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仙韶院考述

宋代仙韶院考述

北宋西宁十年（公元1077年）1月，“玄韶寺被火毁，房屋减少了250对。”。这个发生火灾,能够令皇帝“不御朝”的仙韶院究竟是何机构?与唐武德年间的内教坊和唐代云韶府(院)之间有何关联?宋代仙韶院为何与唐代仙韶院不同?它承担什么职能,具备哪些特征?在南宋缩减机构的大环境下,它又何去何从?与太常、教坊有何关系,有何历史影响?凡此种种,都是需要详加探讨的。一、内廷用乐影响的历史内廷用乐,是直接服务于帝王左右,主要演习于宫闱之内的音声形式,其功能往往礼俗兼备,侧重娱人。因直接服务于皇室,内廷用乐具有极高的观赏性和艺术性。在中国古代,内廷用乐有着悠久的历史。它的影响范围虽然相对有限,却又不是孤立的存在,其教习、表演,与主流音声传承体系之间联系密切。可以说,对内廷用乐,以及内廷用乐管理机构的研究,将为研究“外朝”(一)武德内教坊云韶府唐初武德年间设置的内教坊(武德内教坊)与武则天时期的“云韶府”、开元以来的“云韶院”一脉相承,是唐代内廷用乐管理机构中绵延最久者。武德内教坊与云韶府(院)管辖的音声承应者均为女乐,被称为“宫人”,供皇室专享的后宫宫人,极少对外公开。武德内教坊与云韶府(院)宫人女乐的教习,先后由太常、教坊负责,她们承载的音声技艺与唐代主流音声传承体系相接通。唐王朝立国之初,于高祖武德年间,在内廷设置内教坊,这是唐代的第一个内廷用乐管理机构。武德内教坊的乐工隶属后宫,皆为女性,被称为“宫人”。武周如意元年(公元692年),武则天下旨,将武德内教坊更名为“云韶府”。武德后,置内教坊于禁中。武后如意元年,改曰云韶府,以中官为使。在开元新设教坊之前,唐代的太常兼管礼乐、俗乐。对中央和各地方乐人进行轮值轮训,是太常的职责所在,外朝如此,内廷自然不能例外。自唐初以来,武德内教坊(云韶府)宫人女乐的技艺教习,较长时期内由太常负责。但是,囿于“宫闱之禁”,武德内教坊(云韶府)宫人的音声表演专供皇室,从不对外,即使向宫外传递消息也被严令禁止。唐高宗永徽五年(公元654年),入宫教习云韶府宫人的太常乐工等人因违制传信,险些被处死。太常乐工宋四通并给使王游道、长吉等入监内教。因为宫人通传消息,帝特令处死,……帝曰:……宫闱之禁,其可渐欤?……今喜得萧钧之言,特免四通等死,配流远处。在开元年间新设诸机构之前,武德内教坊(云韶府)曾是唐王朝唯一的内廷用乐管理机构。自开元年间以来,情况为之一变,宜春院、仙韶院等内廷用乐管理机构先后设立,宜春院女乐称“内人”。而此时的云韶府又被称为“云韶院”,云韶院女乐仍然称“宫人”。楼下戏出队,宜春院人少,即以云韶添之。云韶谓之“宫人”,盖贱隶也,非直美恶殊貌,居然易辨明:内人带鱼,宫人则否。开元年间以来,云韶府(院)供皇室专享,不对外公开的特点基本未变。唐玄宗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内出云韶舞敕》所谓“陈于百姓,冀与公卿同乐”并非常例:“……自立云韶内府,百有余年都不出於九重。今欲陈于百姓,冀与公卿同乐,岂独娱于一身?”(二)唐代的宣徽管辖唐代的“仙韶院”脱胎于梨园,是外朝乐籍精英荟萃之所。作为宣徽管辖之音声机构,虽服务于内廷,终究与武德内教坊、云韶府(院)及其宫人女乐不是一回事。讨论仙韶院,还得从梨园谈起。盛唐梨园是为满足皇室音声享乐需求而组建者,精选的男女乐工主要承应歌舞伎乐那么,宣徽院所兼管者,是前梨园的哪些人?梨园男女乐工在德宗朝又去向何方呢?唐诗《赠萧炼师》序云,以善舞著称的前梨园女乐萧炼师,在唐德宗贞元年间被选入内廷:“炼师,贞元初,自梨园选为内妓,善舞柘枝,宫中莫有伦比者,宠锡甚厚。及驾幸奉天,以病不获随辇。遂失所止。洎复宫阙,上颇怀其艺,求之浃日,得于人间。”《唐会要》载,自唐德宗贞元年间以来,“选乐工三十余人,出入禁中宣徽院,长入供奉,皆假以官第。每奏伎乐称旨,辄厚赐之”。唐宪宗即位后,元和八年(公元813年)四月,“诏除借宣徽院乐人官宅制”,“令分番上下,更无他锡,至是收所借”。