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的多因冲突

中东的多因冲突

在讨论巴勒斯坦的核心问题时，学术界和国际社会充分强调了巴基斯坦冲突的民族和政治特征，忽视了其中的宗教因素。笔者曾查阅了国际互联网上的数万条相关资料,从宗教角度进行分析的凤毛麟角。巴以冲突毫无疑问是民族问题与政治问题,但宗教背景同样重要,用当代美国著名宗教学家L·M·霍普夫的话来说:“犹太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冲突,虽然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但宗教分歧作为重要原因给人以深刻印家。”巴以冲突伴随着犹太复国主义的兴起而出现,并随着以色列的建国而加深,犹太人和穆斯林的宗教感情尤其对圣城耶路撒冷的热诚一直是巴勒斯坦问题的难解之结。巴勒斯坦一般指西起地中海沿岸,东至约旦河谷,南到内格夫沙漠,北及加利利的狭长地带。巴勒斯坦旧称“迦南”,《圣经》中称之为“流奶与蜜之地”。从历史上看,这里曾长期是阿拉伯人及犹太人共同的居住地,但一世纪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巴勒斯坦的犹太人被罗马帝国驱逐出去并流散于世界各地,从此犹太人不再成为巴勒斯坦的主体民族。失去土地的犹太人在大流散过程中所依赖的唯一的精神纽带就是对犹太教的信仰。他们坚信犹太人是全能的上帝从万民中挑选出来的特等选民,巴勒斯坦是“上帝赐给犹太人的应许之地”,其根据是上帝与亚伯拉罕的多次立约,如《圣经·创世纪》上说“那日耶和华与亚伯兰立约说,我已赐给你的后裔从埃及到幼发拉底河之地”;“凡你所看到的一切地,我都要赐给你和你的后裔,直到永远。”而且《圣经》中还阐发了一种“放逐”(Galuth)与“回归”(Geollah)的观念,即犹太人要不可避免地“寄居别人的地,又服侍那地的人,那地的人要苦待他们400年”,但上帝最终会派来使者,带领他们返回他们的迦南地。犹太复国主义正是以此为理由,号召犹太人返冋巴勒斯坦。犹太复国主义的大多数流派也都不否认移民巴勒斯坦是一种神圣的宗教追求。如果说巴勒斯坦是散居犹太人的精神王国,而耶路撒冷则是王国中的圣殿,是犹太民族团结统一的象征与宗教文化的中心。在大流散过程中,他们每口面对耶路撒冷祈祷,最常念的一句祈祷词是“来年在耶路撒冷”。他们把忘却耶路撒冷视作不可饶恕的背叛,正如《圣经·诗篇》中所写的:“啊,耶路撒冷,假如我忘了你,就让我的右手变得麻木不仁;假如我不把你作为我最崇高的愉悦,假如我不再记住你,就让我的舌头粘住我的上腭。”对于生活在巴勒斯坦地区的阿拉伯人而言,巴勒斯坦是他们世世代代的家园,耶路撒冷也是他们的神圣之所,《古兰经》中穆罕默德“夜行登霄”的故事,使耶路撒冷成为伊斯兰教仅次于麦加和麦地那的第三大圣地。穆罕默德圣训中说过:“有三座清真寺你们一定要去,那就是禁寺(麦加)、阿克萨清真寺(耶路撒冷)、先知清真寺(麦地那)。”7至8世纪,伊斯兰教徒先后在耶路撒冷建立了著名的萨赫莱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以及许多一般清真寺、神坛、柱廊、宣礼塔、学校等,使耶路撒冷成为一座举世无双的伊斯兰博物馆。十字军占领期间,耶路撒冷惨遭破坏,但它在世界穆斯林心中的地位毫不减色。总之,自7世纪中叶以来,除了十字军占领80余年之外,耶路撒冷基本上处于穆斯林的控制之下,城里居民也以穆斯林为主体。直到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兴起之后,大批犹太人回归,耶路撒冷的情况才越来越复杂。