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与《蝴蝶梦》的庄园

《简爱》与《蝴蝶梦》的庄园

在许多小说中，花园是罪恶的象征，也是父权制的支柱。从外表看,它美丽、气派、富饶,实际上它是犯罪的现场,它总是牵涉到一桩不可告人的勾当,或谋杀、或迫害,沾满了罪恶的鲜血,是一个暗藏凶险和恐怖的地方。《简·爱》和《蝴蝶梦》中的桑菲尔德庄园和曼陀丽庄园就是很好的例证。本文将对这两部作品中的庄园进行研究。一、我我是什么?两部小说的情节非常相似,讲的是已知天命的男主人公梅开二度,娶了个年龄小得可以作女儿的女子为妻,一个世故圆滑,一个初出茅庐;一个家财万贯,一个一贫如洗;一个拥有大的庄园,一个无家可归。两对新人都如此的不般配,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笔者打算从两个方面来分析:首先从女方的角度来看。简·爱从小父母双亡,寄住在舅母家中,饱尝欺凌与白眼。后来她寄住在劳渥德学校,在这人间地狱里,简·爱受冻挨饿,还经常遭到挨打、罚站等欺辱。总之,简·爱的童年是不堪回首,历尽沧桑的。这样的经历令她感到家的可贵,亲人的可靠。《蝴蝶梦》中的“我”也是父母双亡,为了谋生,不得不扮演一个跟班的角色,整天跟在五短身材、粗俗、专打听他人隐私的肥胖女人身后,每年得到90英镑的报酬。年幼无知的她充满着急切的希望,处处为极度的笨拙所掣肘,还拼命想取悦于人。无根无家到处漂泊的经历使她们急于寻找一个归宿,她们渴望家,渴望有一个真正爱她们、关心她们的男人。在她们最需要爱和关心的时候,两位男主人公出现了,他们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救世主,而且这两位男士还是女人们追求和仰慕的对象。他们不但能给她们爱情还能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家——一座庄园。“人们都说曼陀丽是仙乡,没有其他词汇可以形容。”“曼陀丽的美胜过所有其他的大庄园,”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绘曼陀丽的景色,这无疑是想告诉读者,曼陀丽对于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叙述者“我”那样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来说是一个难以抵制的诱惑。“我现在才明白童年时候为什么买下那张彩图明信片。原来,这是一种预兆。”(P.68)“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我将居住在曼陀丽,曼陀丽将归我所有……我要同自己心爱的男子结婚,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在这么幸福的时刻,居然还感到胸口发闷,委实荒唐。”(P.66-71)这一番描述让读者不得不相信,“我”与其是想嫁给迈克西姆,倒不如说是想早日成为曼陀丽的女主人,这其实是她欲望无意识的流露。对于简·爱,桑菲尔德庄园就是她的家,“没有咄咄逼人的富丽堂皇,没有叫人手足无措的庄严肃穆”(P.84)“心里焦急之后,现在终于在安全的避难所里了”(P.87)“离开桑菲尔德我感到痛苦,我爱桑菲尔德;……我爱它,因为我过着丰富愉快的生活……”(P.234)“在桑菲尔德,那些日子是欢乐的日子,也是忙碌的日子……所有的悲哀的感觉现在似乎都给从房子里赶掉了,所有忧郁的联想都给遗忘了。”(P.167)这些发自内心的感慨无不表明在婚姻的殿堂里,房宅和家对于女人的重要性,在她们眼里“家,变成了世界的中心……是避难所、大后方、洞穴、子宫,为躲避外部危险提供了藏身之处。”(P.514)在她们尚未知晓她们日夜思念、向往的庄园其实是恶魔藏身的地方时,她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渴望。当然,吸引女主人公的不仅仅是一座美丽的庄园,还有男性的魅力。“一个天真的少女会被闪现的男性气质给迷住,在她看来,男性的价值可通过强健的身体,有个性的风度、财富、修养、智慧、权威、社会地位表现出来。”(P.727)在简·爱看来,罗切斯特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他有学识、才干,他有财富和门第,他的自信、从容、傲慢深深地吸引着她。《蝴蝶梦》中,迈克西姆的言谈举止也令“我”着迷:“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这一切简直都是难以消受的幸福。我就像一个对六年级的级长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小不点儿,而他呢,他比这样一个级长固然要和善一些,但却难以接近得多。”(P.45)“因为那时我实在幼稚,穿着他的衣服竟觉得那么甜蜜……得意得要命。借他的上衣,把它披在我的肩头,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使我的早晨变得光明灿烂!”