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人格利益与环境权的独立

环境人格利益与环境权的独立

随着社会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环境资源的缺乏和环境问题日益突出，人类适宜的生活和环境环境遭到破坏。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对环境质量的要求以及环保意识日益强烈,环境人格利益逐渐成为人们不可或缺的物质及精神追求。司法实践中,因环境污染与破坏所导致的人们对环境人格利益的权利诉求纠纷频繁涌现,甚至成为社会矛盾的根源。然而,现行的民法理论和制度却滞后于社会现实,无法应对人们对环境人格利益的权利诉求,使得现实中频繁出现的环境人格利益纠纷无法通过法律的渠道得到民法的保护,难以满足人们对环境人格利益保护的要求。因此,本文拟以人格权法的制定为契机,试图拓展传统的人格概念和内涵,将民事主体的环境人格利益作为人格权的客体纳入我国的人格权体系,推动立法确认环境人格权,以实现对人们环境人格利益的全面保护。一、法律人格的财产属性人与环境的关系十分密切。人本身就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人类的生活包括其全部意识活动和外在行动,都依赖于自然环境。因此,人格作为人之为人的属性与性质,也始终跟外部环境有一种不可割裂的关系。关于人格与环境的内在关联,法哲学家们也有阐述。康德就明确反对那种毁坏美的自然物的癖好。因为在他看来,这种癖好会削弱乃至根绝我们身上对自然美的一种审美情感。这种审美情感被康德称为“智性的兴趣”。黑格尔则认为现实中的法权人格必须将外部自然物当作自己的财产来加以占有,因而确认了法权人格必须在自然中获得自己“定在”即实现。环境对于人的需求来说具有多种价值属性。伦理学上将环境的价值区分的非常细致,包括生命支撑价值(生态价值)、经济价值、消遣价值、科学价值、审美价值、使基因多样化的价值、历史价值、文化象征价值、塑造性格价值、多样性与统一性的价值、稳定性和自发性价值、辩证的价值、生命的价值、宗教的价值等。民法学界将自然人的基本属性区分为物质性人格要素和精神性人格要素。以此为基础,人格权被划分为物质性人格权和精神性人格权。因此,环境人格利益作为人格的应有内容,是在良好的环境中生活,构成人之所以为人的要素或者条件。它体现了人对环境资源生态价值与精神价值的需求,包括环境物质性人格利益和环境精神性人格利益两个方面。二、当前民法制度缺乏对环境人的权益保护(一)环境人格利益保护的具体途径依据我国现行的人格权理论及相关立法,环境人格权并未得到法律的确认。对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只能通过一般人格权或是其他具体人格权的途径加以保护。一般人格权的实质内容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尊严和价值”。与具体人格权相比,它是“一种母权,也是一种发展中的概念”(二)相邻关系制度的保护相邻关系制度是私法制度中保护环境的有力工具。在法律调整上,各国都将相邻不动产之间产生的污染问题纳入到传统民法中的相邻关系领域,希望通过相邻关系调整利害人之间的权益安排。如德国和瑞士的“不可量物侵害法”,法国的“近邻妨害理论”、英美法系的“妨害法”等。我国也在《物权法》第89条和第90条对相邻关系中的环境权益进行了相应的规定。与传统相邻关系制度不同,这些新型的相邻关系制度除了关注物的价值充分发挥,为土地、房屋等财产的使用提供便利的权利外,还渗透着对环境人格利益的关注,为人们在适宜的环境下安静、舒适的生活提供方便的权利。在实践中,不可量物的侵害、通风、采光、日照、眺望妨害等利用环境资源的行为,不仅影响了相邻不动产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而且带来了人们因环境污染和破坏而导致的身心健康、生活不方便、不舒适、痛苦、焦虑、无法享受乐趣等环境人格利益的损失。对于这些环境人格利益的损失,各国在相邻关系领域均给予了一定的承认和保护。