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金代帝制国家的形成

试论金代帝制国家的形成

一、金军攻辽京的制度背景一般来说，女真的部落社会只经历了太祖建立巨大的金朝，然后开始进入封建社会。例如，王弘志说，“阿格达成功完成满语系统一女真各部的任务，于11月初正式任命皇帝并建立金朝。”。金国的建立是仿照辽、宋制度建立起来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在此之前,女真各部仅有部落联盟,无皇帝,无国号,无纪年,无统一的政权,金国建立之后,这一切都有了。”关于太祖称帝,史籍多有记载,现选其较具体者列于此:《金史·太祖本纪》曰太祖二年(1114)“是月(十一月),吴乞买、撒改、辞不失率宫属诸将劝进,愿以新岁元日恭上尊号,太祖不许。阿离合懑、蒲家奴、宗翰等进曰:‘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号,无以系天下心。’太祖曰:‘吾将思之。’……收国元年正月壬申朔,群臣奉上尊号。是日,即皇帝位。上曰:‘辽以宾铁为号,取其坚也。宾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不坏。金之色白,完颜部色尚白。’于是国号大金,改元收国。”《会编》曰“有杨朴者,铁州人,少第进士,累官至秘书郎,说阿骨打曰:‘匠者,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师者,人之模范,不能使人必行。大王创业兴师,当变家为国,图霸天下,谋万乘之国,非千乘所能比也。诸部兵众皆归大王,今力可拔山天海而不革故鼎新,愿大王册帝号,封诸藩,传檄响应,千里而定。东接海隅,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远国之民,建万世之镃基,兴帝王之社稷,行之有疑,祸如发矢。大王以为如何?’阿骨打大悦,吴乞买等皆推尊杨朴之言,上阿骨打尊号为皇帝,国号大金,以水名阿禄阻为国号。阿禄阻,女真语金也,以其水产金而名之,故曰大金,犹辽以辽水名国也。”上述两条史料是关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继位较为详细的史料,从第一条史料看,似乎是女真贵族推举阿骨打称帝,而从第二条史料看,此则发端于杨朴。从女真政治发展的现实论,女真贵族当尚无系统的帝制观念,是以当以发端于杨朴为是。由于女真正处于文明初期《金史·撒改传》记载:“太祖即位后,群臣奏事,撒改等前跪,上起,泣止之曰:‘今日成功,皆诸君协辅之力,吾虽处大位,未易改旧俗也。’撒改等感激,再拜谢。凡臣下宴集,太祖尝赴之,主人拜,上亦答拜。”虽然“天辅后,始正君臣之礼焉”关于这个问题,一条金军攻破辽燕京时的史料可以为此作一注脚。《三朝北盟会编》引《北征实录》曰:“其(金军)始至于燕京之大内也,阿骨打与其臣皆握拳坐于殿之户限上,受燕人之降。且尚询黄盖有若干柄,意欲与其群臣皆张之,中国传以为笑。金人其后自大,皆燕人用事者及中国若良嗣辈教之尔,是岂金之意哉。”二、猛安谋克印及其历史地位太祖建国之后,在中央实行勃极烈制,地方实行猛安谋克制和勃堇制。陶晋生先生认为“在十二世纪初,女真人的政治和军事制度是孛堇(或勃极烈)制和猛安谋克制。这两种制度其实是一件事的两面。孛堇或勃极烈是女真语的长官,即女真氏族的酋长。在作战的时候,酋长中的共主,可以召集他手下的孛堇去作战,并且任命他们为猛安或谋克。”关于猛安谋克制,学界研究较多,三上次男先生曾对此作过专题研究,他指出“起兵以前在女真各部已经有了谋克”,“我想猛安和谋克一样,可能在起兵前的女真社会中已经作为军事上的一个职位而存在了,只是在动员大部队时临时设置的,不像谋克那样是常设的职位”,“猛安及谋克不是宁江州战后创建的,而是以前就有了。