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有先生论》谈何容易辨

《非有先生论》谈何容易辨

“非有士论”是东汉在西汉时期写的一篇政治理论文章。其背景是，东方朔没有被武帝重新部署。因此，他用幽默的语言说了治国之道，讽刺了武帝的不恰当，很难澄清。文中首次使用“谈何容易”的语句结构,但它与我们今天常用的“谈何容易”之意已相去甚远,然其传达出的心理情感却是相似的,都是由于做某件事情的不易与困难而发出的感慨。学界对《非有先生论》中“谈何容易”的理解已成定论,认为是“言谈不容许轻易”李昊对“谈何容易”从语言学的角度进行分析,指出了它的语义在结构上的变化。他将“谈何容易”的语义结构变化归纳为:“(1)汉武帝时:谈+何容+易(言谈不容许轻易)→(2)汉魏六朝时:X[或省略,或作‘谈/事/言’]+何+容易(行事不易)→(3)唐宋以下:谈何容易/谈岂容易/言之岂容易/岂容易可谈哉(行事不易)。”一、“容易”的词类“谈”的词性问题,是理解“谈何容易”之意的一个关键,它关系着后面“容易”一词的解释,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它的词性做一探讨。从历代学者的解释和它在“谈何容易”一词的语境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体现了两种词性:名词和动词。但就原文中的语境和含义,我们更倾向于动词的解释。(一)“谈”为名词,“谈”为“谈”古今时人都将《非有先生论》中的“谈何容易”之“谈”解为名词,意为“谈说之道”或“言谈”。北魏张铣注为“再言之者,所以言谈之辞,何得轻易而为之?”在这里,“谈”为名词即言谈之辞;其后李善对“谈何容易”进行注解时,注为“谈说之道,何容轻易乎”。显然,他将“谈”理解为“谈说之道”,“谈”也是一个名词。在李善之后,“谈何容易”在《非有先生论》中的词性基本确定,即为名词“言谈”或“谈说之道”,如近人马非百注“谈,说话。何容,怎能容许。易,轻易。”从上面的举例看来,学术界对《非有先生论》中“谈何容易”之“谈”的注解都为名词,这个注解已成定论。(二)“可乎吾也”,“谈”即“时不也从“谈何容易”一词的语义演变和它在《非有先生论》中的语境分析,“谈”解为动词更为合理。在东方朔之后,“谈何容易”作为一个成语被人们广泛使用,且其词性一般为动词。如汉昭帝时期,焦延寿的《焦氏易林》中“朽舆疲驷,不任御辔;君子服之,谈何容易!”由以上“谈何容易”在历代的使用,可以看出“谈”是作为动词出现的。那么在《非有先生论》中,“谈”的词性是否是李善等人注解的名词“言谈”或“谈说之道”呢?这就要看《非有先生论》中第一个“谈何容易”的内容。第一个“谈何容易”是总体谈论向君王进谏会出现的两种情况。它的出现,是吴王再三追问,并表现出渴贤欲治的决心与欲望,同时以非有先生“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而斥责,又以“见而不行,主不明也”自贬,“意者寡人殆不明乎?”“可以谈矣”,如此一来,便把非有先生逼上绝路,使他非谈不可。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吴王说“可以谈矣”中,“谈”是动词,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个“谈”就是谈论的意思。最后非有先生被逼至绝境,从而使他第一次发出:“於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的感叹,这里的“谈”是继吴王的“可以谈”而发出的,我们可以将其认为是非有先生的一个机智回答,将其意转为名词“言谈”,但更合理的理解,应是动词“谈论”。非有先生发出感叹之后,谈论的内容为“夫谈者有悖于目而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这句话中,“谈者”,除可理解为说话的人之外,还可理解为谈论的内容,且后者应该更符合原意。因为,这句话是“谈何容易”的内容,也即谈论的内容,由此可见,“谈”应为动词“谈论、进谏”。在这里,谈论的内容有两类:一是,“有悖于目而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这一类,指的是慷慨直谏的耿介之士的言论,他们往往直陈时弊,专戳政治之痛,帝王之羞,无情揭露其短板。二是,“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这一类是指那些阿谀奉承的奸诈小人,他们只为愉悦君心,蔽塞进谏之路,迷乱君王视听,使君王沉溺于他们创造出来的世外桃源,而无视朝政。