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特的创伤精神

品特的创伤精神

哈罗德斯特尔被选为20世纪下半叶英国最杰出的剧作家。他所形成的“品特式的风格”(Pinteresque)、“威胁喜剧”(ComedyofMenace)和“记忆戏剧”(MemoryPlay)已成为戏剧词典的重要术语。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威胁喜剧”到70年代的“记忆戏剧”和八九十年代的“政治剧”,品特风格一直是在不停演绎变化。品特戏剧最重要的一个主题就是威胁、暴力和迫害,这在他许多作品中都有所体现。品特创作的一些作品,如《生日晚会》(TheBirthdayParty1957)、《升降机》(TheDumbWaiter1957)、《情人》(TheLover1963)、《归家》(TheHomecoming1965)、《尘归尘》(AshestoAshes1996)等都隐喻了不同程度上的创伤。创伤确实是品特戏剧中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主题。品特戏剧中创伤经历所带来的无名威胁的忧虑和恐惧感是无所不在的。创伤最初是源于心理学的一个术语。随着对创伤理论认识的深入,创伤文学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兴盛起来。对于品特戏剧中创伤这一主题的研究,尽管没有专门的论著,可是创伤主题却分散并隐喻在其他个别的研究中。比林顿《哈罗德·品特的一生与作品》(TheLifeandWorkofHaroldPinter1997),艾斯林《哈罗德·品特的残酷戏剧》(HaroldPinter′sTheatreofCruelty1991),拉莱特《哈罗德·品特的温室:一个大屠杀的寓言》(HaroldPinter′sTheHothouse:AParableoftheHolocaust1993)和格莱姆斯《哈罗德·品特的政治:回音背后的沉默》(HaroldPinter′sPolitics:ASilenceBeyondEcho2005)等论者皆从品特生平及政治经历等角度解读品特戏剧,指出品特许多作品的灵感源自某个具体事件或某种记忆之启迪,身为犹太人的个人经历和对战争的反感都得以阐释他戏剧人物遭受的历史创伤,特别是二战中纳粹迫害带来的心灵伤痛。一些学者也分别从女性主义研究、后现代研究以及文化研究等角度解读了品特作品中的创伤情结。因此,分析品特戏剧中的创伤主题,不仅可以发掘战后戏剧不同以往的时代特色,同时也可从文学研究的角度再次认识品特戏剧的独特的艺术和思想特征。本文对于品特戏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创伤”这一主题方面。品特对戏剧的理解有别于当代大多数英国剧作家,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本文旨在从作家与文本关系的角度为切入点,以《归家》剧本为例,对品特中期作品中所隐喻的个人创伤进行解读,从而揭示品特戏剧人物独特的“创伤”的精神内涵。一、品特写作中情感的塑造品特出生在英国伦敦东区,是一位犹太裔裁缝的独生子,祖辈是来自葡萄牙的犹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品特深受反犹太主义思潮的影响。他所生活的东区街道是各地流亡犹太难民的聚居地。新旧难民之间,犹太人与其他种族穷人之间的激烈争斗,使得该地区成为“一种充满血腥气的政治战场”。毫无疑问这对品特日后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他的作品里隐约批判了反犹太人思潮。此外二战期间,品特曾亲眼目睹了纳粹德国投下的炸弹在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恐怖情景,这在他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战争精神创伤。战争创伤对品特产生的影响更多的是一种对社会和人类关系内在性的感悟,是对各种恐惧和威胁的体会和感觉。因此品特作品中最重要的一个主题就是威胁、暴力、迫害和背叛,这在他许多作品中都有所体现。品特创作的一些作品,如《生日晚会》(TheBirthdayParty1957)、《升降机》(TheDumbWaiter1957)、《情人》(TheLover1963)、《归家》(TheHomecoming1965)、《尘归尘》(AshestoAshes1996)等都隐喻了不同程度上的创伤。作品往往表现出来的是现代人的无助以及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的孤独和隔膜。“房间”作为品特戏剧的一个重要意象,标志着一个安全、可以认知的世界,而“房间”以外却是一个不可知,充满恐怖和威胁的世界,因此构成了对“房间”以内的人的威胁。虽然品特的作品中没有对战争很直白的描述,但其实他骨子里的政治倾向和态度是非常明显、强烈的。在他极具个人色彩的戏剧世界背后,毕竟还是隐藏了一些基本的政治问题,比如,权力的争夺、生存空间的争夺、人类的残酷和恐怖等。尤其重要的是,每当品特提起这些话题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二战和法西斯时期的某些事件和瞬间。可以说,正是他个人的创伤经历以及战后整个政治形势使品特形成了对一切人类关系中强与弱不公平关系的愤怒情绪。就二战前后这段经历对品特的影响而言,它使品特迷恋于背叛、权力和折磨等心理现象。