房间的行动,表明他拥有knowledgethat(如拧开拉手能开门、那里有扇门等),虽然他并没有思考相关的命题。(cf.ibid,p.415)在此,“思考命题”就是上文所说的一种意向性行动。我们平时谈论的“背景知识”的概念与此密切相关。可见,虽然我们拥有某些knowledge-that,但它们不是当下我们思考、反思、言述的对象。所以,说拥有knowledgethatp就是思考命题p,是错误的。那么,赖尔是否预设了这个错误的主张呢?如上所述,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是针对“理智主义传奇”的。“理智主义传奇”把智力归结为理智,归结为在先的对命题的思考。思考命题当然是以某种重要的方式拥有了相关的命题性知识(knowledge-that),但是,拥有命题性知识却不一定要思考命题,金奈特就指出了这一点。所以,如果要谈论预设,“理智主义传奇”的预设是:如果有人思考命题p,那么他就拥有knowledgethatp,而不是:如果有人拥有knowledgethatp,他就在思考命题p。赖尔虽然反对理智主义将knowinghow归结为knowingthat,但是,在对knowingthat的理解上,他和“理智主义传奇”并无二致。在“拥有knowledgethatp”和“思考命题p”的关系问题上,“理智主义传奇”的预设也就是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的预设。因此,说赖尔的论证主张第二个预设,也是不能成立的。总之,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实际上是立足于其原本就有缺陷的对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的重构,把两个错误的预设强加于赖尔,这样做是很不公平的。由此可以推论,赖尔的无穷倒退论证完全能免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批评。二、赖尔的日常交往能力t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在质疑了赖尔对“理智主义传奇”的反驳之后,开始批评赖尔的knowinghow即能力的主张。他们说:“在赖尔看来,赋予‘x知道如何F’这种形式只是赋予x作出行动F的能力。但是,说赋予knowledge-how就是赋予能力完全是错误的。如金奈特和其他人已指出的,赋予knowledge-how甚至并不蕴涵赋予相应的能力。比如,一个滑雪教练也许知道如何表演一项复杂的绝技,但她自己却不能表演。同样,一个钢琴大师在一次悲惨的车祸中丧失了双臂,她仍然知道如何弹钢琴,却丧失了这样做的能力。可见,赖尔对knowledge-how的正面阐述显然是错误的。”(StanleyandWilliamson,p.416)不难看出,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所举的这两个例子,反驳的是“能力是knowinghow的必要条件”的主张。类似的反例还可以举出很多。(cf.Snowdon,pp.8-9;Fantl,p.457)那么,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把knowinghow即能力的主张归于赖尔,是否符合事实?回答是肯定的:赖尔确实把knowinghow和智力等同于能力。他指出:“说一个人部分地知道如何做某事,即他在有限的程度上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是恰当的和正常的。”(Ryle,1949,p.59)“当我们用某个智力谓词如‘精明’或‘愚蠢’、‘审慎’或‘轻率’来描述一个人的时候,该描述赋予他的不是关于这个或那个真理的知识或无知,而是具不具备做某些事情的能力。”(ibid,p.27)至此可以看到,在赖尔那里,首先,knowinghow是一种体现在行动中的知识。其次,knowinghow和智力概念是相互界定、相互诠释的。再次,赖尔把knowinghow和智力归结为能力。可见,要充分理解赖尔的knowinghow,行动、智力和能力这三个环节缺一不可。总起来说,赖尔所说的knowinghow,就是用行动来表达的、体现了智力的能力之知。那么,立足于这样的认识,该如何应对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提出的反例呢?一个基本的事实是,英文knowinghow这个表述比较模糊笼统:有时它是指知道如何做事的方法、指令、规则等,有时它是指表现为现实行动的能力之知。赖尔所说的knowinghow意指后者。从赖尔的立场来看,前者只是一种伪装的knowingthat,因为如何做事的方法、指令、规则等都能够用命题来表达。