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的不公正与反理性的审判

司法的不公正与反理性的审判

现在，中国的司法改革的基本目标是实现司法公正。为此,司法界和学界对何为公正的司法以及如何实现司法公正进行了大量研究。然而,“有比较才有鉴别”,深入剖析司法的不公正,才能使我们加深对司法公正的认识。因此研究不公正和反理性的司法模式及特征,应当是司法公正研究的一个重要分支。在人类的司法制度的发展史上出现了一些非常态的,有悖于当时社会的一般理性,服从于某些特殊需要的审判方式,这些类型的审判虽然不能成为一种社会制度的“常态”,但它们在历史上影响不小,作为一种镇压异端的统治工具,在一定时期给某一国家或某些国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而且给任何有理性和良知的人造成强烈的精神震撼。尤其是这些反理性的审判方式,在某些社会条件成熟的时候,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围内以某种特殊的形式重现,这不能不使文明社会警惕,提出并研究这种特殊的审判类型,其重要意义就在这里。同时,这种研究也可以使我们在现实的审判结构的塑造和操作上增加一些“清明的理性”。研究这类问题不能不使我们聚焦于那些在历史上影响深重的审判事件:中世纪欧洲宗教裁判所的宗教裁判、纳粹帝国“革命法庭”的审判。尤其值得我们注意和警惕的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出现的反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审判:如前苏联斯大林时期的“肃反”审判(尤其是审判布哈林、加米涅夫、季洛维也夫等人的所谓莫斯科三次大审判),以及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无数冤案乃至草菅人命(甚至缺乏形式要素的审判)。超越形式特征,这些审判都具有一个共同的实质性特点:服从于某个团体、阶层或某个人的政治或宗教的强烈意愿。在这里,任何审判程序即形式要素都没有独立的意义和价值,它只是一个奴仆,服务于一个目的:清除任何政治的异己和宗教的异端。在这一目的之下,这类“政治审判”和“宗教审判”的程序被极大地扭曲了,从而呈现出以下特征:一、审判者可能有一种执行命令的热法官独立行使审判权,只服从法律,根据法官自己的理性和良知裁决案件,这是公正审判的一个基本要素。而在反理性的审判中,法官只是由权力层选择来执行其意志的工具,因而必须绝对地服从于当权者的意志而且法官的这种来源也使其精神上具有强烈的偏向(政治的或宗教的),对于被审判者,不仅尽力履行其任命者赋予的职责,甚至可能有一种执行命令的狂热。如宗教裁判所裁判员,经其上司任命后,在法律上直接依赖于罗马教皇宫廷,这就使教庭能够“迅速而坚决地同被认为是宗教和社会灾难的事物作斗争”。从14世纪起,开始任命法律鉴定人作为宗教裁判员的助手。他们大多也是教士,其任务包括提出控诉,作出判决,协助宗教裁判员使其判决同世俗立法不直接冲突。这种所谓鉴定人,被称为“循规蹈矩的人”,实际上是宗教裁判员的同谋,他们用法律的名义来掩盖宗教裁判所的罪行,完全仰宗教裁判员的鼻息行事。在莫斯科的三次大审判中,所有参加者都知道,“他们都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而是严格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出场次序表被迫扮演着给自己规定的角色。他们每一个人都面临着决定自己命运的非此即彼的选择。……对法庭主席来说,这种抉择看来是这样的:不是十分顺利地进行斯大林规定的审判演出,就是为极小一点的错误断送自己的性命。”二、采用活性的方法来拯救“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可得证据是诉讼的基础而取证的方式,是诉讼的文明程度和理性程度的标志。而以刑讯和精神胁迫摧残肉体摧毁精神获取供词和证词,是反理性审判中最基本的证明方式。学者称:宗教裁判所这架机器并不复杂,它的“结构简单得适于达到目的的程度。它不想用外表的壮丽令人瞠目结舌,而是用恐怖使人胆战心惊”。而直接实施残酷的刑讯,更是宗教裁判所常用的取证手段。这些中世纪的神学家们振振有词地说,人类由于他们的始祖亚当和夏娃所犯的原罪而应当遭受严刑和惩罚。因此,用折磨脆弱的肉体来拯救灵魂,是对异端者的仁政。