1947年的分治决议,把耶路撒冷定为联合国直管城市,接着第一次中东战争爆发,以色列和约旦实现了对耶路撒冷的分割占领。1950年1月23日,以色列议会通过决议,宣布耶路撒冷是永久的首都,约旦也宣布把耶路撒冷旧城和约旦河西岸并入约旦版图。1967年“六·五”战争爆发之后,以色列和约旦军队在耶路撒冷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以色列人最终占领了旧城,当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终于聚集到哭墙下时,他们用身体紧贴着墙上的石头,抚摸着、亲吻着,并发出震颤人心的哭声。接着以色列便加快了实现耶路撒冷犹太化的进程。阿拉伯世界对以色列独占耶路撒冷反映十分强烈。1969年,阿克萨清真寺大火事件之后,第一次伊斯兰国家首脑会议作出决议,宣布对以色列进行圣战,夺回耶路撒冷。自巴以和平进程启动以来,耶路撒冷成为最复杂、最敏感的问题之一。巴勒斯坦也一再表明耶路撒冷的神圣地位决定了它必须成为巴勒斯坦国的首都。国际社会也在尽可能地寻求一种能兼顾犹太人、阿拉伯人双方利益的“双赢方案”,解决耶路撒冷问题的必然出路是改变现状,满足不同教派的宗教情感,只有这样,耶路撒冷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和平之门”。犹太教在以色列社会中占有特殊地位,以色列宗教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政府对阿拉伯人的政策。以色列的《独立宣言》明确指出:以色列是一个世俗国家而非神权国家,虽说政府没有从法律上明确规定犹太教为国教,但宗教在国家政治及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力十分巨大,犹太教成了事实上的国教。在以色列,宗教对国家政治生活的干预无处不在,宗教势力以宗教政党的形式参政,如以色列的第一届政府中就有四个宗教党结盟组成“统一宗教阵线”。在此后的历次大选中,宗教政党在议会的120个席位中占有的席位数不等,大致介于13席至23席之间。特别是自80年代以来,以色列的宗教势力越来越膨胀。在1988年的议会大选中,3个极端正统派的小党取得了出人预料的胜利,在议会中的席位从6个增加到13个,从而使任何政府都不敢忽视其利益与要求。以色列的宗教势力主要来自沙斯党、全国宗教党、圣经联合阵线,它们与主要执政党联合组成政府,但仅接受执政党的经济纲领,常常在宗教事务、政治事务、外交事务上与执政党发生分歧。宗教势力还常以退出政府为威胁条件迫使执政党让步。在1996年的议会大选中,宗教党派获得了23个席位,占全国选票总数的20%弱。宗教党利用大获全胜的局面,向民选总统内塔尼亚胡提出了在政府中占有内阁职位的35%、扩大社会福利份额、控制国家所有宗教事务等要求。双方经过艰苦的讨价还价,才组成了联合政府,组阁时宗教党得到了6个部长职位,对以色列政治的影响力不断加强。以色列的宗教党正是利用自己在内阁中的地位,极力干预国家内政。例如,1950年6月,由于3位宗教党部长的集体辞职,致使本·古里安总理不得不辞职,重新组建政府。1976年,以色列宗教势力又搞垮了拉宾政府,导致这场政治危机的原因却颇有戏剧性。这年12月10日(星期五),美国出售给以色列的F-12战斗机抵达以色列,政府成员们在机场举行了欢迎仪式。仪式结束后官员们的汽车还没来得及返回,太阳已经落山,安息日正式开始。几天后,以色列正教党以内阁成员驱车违背安息日教规为理由,对政府提出了不信任案。当国会表决这一提案时,两个宗教党议员没有维护内阁而投了弃权票,从而导致了不信任案的通过,拉宾不得不辞职,提前举行大选。