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主义视角下的美国华裔文学

东方主义视角下的美国华裔文学

自19世纪末以来，美国中文文学已经经历了100多年的历史。从被忽视到受关注，从被边缘化到主导发展过程。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在美国当代多元文化的大背景下美国华裔文学日趋繁荣。美国华裔文学是中美两种文化碰撞和交融的产物。由于美国华裔特殊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地位,美国华裔作家大多具有双重文化身份和视野,他们总是从自身的生存状态出发,以其独特的视角关注着美国华裔族群在中美文化碰撞中的生存状态。然而,在用东方主义眼光看待华人的一批欧美作家的笔下,傻里傻气的阿辛、狡猾的异教徒中国佬、讨好白人并无能的侦探陈查理、邪恶的傅满洲等丑恶的华人刻板形象(stereotype),变成了华人及其后裔的代名词。(P23)这种西方主流霸权文化建构下的“华人刻板形象”一度成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美国大众对于华人的主要认知。赛义德曾说,“东方”褪去了古代迷人的光辉而进入“现代”后成为一位“灰姑娘”,她只能在欧洲人的想象中“说话”,每一个欧洲人,无论他就东方说些什么,他最终还是个种族主义者、帝国主义者、地道的种族中心论者,这样,西方对东方的曲解误读就成为常态的和根深蒂固的。(P418)因此,对于出生于美国并接受西方教育的美国华裔作家来说,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从边缘状态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过程,无论成功或失败,他们也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受到白人对华人刻板形象的认知的影响,也就是说受到白人看待华人的东方主义视角的影响。以下就美国华裔文学发展不同阶段的代表作家的创作具体分析这种影响。总体而言,百余年来,美国华裔文学的创作主题经历了从对华人文化异域情调式的反映,到真实反映,再到创造性的反映三个不同阶段。一、中西文化的冲突黄玉雪是第一个在美国获得社会轰动效应的华裔作家。她于1945年发表的自传《华女阿五》体现了中美文化的融合。这本书主要描写了作者摆脱父亲及传统中国式家庭的控制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束缚,追求女性独立,在美国社会中以个人的努力而获得成功的奋斗经历。书中传统的父亲认为女孩无须上大学,因而反对她接受太多的教育,而黄玉雪不顾家庭反对最终靠勤工俭学完成了大学学业。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一个平凡而贫穷的华裔女孩,经过努力奋斗,克服了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以及成长道路上的各种障碍,最终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并成为成功华裔的典范。这其实还是美国主流文学中所宣扬的“成功的故事”,不过主人公换成了少数族裔。她的成功正好迎合了美国主流文化的理念。这本书的另一个明显特征是花费大量笔墨来介绍中国文化。作者称她的目的是“使美国人更加了解中国文化”,“使华人的成就得到西方世界的承认”,以此堵住所有种族歧视者的嘴。(P235)其实,书中体现的中国文化主要有:华人的家庭教育和两代人的关系;唐人街华人的生活方式及风俗习惯如节日、婚丧嫁娶等。很多人认为这些属于华人的低层次文化,写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追求异国情调的美国读者。而且,《华女阿五》作为一部少数族裔自传几乎没有涉及种族歧视。作者在书中甚至有两次以艳羡口吻提到美国人家的狗:玉雪在大学教务长家打工,“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一个仆人”,她和这个家里的两条狗和一只黑猫一样,都得到主人的“关心和爱护”。(P156)玉雪在家里要求父母承认自己独立的人格,而在美国人家里,却拿自己与猫和狗相提并论,这深刻体现了美国白人种族歧视对华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白人看待华人的东方主义视角对黄玉雪创作的影响。