这集中体现在他对大屠杀现象探索的兴趣上。无论是早期的“威胁喜剧”还是后来的“政治剧”,它们的一个中心主题就是要弄清各种纳粹式刽子手们和虐待狂在实施迫害时的心态。这些威胁和迫害的主题不仅将品特对纳粹年代的恐怖记忆与现代政治形式联系起来,而且,也将他早期的威胁喜剧和后期的政治剧连在了一起。品特在表现其戏剧人物“创伤”的精神内涵时,总将他们外化为暴力、两性问题等画面展现在读者和观众面前。品特创作中期,其作品中彰显出的创伤意识更上升到了一个现实的层面。品特早期创作中晦涩难懂的部分也越来越清晰鲜活起来。家,在品特中期创作中是一个时常出现的主题,家永远是一片经历了创伤洗礼后的荒原。品特对于家庭关系的描写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亲情和婚姻。品特笔下的家庭关系集中体现在两性关系和亲情关系上,而品特对这种纽带关系表现出的则是悲观的情绪。品特的笔下没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大多数的家庭是瓦解的、扭曲的、混乱的。品特的中期作品比如《归家》就赤裸裸地向观众展现了家庭生活扭曲的一面。二、兄弟关系的扭曲《归家》展现了这样一种家庭关系:母亲杰西去世后,父亲马克斯和他的3个儿子泰迪、兰尼、乔伊以及马克斯的胞弟山姆组成了一个男人的家庭。大儿子泰迪离开家很多年后,某天带着他的妻子露丝回到了家中。露丝的到来把原本这个已经扭曲的家庭关系又扩大化了。婚姻的背叛和亲情的丧失赤骨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戏剧的高潮也就是戏剧的结尾以露丝抛弃丈夫泰迪,同意留在家里做马克斯他们的情妇收尾。休伊斯对这样的家庭关系评论说:“毫无疑问,《归家》里家庭成员之间表现出了极端的斤斤计较和残酷。但这种残酷本质并不是邪恶引起的,而是一种绝望。”因此人物的绝望在某种程度上源自战后瓦解的家庭带来的创伤。《归家》中的创伤主要体现在3种人物关系中: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兄弟之间的关系,丈夫和妻子的关系。战争打破了正常家庭的格局,创伤遍地,道德沦丧,背叛弥漫。首先,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就让人窒息。在《归家》中,父亲马克斯和他的儿子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到了彼此敌视的地步。妻子杰西虽然去世,但杰西生前对婚姻的背叛动摇了马克斯在家庭中的男性权威,所以他始终依靠着他的拐杖作为维护其男性权威的武器,以便掩盖他的个人创伤。马克斯的这种创伤反过来也导致了他对儿子言语的暴力,“去找你妈去”(P.16),“别喊我爸”(P.17)。这种扭曲的父子亲情随着离家6年的大儿子泰迪偕同妻子露丝的到来而变得激烈起来。马克斯见到儿子和儿媳的第一面就吼道:“这混蛋我6年没见了,一声招呼没打他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马路上肮脏的东西,还居然在我屋子里同居了!”(P.42)马克斯对露丝奇怪的态度也不难理解。妻子生前的背叛,使得他现在看所有的女人都像看杰西一样。马克斯甚至毫不顾忌儿子的感受,喊露丝是妓女。马克斯和泰迪之间的关系表明传统的血缘亲情已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家的概念沦为“居住的场所,并非血缘的维系”(P.146)。创伤的阴影一直笼罩在这个家里,就像杰西的鬼魂一样挥之不去。房间,作为品特作品的一个重要的意象,现在成为了马克斯一家逃避创伤的生存空间。每个人的内心其实渴望爱,但都选择了逃避爱。泰迪选择了逃往美国6年,6年后回来想寻回失落的爱时却发现家庭成员已经把他视作外来者了。兄弟之间的关系如同父子关系一样糟糕。马克斯和弟弟山姆的关系,泰迪、兰尼和乔伊三兄弟之间的关系都不是和谐的关系。上一辈的创伤遗留到了这辈,正如贝格立所说:“这部剧展现了创伤对男性后代之间本应有的兄弟友爱的影响。乔伊感情上发育不良并且自恋;泰迪无用并且被剥夺了一切;兰尼有严重的精神性欲紊乱。父亲则成为这一系列错乱的根源。”(P.74)第3种破裂的家庭关系是夫妻关系。笼罩在创伤下的战后家庭同时也弥漫着背叛、折磨、权利争夺等品特感兴趣的话题,这种背景下两性道德意识的沦丧注定了婚姻关系的肢解。杰西的出轨注定了马克斯婚姻的失败,马克斯也因为杰西的背叛而常年遭受着精神创伤的折磨,对于他而言,生活仅仅是“一个残缺的家庭,3个杂种儿子,一个荡妇般的妻子”(P.47)。夫妻间这种沟通的缺失也同样在泰迪和露丝的婚姻中重演。通过夫妻间的对话,观众不难发现两人的思想和感受已相差甚远。泰迪和露丝刚进家门那会儿,露丝两次说她疲惫,泰迪似乎完全没理会露丝的感受,隔了一会儿才突然问“你累了吗”(P.21),露丝这时回答说“我不累”,泰迪却说“去睡觉,我告诉你哪个房间”(P.22)。此类夫妻的对白在《归家》中还有很多处,夫妻间这种冷漠和游离的对话充分表明了婚姻关系中沟通的缺失。难怪在被问及他们美国生活的时候,泰迪和露丝的态度截然不同,泰迪口中的理想生活在露丝的嘴里确是“沙子”“害虫”,全然一片艾略特式的荒原。战争带来的不仅是传统家庭的颠覆,更给人类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痕,缔造了战后家庭式的荒原。三、当今社会历史的影子《归家》以及品特的许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