据统计,在1948至1979年间,以色列共发生了103次内阁危机,其中因宗教纠纷(如宗教教育、安息日教规、宗教禁忌等)而引起的就达35次,儿乎占1/3。以色列宗教势力还利用宗教事务部极力推行社会生活的犹太化。如他们阻止在耶路撒冷修建新球场;安息口聚集在一起,袭击过往的汽车;殴打在安息日从事娱乐活动的人们;反对在报刊上刊登妇女的照片等。极端正统派内部的不同派系也互相争斗,制造事端。由于宗教与世俗的尖锐对立,一些极为简单的事情在以色列也变得十分复杂。夏时制,对今天世界上许多国家来说都不陌生,可以色列政府却在1984年为此而承受了沉重的压力。当政府宣布实行夏时制时,正统派教徒群起而攻之,他们认为夏时制是对安息日的亵渎,一位拉比甚至说:“在能源上节省几十万,甚至数十亿,怎么能和我们灵魂上的损失相比呢?”尽管反应强烈,以色列政府还是坚持了夏时制。在以色列,宗教势力还控制着占全国学生30%的宗教学校,掌握着结婚、离婚的审批权,并且操纵着清洁食物的法律大权。如果拉比们认为某种食物不合乎犹太教规,他们有权吊销商店或饭店的营业执照。以色列宗教党严重地影响到政府的内外政策,尤其是对阿拉伯人的政策。在1967年的“六·五”战争中,以色列军队占领了加沙地带、约旦河西岸、耶路撒冷东城、叙利亚的戈兰高地及埃及的西奈半岛,从此被占领土的归属问题成了中东和平的焦点,以色列各政党也围绕这一问题的辩论而显示出分野,形成了鸽派与鹰派,大部分宗教党支持鹰派。他们认为这些领土是上帝早已承诺给以色列人的,“六·五”战争是“古老契约的现代应验”,因此,犹太人应该不受限制地移居约旦河西岸及加沙地带,极力反对“以土地换和平”。1968年,部分青年激进派成员组成了“信仰者集团”,把在西岸建立定居点作为自己的神圣使命。该组织还从犹太教教义出发,强调“全部以色列国土都是犹太人民的专有财产”,是神圣不可分割的。认为犹太人和以色列政府完全有权利征收被占领土上阿拉伯人的地产,并且可以无限制地占领。“信仰者集团”的主张得到了利库德集团的支持与鼓励。贝京上台之初,就批准了在约旦河西岸建立60个定居点的计划,到1989年底,“信仰者集团”的定居点已占西岸土地的1/9,共约31.3万公顷。当然,众多的宗教党在被占领土问题上并非铁板一块,在具体问题上分歧点颇多,但整体上都支持“大以色列计划”。在对待巴勒斯坦建国、耶路撒冷的地位及难民等问题上,宗教党一贯坚持强硬立场,反对与巴勒斯坦人妥协,成为反和平进程的逆流。笔者在以色列学习期间,曾接触过一些正统派教徒,当谈及巴以冲突问题时,他们会用激烈的言辞谴责本国政府的软弱与无能,尤其是批判工党所推行的温和政策。在正统派主办的巴一伊兰大学,当问起解决巴以流血冲突的途径是什么时,不止一个大学生的回答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投入一场真正的战斗,把阿拉法特赶得远远的,让他们重新“解放”自己。而且还会特意告诉你他自己特别愿意奔赴前线。一位身为大学教授的哈西德教徒告诉笔者:“中国人可以和日本人讲和,以色列人可以和德国人以及任何人讲和,但唯独与巴勒斯坦人之间不能讲和,而且永远不会有和平。”可见,接二连三的仇杀及报复行为只能使积怨越来越深,仇恨越来越大。根深蒂固的圣战思想一直被许多穆斯林看作是战胜邪恶摆脱苦难的重要“法宝”,“人体炸弹”这一残酷的反抗方式往往凝聚着阿拉伯人浓厚的宗教情结,而换取的仅仅是更深的创伤与更大的灾难。阿拉伯世界是一个政体不一、经济差异很大的松散联盟,但阿拉伯国家的共同之处在于一切思想体系都以伊斯兰教为基础,宗教至今仍是他们习惯的思维模式与政治语言。也就是说,伊斯兰教所具有的强烈的政治参与性传统决定了阿拉伯世界在出现政治与社会危机时,往往求救于宗教,期盼通过信仰的复兴来实现民族的复兴,而宗教感情又恰恰是诱发各种危机的直接或间接的根源。