不难发现,在唐德宗刚即位便裁梨园乐工之后,大约于贞元年间完成了前梨园职能的交接:贞元年间以前暂隶属太常的前梨园弟子,其男性乐工之技艺高超者,精选30余人出入宫闱“长入供奉”,宫外一度曾有其官宅,为方便出入宫闱禁地,由宣徽院兼管之;而其女乐之优秀者,直接入宫为“内妓”,身份相当于宜春院的“内人”女乐。至于唐德宗即位后未被选入的前梨园乐工,一部分可能仍留隶太常,其他人则都被放还民间。唐文宗朝,再次调整了宣徽管辖之音声机构。开成二年,“宣徽院《法曲》乐官放归”。开成三年(公元838年)四月,“改法曲为仙韶曲,仍以伶官所处为仙韶院”。这里的“仙韶院”,实为宣徽管辖之法曲音声机构的新名称,其最高管理者称“仙韶使”。同年十月,“甲午庆成节命中人以酒酺、仙韶乐赐群臣宴于曲江亭”。二、内廷用乐管理宋代仙韶院是一个设置于北宋初期,延续至南宋,以后宫宫人为音声表演主体的内廷用乐管理机构,是唐代武德内教坊、云韶府(院)的后继者。宋代仙韶院宫人接受教坊教习,以高水平的乐舞供皇室专享,极少对外臣展示。(一)仙韶院的设立北宋立国之后,即留意内廷用乐管理。宋太祖专设“乐使”,以主管“宫中声伎”。宋太宗即位后,进一步完善内廷乐官设置,于“乐使之下,增置副使”。进而,改称内廷用乐的管理者为“仙韶使、副使”,称其属下“弟子”实际上,早在宋太祖开宝年间,已设立“箫韶部”承应内廷用乐。十几年后,宋太宗雍熙年间(公元984—987年),“箫韶部”更名为“云韶部”。与昙花一现的“箫(云)韶部”不同,宋代的仙韶院自北宋初期设立后,至南宋初期仍一度延续。如宋真宗朝,以仙韶院承应之内廷乐款待外臣——“开太清楼宴亲王宰执,用仙韶女乐数百人”。(二)绿道仙韶院与仙韶女乐宋代的仙韶院设置于禁宫内苑,是赵宋王朝的内廷用乐管理机构之一。宋代仙韶院的乐工构成有两个突出的特征:其一,仅供皇室专享,原则上不对外展示。其二,由经过训练的后宫宫人组成。南宋学者王明清的《挥尘录》,记载了宋徽宗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于皇宫后苑太清楼赐宴外臣之事。所谓“后庭女乐,肇自先帝。隶业大臣未之享”宋代仙韶院女乐原则上不对外展示,但亦有特例。邵伯温《闻见录》记载:真宗东封西祀礼成,海内晏然。一日,开太清楼宴亲王宰执,用仙韶女乐数百人。有司以宫嫔不可视外,于楼前起彩山幛,乐声若出于云霄。间者,李文定公、丁晋公坐席相对,文定令行酒黄门密语晋公曰:如何得倒了假山?晋公微笑。上见之,问其故。晋公以实对,上亦笑,即命女乐列楼下,临轩观之,宣劝益频,文定至沾醉。宋真宗在位期间(公元998-1022年),于太清楼赐宴外臣,用宫中仙韶院女乐。太清楼前竖起的“彩山幛”,是为避免以后宫宫人直接示于外臣。宋真宗的这次太清楼赐宴,命仙韶院女乐列于楼下,显然是破例。宋代仙韶院乐工是“宫嫔”,其后宫宫人身份已明。作为宫中女乐,其中甚至有得宠晋升后妃者。司马光《涑水记闻》记载了一名平民出身的仙韶院女乐,逾制被升为贵妃,在宋仁宗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病死,被追封皇后。大长公主纳后于禁中仙韶部,宫人贾氏母养之。上尝宫中宴饮,后为俳优,上见而悦,遂有宠。……至和元年正月暴疾薨,上哀恤之甚,追册为温成皇后,……宋代仙韶院的管理者,大致可分为行政官和技术官。其中,“仙韶使”为行政主官。而“仙韶副使”当为技术官,往往兼任掌乐,管勾仙韶公事。由《道乡集》“内人王氏授仙韶使制”有关宋代仙韶院管理者和乐工的称谓,如下表所示(见表1):(三)宋仙韶院女乐承应宋代仙韶院的主要职能是承应内廷用乐,服务于皇室。这就决定了其音声技艺必须具备较高水平,表演风格当与皇室审美境界相称。为满足用乐需求,有必要对内廷乐工给予精心培训。宋承唐制,以外朝乐工教习内廷,内廷乐工转相传习,教坊与内廷乐的教习有关。《挥尘录》对宋徽宗朝仙韶院女乐的音声表演活动,记载较详:“诏特锡燕于太清楼,……元长(即:蔡京)作记以进云:政和二年三月,……教坊请具乐奏,上弗用,曰:‘后庭女乐,肇自先帝。隶业大臣未之享。’……殿上笙篁、琵琶、箜篌、方响、筝、箫登陛合奏,宫娥妙舞,进御酒。……又命宫娥抚琴擘阮。”