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引用材料命题须严谨

再谈弓|用材料命题须严谨。薛伟强2007年以来，借鉴西方国家经验的材料选择题逐渐成为主流和主干题型，目前风行神州，几乎“无材料不成题”。材料型选择题更多考察学生在理解的基础上，从提供的材料中发掘、归纳、运用信息的能力，初衷不错。虽然它形式简单，但需要命题者具备娴熟的能力和高超的技巧，否则很容易出现命题失误。尽管官方人士非常自豪的宣布：“就目前教育测量实践来说，历史教育测量始终扮演排头兵和探索者的角色，而历年高考历史试题无疑就是一篇篇出色的实践报告。”[1]然而事实与之相差甚远。实践证明，近年来存在瑕疵、缺陷乃至硬伤的材料题屡见不鲜，如胡适书信中的“三个时代”题（2006年上海历史卷第12题），陈寅恪评述“武周之代李唐”题（2007年文综全国卷一第13题），梁启超批“科学万能说”题（2008年全国文综卷一第15题），达尔让松《旧制度与大革命》题（2009年文综全国卷一第20题），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题（2009年全国文综卷二第23题），胡适评梁启超题（2009年天津文综历史部分第4题），晚清财政收入题（2010年文综全国卷一第14题），汉代重农抑商题（2011年海南历史卷第2题及福建文综卷第15题），王阳明思想题（2012年全国新课标文综卷第27题）及孔子思想题（2012年海南历史卷第2题）等。①笔者近日在教学中又发现两个典型。例1:（2011年天津文综历史卷第6题）某报以“新陈代谢”为题刊文：“新内阁成，旧内阁灭；新官制成，旧官制灭；新教育兴，旧教育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拜跪礼灭......”文中所说的这些现象应当发生于（）A.1898~1900年B.1901~1911年①参见聂幼犁：《应当规范引用和准确解读史料（一）》，《历史教学》2007年第2期；何成刚、沈为慧：《材料选择题中的“史料分析''与“历史语境”》，《历史教学》2008年第11期；薛伟强、李宝江：《引用材料命题须尊重材料的原意》，《历史教学》2009年第17期；周明学：《高考历史命题何以与学生为敌？》，《中学历史教学》2010年第3期；周明：《2010年高考全国文综卷I第14题质疑》，《历史教学》2010年第15期；袁巨涛、张宏利：《“重农抑商”能解释这两道高考题吗？》，《历史教学》2011年第19期；薛伟强：《解读思想须谨慎一一以2012年高考全国文综卷王阳明题为例》，《中学历史教学》2012年第11期；黄鸿:《也谈解读思想须谨慎一一以2012年高考海南卷第2题为例》，《中学历史教学》2013年第3期。C.1912~1927年D.1928~1937年标准答案：C。如果仅以题干为据，从材料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拜跪礼灭”可知该现象应当发生于1912年，时中华民国成立后，改用公历，并正式宣布废除跪拜、作揖等礼节，代之以鞠躬、握手。而四个选项中只有C包含1912年，其他三项均与此不符。考生用这种思维是可以得出标准答案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一定是正确答案。查该题材料出自吴冰心发表于《时报》的《新陈代谢》，时间是1912年3月6日。全文如下：自武昌发难，一声霹雳，万蛰昭苏。曾不半稔，共和成立。政体既易，一切典章文物风教制度，罔不有革新气象，而旧者日归淘汰。斯固天演之公例然也。爰就所见濡笔记之。