然而,相邻权作为一项从属性权利,必然有其基础权利。对相邻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的基础权利应当是人格权而不是所有权。例如,德国学者Forkel在1968年就主张将不可量物侵害作为一般人格权加以构成。(三)侵害环境人格利益纠纷的适用条件环境侵权法律制度虽然可以突破相邻关系制度对环境人格利益保护的制度局限,但是,我国现行的环境侵权制度对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也存在许多不足。《侵权责任法》第65条规定,环境侵权行为仅指环境污染行为而不包括环境破坏行为。这就导致许多因环境破坏而引发的侵害人们环境人格利益的行为不能适用环境侵权法律制度的调整,而只能依据一般侵权法律制度加以调整。但在侵害环境人格利益的纠纷中,要证明侵权责任的四个构成要件非常困难。许多破坏环境的行为属于社会发展所必须的合法行为,不具有行为的违法性。在损害后果方面,环境物质性人格利益中的心理健康损害及环境精神性人格利益的损害均是难以物化和量化的精神损害,只有达到严重损害的程度才可以获得司法救济,严重损害的标准因个体的差异而难以判断。即使是因环境污染行为而引起环境人格利益的损害,在损害赔偿额的计算中,我国环境侵权制度只赔偿人身权和财产权的损害,而不包括生态价值和精神价值意义上的环境权益的损失。环境人格利益的侵害却恰恰反映了环境的生态价值与精神价值的损失。这些侵害环境人格利益行为,通常不会对受害人的身体产生具有医学诊断价值的显性损害。倘若无法证明该污染或破坏环境的行为引起了“人身和财产利益的损失”,则并未构成侵权,不能适用环境侵权法律制度。综上所述,无论是现行的人格权制度、相邻关系制度,还是环境侵权法律制度都无法对环境人格利益提供全面的保护。环境人格利益的全面保护还必须将环境人格利益引入人格权理论,将其作为环境人格权的客体,通过立法明确确认为环境人格权,才能获得民法的全面保护。三、独立的环境权法证据一项利益能否成为权利受法律保护,取决于两个因素:其一是该当利益值得为法律所保护的重要程度;二是该当利益是否具有特定性。(一)保护环境的合法利益1.环境人格利益的法律保护人格,德文为Personlichkeits,指在法律上自然人处于独立状态下应具有的精神的和物质的内容,是被认识的人之为人的那些属性或性质。例如我们的生命、健康、身体、名誉等。至现代,人格权已成为一种具有发展性、开放性的权利,其表现形式和保护方式也正趋于复杂与丰富。这种开放性的人格权发展趋势为环境人格利益的法律保护提供了充分的空间。在环境危机时代,人的尊严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正如《人类环境宣言》中明确指出的那样:“人类有权在一种能够过尊严和福利的生活的环境中,享有自由、平等和充足的生活条件的基本权利并且负有保证和改善这一代和将来世世代的环境的庄严责任。”因为生活在有污染的,有害身心健康的,不具有美学价值的环境中人不能被认为是有尊严的。因此,对环境人格利益进行确认和民法保护是环境危机时代对人的尊严维护的体现。人格权作为人之存在价值与尊严的权利,理应反映这一新的时代要求,将环境人格利益纳入人格权的范围获得法律保护。2.环境权在民法中的具体作用在于保护环境人格环境权是人们应对全球性环境危机,重新审视人和自然关系过程中提出的一项新型权利和法律理念。随着环境权理论的讨论和研究的日益深入,环境权理论对各国的法律实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各国纷纷在宪法或其他法律中直接或是间接地确认了环境权或与环境有关的权利。20世纪90年代,世界开始出现了环境权宪法化、具体化、公民权化的潮流。世界各国宪法和法律关于“良好环境”有不同的描述,如“适宜的”、“清洁的”、“良好的”、“卫生的”、“健康的”、“无污染的”“健康而舒适的”等,这些描述主要是关于人们对环境生态属性和精神属性的权益,其实质就是要通过对良好环境的保护,以确保人们健康和舒适的生活。因此,许多学者均认为,从私法的角度来看,环境权属于人格权。我国民法学者徐国栋就主张环境权是一种人格权。