(P.45)由此可见,两位女主人公对婚姻的渴望确实是源于爱,但在这桩婚姻中,对庄园的憧憬成为庄园的女主人的愿望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结婚,是社会传统赋予女人的命运。对于女孩子们,婚姻是结合于社会的唯一手段,如果没有人想娶她们,从社会角度来看,她们简直就成了废品。(P.489)所以身为父母总是热衷于安排女儿们的婚事,但对于两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婚事只能靠自己主宰,一生的幸福也由这桩婚姻决定,不得不谨慎从事。“可是,女孩子虽然想结婚,却有往往害怕结婚。结婚给她带来的好处比给男人的多得多,所以她比男人更急于结婚。”(P.496)当然,这两位有着丰富阅历和婚姻经历的男人绝对明白其中的奥妙,他们抓住了女孩的这种特殊心理,他们知道女孩子们渴望通过婚姻获得一个温暖的家,得到一个男人保护,这也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于是他们在她们面前百般地夸奖庄园的诱人之处。“他只向我描绘曼陀丽春天黄昏的落日。”“不要紧,我带你到威尼斯去度蜜月……不过我们不能呆太久,因为我要带你看看曼陀丽。”“他要带我看看曼陀丽……突然间,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行将发生的真事!”曼陀丽一直是外人仰慕的地方,能成为那里的女主人是不少女人的梦想,迈克西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和他结婚。罗切斯特也采取了同样的伎俩:“桑菲尔德的夏天是个可爱的地方,是不是?”“你一定相当依恋这所房子了吧!……你这个善于欣赏大自然的美、而且依恋器官特别发达的人。”(P.231)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法确实获得了成功,两位女主人公主动表白,简·爱说出一段经典:“你以为,因为我穷,低贱,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就如我们站在上帝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许多妇女把婚姻视为改善自身境遇的跳板或提升自身社会地位的唯一契机,尤其是在她们容貌尚佳,但备受贫穷煎熬的情况下。但简·爱和“我”无财无貌,两位男主人公究竟看上她们什么?在简·爱出现的同时,罗切斯特还有一个热烈的追求者,即有财有势、美貌迷人的英格拉姆小姐。迈克西姆有很好的家庭背景,又刚好丧妻不久,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更优秀的女人做妻子,为什么他们会退而求其次呢?这就是笔者要分析的第二个方面,即从男人公的角度来看事情的前因后果。读者不难发现,两位男主人的第一任夫人与简·爱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前者都长得貌如天仙、聪明能干,对男人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后者则年轻单纯,生活的艰辛使她们对新生活有着热切的渴望,尤其是“我”对成熟对男人有很强的依赖心理,她们也经常在男主人公面前流露出这种依赖心理。“一种心理意识上对男人的依附还远没有消除,女人将择偶或者爱情看作是一种寻找人生保障的根本性力量的必由之路……”(P.23)而这种依赖与附属在某种程度上令男主人公们产生了满足感和成就感,同时让他们觉得自己强悍、伟大。另一方面,在男人眼里女人必备的品质是美丽、温顺、贤惠、贞洁。但两位男主人公的第一任夫人除了拥有美丽的外表,其他的品质都不曾具备,她们放荡、爱慕虚荣。吕蓓卡姿色非凡,是个出众的美人,但在男女关系上很随便,经常带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出入曼陀丽。罗切斯特的妻子伯莎·梅森是个美人,却出生在一个三代都是白痴和疯子的家庭,她最终也变成了疯子。值得一提的是所有这些有关淫妇和疯女人的说法都是男主人公们为自己不幸婚姻进行辩解的一面之词,真相是否如此还无法确定。但可以看出两位女主人公有着过强的个性和对男人的不可抵挡的诱惑力,这些足以让她们的丈夫担心、害怕,觉得自己无法驾驭妻子,无法管束她们的行为,他们不仅感觉自己是和别的男人一起分享妻子,还一起分享自己辛辛苦苦创建下来的祖业,这种挫败感令他们无法承受。而不谙世的女孩肯定比的成熟女人更容易对付,简·爱与“我”的纯洁和单纯也是他们所憧憬和渴望得到的。刘慧英指出:“当男人贪恋性爱时,他们所艳羡的渴望的是妖艳、妩媚、放浪形骸的女子;而当男人需要安稳的家庭时,他们所寻找的又往往是忠贞不渝、痴情专一的贤妻良母。”(P.154)这就是两位男主人公苦苦追求的。二、对女同为位,我以德为先简·爱和“我”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和痛苦之上的,伯莎被当作疯子关进了阁楼,吕蓓卡被当作淫妇枪杀后沉进了海底。当两位男主人公的第一次婚姻遭到简·爱与“我”的质疑时,他们立刻把责任推到了女人即第一任太太身上,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以博得她们的同情与怜悯,从而放弃戒心。