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三百六十行

《贺友直画三百六十行》节选三PPS制作林至理手动翻页更多精彩请点击这里访问贺友直先生是著名连环画家，他在人物画创作上更是有着极为深厚的造诣。他的画贴近生活，笔下的人物各个有血有肉，可说是笔到神到。《贺友直画三百六十行》这本书汇集了这位老画家所创作的以老上海老行当为题材的作品。平民出身的贺老先生启动自己独有的历史记忆和内心感知，把20世纪上半叶上海的各行业人物瞬间的典型和表情，用手中的毛笔极其生动地描绘和记录下来，又用口语化的文字描写为绘画内容增添了背景素材，自写自画，颇见功力。这本书中描绘了90种上海老行当，可算是一部老上海各行各业的图文史。“剃头”、“扦脚”、“收旧货”、“画铅照”、“卖刨凝花”，这些或耳熟能详，或久已尘封在旧上海历史中的老行当，通过画家生动的画面、幽默的文风，以白描的手法得以再现。一幅幅旧上海底层市民的生活百态图鲜活地呈现于观者眼前，给曾在旧上海生活过的人们带来几许怀旧的慰籍。它是贺老绘画中的珍品，也是集艺术、史料为一体的藏品。《荐头店》在过去，要雇佣娘姨、阿妈、小大姐、奶妈，有两个渠道：一。经人介绍。二。上荐头店挑选。荐头店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不把看作是正当行业，它一无货物，二无资本，三不靠技术，只要有一间门面，几只凳子供人朝街一坐，被人看中领走一个，就算是做成了一笔买卖，赚得了一份利润，做的完全是无本钿的生意。据说，开这种店的都是要有点来头，也就是黑道的靠山和门路。这种店的店堂中央挂的是关帝圣君。瞧着这架势，似乎透出一股“白相人”气。这种店的老板，十有八九是此道中人，因为他要“吃吃”人。《卖凝刨花》这种凝刨花，在摩丝发明之前，除烫发女人之外，于梳发髻的妇人之中，欲使头发平服光亮，此物不算唯一也当属最佳之定型剂。粘头树是何树种？乃榆树是也。为何叫凝刨花，因为它是由二寸许宽，三尺许长的榆木刨出薄片，几片扎成一叠出卖，故有此名。卖这种凝刨花，有上门现刨的，烟纸杂货店也有卖的。用使这种刨花产生粘和凝的作用，方法很简单，只需把刨花用热水浸泡少顷水即发粘，抹到发上就凝住。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历史悠久的化妆品被淘汰了。不过，天生我物必有用。据说时至今日，这个摩丝那个摩丝充斥于市，而京剧旦角面颊两边的贴片，还非用粘头数凝刨花不可，不是摩丝之类所能取代的。《大饼油条粢饭豆腐浆》大饼油条粢饭豆腐浆，在上海是最普遍最受普通人欢迎的早点。看看现今的大饼，就要想起老早的大饼。蜡黄喷香，面上密密麻麻一层芝麻。据说现今的油条，竟有用洗衣粉当明矾的。过去包粢饭的油条，除了一般的还有一种老油条，是重复炸过的，崩脆。现今的豆腐浆，先不究它的卫生条件，其内容单调到只有油条碎末。那像以往还有榨菜末、虾皮、肉松、油渣（板油熬的）、葱花、辣油，滚烫的豆浆冲到碗里立刻凝结成花。现今的大饼油条，看样子都是外来人在做这行当，我认为这个阵地被这支大军占领了。占领了也好，否则见不着大饼油条了。《行贩》上海市里小菜场的摊贩，摊位是要付钱租约的，所以每个人占的摊位基本上是固定的，他们虽属贩子，却不存在“行”的行为。有的人到十六铺鱼市场进货，做熟了，缺钱的可以赊，有的还可定期结算（物价稳定时），到时鱼行会派伙计去收。若这种贩子无圈定摊点而到处流“行”，有谁会放心放贷？所以，在上海把他们叫做行贩的，恐怕也只有阿拉宁波人。行贩并无多大特别之处，但最最令我佩服的是他们的心算本领。行贩做一笔交易，从买主挑拣放上称盘，一称心里一算，立刻报数，真是在顷刻之间，这要有多快的运算速度，这是真功夫，这功夫是练出来的，也是逼出来的。《贩大米》这里画的是1942年——1944年的事。自日寇进入租界后，进出物资受到它的控制，进出通道多被封锁，生活所需实行严格的配给制度，而其中对关系生命存亡的粮食的控制更为突出。配给既不定期也无定量，卖的或者是碎米或者是苞米粉（俗称六谷粉、珍珠米粉），贫苦百姓只能以此活命，稍有能力者则另求来源。这样就出现了贩大米的行当。干贩大米这行营生的，都是最贫苦的人，又多是妇女小孩。因为要远到莘庄、七宝，又要偷过几道封锁，还要赶在天黑天亮之前进出铁丝网，没有体力，不灵活是不成的。老的背不动逃不快；青壮年，如被抓住就有被杀或送当劳工的危险。《扦脚》朋友，您如到过国外，见没见过像我们这里一样的混堂（浴室，是上海地方的称谓）。您如在外国混堂里汰（上海方言西叫作汰）过浴，见没见过像我们这里一样的扦脚？鄙人孤陋寡闻，总认为扦脚是我们这里独有的行当。以往，唯有男子干这个行当，也只为男子服务。如今也有了女子干这个行当的，可她们也为男的服务，这是一大进步。《清道夫》现在扫马路的称为环卫工人。过去则叫做清道夫。现在干这一行的多数是女的，也见有男的，恐怕不多；但过去全是男的。扫马路的活儿虽说不重，但也不轻松，没有风还好扫，秋风一起，树叶凋零，满地法国梧桐枯叶，树叶被吹得比人跑还快，追都追不及，要把它扫拢还要求干净，谈何容易。尤其是角角落落难以扫清，却最显眼，又有那类干的、湿的、烂的、软的赃物，再觉得恶心也要弄掉，这是很需要有点敬业精神才能做到家的，脸，天天要洗，同样，地天天要扫。古训有言：黎明即起，洒扫庭院，一座城市，有了这打扫马路的清道夫才会有张干净的“脸面”。《倒马桶》“拎出来——”下半夜，天还漆黑，隐隐约约熟悉的辚辚车声渐近。听惯的这喊叫响起。立刻，屋子里的每户人家有了响动，门：Zhi