他在其主编的《绿色民法典草案》第一编“人身关系法”第一分编“自然人法”第313条明确规定环境权,宣告“自然人有权得到保障其生命和健康安全的环境”。笔者认为,对环境人格利益的民法保护既是环境权实现的一个有效途径,同时也是民法中人格权应对环境问题的适用和扩展。在我国的宪法和环境基本法均没有对环境权进行法律规定的情况下,通过民法对环境人格利益加以确认和保护,既可以使环境权益的受害者通过私权实现的现有途径请求法律的救济和保障,也是实现环境权的客观需要和必然要求。(二)环境人格利益的内涵与一般人格权抽象的人格利益内容相比,环境人格利益的内容是独特的,明确的,即基于环境生态属性和精神属性而产生的生命健康不受环境损害的权利和追求环境舒适性和精神美感的权利。作为人格尊严的具体体现,环境人格利益的内容完全可以和一般人格利益相区别,具有明确的感知性和特定性。与其他具体人格权所体现的人格利益相比,环境人格利益也具有独特的属性,不能被其他具体人格权所涵盖:1.生命健康权与环境人格利益那么,已有的生命权、健康权能否将这一环境物质人格利益所涵盖?根据人格权理论及制度关于生命健康权的保护来看,虽然两者都是对人的生命、健康的保护,但是两者的保护范围和保护方式存在区别:首先,健康权中所保护的健康仅指生理健康(1),不包括心理健康。而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既包括因环境的污染和破坏所导致的生理健康的损害,还包括因良好环境的污染和破坏所产生的舒适感丧失这一心理健康的损害;其次,生命健康权的保护以对人身权的直接侵害为构成要件,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则是以环境污染和破坏行为造成良好环境损害为媒介对人身权的间接侵害为构成要件;第三,衡量是否造成生命健康权侵害的标准是医学标准,尤其是对健康权的侵害是以产生了疾病为承担责任的标准。而在环境人格利益的保护中,造成疾病已为环境污染和破坏的最严重后果2.“社会精神纯正权”的证成甚至有学者认为对国家和人类社会而言,环境的精神美感权是“社会精神纯正权”基于上述法律论证,环境人格利益完全符合一项利益成为权利的两个因素,能够成为一项独立的具体人格权从而受到民法的保护。四、环境保护与环境保护鉴于环境人格权的特殊性,对环境人格权的民法保护也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一)环境人格权的私权救济环境要素的多样性及环境价值的多样性导致环境人格利益也具有多样性。因此,环境人格权不是一个单一的人格权,而是一项总括性权利,在环境人格权之下还包括一系列与环境物质人格利益和精神人格利益相关的子权利。由于环境权本身就是一个发展中的,尚未定型的新型权利,学者们关于环境权的内容和类型的划分存在较大分歧,导致环境人格权的内容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有学者认为环境人格权仅指自然人生命和健康不受环境损害的权利;笔者认为,仅将环境人格权限于生命健康不受环境损害的权利显得范围过窄,无法适应环境危机时代人格利益全面保护的客观需求。但是,也不是所有与环境有关的人格利益都能确认为环境人格权由民法加以保护。环境人格权内容的确定需要考量下列因素:第一,环境人格权的民法保护依附的是民法人格权的理念和制度,寻求的是公民个人利益的维护,同时也必须要有明确的义务承担者,这样环境人格权才能够通过私权救济机制获得法律的保护。那些关乎人类整体人格利益的和关于整体环境的权利,因无法将其转化为私主体之间的权利义务关系的,都不能归入到环境人格权的保护范围,例如在自然精神美感权方面,环境美学权、环境教育权、环境文化权、自然及人文遗迹欣赏权等属于集体性权利,均不能纳入环境人格权由民法确认,而是由其他法律加以确认和保护。但是眺望权、景观权等自然精神美感权则可以将整体风景资源落实到公民个人,成为一项个体性权利,因此,可以由民法加以确认和保护。第二,由于环境资源的公共性,非排他性,导致环境人格权大多具有一定的公权属性,“不是纯粹的私权”,有学者甚至将它称为“社会性私权”第三,环境人格权以与良好环境有关的人格利益为客体,“良好环境”与“人格利益”是将其与其他人格权和财产权区分开来的最根本的特点。