它们当时的任务……是在战场上指挥军队。而《太祖本纪》太祖二年九月条所载创建猛安、谋克制的事实,……实际上是指宁江州战后赋予新的意义和任务的猛安、谋克制。”《金史》言“金之初年,诸部之民无它徭役,壮者皆兵,平居则听以佃渔射猎习为劳事,有警则下令部内,及遣使诣诸孛堇征兵,凡步骑之仗糗皆取备焉。其部长曰孛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从其多寡以为号,猛安者千夫长也,谋克者百夫长也。谋克之副曰蒲里衍,士卒之副从曰阿里喜。部卒之数,初无定制。至太祖即位之二年,既以二千五百破耶律谢十,始命以三百户为谋克,谋克十为猛安。”关于猛安谋克兵数的制度化,可能是在太祖二年之后,前期的猛安、谋克兵数或许与建国前有所变化。三上氏认为猛安、谋克在宁江州之战前即以存在,但通过对女真建国前兵数的探讨可以知道,作为“千夫长”的猛安出现于建国之前并不现实。这可从关于建国前女真兵数的史料中窥得一二。关于女真建国前的兵数,《金史》本纪凡四见,现罗列于下:穆宗九年(1101)“募军得甲千余。女直甲兵之数,始见于此,盖未尝满千也。”“穆宗将伐萧海里,募兵得千余人。女直兵未尝满千,至是,太祖勇气自倍,曰:‘有此甲兵,何事不可图也!’”太祖二年(1114)九月“诸路兵皆会于来流水,得二千五百人。”太祖二年(1114)十一月,军“至斡论泺,杀获首虏及车马甲兵珍玩不可胜计,遍赐官属将士,燕犒弥日。辽人尝言女直兵若满万则不可敌,至是始满万云。”由是可知,直至穆宗伐萧海里才募兵满千,而太祖二年(也就是宁江州之战所在之年)合诸路兵才得二千五百人。而在当时,完颜部落的实力应强于其他部落,但完颜部落尚得募兵才能满千,而实力弱于完颜部的部落长却加有“猛安”(也就是作为“千夫长”意义的猛安)则难以理解。因此,关于猛安谋克制可以从两方面进行探讨。第一,在建国之前,女真部族以勃堇(族长)作战时为统兵者,自领各部之兵,因此,笔者以为金国建立后制度化的猛安、谋克不可能出现于宁江州之战前,而此前的猛安、谋克只能作为部落兵士的统领者出现。但随着战争的胜利,兵员的增多,猛安、谋克的制度化在宁江州之战后出现成为可能,并且在“猛安之上置军帅,军帅之上置万户,万户之上置都统”。但对于金初所谓制度化后猛安谋克的实质,笔者以为这仍是一种部落制思想下的制度延续,与早期猛安谋克在事实上并无本质上的区别,而不是一种面向帝制的官职改革。学界一般认为太祖时期猛安谋克已成为一种军政合一的制度,但笔者以为直到太祖举兵伐辽,猛安谋克仍只是一种行军作战中的军事兼领官,而并不是一种严密的制度。学者一般将太祖二年十月,“初命诸路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但太祖所希望从此间得到的只是一种功能性的应用,而并非有将其制度化的期望。三上氏指出“太祖靠猛安、谋克制的办法,推行了新占领地的经营,加强了中央集权制。这些新占领地上的猛安、谋克的职权很大,仿佛相当于以后的刺史或县令。高六哥被授予的榆河州千户、张玄素的铜州猛安、王政的卢州渤海军谋克等,绝不是后来榆河州、铜州、卢州地区中的一个猛安或一个谋克,而当时应该是管辖铜州或榆河州———这些地方可能都是汉人或渤海人的居住地———一州的猛安、谋克,因而可以看出,猛安、谋克制就是直到后来施行州县制的一种过渡形态。”至于说这种制度是部落制思想下的制度延续,笔者以为从投降金朝的辽、宋人的史料中较易得佐证。天会九年(1130),“渤海万户大挞不也过淮阳,知军张涣置酒于舟中,涣因语刘豫即位,挞不也拊掌叹曰:‘某大辽之大姓也,大金初招某,许开国辽东,其后被坚执锐,从军征战,极有年矣,虽一郡安闲未可得也。