gazhi

ga,脚步：Tietatie

ta。弄堂里顿时缓急有序，此起彼伏的Shua

shua声响成一片。窗缝缝同时也钻进一丝丝复合异味。此时，若你被扰得不想再睡，不妨到弄堂里看看，倒马桶的阵势，实是上海的一大景观。《老酒店》对这题目作些说明，我并非怀念喝老酒的店，而是怀念过去那种很适合普通老百姓喝酒情趣和消费水平的酒店，是那种与今天装潢豪华、消费吓人、服务做作、情调不易舒坦的那种比较而言的老式酒店，故称之为老酒店。对于今天的酒店，有的虽然还沿用老的招牌，然而其门面气势，别说坐下喝酒，连进门都是不敢的。当今时世，要求有这种老酒店的想法是太不实际了，现在的标准样样高，高消费、高利润、高工资、高奖金，还能容忍喝一斤半斤酒，剥一包咸烤花生坐上半天的这种生意见？所以，像我等这类的老酒客，对这类的老酒店只能端起酒盅时想想的了。现在，我凭残留在大脑皮层上模糊的影迹，画出这幅

“老酒店”，不知能体现出多少原味来。《堂倌》“嗳格来哉，堂里要白鸡，白肉，八宝辣酱要轻辣，炒圈子要煸草头底，再加一只糟钵斗——”，“后来格听好，咸肉豆腐，白饭两碗。”，“嗳——来哉，前头三位四元两角六——”，“后来一位正好五只角子。”……一个人要照应几只台子，要招待好这边坐下，那边起身的吃客，对这个要添饭，那个要加酒，另一个要热热菜，做到应对自如，不慌不乱。堂倌算账，全凭眼看心算，几只小盆，几只大盆，几只碗，几把壶，随看随算，比计算机还要快，吃客好未走到帐台，报帐的声音已经跟了上来。这就是当时堂倌的本事。《乡下茶馆》1958年我被下放到上海县颛桥农村。镇上有家茶馆，每天大清早二三点开门，主业当然是卖茶，又还在门口摆一羊肉摊，卖白切熟羊肉。羊肉是整只对劈白煮，煮熟后平摊在板上，要多少割下一块称过切片，配上甜酱调料。冬天以这下酒，是既可口又补身的一味好菜。当然同时也有酒卖——二两装的土烧，当地人把喝烧酒叫做“掼只手榴弹”。上这种茶馆的多是老人，那时农村没电，生活习惯是早早吃（夜）饭，天黑上床。不睡也无去处。睡到半夜一二点，也可算睡足了，有的一醒来挨到天蒙蒙亮起床干活；有的就提只篮子上镇上喝茶。《轮船茶房》轮船上的茶房算不算海员，没有打听过，不清楚。不过凭我的印象，他们似乎归不到水手的一类里。因为见他们只是招呼乘客，从不见他们干冲洗甲板这种船上活计。据说他们虽称是某某船的茶房，却不是轮船公司的职工。因为他们不拿工资，靠的是乘客给的小费及拉得船票的回扣。又据说，他们为要谋得船上当茶房的差使，必须缴给公司一笔押金，寻一位有点脸面或像点样子的店镇作保，给船上的管事送一份厚礼。