这两类言论内容,指向两种朝廷大臣,而这言论的最终归宿在于君王,听与不听完全取决于君王,如果不是“明王圣主”,那么就不能明辨是非,谈论进谏则是弊大于利。非有先生将谈论的两种后果抛给吴王,让吴王做判断,吴王则表现出帝王风范,以宽容的态度让他“试言”。至此,是第一个“谈何容易”的出现,他总说了进谏的两种方式和其导致的后果。由这个“谈何容易”的内容可知,非有先生把进谏的困难总结了出来,并强调了君王的重要性,从侧面表达出君王接受进谏内容的不易,也反映出谈论什么内容才能让君王接受的意思,这也是他发出“谈何容易”的原因。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认为《非有先生论》中的“谈何容易”之“谈”应解为动词“谈论、进谏”。二、“容易”和“并不比容易”在非有学者理论中的含义(一)“双见”:吴王的嘴唇“容”在《说文解字》中,释为“盛也”在《非有先生论》中“谈何容易”之“容”,学界解释为“容许”之意。但结合《非有先生论》的文本语境及“容”的语义演变,我们认为在《非有先生论》中,“谈何容易”之“容”,除可作“容许”理解外,还可解为“容貌、脸色”。《非有先生论》中,表现吴王脸色的地方,主要有三处。第一次是在第一个“谈何容易”之前,吴王表现出来的状态是“竦意而听”,这是他第一次的神色表现,其意为集中注意力、肃敬的样子。第二次是在第二个“谈何容易”与第三个“谈何容易”之后,吴王表现出来的神色是“惧然”,即李善注为“惧,敬貌也。”第三次是在第四个“谈何容易”之后,吴王的神色是“穆然”,即李善注为“穆,犹默,静思貌也。”这是“容”在《非有先生论》中的三次表现,它的每次出现都与“谈何容易”相联系,且都是因非有先生所谈论的内容而受到感触,脸色发生变化而出现的。因此,我们有理由将“谈何容易”之“容”理解为“脸色”。(二)第二次“穆现行叹”在《非有先生论》中,东方朔共谈及四次“谈何容易”,而其脸色发生了两次变化。这在原文中是很明显地表现出来的,且在第一次变化的时候,原文即为“惧然易容”,这里的“易”是“改变”之意,这是可以肯定的。第二次的“穆然而泣”是在第一次“惧然”的基础上发生的,吴王的脸色变化包含有一个递进的层次,如此才能突显出非有先生对吴王的影响之大,以及吴王内心的复杂变化和心理上对非有先生所谈内容的接受。而“谈何容易”之所以不是“谈何易容”,一来与东方朔个人的巧慧诙谐有关,二来主要是与“谈何容易”的词语结构有关。东方朔本来是一个幽默诙谐之人,他在皇帝面前的言论多属于隐讳之语,即一语双关或正话反说。另外,“谈何容易”的词语结构,是以问句的形式表达感叹的感情色彩,若改为“谈何易容”,则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表达艰难的情感色彩,其感染力会大打折扣。(三)“易”字考,“易”曰:“易”字,《东方朔》“易”字,《新语》“易’字注”“易’”,“易’都是东方朔,者均自创“容易”二字一起连用,同“谈何容易”一样,都是东方朔首创。在东方朔之前,唯一一次二字连在一起出现,是在《庄子·内篇·盗跖》“变容易色”(四)“对外在表现”—“谈何容易”在《非有先生论》中的语义辨析前面已提到,《非有先生论》中共出现了四个“谈何容易”,第一个“谈何容易”已在第一部分论及,这部分主要讨论后三个“谈何容易”。第二个“谈何容易”的内容是,指出忠臣切言直谏而遭残忍杀害。非有先生以关龙逢谏桀,比干谏纣为例,指出两人均是贤能志士,有感于国家的衰落而直言切谏,目的是“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但如今的社会观念已经发生变化,认为如此的直言进谏是诽谤君王“无人臣之礼”,导致的后果便是如关龙逄、比干一样被杀,且“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指出了直言切谏而不被采纳的后果,不仅无名、无功,而且会连累家族,被天下人耻笑。由此而不敢进谏,非贤君圣主则无法虚心纳谏,忠臣所谏无法打动君王的心理,面容自然不会改变。第三个“谈何容易”的内容是,奸佞小人充斥朝堂,致使国破君亡,忠诚志士为保命留名而隐退朝堂。在这里,非有先生承接第二个“谈何容易”的内容,谈论了忠臣贤士进谏没有善终的后果是“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如此导致的结果是“身没被戮,宗庙崩弛,国家为墟,杀戮贤臣,亲近谗夫”。并指出,如此“卑身贱体,说色微辞”的行为是志士仁人耻而不为的,因为那些行为“无益于主上之治”。若“深言直谏,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会“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以至于危及自身性命,所以伯夷、叔齐等人隐居而饿死首阳山。