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道教与度僧历史上的两个问题

佛教、道教与度僧历史上的两个问题

南北朝时期宗教经济的展开宗教是意识形态的一部分，也是特殊的社会组织和社会政治力量。围绕某种宗教信仰建构成的宗教团体在社会上扮演角色,发挥其特定功能,而要发挥功能,开展社会活动,就必须有经济支撑,否则难以维持生存。世界各种宗教莫不如此。宗教经济是活生生存在于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以宗教财产关系为纽带的宗教经济是宗教组织生存发展与宗教活动展开的基础.南北朝时期,由于社会背景和时代精神对宗教的呼唤,佛教、道教得以长足扩展,经济上也有了一定的实力,形成寺观经济。但中国的情况与西欧不同,寺观经济的命脉掌握在封建国家,政府随时可追夺追收,佛道二教并不具备保护自已不受国家剥夺的能力。由此决定了中国中古的宗教始终未曾达到西欧中世纪宗教发展的水平和规模。一个时代的宗教经济是和当时的其它经济成份相联系的。有联系就有矛盾,寺观经济和封建国家经济的冲突主要表现在对劳动力和土地的分食上。南北朝的僧、道及其荫庇户享有不承担国家赋役的特权,出家的人越多,政府控制的编户就越少,编户越少,国家赋役的来源自然相应减少。出家人“寸绢不输官库,升米不进公仓”,“家休小大之调”,(《广弘明集》卷二四,徐陵《谏仁山深法师罢道书》)据云佛教最盛的北齐,“户口租调十亡六七”(《隋书·食货志》)。如此大量的分割国家利益,政府又岂能听任自流呢?封建政府对于寺观经济的限制,着眼在控制劳动力和土地流入寺观,在特殊情况下制定特别的临时政策打击宗教经济,从而达到了控制宗教规模的目的。一、防止编户逃避役南北朝政府除了要和士族大家争夺人手,还要和寺观竞争。通常在国家政治腐败,赋役繁重时,国家编户便逃向寺院,一旦中央政府权力增加,国家就会用强力重新夺回劳力,这就形成南北朝政府和佛道二教(主要是佛教)争夺人力的拉踞战。争夺的主动权操于政府之手,南北方政府都制定了一些措施来防止编户逃入寺观躲避徭役赋税。这些措施有——南方专制僧法度僧是寺院获得劳动力的特殊形式。北魏以前度僧权操于寺院手中,欲出家者可直接诣寺院求度。北魏逐步健全了度僧制度,收度僧权为国有,对度僧的德行、名额、年龄、时间都有明文规定,以此作为限制僧尼队伍扩展的策略。(参见《魏书,释老志》)从北魏文成帝时起度僧制逐步建立起来。控制度僧的办法传到南方,南方政府也作了严格规定。南齐武帝永明十年遗诏:“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为精舍,并严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听朝贤选序。”(《南史·齐本纪上》)不仅要有虔诚的信道之心,而且年龄要在六十岁以上,丧失了劳动力的才能出家。在把度僧权收归国有后,严令禁止私家度人。北魏熙平二年下令:“其僧尼辄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为僧。僧尼多养亲识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为弟子,自今断之.”(《魏书·释老志》)为了严防私度,中央政府责成基层政权和地方官把好关口,否则降职、撤职乃至查办。道教在北魏没有构成队伍庞大的严重问题,但对道士的人数仍有限额。孝文帝规定道观崇虚寺“员满九十人”为限就是一例。在政府条令中,每个寺观容纳多少名僧道都是有指标的,原则上不得超过指标。度僧制同样适用于道教。度僧制只是封建政府控制宗教徒人数的第一个关口,即使躲过这一关,还有第二关把守着去路。检括宗教户籍俗人被度出家后,必须取得僧籍道籍,才算国家正式认可的宗教徒。为了便于检查逃入寺观的编户及私度僧道,封建政府依据户籍制,专门建立了宗教徒的户籍。宗教户籍既和总的户籍制有关又有独特性,其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取得它可以不服徭役不纳赋。正是这种特权吸引了许多人出家。当时的僧籍制尚不太健全,常遭佛教徒破坏,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政府对佛教徒数量的控制。《高僧传·释道盛传》记,丹阳尹沈文季“建义符僧局责僧属籍,欲沙简僧尼。由盛纲领有功,事得宁寝”。