豫,山东一郡守耳,事孤援寡,出降而已,今当是任,岂不负甚也。’”《金史》言太祖起兵之后,“诸部来降,率用猛安、谋克之名以授其首领而部伍其人。”天辅六年(1122)“十月丙戌朔,(太祖)次奉圣州。诏曰:‘朕屡敕将臣,安辑怀附,无或侵扰。然愚民无知,尚多逃匿山林,即欲加兵,深所不忍。今其逃散人民,罪无轻重,咸与矜免。有能率众归附者,授之世官。……’”现将《金史》中有许多关于辽、宋人投降金朝而被封为猛安谋克的史料罗列一些较详细者如下:天辅二年(1118)“闰(九)月庚戌朔,以降将霍石、韩庆和为千户。”从上引史料中可以发现,金初投降金国的辽、宋人在被封为猛安谋克之后,所统领者也是自己投降时所拥有的部曲,因而,如仅从统领自己部曲这一点上来说,这些猛安谋克和女真族猛安谋克并无不同。以上分析了辽宋人猛安谋克与女真族猛安谋克的性质,那么,在建国之后,女真族猛安谋克的性质是否发生了变化呢?许多学者认为女真在太祖建国之后就已进入帝制社会,因而猛安、谋克成为了金国帝制下的官员,而最初带有猛安、谋克之职的勃堇,其职权也发生了变化,成为帝制下的君臣关系,而不再是部落联盟时期的盟主与部落长之间的关系。金国建立后,君主权力有所加强,同时由于军事战争的需要,勃堇多称为猛安谋克,但笔者以为事实上当时的猛安谋克仍是部酋的性质,所改变的只是名称,而实质上并未改变多少。从上文分析中可以知道,辽宋人猛安谋克具有世袭和统领自己部众等权力,那么,如果说原来的女真族猛安谋克反而失去了这些权力,这是不可理解的。史料中亦有许多关于这一问题的史料,如“太祖入燕京,迪古乃出德胜口,以代石土门为耶懒路都勃堇”以上总体分析了太祖时期的政治体制,即中央由勃极烈管理,统领整个帝国;而地方则由勃堇及猛安谋克管理,地方的管理延续了部落制的传统。地方官员犹如部落制时期的部落长,而各地方相当于一个部落,地方政权完全由勃堇掌领。三、、金朝时期,人重地利进士,或将其为地方势力以上这种部落制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太宗末年,可以说,直到天会十二年(1134)正月“甲子,初改定制度,诏中外”对于太宗时期金国之政权状况,笔者主张其仍是太祖政治之延续,故不欲着墨过多,在此不妨以外征将帅为例述之。言外征将帅,首先就要谈及外征将帅与枢密院之关系及其职权。枢密院于“天辅七年(1123),始置于广宁府。天会三年(1125)下燕山,初以左企弓为使,后以刘彦宗。”天会三年(1125)宋金战争开始之后,关于枢密院的性质及其实际作用,有一条史料已作了明确记载。天会三年(1125)“十二月,斡离不、粘罕分道入侵南宋。东路之军斡离不主之,建枢密院于燕山,以刘彦宗主院事;西路之军粘罕主之,建枢密院于云中,以时立爱主院事。国人呼之‘东朝廷’、‘西朝廷’。”通过上文的论述,再以古往今来之将帅所具有的权力相较之,可知此时金朝外征将帅之权力无论如何都是极大的,但事实上此时金朝将帅的权力远过于此,外征诸将已囊括了行政、经济等一切地方大权。至于地方权力,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地方官吏的任免权。天会元年(1123)“十月壬辰,诏以空名宣头百道给西南、西北两路都统宗翰,曰:‘今寄尔以方面,如当迁授必待奏请,恐致稽滞,其以便宜从事。’”十一月“壬戌,复以空名宣头及银牌给上京路军帅实古乃、婆卢火等。”二年(1124)春正月“甲寅,以空名宣头五十、银牌十给宗望。”那么外征诸将的官吏任免权到底有多大呢,是只有军事官员的任免权还是囊括军政之全部呢?对于这个权力的程度问题,史籍中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有一条史料或许可以从侧面揭示出当时将领所具有的实际任免权到底达到什么程度。