看清这一点其实并不困难,只是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囿于理智主义的成见,不愿意面对事实。3如果一个滑雪教练只能口说该如何如何做,却没有能力亲自表演滑雪的绝技,那么,她所拥有的knowinghow其实并不是赖尔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knowinghow,而只是一种(比如用范导性命题来表达的)knowingthat。失去双臂的钢琴大师丧失了演奏的能力,如果我们说她依然知道如何演奏钢琴,那么她所拥有的knowinghow,也只能是类似于上述滑雪教练所拥有的东西。可见,这类例子中所说的knowinghow,不是真正意义上的knowinghow。它们也不能动摇赖尔的主张,因为在赖尔看来,真正的knowinghow是体现在行动中的能力之知,是必然能见之于行动而不止于言述的。有能力见之于行动,是真正的knowinghow的必要条件。从逻辑上说,knowinghow即能力的主张包含两个命题:(1)能力是knowinghow的必要条件;(2)能力是knowinghow的充分条件。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反驳了命题(1),但没有反驳命题(2)。所以,他们对knowinghow即能力这一主张的反驳其实并不完整。为了比较全面地回应理智主义者对赖尔的反驳,也为了更充分地阐明赖尔所理解的knowinghow,我们有必要选取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反驳命题(2)的例子来加以考察。下面先来看斯诺顿提出的两个反例:(1)某人在一个房间里。由于他一点也没有探测过这个房间,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出去。事 实上有一个明显的出口,他能轻易地打开。他完全有能力出去,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出去。(2)假定马丁能连续做50个俯卧撑,而我们这里没有人能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说马丁知道如何做某种我们不知道如何做的事情,是违反直觉的。说他比我们更强壮,是更 恰当的。也就是说,他是更强壮的,但不是知道得更多的。(Snowdon,p.11)显然,斯诺顿这两个例子的矛头所向是上述命题(2),即能力是knowinghow的充分条件。笔者认为,如果说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反例的问题出在对knowinghow的理解上,那么,斯诺顿这两个反例的问题则出在对能力概念的把握上。首先,赖尔所说的能力是一个倾向性概念:“拥有一种倾向性属性,不是指处于某种特定的状态,或经历某种特定的变化,而是指当某种特定的条件实现时,就会倾向于处于某种特定状态或经历某种特定的变化。”(Ryle,1949,p.43)倾向性概念不为某种特定情形所限,它具有超越特殊而指向普遍的特征;在此意义上,它和规律概念有相通之处。(ibid,pp.123-124)但是,虽然倾向性概念不为特定情形所限,却属于现实性的范畴,而不是纯粹的可能性:“除非存在反刍和吸烟这样的过程或事件,不然反刍的倾向和吸烟的习惯是不可能存在的。‘他现在正在抽烟’不同于‘他是个烟鬼’,但是,除非前一类陈述有时为真,不然后一类陈述不可能为真。”(ibid,p.117)倾向必须有现实之例,它总是已经实现了的,虽然它超越于任何特定的现实之例。没有任何现实之例的东西,只是抽象的可能性而已。倾向是现实界的项目,而不是可能界的项目。赖尔所说的“能力”,就是这样一种具有现实性的倾向。斯诺顿的反例(1)说,行动者有能力出房间,但是不知道如何出去。显然,这里所说的能力没有现实之例,因为反例(1)中的某人未曾出过房间。所以,该反例中所说的能力只是纯粹的可能,与赖尔所说的属于现实界的能力相去甚远。其次,赖尔的能力概念与智力概念密切相关。在讨论knowinghow的语境中,他关注的是体现智力的能力(intelligentcapacities),而不是一般的能力。赖尔举例说:“通过死记硬背得出乘法问题的正确答案的能力,与通过计算来解决它们的能力之间,有一些重要的差异。”(ibid,p.42)显然,前一种能力之运用是机械的,不体现智力,而后一种能力则属于体现了智力的能力。4斯诺顿的反例(2)中马丁连续做俯卧撑的能力,纯粹是一种体能,与赖尔所意指的体现智力的能力亦判然有别。所以,斯诺顿的这两个反例都没有对赖尔的主张构成威胁。有了对能力的这两点认识,就能很好地应对卡尔(D.Carr)的如下反例:“一个行动者可以在不知道如何做的情况下完成一个相当复杂的任务。