那时船上的服务项目，都是包给个人的，茶房管拉客，供应茶水，管被褥床席（这来自统舱的印象，房舱如何不详），还提供方桌出租麻将赌钱抽头。他们靠这些方面挣得收入。所以，只要你的样子看上去较为体面，他的服侍态度也会较为客气。《摆渡舢板》上海，一条黄浦江，把市区隔成浦西浦东两块。出口处是宝山区和浦东新区，横穿闵行区，拐弯后与奉贤隔岸相望，再上溯松江。这么长的一条江，两岸那么多的人，他们要交往、要交易，尤其是在市区，浦西的人要到浦东上工，浦东人要到浦西卖瓜卖菜卖长锭，可是70年代之前没有隧道和桥，从吴淞到米市渡，有多少渡口？这么多的渡口有几个轮渡？这么点轮船渡能适应需要？不设轮船渡却又是需要的摆渡点，人们要过江怎么办？这样，就有了上海特有样式适合钻浪颠簸，前舱舱面铺盖板，受浪泼时可免进水，舱蓬是用来避雨挡风的。它的橹也特别长，是为使船尾翘高时不致使橹离水。因为，橹是船的动力，也是船的舵，它一离水，船立刻失控会出现危险。这种舢板自解放后逐渐被淘汰了，这是因为轮渡多了。现在有了过江隧道，要看这种舢板只有从老照片中才可找到。我这里画的，就是找照片抄的。《老鸨》旧时上海，在永安公司后面，大世界、八仙桥一带，从午后到午夜，马路边上站着一排排“野鸡”（最低档，最可怜的妓女）。在每个妓女的背后，都有一个中年或者老年女人盯着，这就是老鸨。老鸨是通俗叫法，正名叫鸨母。这里的“母”字毫不含妈或娘的成分。字典里解释为“妓女的养母”，是这“母”养了妓女还是妓女卖皮肉所得养了这个“母”？我看后者是她们之间关系的实质。不是吗？无论是盛夏酷暑，寒冬腊月，也无论是下雨落雪，妓女都要站到街上拉客，拉不到嫖客就要遭受老鸨的打骂，找到嫖客了，所得全部归老鸨，这简直是人吃人的关系。现在世界上还存在这种丑恶现象，不能不说是人类的一大耻辱《舞女大班》舞女大班也象老鸨一样，是靠吃女人过日子的。妓院里男的管事，人称“王八”。至于舞女大班是否性同“王八”则不甚明白。不过，靠吃女人这种饭的，不是“王八”也属“王七”。总是近乎一类的东西。我生活在旧上海的时间有11年，但从未进过舞厅。有时途径新世界，隔壁沿马路有掰舞厅，里面吹打的“篷拆拆”声传到外面，觉得好奇，就两手攀住窗沿，引体上升，朝里张望，里面一片昏暗，看不明白。所以这里画的，有的来自于电影，有的拾自于道听途说，更多的是自己的想当然。内行人见了定会嘿嘿：“瞎画”。《玻璃杯》在旧时的游乐场里，有一项服务，给看演出的游客泡茶。泡茶的“服务员”是女的，游客赐她们一个代号“玻璃杯”。“玻璃杯”数电影场里的最多。此故何在？不详。“玻璃杯”除专泡茶外，有否别的兼职？也不详。还有不解的是，靠区区几杯茶资，怎够糊口？我更不详。《拿摩温》拿摩温是英文Number