天会十一年正月“戊戌,诏曰:‘以军旅未定,尝命帅府自择人授官,今并从朝廷选注。’”在官吏任免权之外,当时外征诸将帅更是具有了地方上的一切军政大权。天会二年(1124)二月“乙巳,诏谕南京官僚,小大之事,必关白军帅,无得专达朝廷。”从上文的论述中可以知道当时将帅具有很大的军政权力,在很多学者看来,这已成为一种地方割据势力,如陶晋生先生就将其看作是一种地方封建势力,并说“吴乞买和他的继承者亶都不喜欢这种封建势力,希望建立一个有强大中央政府的国家。”众所周知,熙宗即位就削夺军帅军权,基本消除了陶晋生先生所谓的“封建势力”。那么,如若真如陶先生所说,太宗“不喜欢这种封建势力”,何以太宗不削夺这些将领的权力呢?或认为“比起金太祖来,太宗缺乏驾驭手下诸将的才干”那么,太宗何以能够容忍这种巨大的地方势力的存在呢?外山军治先生对这个问题有一看法,他认为“吴乞买和宗室诸王饱尝过开国的艰辛,对宗室的情谊自然也就笃厚,太宗与宗室诸臣名义上是君臣关系,但实际上,吴乞买很少以君臣对待他们。”并且认为,“宗室的权力正是在这种气氛中扶持起来的。”笔者以为,这种非完全意义上的君臣关系的产生,也就是太宗容忍这种地方势力存在的原因,应该归结到当时金初的政权性质上。当时金朝正处于从部落制社会向帝制社会转变的时期,而太宗心中的统治观念都仍属于部落制绪余。“康宗没,太祖称都勃极烈,与撒改分治诸部,匹脱水以北太祖统之,来流水人民撒改统之。”四、熙宗元年:除官立制,以加强皇帝的权威,为进一步剥削将士的权力,巩固提升人物之地位上文分析了金初,即太祖太宗时期金国的政治现实,认为当时金国的政治仍属于部落制惯性影响下的带有部落制性质的国家,而帝制仍只是一个国家的躯壳,而并不是其实质。而熙宗、海陵王时期正是金国由带有部落性的国家转向真正的帝制国家的重要转型期。因而,分析熙宗、海陵王时期的政治形势具有重要的意义。金熙宗继位之初,即开始政治改革,其主要内容即改革官制与剥夺将帅权力二端。熙宗天会十三年(1135),改革官制,《大金国志》作了详细的论述,现移录于次: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尚书省置令一人,次左右丞相平章事,左右丞皆参知政事,侍中、中书令皆居丞相之下为兼职。元帅府置都元帅、左右副元帅、左右监军、左右都监。枢密院置使、副,签书院事。大宗正府置判同签书。宣徽院置左右使、同知、签书使。六部初置吏户礼三侍郎,后置三尚书,仍兼兵刑工。既而六曹皆置尚书郎官、左右司及诸曹皆备。国史院置监修,以宰相兼领次修史、同修史。御史台置大夫、中丞、侍御史以下,而大夫不除,中丞推掌讼牒及断狱、会法。谏院置左右谏议大夫、补阙、拾遗,并以他官兼之,与太官皆充员而已。翰林学士院置承旨学士、侍读侍讲学士、直学士、待制、修撰,而承旨不除。殿前司置都点检、左右副点检、左右卫军。劝农司置副使。记注院置修注。太常寺置卿少。秘书省置监少以下皆备,国子官不设。外道转运使而不刺举。故官吏所惮,都事令史,用登进士第者,须其选官无磨勘之法,每一任转一官,此其大略也。通过《大金国志》的记载可知,熙宗改革官制的目的大略在于实现金国官制的制度化,进一步向汉化靠拢。通过将官制制度化,将将帅对于官员的任免权、升迁权收归中央。在改革官制的同时,熙宗初年还推行其他举措进一步剥夺将帅权力,通过将外征将帅召回中央任官与杀戮将帅的血腥手段,实现了金国政权的中央集权化。事实上,熙宗初年所作的政治改革无非就是两件事,即加强皇帝的权威和削弱将帅的权力。而这两件事事实上就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即加强皇帝的权威必然要削弱将帅的权力,以使其权不致与皇权相抗;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