然后又把自己描绘成为一个以家族利益为重的事业型男人,为了家族为了不让自己的祖先蒙羞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当然,她很聪明,”迈克西姆说。“精得像魔鬼。见过她的人无不以为她是世上心肠最好、最慷慨大方、最有才华的人。她能看准不同的对象说不同的话,知道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去迎合别人。”“我娶她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世上最幸运的男子,”他说。“她长得那么美,才华出众,又会迎合别人,所以就连那位当时人们最难讨好的老奶奶,也从一开始就喜欢她。奶奶对我说:‘一个妻子得有三种美德:教养、头脑和姿色。她三样俱备。’……可是,与此同时,在我心底始终有一点儿疑虑,她的眼神不对头……”“我对曼陀丽考虑得太多,”他说。“老是把曼陀丽放在第一位,置于一切之上。这种畸形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教堂里做礼拜时谁也不提倡这种感情。基督对于石块、砖瓦、围墙没有留下任何教诲,也没说过人应该如何去热爱属于他所有的那块土地,他的土壤,他的小天地。这一切都不是基督教教义的内容。”“我只好随遇而安,都是为了曼陀丽。她在伦敦的胡作非为与我无关,因为那些事无损曼陀丽一根毫毛。”当简·爱指出:“对那个不幸的女人来说,你实在冷酷无情。你一谈起她就恨恨地——势不两立。那很残酷——她发疯也是身不由己的。”罗切斯特马上把责任推到了已经去世的父亲和哥哥身上:“你听说过我的父亲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吗?出于贪婪,我父亲决心把他的财产合在一起,而不能容忍把它分割,留给我相当一部分。他决定一切都归我哥哥罗兰,然而也不忍心我这个儿子成为穷光蛋,还得通过一桩富有的婚事解决我的生计。”然后他把婚事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她恭维我,还故意卖弄姿色和才艺来讨好我。她圈子里的男人似乎都被她所倾倒,同时也羡慕我,我被弄得眼花缭乱,激动不已。我的感官被刺激起来了,由于幼稚无知,没有经验,以为自己爱上了她。社交场中的愚蠢角逐、年轻人的好色、鲁莽和盲目,会使人糊里糊涂的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她的亲戚们怂恿我;情敌们激怒我;她来勾引我。”两位男主人公把女人描述成为引诱者,而自己则完全被诱惑、被欺骗。“这女人心肠狠毒,活该下地狱,是个十足的坏女人。我们从来不曾彼此相爱;两人在一起没有一时一刻的幸福可言。吕蓓卡根本不懂得爱,这女人没有柔情,没有起码的是非观,甚至有点不正常。”(P.346)“我们之间没有真诚的对话,因为——谈任何话题,马上会得到她既粗俗又陈腐,即怪僻又愚蠢的呼应……我避免责备,减少规劝,悄悄地吞下了自己的悔恨和厌恶。我抑制住了自己的反感。”值得注意的是,所有这些对女方的描绘全是出自男方的一面之词,而一旦涉及到具体的情况,他们便含糊其辞说不出所以然。迈克西姆他只说了一句话:“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我,那些话我怎么也不愿对第三者重复一遍。”(P.348)罗切斯特也同出一辙:“我不想用讨厌的细节来打扰你了,我要说的话可以用几句激烈的话来表达。”“我父亲和我哥哥罗兰对这些情况都知道,但他们只想到3万英镑,并且狼狈为奸坑害我。”任何一个有点阅历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揭开他们的谎言,撕毁他们的假面具,但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主人公已经完全被他们俘虏了。三、法律的保护-废水两位男主人公的自私和虚伪暴露无遗,他们的居心何在?男人无论是把女性当作财富嫁妆、家业背景中必要的道具,还是美丽的形象、符号和怀念,都不是把女性当作自己去爱,重要的社会位置都是为男人们预留的,女性或者被迫做那些地层次、琐碎的家务劳动,或者必须以“闲着”的贵族的特殊身份,显示男主人的成功。这两位男主人公也不例外,他们拼命隐藏阴谋和秘密实际上就是竭力地保护自己的男权地位,在男人眼里,女性是“性的符号”,他们全体都在希望女人“忘我”、“无我”、“否我”,整体性地献身于男人。他们希冀通过“溶进”女人,来“超越”自我,并由此成为女人的主宰。但伯莎和吕蓓卡是不可能成为他们心目中完美的妻子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感觉到男权的地位受到威胁,自己一生为之奉献的庄园成为妻子与其他男人进行暧昧活动的场所,他们必须果断采取行动以维护自身利益保住自己在庄园中的统治地位,罪行的发生就显得极其自然了。“由于女人的社会分工是为男人、为她们的父亲、丈夫和子女持家,房宅(‘家’和‘室’)常常被认为是女性的空间,然而实际上它们标志着女性的局限与宿命。因此,不少女作家的小说都流露了对房宅或室内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