比如,一个学蹦床的新手,也许一下子就成功地翻了一个复杂的筋斗。对于一个专家来说,翻这样的筋斗是knowinghow的体现,但对于这个新手来说,纯粹是碰巧,是运气。由于新手实际上完成了这个动作,我们很难否认他在具备身体能力(physicalpower)这个意义上能做到这一点,但我想,我们会否认他知道如何做到这一点。”(Carr,p.53)卡尔的例子是说,有时候某人完成某项任务完全是出于侥幸;在具备身体能力的意义上,我们说他能完成任务,但是我们不会说他知道如何完成任务。卡尔的结论是:能力不是knowinghow的充分条件。如何应对卡尔的反例?事实上,对于这类挑战赖尔本人就有明确的答复。如上所述,赖尔所说的能力是体现了智力的能力,而能力本质上是倾向,具有超越于特殊的现实之例的特征。按此理解,判断某人是否具有这类能力,不能仅限于某一特殊的现实之例,而是应考虑许多其他的情形,这样才能把出于侥幸的行动与作为能力之运用的的行动区分开来。一次成功也许只是碰巧,但持续稳定的成功记录以及其他相关方面的积极信息,则一定是能力的体现。所以,赖尔所说的体现了智力的能力,需要综合考虑多种相关情形才能断定,与卡尔所说的一次侥幸的成功中所体现的身体能力迥然不同。由此可见,卡尔的例子也缺乏反驳赖尔的力量。总之,赖尔对knowinghow和能力都有独到的理解,其独到之处就在于将knowinghow、行动、智力和能力等概念勾连起来,发挥成一套融贯的义理。他把knowinghow理解为用行动来表达的、体现了智力的能力之知,把能力理解为倾向,并且聚焦于体现智力的能力。因此,在他的义理系统中,断言knowinghow就是能力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然而,上述反驳者却没有耐心体会赖尔的knowinghow和能力概念的真义,而是从一些毫无鉴别的关于knowinghow和能力的支离破碎的观念出发,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反例,以为这样就能驳倒赖尔。其实,从论理的规矩来说,要反驳赖尔的knowinghow即能力的主张,最起码的要求是应该弄明白赖尔所说的knowinghow究竟是什么,他的能力概念又意指什么;不然,所谓的反驳只能是自说自话,无的放矢。三、实践的呈现模式reas回和受压迫者的质疑在反驳赖尔的基础上,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提出了自己关于knowinghow的正面主张。他们利用当代语言学(句法学和语义学)的研究成果,对“Hannahknowshowtorideabicycle”(“汉娜知道如何骑车”)这类英文句子作了细致的分析。经过一系列高度技术化的讨论之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指出,“汉娜知道如何骑车”的基本涵义是:相对于某一特定的语境c,存在着某种方法w,汉娜知道(knowsthat)w是汉娜骑车的方法,且在实践的呈现模式下(apracticalmodeofpresentation)拥有该命题。按此阐释,汉娜知道如何(knowshow)骑车,就等于汉娜在实践的呈现模式下拥有命题性知识(knowledgethat)“w是汉娜骑车的方法”。所以,他们的基本结论是:knowinghow是knowingthat的一个种类。(StanleyandWilliamson,p.430)在这一阐释中,“实践的呈现模式”显然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概念。斯坦利和威廉姆森自己也承认,要对这个概念给出一个中肯的界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ibid,p.429)从总体上说,他们对“实践的呈现模式”的讨论是十分粗略的。在缺乏分析论证的情况下,通过一些模糊笼统的类比,他们武断地宣称,与第一人称的呈现模式(first-personmodeofpresentation)、指示的呈现模式(demonstrativemodeofpresentation)一样,实践的呈现模式只是某些类型的命题性知识的一个特征,不会带来任何超出命题性知识的内容。(ibid,pp.429-430)这样,按照他们对knowinghow的阐释,knowinghow当然是knowingthat的一个种类。斯坦利和威廉姆森此论一出,质疑之声不断。这些质疑大多言之成理,切中要害。在本文的主题下,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克特的诘难。因为从论证方式上说,克特对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质疑,颇得赖尔反驳“理智主义传奇”之精神。