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与法《黄帝四经》中道法思想的自然法特征

名与法《黄帝四经》中道法思想的自然法特征

《黄帝内经》的“马王堆老子乙版”和“经法”是汉代早期黄老艺术的基础。这是黄老的思想第一次集中体现，“阴阳协调，儒墨之美，名法重要”。关于黄老思想“道法结合、以道论法、兼采百家”的传统说法须重新加以思考审视,尤其是对其中的法学思想,更应该从古今法学理论的对比中给予慎重考虑。笔者在这里特别关注的是,黄老道家在《黄帝四经》中是怎样把老子本体意义上的宇宙之“道”转化为社会政治理论中的人间之“法”,从而在中国思想史上首创既具理论深度又富社会功用的哲学-社会理论体系。毫无疑问,该书作者对阴阳、形名思想的创造性吸收整合,是形成这个“道——形名,阴阳——法”体系的关键,也正因为如此,黄老的道法思想呈现出截然不同于三晋法家及韩非、李斯等人的制度性的法律条文性质的实在法体系,而表现为独特的自然法的法理学特征。因此,本文将主要考察道、天道、人道、形名、法这几个核心概念在《黄帝四经》中如何演化为一完整而独特的体系。《四经》的第一篇《经法》第一节《道法》开宗明义地提出了“道生法”这一命题。这一命题首次将道与法结合起来,明确地揭示了道与法的基本关系——法是由道派生的,是“道”这一宇宙法则在社会的落实与体现。有学者认为,由《四经》肇始的黄老思想正是由这一原则出发,推衍出所有的政治主张。但关键问题是:道是如何生法的呢?其中又有哪些独特的构建呢?今天的学者似乎有些语焉不详,《四经》似乎也未明确交代,而只在开篇有个功用性的定义:“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也。”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被誉为推崇法治的黄老学派,在其奠基性著作《四经》中,直接提到“法”的概念之处却极少。其总数在十次以内;而且有关“法”的文字不但极短,甚至极易使人产生误解。例如《经法·道法》有云:“执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废也。”而《经法·论约》又云:“人主者,天地之稽也,号令之所出也。”这二者联系起来,极易使人认为人主即是生法者,“法”即是君主之号令。这就混淆了“人主”与“执道者”的概念,而且使“法”完全沦落到一般的法律条文的基础上,缺乏了以道为体的形上化特色。这也就无法理解“是非有分,以法断之;虚静谨听,以法为符”(《经法·名理》)所体现出的“法”的绝对有效性。事实上,“执道者”与“人主”的区分在《四经》中有相当重要的意义。《经法·君正》云:“(能)以法度治者,不可乱也;而(能)以生法度者,不可乱也。”这里虽在强调法的绝对有效性,但显然也就人君与执道者在理论上做了区分,前者只是“以法度治者”,后者则是“生法度者”。用今天的法学术语来表述,前者接近于执法者,后者接近于立法者。所以《四经》强调人君“不可释法而用我”,而要“自引为绳”,实在是因为从理论上讲人君虽只是最高“执法者”,但往往在实际上却有篡位为“立法者”甚至“司法者”的危险,因此所谓“法治”在君主集权专制政体中,往往成为人治的护身符,而“执道者”或“圣王”也就成了人君的道德外衣。在《四经》中,虽然关于“法”的直接来源并未交代,但作者却用形名思想对之做了最完备的注释。《经法·四度》云:“名功相抱,是故长久。名功不相抱,名进实退,是谓失道。”根据这一原则,《经法·论约》指出:“故执道者之观于天下也,必审观事之所始起,始起形名,形名已定,逆顺有位,死生有分,存亡兴坏有处。”此处名实关系已成为“执道者”观天下的最佳出发点,因为“天下有事,无不自形名声号矣。形名已立,声号已建,则无所逃迹匿正矣。”(《经法·道法》)在这里,形名相合已成为事法相符的标准,“名”事实上成为“法”的代称,故《经法·名理》言:“天下有事,必审其名。名理者,循名究理之所之,是必为福,非必为灾。是非有分,以法断之;虚静谨听,以法为符。”但是,形名的正当性又从何而来呢?它和道的关系又怎样?显然,这与孔子“正名”思想有一定联系。