对此华裔作家赵健秀持强烈的批判态度,他一方面抨击白人种族主义的偏见以及他们心中扭曲的华人刻板形象,另一方面批判任何在他看来迎合白人的华裔作品。他认为这种白人“种族主义的爱”让觉醒了的弱势族裔感到难以接受。二、对代人的身份认同与黄玉雪的迎合白人文化相比,以赵健秀为代表的部分华裔作家的创作则旨在颠覆长期以来美国白人心目中的呆板的华人形象,他们对白人的带有偏见的东方主义视角持强烈批判态度。赵健秀认为,陈查理是一个由白人种族主义者创造、饰演,并被白人同化了的华人侦探。赵健秀还通过他的小说《甘加丁之路》的主人公关龙曼及其儿子尤利西斯这两代人对陈查理形象截然对立的看法,反映了亚裔和华裔族群中两种相反的价值观。关龙曼为追求饰演陈查理不可得而抱憾终生代表了华人及其后裔中不觉悟的形象;而尤利西斯这一代人则代表了白人种族主义的颠覆者的形象,他们是从二次大战到六十年代反越战和民权运动这个历史时期的目击者和参与者,是觉醒了的反英雄形象。(P29)赵健秀这位富有战斗精神的华裔作家始终站在弱势的亚裔和华裔立场,抨击强势的白人种族主义。他认为,关键是要坚持纯洁的亚裔和华裔美国属性。他还高呼:在建设美国方面,华人及其后裔也有辉煌的过去,第一代华人在修筑联合太平洋铁路与中太平洋铁路过程中功绩卓著。赵建秀还通过长篇小说《唐老鸭》中华裔小学生唐老鸭的梦境,再现了被白人主流文化湮灭的华人建设美国的历史,使早已失语的华工声音洪亮,尽显英雄本色。赵健秀的创作旨在颠覆白人主流文化中东方主义式的华人刻板形象:怯懦,萎缩,缺乏阳刚之气。由此可见,以赵健秀为代表的一批美国华裔作家的创作颠覆了长期以来美国白人心目中的刻板的华人形象,这也是对美国白人看待华人的东方主义视角的成功解构。三、其他二元文化语境下的种族身份认同作为赵健秀、汤亭亭之后涌现出的新一代华裔作家的代表之一,任碧莲不想把自己的文学路子局限于华裔英语文学的范围之内。(P26)她在一次访谈中这样说道:“我认为自己是个少数民族作家,但又不仅仅如此。换句话说,我认为这个名词可用来描述我,但不能用来界定我。”(P113)任碧莲自1991年以来先后发表了《典型的美国人》、《莫娜在希望之乡》、《谁是爱尔兰人》、《爱妾》等四部作品。她在创作中逐渐弱化作品主人公的华裔色彩并强调其作为美国人的普遍意义。任碧莲比较关注的创作主题有:多元文化语境中中国文化与美国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多元文化语境中各族裔美国人对自身文化身份的困惑以及对美国人定义的思考。任碧莲的第一部作品《典型的美国人》叙述了一个典型的中国移民家庭的故事。小说中拉尔夫·张、姐姐特莉萨和妻子海伦怀着各自的美国梦来到美国,他们都不同程度地经历了边缘人的生活以及美国梦的追求和幻灭过程。任碧莲在小说中更为关注的是以华裔移民为代表的少数族裔群体在异质文化的包围下探索文化身份认同的过程,同时通过对身份认同的思考进一步提出作者对“美国人”概念的重新定义。(P186)小说《莫娜在希望之乡》的背景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民权运动和黑人运动等社会运动。当时,美国社会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少数族裔的生存状态及其弱势文化成为关注的焦点。在这部小说中,任碧莲不再局限于对华人群体在美国社会的生存状态的关注,而是在更为广阔的多元文化背景中展现了一个除了白色之外还有其他许多颜色的美国。(P187)小说中展现了一群不同种族背景的人物:中国人、日本人、白人、黑人、犹太人等,从而体现了作者的美国社会“色拉碗式”多元文化观。在这部小说中,任碧莲用文化身份和族裔身份的自由流动来解决多元文化冲突。任碧莲的其他作品也都涉及多元文化语境下的种族冲突与融合,以及多元文化语境中族裔身份的流动性。可以说,任碧莲的反传统的写作和思维方式,使她在华裔身份问题上表现了独特的见解,从而进一步颠覆了白人种族主义及东方主义视野中的华人刻板形象。总而言之,黄玉雪等人的创作主要停留在华裔能否承认自身华裔族群身份的层面上,并试图改变白人的东方主义视野中华裔群体的失语状态;而赵健秀这一批华裔作家则力图真实反映美国华人社会,坚持纯洁的华裔美国属性,并颠覆白人东方主义视野中的懦弱的、缺乏阳刚的华人刻板形象;最后以任碧莲为代表的新一代华裔作家能够利用他们反传统的写作和思维方式,在更为广阔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