不是直接基于良好环境而产生的人格利益由其他具体人格权加以保护。有些权利虽然是与环境有关,但该权利的内容是对环境资源的利用或使用,体现的是环境经济属性而不是其生态属性或是精神属性,因此不能将其作为环境人格权只能是作为财产权加以认定。例如,通风权、采光权、日照权,我国《物权法》已经在相邻关系法中将其作为财产权加以规定,虽然人们在通风权、采光权和日照权受到妨害时,也会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关乎居民的身心健康,但这种人格利益的侵害基于其对其财产利用的妨害而产生的,可以通过相邻物权和普通人格权加以救济,而不需要再将其定性为环境人格权。因此,根据上述分析及各国环境权理论研究和司法实践的现状来看,环境人格权目前至少应当包括以下几种权利:1.生命安全和健康权,即自然人享有生命安全和健康不受环境损害威胁的权利;2.宁静权,即民事主体享有在适当安静的环境中生活、工作和学习的权利;3.清洁空气权,即民事主体享有在未受污染的空气中生活、工作和学习的权利,但正常的、轻微的生产、生活活动所产生的空气污染外;4.清洁水权,即民事主体在清洁的水环境中所享有的对水及水环境的欣赏等精神享用权;5.眺望权和景致权,即民事主体对其居所的视野开阔性和美好景观所享有的权利。在上述具体环境人格权中,宁静权、清洁空气权、清洁水权是人们对环境舒适感需求的心理健康权利,它们与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权一起构成环境物质性人格权,而眺望权和景致权则属于环境精神性人格权。(二)保护限制和方法1.保护的限度由于环境侵害行为与经济发展具有相伴随的孪生关系,造成良好环境侵害的原因事实诸如排放煤烟、倾倒废物、流放废水等等,其本身常常就是各种创造财富、增进公众福利的活动在进行过程中的附带行为。如果为了保护良好的环境而对这些活动进行严格的禁止,则人类的文明发展势必停顿。所以,对环境人格权上述保护内容进行保护应当具有一定的限度,这种限度表现在环境人格权的保护应当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协调,是在维持一定文化生活必要条件下最低限度的要求。例如,人们享有的清洁空气权、清洁水权,不应当要求“绝对的清洁”,而是在保障人体生命和健康不受威胁下的“相对清洁”,即清洁的标准可以综合考虑相关环境质量标准和“合理的容忍限度”。人们在享受宁静权时,也是同样如此。另外,随着城市的扩张和环境资源的日益紧张和稀缺,人们对眺望权和景致权的享有也应当受到一定的限制。由于眺望权和景致权的精神利益需求在某种程度上超出了人们正常生活需要的限度,是一项“奢侈”的权利,因此,不能因为眺望权和景致权的实施而侵犯了公共利益及其他人为基本生活而享有的造房、住房的权利。当他人的行为构成对房屋眺望权和景致权侵害时,权利人有在“合理容忍限度内”容忍的义务。受篇幅所限,关于环境人格权的保护限度,本文不在此赘述。2.预防为主的原则与其他人格权的民法保护方法一样,环境人格权的民法保护也分为两个系统,人格权请求权系统和侵权请求权系统。作为绝对权的一种,环境人格权在受到不法侵害时,可以请求除去其侵害,在有被侵害之虞时,可以请求防止。在环境人格权因侵害而受有损害时,得行使侵权请求权,请求恢复原状、赔偿损失。只有将人格权请求权系统和侵权请求权系统这两种保护方式相结合,才能实现对环境人格权的完满保护。但是,环境人格权作为一种新型的人格权,对其进行民法保护时还要根据环境人格权的特点对传统的民法保护方法加以适当的调整和完善。首先,环境人格权是以环境为媒介的人格权,对环境人格利益的侵害通常是对良好环境的侵害所产生的直接或间接的侵害。良好环境一旦受到侵害,往往具有不可逆转性,再加上人格利益的救济本身就具有事先防范的必要性,因此,对环境人格权的民法救济要体现预防为主的原则。例如,在通过人格请求权对环境人格权加以救济时,除了运用“排除妨害”、“停止妨害”请求权外,在尚未发生妨害而有妨害之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