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冲突记录中不难看出宗教感情的严重伤害。例如,1996年9月,以色列开通耶路撒冷圣殿山地下通道,遭到巴勒斯坦人的强烈反对,并引发一系列流血事件;2000年9月28日,以色列利库德集团领导人沙龙强行“参观”有争议的耶路撒冷老城的伊斯兰教的“尊贵圣地”(以色列人称之为圣殿山),立即诱发了一系列爆炸事件,两周之内有100余人丧生,数千人受伤。这场旷日持久的流血冲突一直延续至今,巴勒斯坦人不止一次地打出了“用灵魂保卫耶路撒冷”、“用鲜血捍卫伊斯兰教”以及“以牙还牙”、“圣战到底”等口号;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人的袭击也多选择在犹太人安息日或其他的宗教圣口,因此常常激发更大的愤怒,导致更残酷的报复行为。如2002年3月27日是犹太人神圣的逾越节,一位巴勒斯坦男子在以色列北部城市内塔亚制造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导致15人丧生,100多人受伤,这是自1973年“赎罪日战争”以来巴勒斯坦人在犹太人节假日制造的最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在今日的巴勒斯坦,“人体炸弹”已由少数激进分子的极端行为变成了越来越普遍的群众斗争方式,一些自杀者来自意想不到的阶层:富有的商人、女大学生、青少年等。如一位8个孩子的父亲在耶路撒冷的高级饭店门前毫不犹豫地自杀引爆;一位品学兼优而且很快就要步入婚姻殿堂的18岁的女大学生也在耶路撒冷引爆了身上的炸弹。许多巴勒斯坦青年明确表示他们崇拜这些烈士,并希望自己也能当烈士。“人体炸弹”显然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巴勒斯坦人一种最无奈、最无助、最苦涩的选择,而这一选择的背后确实有着浓厚的宗教情结,尤其是与阿拉伯人根深蒂固的圣战思想密切相关,也就是说自杀性爆炸越来越被巴勒斯坦人认可为一种新的圣战方式。伊斯兰教具有崇尚圣战的文化传统,《古兰经》中多次提到“圣战”,它一方面要求穆斯林乐善好施、仁厚慈悲、忍耐宽容,但又规定“在捍卫信仰时可使用暴力”,穆斯林也常把圣战认可为信仰的支柱。作为国家行为的圣战思想形成于中世纪,它对统一阿拉伯半岛、巩固哈里发统治、反抗异教徒、扩大阿拉伯帝国的版图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近代以来伴随着西方殖民主义的兴起,圣战往往成为伊斯兰世界反殖民化的一种重要方式。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化潮流对伊斯兰世界的巨大冲击,以及阿拉伯国家在中东战争中的失利,促使许多穆斯林团体打出了圣战的旗号,伊斯兰会议组织也在60年代末,号召阿拉伯世界以圣战来击败以色列“恶魔”。在当代盛行的伊斯兰复兴运动中圣战思想被滥用的现象非常明显,从而导致了许多恐怖与暴力行为,例如埃及“圣战组织”的发起人、刺杀萨达特总统的凶手之一、埃及国民卫队长官哈利德·伊斯兰布利称圣战为“被遗忘的义务”,煽动穆斯林要敢于处罚现政府中的“叛教者”。正是由于一些激进组织和个人对圣战思想的滥用甚至歪曲,再加上一些非伊斯兰学者的热炒,“伊斯兰威胁论”才蔓延于整个世界。“伊斯兰威胁论”是“神话”还是“现实”,还有待于学术界作进一步的澄清,但把伊斯兰教与恐怖暴力划等号的结论显然是武断的、不负责任的。如果说在中东其他国家圣战思想的活跃是由于内部动荡或外部压力所引起的话,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