甚至可以说,克特对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反驳,在某种意义上重演了赖尔对“理智主义传奇”的反驳。以下笔者将立足于克特的分析,证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之非与赖尔之是。克特的诘难聚焦在“实践的呈现模式”之上。如上所述,按照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阐释,“实践的呈现模式”只是命题性知识的一个特征,在该模式下拥有命题性知识,不会越出命题性知识的范畴。克特不满于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实践的呈现模式”的这种粗略笼统的理解,他试图更精确地把握这个概念的内涵,为此他细究了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一个例子,结果颠覆了这两人的理智主义主张。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例子是:假定汉娜不知道如何骑车,苏珊指着正在骑车的约翰说:“那就是你骑车的方法。”假定约翰骑车的方法就是汉娜骑车的方法。那么,在此语境中:句子(1)“汉娜知道那种方法(thatway)是她骑车的方法”是真的;句子(2)“汉娜知道如何骑车”是假的。在此语境中,被指示的方法是唯一的骑车的方法,所以,这两句话赋予了汉娜关于同一命题的知识,但处于不同的呈现模式下:在句子(1)中,它被置于指示的呈现模式之下,在句子(2)中,则被置于实践的呈现模式之下。(ibid,pp.428-429)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这个例子的讨论到此为止,但克特却意识到,这个例子具有很大的概念潜力,他试图在两种呈现模式的对照中,对“实践的呈现模式”给出一个比较明确的界定。在他看来,在上述语境中,之所以句子(1)为真而句子(2)为假,是因为汉娜虽然知道(knowthat)那种方法是她骑车的方法,但她自己却不能例示(instantiate)那种方法。克特认为,这个例子有助于我们在一般的意义上澄清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关于knowinghow的阐释:“就其论及在实践的呈现模式下拥有一个命题而言,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某人知道如何作出行动F(knowhowtoF)的阐释的真正涵义是:如果某人知道,对于某种方法w,w是他作出行动F的方法,并且他自己知道如何来例示(knowshowtoinstantiate)w(因而作出行动F),那么他就知道如何做出行动F。”(Koethe,p.326)可见,行动者自己知道如何来例示w,是“实践的呈现模式”的界定性特征;正是这一点,将“实践的呈现模式”和指示的呈现模式区分开了。一句话,行动者自己知道如何例示w,是“实践的呈现模式”的题中之义。克特通过细入毫芒的分析,把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例子中所蕴涵的东西明述了出来。然而,一旦明确了“实践的呈现模式”的上述基本涵义,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knowinghow的阐释的破绽就暴露了出来:“在实践的呈现模式下拥有命题‘w是某人作出行动F的方法’,包含某人自己知道如何例示w。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knowinghow的阐释便诉诸了他们旨在阐明的东西。”(ibid,p.327)斯坦利和威廉姆森的本意是要阐明knowinghow的本性,然而其阐释中却包含了knowinghow的因素,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即逻辑上所说的丐理(questionbegging)。由于在斯坦利和威廉姆森对knowinghow的阐释中包含了knowinghow的因素,所以,他们的阐释不仅丐理,而且会导致无穷倒退。如果说按照他们的阐释,知道如何作出行动F,就是知道,对于某种方法w,w是某人作出行动F的方法,并且某人自己知道如何来例示w,那么,知道如何例示w又意味着什么呢?按照斯坦利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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