共和政体成，专制政体灭/中华民国成，清朝灭/总统成，皇帝灭/新内阁成，旧内阁灭/新官制成，旧官制灭/新教育兴，旧教育灭/枪炮兴，弓矢灭/新礼服兴，翎顶襦服灭/剪发兴，辫子灭/盘云髻兴，堕马髻灭/爱国帽兴，瓜皮帽灭/爱华兜兴，女兜灭/天足兴，缠足灭/放足鞋兴，菱鞋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拜跪礼灭/卡片兴，大名剌灭/马路兴，城垣巷栅灭/律师兴，讼师灭/枪毙兴，斩绞灭，舞台名词兴，茶园名词灭/旅馆名词兴，客栈名词灭以上所述，略举一班，挂一漏万，固知不少。有心人于此事物盛衰之间，足以觇国家未来之兴替、社会未来之文野。不佞列记诸端俱为差强人意之好现象，其反是者殊不忍笔之于纸（其例如洋货兴土货灭是），留以俟海内外诸君子赓续之。该文生动形象的反映了民国肇建时期“典章文物风教制度”的诸多变迁，确是考察近代社会生活变迁的好题料。但是，这是一篇描述当时社会生活变迁大致样貌、状态的时文，而非严谨的学术文章，作者的时限本不严谨，我们也很难用精确的时间来界定。一则各种风俗制度变迁速度不一，如“共和政体成，专制政体灭/中华民国成，清朝灭/新内阁成，旧内阁灭/新官制成，旧官制灭”等可能较快，而“总统成，皇帝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拜跪礼灭”等便较复杂，是以其后仍有两次帝制复辟，而阴历、跪拜等也长期流传。二则其中一些新事物早在民国成立之前就开始兴起了，如“枪炮、剪发、放足”等。西方现代枪炮的引进早在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时已经颇具规模，洋务运动中更是轰轰烈烈。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皆剪辫蓄发，明令恢复古代汉族男子束发不留辫的习俗。每攻占一地，发布的第一道公告往往就是“蓄发令”，对拒绝剪辫者，予以严惩，故民间多以“长毛”、“发逆”来称呼太平军。同光年间，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很多留学生也纷纷改装去辫。剪辫易服之潮流自1910年开始汹涌而起，在种种压力面前，武昌起义不久，清政府正式承认了剪辫易服运动。至于天足则更早，满洲女子是不缠足的，所以清朝统治者对于汉族女子缠足持反对态度。清代历禁缠足，顺治元年孝庄皇后谕：“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早在1888年，康有为就在老家广东南海联合一些开明乡绅创立不缠足会，提倡妇女不缠足，会员达万人以上。维新变法运动之后，更多的知识分子、名流学者投入到天足运动之中，1901年慈禧太后再次下达了禁缠足的懿旨，紧接着地方上的封疆大吏纷纷响应。是故，答案说“新内阁成，旧内阁灭；新官制成，旧官制灭；新教育兴，旧教育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拜跪礼灭……”这些现象应当发生于1912〜1927年太不科学。首先这不是作者的意思，他在1912年不可能先知先觉到1927年。其次题十材料中只有能推出部分现象大致起于1912年的证据，但没有任何能得出止于1927年的信息。第三，题干所述现象的起讫时间实际上很难精确限定。命题者完全是为了出题而天马行空。如果非要界定，模糊的说“民国初年或民国前后”或最适宜。该题的设计思路和逻辑都有严重问题。相较而言，相同题材的2007年上海历史卷第8题更为合理。即“新礼服兴，翎顶补服灭;剪发兴，辫子灭；爱国帽兴，瓜皮帽灭；天足兴，纤足灭；阳历兴，阴历灭;鞠躬礼兴，跪拜礼灭......”这首民谣反映了某个重大历史事件引起的社会风貌的变化。这一事件是（）A戊戌变法B洋务运动C辛亥革命D护法运动参考答案C。当然，这道题也有瑕疵，即任意剪裁原文，引用不规范，且原文亦非“民谣”。例2:（台州市2012届高三第二次调考文综第23题）张德彝在《航海述奇》里记载了1866年他从天津到上海途中吃西餐的事情：“每日三次点心，两次大餐所食者，无非烧炙，牛羊鸡鱼，再则糖饼、苹果......