宋徽宗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于延福宫赐宴外臣,仙韶院女乐承应乐舞。仙韶院承应的内廷音声,得到观者由衷赞叹。“亦非教坊工人所能仿佛”,足证宋代仙韶院女乐技艺精湛,其乐、舞表演堪称优美,风格清雅华贵,具有较高水平。宣和二年十二月癸巳,召宰执亲王等曲宴于延福宫,……仙韶执乐和音,曼声合变争节,亦非教坊工人所能仿佛。上遣殿中监蔡行谕旨曰:“此中不同外廷,无弹奏之仪,但饮食自如。食味果实有余者,自可携归。”……既而命坐,酒行无算,复出宫人合曲,妙舞蹁跹,态有余妍,凡目创见。上谕臣邦彦、臣粹中曰:“此尽是嫔御。自来翰林,不曾与此集。自卿等始。”比照宋初的箫(云)韶部,有助于认知宋代仙韶院的职能特征。《乐书》云:“圣朝开宝中,平岭表,择中人警悟者,得八十员,置箫韶部,使就教坊习乐。至雍熙初,改为云韶焉,以宫寺内品充之。凡歌,员三。笙、琵琶、筝、拍板,员各四。方响员三。笛员七。觱篥员各二。杂剧员二十四。傀儡员八。每正月望夜及上巳端午观水嬉,命作乐。宫中冬至、元会、清明、元社,宫中燕射用之。然杂奏胡俗之乐于宫庭,臣恐未合先王之制也。”宋代仙韶院的职能,显然不仅仅是为大型宴会服务。在箫(云)韶部被裁撤后,其原有部分职能由仙韶院接管,其部分曲目也会在内廷乐体系中继续传承。宋徽宗所言“自来翰林,不曾与此集”,说明宋代仙韶院女乐的确极少对外臣展示。如此,一般情况下,在宫中(无外臣出现)的诸多场合,以音声专供皇室享乐,是宋代仙韶院的职责所在。而部分原由箫(云)韶部承应且仙韶院不具备的音声类型,则改由教坊等外朝机构接手。下表(见表2)胪列唐代的武德内教坊、云韶府(院)、仙韶院与宋代仙韶院、箫(云)韶部主要特征以便比较。显然,宋代仙韶院沿袭自唐代的武德内教坊、云韶府(院)。三、仙效果及其独立机构的特征由于中央用乐管理机构的缩减,自宋高宗绍兴年间以来,宋代的仙韶院逐渐融入德寿乐部,其作为独立机构的一面不再彰显。随着南宋朝廷的日薄西山,宋代仙韶院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一)“德寿宫妇人”,事缘起自初《齐东野语》“菊花新曲破”条载:“思陵朝掖庭有菊夫人者,善歌舞、妙音律,为仙韶院之冠,宫中号为菊部头。然颇以不获际幸为恨,即称疾告归。时宦者陈源以厚礼聘归,蓄于西湖之适安园。一日,德寿按【梁州】曲,舞屡不称旨。提举官关礼知上意不乐,因从容奏曰:此事非菊部头不可。上遂令宣唤,于是再入掖禁,陈遂憾恨成疾。有某士者颇知其事,演而为曲,名之曰:【菊花新】以献之。陈大喜,酬以田宅金帛甚厚,其谱则教坊都管王公谨所作也。陈每闻歌,辄泪下不胜情。”教坊……绍兴末,台臣王十朋上章,省罢之。后有名伶达伎,皆留充德寿宫使臣,自余多隶临安府衙前乐。与南宋高宗绍兴年间省罢教坊同步的,是内廷用乐管理机构的调整。“德寿宫使臣”并非因省罢教坊而无处可去者。为保证皇室音声享乐的高水准,满足皇室享乐需求,南宋王朝把众多音声技艺高手征调入德寿宫从内廷用乐管理机构的研究视角观之,南宋的“德寿乐部”是宋代仙韶院的后继者。当然,这个荟萃外朝、内廷优秀艺人的“德寿乐部”,与仅有内廷女乐的宋代仙韶院之间存在区别。“德寿乐部”所能承应的音声类型明显多于后者,与盛唐的梨园倒颇有几分类似。只可惜,比之梨园,这个南宋朝廷的内廷精英乐部,是精简机构后不得已才形成者。“德寿乐部”组成后,沿袭自仙韶院的后宫女乐仍传习不辍。如《武林旧事》载,元夕庆贺之际,内廷“仙韶内人,迭奏新曲,声闻人间。”(二)宋、宋时期内朝的音声活动自开元年间以来,唐王朝在内廷广蓄音声,着力扩充后宫女乐。经安史之乱后,专属于内廷管理的女乐仍存。宋代仙韶院承袭自唐代的武德内教坊、云韶府(院),以宫人女乐承应内廷音声,供皇室专享,极少对外臣展示。至南渡后,因时局艰难方融入德寿乐部。受到宋代仙韶院的影响,在后世人眼中,以“仙韶”为名者,是高水平音声的代表。金代也曾出现名为“仙韶院”者,可能一度沿袭了宋代仙韶院的机构建置。唐、宋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