One的音译，意思是：第一号“。《辞海》里这条的注解是旧中国工厂中工头的别称。原先只用于帝国主义在上海设立的工厂中，以后上海的华商工厂也有沿用此名称的。为何指明只有上海的工厂里才有此称谓，只有在上海的工厂里才有工头？我想，在中国的范围里，只要有稍大一点的工厂，都要有工头，至于称其为拿摩温，恐怕是只在上海一地，这或许是上海较早受到外来影响的缘故。拿摩温虽属“第一号“，但他只能在工人面前称“第一”仗外国人或老板的势力发发威。其实不过是爪牙、狗腿子而已。这档角色的德行和嘴脸，表现在旧社会生活的戏剧和电影里。《西崽》是指在外国人开的公司，西菜餐馆以及在外国人家里烧饭的大师傅，都被我们自己人叫着这个名称。外国人怎么叫这些人我不知道，而这种称呼出之于自己人之口着实带有侮辱性的。不是么？有这些地方也就该有这些行当要有人去做。也有我们自己人开办的，在我们自己人开的地方当大师傅的怎不称呼为“中崽”？想出这称呼的本身的心态就有点低下。不是么？否则怎会把自己人送给洋人当

“崽”？《野鸡》这里画的一溜的女人，被人叫做“野鸡”，此典何处，不详。这样的景观，画的是旧上海的，现在见不到了。娼妓，是由社会道德的败坏而派生的，是要被荡涤的东西，理不应作画介绍，但它曾是一种行业，甚至是一种产业，似乎不易漏掉。《拉洋片》拉洋片，俗称西洋镜。在40年代时，尚有所见。解放后，忽然消失。此种文艺虽属通俗一类。但也并人人能够享受。余孩提时，常见别的孩子摸出钢板可得“一孔之见”，观其精神，交关开心，不由羡煞。这种玩意，有大有小，小的单开。一张画片宽度。前后数张重叠，上下拉换。最大型的。余见过有四张画片宽的，左右各站一操作者。右推入，左抽出，上排推出，下排插入。如此交替更换画片。无论大的小的，均需一人敲鼓击钵打锣，高声吆喝：往里那个看来，往里那个张啦，要看……这最后给看的画片，从不在上排暴露，藏在下面一排待最后才得显示。这几张画片。绝对的儿童不宜。它是黑白照片，无别的色彩，但有几点红墨水迹散落其间。在这部分画片更换时，操作者左右推动，使画片产生动感，每看到此处，顷刻精神亢进，瞪足，舞手，吼叫，兴奋之情不可名状。《广东人卖橄榄》旧时上海，串街走巷卖小吃食品的。不仅种类繁多，并且各有地方特色。如山东人卖高脚馒头。苏北人卖“老虎脚爪”“草炉饼”；本地人卖白糖梅子；广东人卖橄榄，菱交（音）糕……在众多的叫卖中，要数广东人的卖橄榄最特别。卖橄榄的，挎一布做的大口袋。这不特别，然而提的一把胡琴却很特别，他的琴筒与平常的胡琴不一般，是用火油箱（煤油桶）做的，拉不出复杂的声调，只会Gang

LiGeGangGang,但虽单调，也不甚好听。然而粤味浓浓。现今小贩的促销手段迈向高精尖，最起码的电喇叭，多数的是收录机大音箱“吆喝”起来听是好听，但总不如火油桶胡琴来的特别，发噱，有意思了。《油汆果肉油汆饭糍焐酥》现在，没有不卖菜的酒店。以往，确是有不卖菜只供应喝酒的酒店。现在，几乎没有不斩客的菜。比如，小小一碟白水煮毛豆要好几元钱。以往，有的酒店也供应盆菜，但都是货色地道，价格公道。现在，我除了公吃，或朋友请吃，从不自费上酒店，倒不是吃不起，是觉得不值得，觉得不好吃。以往，谗酒而穷，就上不卖菜的酒店，酒菜随喝随买。几分钱的油汆饭糍油汆果肉（去皮的花生米仁），多洒点焦盐，咸些经吃。饭糍果肉没了酒还有，再来几分钱的焐酥豆。酒菜没了就买，见来什么只要掏得出钱就买什么。如此吃法自由自在也是一种乐趣。现在，上饭店吃喝，酒由小姐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