专门管理僧籍的机构“义符僧局”的成立应该说是地方官创举,在僧官的阻挠下不能推行。道籍制在道教改革后进一步健全。《陆先生道门科略》强调:“道科宅录,此是民之副籍,男女口数,悉应注上守宅之官,以之为正.人口动止,皆当营卫;三时迁言,事有常典。若口数增减,皆应改籍。”(《道藏》四一册,艺文本)道籍根据道徒数量的增减变化时时订正,道官掌管道籍。是不是僧籍道籍的建立就有效地区分了俗人和宗教徒的户口,防止了伪滥呢?不是的。是不是封建政府认为万事大吉,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呢?也不是的。政府还设有第三道关口。检括户口沙汰僧道强令还俗南北朝政府订了种种措施,经常检括户口,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检查宗教户籍。当时户口逃亡有多种形式,如流民、豪门士族私荫户,而逃入宗教依附寺观是其中较普遍的一种。正如《魏书·释老志》所说:“正光巳后,天下多虞,王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寺观多一户,国家便少一分,政府决不会听之任之,于是经常性的检括宗教户籍便发生。检括宗教户籍的主要工作是清查精壮劳力,令其还俗。为此,南北朝政府多次规定丁壮劳动力的年龄上下限,划分“丁”、“中”、“老”、“小”,作为控制劳动人手的重要政策.丁壮劳力年龄上下限一般在十六至六十之间,是为赋役承担者。根据这种丁壮年龄标准,南北朝政府通常规定年六十以上才任意出家(也有六十五或五十等等)。凡属丁壮都严格控制出家,沙汰还俗者也主要是丁壮劳力。北魏太武帝太延中,“诏罢年五十已下者”。(《魏书·释老志》)梁郭祖深建议对僧尼“精加检括,若无道行,四十已下,皆使还俗附农”。(《南史·郭祖深传》)四十以下,算是南北朝政府中相当宽的政策.检括户口,沙汰僧道的手段是通过检查有无僧道籍和有无道行,使无籍者和无道行者还俗归农。北魏孝文帝延兴二年四月下诏:“无籍之僧,精加隐括,有者送付州镇,其在畿郡,送付本曹”。无僧籍者检括还俗,有籍者需持籍到地方政府或僧曹处验明正身,才能继续留在宗教队伍里。孝文帝太和十年冬,有司又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侥幸,假称入道,以避输课,其无籍僧尼罢遣还俗。重被旨,所检僧尼,寺主、维那当寺隐审。其有道行精勤者,听仍在道;为行凡粗者,有籍无籍,悉罢归齐民。今依旨简遣,其诸州还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以上均见《魏书·释老志》)首先清除无籍僧尼,再于有籍僧尼中检查其道行,有籍无道行者也必须清除,特别是违反国家法令和犯内律者,立即脱服还民。所以一般情况下,丁壮很难逃出封建国家关口。在北朝特殊的历史背景和佛教势如破竹的发展情况下,这层层设防都被冲破了,政府就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用“毁佛”的形式强令僧道还俗。《续高僧传,释法藏传》说:“建德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毁经焚像,僧令还俗,给复二年。”(《周书:武帝纪》为“给复三年。”)周武帝打击佛教,火力就集中在强迫大量僧尼还俗务农,并授予均田,免赋税几年,也暂不供力役,通过这种宽猛相济的方法使大批宗教徒回到土地上去,再度成为国家编户。二、占取房地产的建策魏晋南北朝时期,政府对于土地所有制的干涉十分强烈,曹魏屯田、西晋占田、南朝土断、北朝均田都体现了这种干涉。寺观土地也蒙上了政权力量的色彩,封建政府既可赐予寺观一定量的土地,也能控制其兼并侵吞土地,必要时予以夺取,因此寺观土地还不可能完全私有化,寺观经营房地产业的例子不多见。寺观对于土地的兼并远远比不上其对劳动力的荫占,其占领土地的主要手段是大量兴修庙宇道观,所以政府严格限制宗教界和民间任意造观立寺。这个问题也以北魏一朝为典型。北魏自宣武帝后,建造寺观塔像之风大盛,起初是统治者提倡,后来政府“虽有显禁,犹自冒营。”如此不顾一切的构营寺观,其用意当然在于占取房地产。正如任城王澄指出的,不管是京城还是天下州镇寺的僧尼都借着兴修寺庙“侵夺细民,广占田宅”,虽然“明诏屡下,而造者更滋,严限骤施,而违反不息”,“徙御巳后,断诏四行,而私造之徒,不惧制旨”。