正名就是要正名分,确定每个人在等级制度下的位置、权利范围和行为规范。名实(形)相符与否则成为衡量社会是否稳定、正常的标准。而《四经》中的名形关系显然是从强调社会治乱的角度来说的,且此种形名与最高本体的“道”有着密切的关系。故《称》曰:“道无始而有应。其未来也,无之;其来也,如之。有物将来,其形先之。建以其形,名以其名。”至此,道与名的关系已昭然若揭,在自然界,“道隐无名”,而进入社会中后,名成为道的代言人,成为规范世界的准绳。而法与道的关系正是建立在对名的把握之上,人君唯有“循名责实”方可成为好的执法者。故在《四经》中,名与法已完全融为一体,二者的区别,只是实然与应然的区别,名是道体在世界的突然表现,法则是道给予社会的应然规定。道——名——法在道的基础上实现了统一。老子之“道”原为一种宇宙精神,潜行于自然界中,则表现为一种不可把握的天道;这种“天道”如何应用并影响人事,或“人事”的法则如何得到“天道”精神的论证,则是中国古代思想的一个大主题。黄老思想正是创造性地吸收阴阳观念,转化为天道以论证人事法则,并把这种法则命之为“法”,使“法”具有了由自然法则推演而来的有效性及合理性,这一点实远早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思想。首先,《四经》在本体意义上肯定了老子“道”的绝对地位,如《道原》中云:“恒无之初,洞同太虚,虚同为一,恒一而止。……万物得之以生,百事得之以成。人皆以之,莫知其名。人皆用之,莫见其形。”《道原》又云:“一者其号也,虚其舍也,无为其素也,和其用也。”显然,“道无始而有应”(《称》),“通同而无间,同袭而不盈。”(《道原》)在一切大小事物中普遍而恒常的作用,是万物成长、百事成就的根本缘由。其次,《四经》又进一步指出了天地运行中所反映的“道”的性质。如《经法·论约》云:“四时有度,天地之理也。日月星辰有数,天地之纪。三时成功,一时刑杀,天地之道也。四时而定,不爽不忒,常有法式,天地之理也。一立一废,一生一杀,四时代正,终而复始。”再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四经》将天道与人道贯通起来,将自然界中抽象剥离的宇宙之“道”应用于社会人事,包括刑德、攻伐、治乱等,这实际上是以道论法,以天地阴阳论人事兴衰的典范。《经法·四度》云:“极而反,盛而衰,天地之道也,人之理也。”而《经法·道法》则从提纲挈领的角度论述了天道与人事的内在一致性。其曰:“天地有恒常,万民有恒事,贵贱有恒位,畜臣有恒度,使民有恒道。天地之恒常:四时、晦明、生杀、柔刚。万民之恒事:男农女工。贵贱之恒位:贤不肖不相方。畜臣之恒道:任能毋过其所长。使民之恒度:去私而立公。”这里天道(四时、晦明、生杀、刚柔)与人事(民事、贵贱、畜臣、使民)在道的意义上统一起来。例如《四经》中以阴阳思想论证刑德互补理论,以“四时教令”思想论证文武攻伐之道,即所谓“因天之生以养生,谓之文;因天之杀以伐死,谓之武;文武并从,则天下从也”。(《经法·君正》)此处不但突出了传统道家的思想,而且将社会人事行为从本体论上赋予了积极的诠释。最后,《四经》将以上这些从天地运行中剥离出来的道的精神在社会人事中的表现提升为“法”,如《十大经·观》云:“今始判为两,分为阴阳,离为四时,刚柔相成,万物乃生,德虐之行,因以为常,其明者以为法,而微(者)道是行。行为循道,是为牝牡。”《十大经·姓争》亦云:“刑德皇皇,日月相望,以明其当。望失其当,环亦其殃。天德皇皇……,刑德而德彰。其明者以为法,而微(者)道是行。”至此,《四经》已建立了一个完整而独特的天道——人事——法系统,这三者由道的演延而体现其一致性,也就构成了法的自然本体性意义,构成了法的自然特征。综上所述,《黄帝四经》正是将道与法、道与法名、道与阴阳以及法与形名、法与阴阳这几对关系赋予了崭新的解释,从而形成了一个“道——形名、阴阳——法”的黄老道法体系,赋予“法”不同于三晋法家和李斯、韩非等人截然不同的解释,从而使黄老之“法”的思想体现出自然法的法理学特征。在这里,法与世界本体紧密相联,法是宇宙精神或自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