他们证明说,宗教裁判所不是报应,而是挽救;不是惩罚,而是向魔鬼夺回人的灵魂不是迫害而是医治教会的迷途的羔羊。因此教会正为拯救向唯一正确的信仰发出挑战的一切罪犯提供及时帮助,如果拷打他们,那是给他们的殊荣。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有一套形形色色的刑具:拷问架、行刑凳、鞭子等等,对异端者施行鞭笞、烙印、拉四肢,以及水刑,饥渴和严寒酷热等刑,无所不用其极,其“凶猛及丑恶的程度,非其他猛兽所可比拟”。三、程序性要件中的关押公民的人身自由,是公民最基本的权利。现代社会公民不受任意羁押的权利,是有各国的宪法制度予以确认并由严格的司法程序予以保障的。而在反理性的审判中,审前羁押有两个目的,一是为逼供设置条件,二是为惩罚。在这种情况下,当权者一声命令,就可以让其管辖下的任何人陷身囹圄。审前羁押的实质性条件,如证据证明已经构成犯罪等是不需要的。程序性要件,即合法的逮捕令状也是多余的。文化大革命中,中国各级干部和知识分子以及有各种“政治问题”的人员,被随意羁押,入牛棚、进监狱,不计其数。包括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除当时在台上而且幸免于反复无常的政治倾轧的少数人以外,都沦为阶下囚。如陆定一案,据有关资料介绍,身为中共宣传部长的陆定一,与其妻严慰冰均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各被关押11年,在关押期间还受到加戴手铐、疲劳审讯、刑讯逼供等非人待遇。然而,这些关押无任何法律依据,甚至缺乏一种法律的形式。虽然陆、严一家合计被关押时间长达56年,但并无任何逮捕令状或刑事判决作为关押的基础。如陆定一1967年9月进看守所,后转秦城监狱,被关押8年后,一个专案组才对他宣布了一个文件,以阶级异己分子、反党分子、重大内奸嫌疑(注意:是“嫌疑”)为由宣布将陆“开除出党”,同时决定放出监狱。但只因本人不服申诉,又关押3年,1978年才获得自由。任何一个可以对其公民随意羁押的权力必然是一个暴虐的权力,因为任意羁押权是这种暴虐性最显著的特征。四、对本案的指挥和判决无罪推定,是现代刑事诉讼为保障公民权利,确立控诉方举证责任所确立的基本原则,因而最能体现诉讼制度的民主性和现代性。而反理性的审判,通常是在审判发动地就已确定被告有罪,审判的目的只是赋予这种定罪与惩罚一种合法性即形式正当化的外衣。因此审判的全过程,是寻找给被告定罪的依据,而且是不择手段地搜寻这种依据。无论是莫斯科的三次审判,还是“文革”中从上到下的无数冤案,走的都是这种先定罪后收集和拼凑“证据”的路数。如1936年8月开始的对十月革命后苏联红军的优秀领导人斯米尔洛夫的审判。当时斯米尔洛夫已经入狱三年多时间,但由于被圈定为“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中心”的领导成员,办案人员只能在被告没有作案时间不再犯罪现场的情况下,根据“莫须有”的理由对他进行指挥和判决。如公诉人维辛斯基在法庭上宣称:“斯米尔诺夫可以说:我什么也没有干。因为我在监狱里。这是幼稚的借口!斯米尔诺夫从1933年1月起的确在监狱里,但是我们知道,他在监狱里时却同托洛茨基分子建立了联系,而且我们已经发现了蜜码,那是斯米尔洛夫在狱里用来同自己狱外的朋友们进行联系的密码。”但维辛斯基却无法向法庭展示这种密码和信。而任何一个了解苏联内务部对政治犯的关押方式的人都清楚这种联系是不可能的。辩护权是被告人诉讼主体地位的体现,是实现诉讼结构均衡,实现公平审判的保证。一位著名学者指出:“刑事司法程序发展的历史,就是辩护权扩大、充实的历史。”莫斯科三次大审判虽然形式上也有辩护人出庭但其共同特点是辩护人与被告人都站到了公诉人的立场,三者的意见惊人的一致。他们全都力求证明,苏联人民所遭受的一切灾难,如饥荒、火车失事、工矿事故、农民暴动以及牲畜的大批死亡———这一切都要由被告人负责。被告人的声明无异于公诉人的声明,辩护人在发言中对被告人的攻击甚至比国家公诉人还要猛烈。例如,虽然公诉人,苏联总检察长维辛斯基本人已经指出,侦查机关未能发现证据确凿的证明材料,因而对被告人的控告只能以他们自己的供认为依据,但是辩护律师布劳德仍然在法庭上声称:“在本案中对事实是不可能有争论的。公诉人声明,从各方面来看,即无论从本案所收集的证据来看,或是从证人在法庭上所作的证言来看……所有事实都得到了证实———当公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