饮则凉水、糖水、热牛奶、菜肉汤、甜苦洋酒。”材料说明当时（ ）A.西餐馆服务周到、营养卫生 B.西餐已成为中华饮食文化的主流C.西餐馆主要分布在沿海通商口岸 D.西餐馆已由通商口岸进入内地参考答案C。该题广为流传，但错的更为离谱。据题干材料，只能说明张德彝1866年从天津到上海途中每天吃西餐，虽然种类很多，但他似乎不太喜欢，至于就餐地点是否在沿海通商口岸，完全看不出来。某资料解析说“根据材料提供的时间和地点及反映的内容一一西餐，经分析可以判断正确选项为C”，明显牵强附会。据答案，显然命题者认为张德彝由天津到上海途中每天到沿海通商口岸的西餐馆就餐。而《航海述奇》之书名，表明张德彝此行理应乘船，如果是这样，“每日三次点心，两次大餐”都在岸上，每天仅仅为了吃饭便至少需要靠岸5次，这有悖常理。其实，稍加考证便可解开谜团。张德彝，旗人，清末同文馆最早的10位学生之一，以优异成绩毕业，曾辅导过光绪帝英文。他一生八次随中国外交使团出国，在国外度过二十七个年头。每次出国，他都写下详细的日记，依次辑成《航海述奇:、《再述奇》、《三述奇》、《四述奇》……直至《八述奇》，共约二百万字。或许因为没有身赋中外交涉的重任，与同时代的外交大臣们相比，他对西方的观察视角非常生活化，晚清中国人对西方的很多认识多来自他的记述，他创造了中国人观察记录西方社会的很多第一，如西餐、火车、地铁、金字塔、白宫、蒸汽机、升降机、缝纫机、收割机、管道煤气、标点符号、巧克力乃至巴黎公社等，是社会史角度命题的上好题料。1866年，张德彝随同赫德使团出访欧洲，乘英国轮船由天津去上海途中，在上等舱第一次享用了西餐，他记述到:每日三次点心，两次大餐。饭时桌上先铺白布，每人刀、插、盘、匙、饭单各一，玻璃酒杯三个。先所食者，无非烧炙牛、羊、鸡、鱼，再则面包、糖饼、苹果、梨、橘、葡萄、核桃等。饮则凉水、糖水、热牛奶、菜肉汤、甜苦洋酒，更有牛油、脊髓、黄薯、白饭等物。[2]中国人的饮食较之于西洋餐饮，其味道、食材、工艺等差别很大。一踏上外国轮船，就是西方文明的世界，牛羊膻腥与狂风巨浪一起冲击中国旅人的五脏六腑。初二日。壬辰。走吴淞江，仍风波大作，呕吐不止，饮食不进。船规每饭必先摇铃，知会用饭。彝等一闻铃声便大吐不止，盖英国饭食与中国迥异，味非素嗜，俱难下咽，甜辣苦酸，调和成撰，牛羊肉皆切成大块。熟者黑而焦，生者腥而硬。鸡鸭不煮而烤，鱼虾味辣且酸，一嗅即吐。是二日水荡船摇，浪过窗棂始止。[2]或许是晕船的原因，他认为西餐难吃至极，这也基本上反映了中国人对西餐的最初印象。遭受此番“洋罪”，实在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此时轮船还没有驶抵上海。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对西方饮食有了很大的改观，对西餐的批评减少，并且还夸奖西餐做法“务期多益少损，有利无害，以稗养生卫生而得长生。是以制肴设法审定火候，功夫极须精细，器皿亦当净洁”。⑶综上可见，题十中张德彝记述的西餐全部由外国轮船供应，与沿海通商口岸西餐馆毫无关系，命题者的猜测与史实完全不符，其结论自然大谬，这又是一个闭门造车的典型。新课程改革以来，材料题已经成为历史高考的核心题型。然而，命题是一项涉及教育学、心理学、语言学、历史学和逻辑学等领域的创造性活动，要求高度的严谨，命题者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科学性偏差。我们在运用材料命题时，必须坚持科学的方法、逻辑和实证的原则，即常说的“史由证来、证史一致、论从史出、史论结合”十六字方针。搞清楚材料的背景、性质及可信度等无疑是运用材料之前的首要工作，否则极易断章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