因此,国家是否昌盛繁荣,完全取决于君王是否贤明,君王若邪恶,则进谏之士非死即隐,朝堂被小人把控,则国必亡,君无善终。由于这样,非有先生才发出“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这里,非有先生对进谏的感叹是因昏君的不智,昏君的行为本来就足以使人生畏,还能谈论什么让他内心有所触动而脸色生变呢!第二个“谈何容易”与第三个“谈何容易”的内容是相关的,探讨了昏君对忠臣贤士进谏时采取的行动,并强调君王的重要性。在第四个“谈何容易”的内容开始之前,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吴王的变化。东方朔将他的脸色、动作、神态都传神地写了出来,“于是吴王惧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这句话中,“于是”二字,强调了在以上那种君王决定国家盛衰的命运的情况下,吴王脸色发生了改变,他“惧然易容”,这是对吴王神态的第二次描写,但却是他因非有先生所谈内容而改变脸色神态的第一次出现。他的一系列动作更是将他的内心表露无遗,他撤掉席子,推开几案,正襟危坐,认真聆听。李善注“捐薦去几”为“自贬损也”,说明吴王已由最初的那种盛气凌人、带有帝王问责的姿态,自降身价,变得敬重、谦逊、谨慎,之前的那种自信和强势已消失殆尽。李善引用《管子》中的一句话解释“危坐而听”,《管子》曰:“少者之事先生,危坐向师,颜色无作。”从这句话中,我们亦可看出,东方朔使用“危坐而听”的用意,他暗示吴王此刻已经将非有先生视为自己的师长,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吴王脸色的变化也表示,非有先生的言论是触及他内心深处的,他在心理上接受了非有先生的言论,所以在脸色和身体上有了相应的变化。就此而言,非有先生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他谈论的内容使得吴王的心理和脸色发生了变化。随后,非有先生开始了第四个“谈何容易”的内容,即治国方针的进谏。这方面的内容,他是从隐逸之士得遇明王圣主之事谈起。首先,他以接舆、箕子二人避世全身,在他们遇到明王圣主之后,得到君王所赐的“清讌之闲,宽和之色”,于是他们便以“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的方式来回报君主,取得的效果便是“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其次,他以伊尹、姜尚之事再次深化贤臣圣主的遇合之要。其得出的结论是,君与臣的遇合,是一个双赢的合作,国家得到了强盛,君主得到人民的拥护,臣子得到了名位,可以说是三全其美。反过来说,若像关龙逄、比干,臣虽忠但君邪,其进谏只能是徒劳,君王不会听从他的治国良策,其结果便是臣死、君亡、国破。吴王在听了这段内容后,他的脸色神态再一次发生改变,这也是作者想要强调的内容。吴王这一次的变化是“穆然”,李善注为“穆,犹默,静思貌也。”吴王的沉默深思,说明非有先生的话再一次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脸色变化后,又是一系列的动作描写,“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这个状态是一种深刻反思的状态,先是低下头静静地思考,然后抬起头痛哭。这是他听了非有先生的谈论后,第二次的神态容貌变化。这里吴王的脸色从之前的“惧然”变成“穆然”,是在敬重、谦逊、谨慎的基础上的进一步深化,他通过反省,醒悟到君贤臣忠的重要性。接着,就是对他的感慨:“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这句话表明,他有了深刻的危机感,从非有先生的谈论中,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和国家的不足,此刻,他之前的那种盛气凌人与帝王问责的姿态,已经由第一次“穆然”变化后的消失殆尽,转化成了荡然无存。在臣子面前哭泣,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同时也是信任的表现。这个变化过程,说明非有先生再一次抓住了吴王所关心的事情,让他心有所感,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他之后的崛起之路。