他建议,对于所建寺庙,“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若僧不满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地卖还,一如上式。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满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审,奏听乃立。若有违反,悉依前科。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违旨。”从这个建策中可以知道,当时建寺庙或者买土地,或者盗取公家土地,而后者必须清查还给公家。如果此策采纳实行,那么立寺就必须申报官府,逐级审批,不准私造,小寺合并到大寺,减少寺庙数量,每个庙子须员满五十才能造寺和不被裁减。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限制寺观“广占田宅”。后来北魏政府果然决定:“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启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处以违敕之罪,其寺僧众摈出外州。”(以上均见《魏书·释老志》)东魏孝静帝继续颁布过禁造寺舍令。和北魏末一样,许多世俗地主借着营构寺舍变相置房地产,他们和僧道地主一起把造寺之风弄得更盛行,政府禁令收效甚微。直到周武帝“取地于塔庙之下”,才用强力夺回了被寺院蚕食去的土地。“天下名山僧占多”,这样的画面在南北朝已初步描绘出来。寺院往往占住名山大川,禁民樵采,导致“妨民害治”。政府于此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连佞佛如梁武帝者也曾下令:“又复公私传屯邸治爱至僧尼.当其地界,止应依限守视,乃至广加封固,越界分断水陆采捕及以樵苏,遂致细民措手无所。凡自今越界禁断者,禁断之身皆以军法从事”,严禁豪族、寺院封固山泽,“与公竞作,以收私利”,(《梁书,高祖纪》)。三、宗教经济的持续发展封建政府逐渐制定完善了一些长期限制宗教经济的政策,这种政策延续后代,后来的王朝只是增加或修正其内容。在某些特殊历史条件下,又制订了一些临时的政策与措施,给宗教经济的发展带来突发性的打击。比如,当战争需要军费和兵力时。宋元嘉二十七年因军费开支不足,向富人及僧尼借钱,富有之家满五十万,僧尼二十万者,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参见《宋书·索虏传》及《通典》卷十一)《南史·梁宗室传》记:“初,武帝军东下,用度不足,(肖)伟取襄阳寺铜佛,毁以为钱。富僧藏镪,多加毒害”。祯明三年,陈后主重立赏格,分兵镇守要害,僧尼道士尽皆执役,以抵御隋兵。陈朝军事将领徐仆射要僧人当兵打仗,寺庙输王课助国储,僧尼入编户,释真观答复说:“傥复疆场不虞,军资有阙,薄须费计,伏听征求。”(《广弘明集》卷二四《与徐仆射领军述役僧书》)表示只肯出钱,不愿出人力。实际上僧人仍须当兵,因为这是非常时期。南北朝起,宗教经济有了一定实力,故政府根据需要不定时的向寺观征军费。又如,当国家财政紧张时对寺院的临时课税。北齐颁发的税僧尼令说:“僧尼坐受供养,游食四方,损害不少,虽有薄敛,何足怪也。”(《通典》卷十一)这个临时政策是否实行过呢?《北齐书·段荣传》载:“时苑内须果木,科民间及僧寺备输,悉分向其私宅种植”。看起来北齐向僧尼的征税令确确实实执行过,至少有些政府官吏利用这个政策满足自已的私欲。《周书·武帝纪》载:“建德二年八月,关内大蝗。三年春正月,诏以往岁年谷不登,民多乏绝,令公私道俗凡有积贮粟麦者,皆准口停留,以下尽粜,。”灾荒年政府征调粮食,寺观也得摊派一份。所以不能说僧道不纳税不上粮是绝对的,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也有为国家提供赋税的义务。再如,政府采取行政手段没收寺观财产充国用,这时候寺观经济受到的突发性打击最沉重。《太平广记》卷一三一引《广古今五行记》说:“后周武帝时,敷州义阳寺僧昙欢有羊数百口,恒遣沙弥及奴放于山谷。少时灭法教,资财并送官府,公私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