非有先生通过后面三个“谈何容易”的内容,把吴王从盛气凌人、自信问责的状态转变为“惧然”而谦,“穆然”而泣,强调了非有先生所谈内容对吴王的感触之大,并最终改变了吴王,使他全心治国,吴国最终崛起。三、《非有爷论》的写作缘起“谈何容易”一词,是由东方朔首次创造并使用的,出现在他的《非有先生论》中,总体传达出君王难以虚心纳谏的主要思想,它在文中表达,的情感基调是做事困难,要探讨东方朔发出“谈何容易”的原因,首先要清楚《非有先生论》的写作缘起。(一)职责上,东方朔不被武帝滥用,其文多识、三人《汉书·东方朔传》中,《非有先生论》第一次出现在史籍中。班氏将它置于《答客难》之后,其过渡词是“又设非有先生之论”,接着是《非有先生论》的原文著录,除此之外,并无背景介绍,但根据班氏著书严谨的风格,我们有理由相信《非有先生论》作于《答客难》之后,因此,《答客难》的写作缘起,亦可看作《非有先生论》的写作缘起。《答客难》的写作缘起,在《汉书·东方朔传》中有详细的交代。即“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而朔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久之,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著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第一,东方朔在武帝眼中的身份是俳优。东方朔素以多识,幽默著称,但显然他的多识并没有给武帝留下太深的印象,反倒是幽默机智成了他的代名词。武帝在大量用人之际,并没有任用他,而是将他与枚皋、郭舍人等量齐观,当然,他们两人也并非平庸之辈。枚皋是著名辞赋家枚乘的儿子,文思敏捷,个性卓然。郭舍人亦是刚正廉明,机智风趣。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幽默风趣,机智敏锐,敢于进谏。这在武帝眼中,特别突出,并掩盖了他们自身的才华,在武帝这里,他们仅仅“诙啁而已”,只是供武帝消遣的。第二,东方朔的思想异于汉武帝。东方朔给武帝的上书中,“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商鞅和韩非是明显的法家代表。而武帝的思想中有着浓重的儒家思想倾向,“汉武帝刘彻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对倡清静无为的黄老之学不感兴趣,开始提倡积极入世、维护等级制度、政治上德刑并重的儒家学说。”第三,东方朔著文自慰———《答客难》的写作缘起。东方朔给武帝上书万言,却“终不见用”,因此转向“著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可见,他作《答客难》是在不被武帝重用的背景下,想借著文以自慰,这是历史上众多文人的归宿。综上,《答客难》的写作缘起是东方朔不被武帝重用,著文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及情感。他的文风一般都是讽谏性的,如《答客难》《非有先生论》,这两篇文章都是假设人物以行文,并借此隐射当朝。《非有先生论》的写作缘起,应与《答客难》相似,主要是因东方朔不被武帝重用,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因此在自己的笔下虚构一个王国,并在其中去实现理想,作为现实世界的弥补,这也是他发出“谈何容易”的原因之一。(二)东方朔、非有开发的心理韩非作于战国末期的《说难》,是从君王的心理角度,对君臣进谏矛盾的深入透析。他认为游说的最大困难在于洞悉君王的心理和选择恰当的进谏方式,这也为东方朔写《非有先生论》讨论“谈何容易”提供了一个基础。东方朔是从现实社会中,君王是否听取进谏的利弊出发,其谈论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君王能听取贤臣的进谏,并付诸行动,也就是要求君王在心理上接受,这与韩非所讨论的内容虽取径殊途但目的同归。韩非在《说难》中,强调谏者应从对象的目标心理去进谏,若不了解对象的心理目标,那么谏者轻则被疏,重者被戮。韩非指出了忠臣陈辞进谏之难,并强调了一条很重要的方式———洞悉君王心理,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见解,韩非从君王的心理出发,打的是心理战。其实,东方朔塑造的非有先生未尝不是如此。东方朔在武帝眼中是一个俳优的存在,俳优的主要作用就是供帝王娱乐的。因此,他们的进谏一般是比较巧妙的,君王也很少会怪罪,正如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