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她才是大观园里的诗魁

-28-红楼梦：她才是大观园里的诗魁！：孙庆忠

《红楼梦》是一部长篇章回体世情小说，同时也是一部诗歌创作合集。据不完全统计，前八十回章节，共有诗词曲赋等一百九十七首。她们体裁广泛，兼容并蓄，却又无不与人物性格命运融为一体，推动故事情节循序演进。那么，大观园红楼儿女中，谁是诗歌第一，也就是传说中的诗魁呢？

有道是“文无第一”。通篇乍看，曹公似乎也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有“柳絮词”，就有“桃花行”；有“新编怀古诗”，就有“悲题五美吟”；有“林潇湘魁夺菊花诗”，就有“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似乎没有一枝独秀，而是多峰并峙，难分伯仲。其实不然，曹公通过“草蛇灰线”，层层铺垫，次第皴染，已经为我们描绘出了大观园里的诗魁，她就是居住在栊翠庵里的妙玉。

妙玉本苏州人氏，年岁十八，父母俱亡，出身仕宦之家。文墨极通，经典极熟，模样又极好。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所以带发修行。本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去冬师父圆寂了。遗言说她：“不宜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未曾扶灵回去。后被贾府用请帖邀进大观园。

要说妙玉是大观园里的诗魁，还得从红楼历次诗歌大赛开始。你别说，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一波三折，还真有点金庸先生武侠“华山论剑”之感！

大观园第一次诗歌大赛，当属第十八回元春归省之元宵节。那夜，红楼群贤毕至，元春命众姊妹“各题一匾一诗，随意发挥。”要求宝玉将潇湘馆、蘅芜院等四处景观“各赋五言律一首”，“当面试过”。宝钗只提醒宝玉贵妃不喜“玉”字，将“绿玉”改为“绿蜡”，当了回“一字师”；而黛玉替宝玉写的《杏帘在望》，却被元春认定为“四首之冠”，并因之将“浣葛山庄”改为“稻香村”。最终，元春阅完众姊妹诗作后称赏不已，笑道：“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所及。”至此，大观园第一次诗词大赛圆满收官，“薛林”并列第一。

大观园第二次诗歌大赛，其实是第三次的“先声”与前场，第一次的补充与说明。题目是“咏白海棠”。要求做七言律，“门”字韵，“十三元”，起头一个韵定要“门”字，为时一枝梦甜香。最终社长李纨评判黛玉的诗“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第二次大赛尽管有些杂音，其实是铺垫，结论与第一次一样，还是“薛林”并列第一。

大观园第三次诗歌大赛，当属第三十八回的“咏菊”大赛，这也是大观园史上人员最齐、才能得到充分发挥的一次。当此时，“海棠社”成立不久，湘云急着入社，自罚作个“东道”，“先邀一社”。大赛题目由湘云与宝钗拟定，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拟出《忆菊》《问菊》《残菊》等十二个题目来。一发编出次序，都要两个字，一个虚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字，虚字便用通用门的。都要七言律诗，只出题，不拘韵。然后，将题目誊好，贴在墙上。大赛之日，让他们看了，谁能哪一个就做哪一个。有力量者十二首都做也可，不能的作一首也可，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已全，便不许他赶着又做，罚他便完了。

大赛如期进行。没有顿饭工夫，十二题已全，各自誊出来，都交与迎春，另拿了一张雪浪笺过来，一并誊录出来。某人作的底下赘明某人的号。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人有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了，只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此次大赛，公开透明，公平公正，没有异议，一二三名均是黛玉。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吗？没有，还有第四次“芦雪庵争联即景诗”。这次重点是把“诗疯子”湘云推到前台。此次大赛湘云早有准备，事先“割腥啖膻”，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做诗。”并对黛玉扬言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大赛如期进行，拈阄为序，李纨誊写，然后按次各各开出。凤姐首先起了一句“一夜北风紧”，李纨、香菱随后跟上。湘云哪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从而引出“宝琴、宝钗、黛玉三人共战湘云，十分有趣”。再看湘云，临危不惧，以一当十，大展奇才，众人看她三人对抢，也都不顾作诗，看着也只是笑。联诗最后，李纹李绮收尾。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独湘云的多，都笑道：“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严格来讲，本次大赛无法确定名次，因为数量多并不一定质量就好。但联系前两次，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大观园里的“三大诗人”业已产生，她们是黛玉、宝钗与湘云，只不过无法分出个幺二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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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最后一次诗词大赛，当是七十六回的“凹晶馆联诗悲寂寞”，这是红楼的一次总决赛，也是最后一次诗歌大比拼，可谓强强对决，刀光剑影。最终，妙玉的闪亮登场，成就了她大观园诗魁这一世英名！

那是“抄检大观园”后的首个中秋之夜，宝钗姐妹避嫌已搬离大观园，社也散了，诗也不做了。在这样一个“凄清”“寂寞”之夜，大观园两泰斗级诗人汇聚“凹晶馆”，相约“倒要试试咱们谁强谁弱”。当此时，皓月当空上下争辉，池水粼粼皱碧叠纹，令人神清气爽。她们姊妹商定：题目《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以馆前栏杆上直棍为数，是第几根，就是第几韵。最后止得十三根，偏又是“十三元”，这个韵可用的少，作排律牵强不能压韵。为此，湘云让黛玉“先起一句”。黛玉先用一句俗语“三五中秋夕”拉开帷幕，于是一个“争饼”，一个“分瓜”，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好不激烈。当对到第十四韵时，“可知一步难似一步了。”而当湘云因“惊鹤”触发灵感，咏出了“寒塘渡鹤影”之绝美佳句时，黛玉则拼进全力对出了“冷月葬花魂”，如春雷震蛰，石破天惊，湘云拍手赞道：“果然好极，非此不能对！”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至此毫无悬念，黛玉力压湘云成就第一。

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不必再往下做。若底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弄的堆砌牵强。”二人不防，倒吓了一跳。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妙玉。又听妙玉笑道：“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得好笛，我也出来玩赏这清池皓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们两个吟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就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所以我出来止住你们。”

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中，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妙玉自却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她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改，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评。只是这才有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续时，倒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黛玉忙说：“果然如此，我们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检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林史二人皆道：“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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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总之，大观园杰作《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湘云黛玉各十一韵，共计二十二韵，妙玉独做十三韵，并且是“提笔微吟，一挥而就”，将主题风格彻底“翻转过来”，虽前头有黛玉的“凄楚之句”，但总体“亦无甚碍”，这就是妙玉的过人之处。难怪黛玉、湘云看后称赞不已，齐声赞叹“可见咱们天天是舍近求远。现有这样诗人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试想她不是诗魁，谁又是诗魁呢！

什么？这次不算，“三大诗人”之一的宝钗没有参加！错了，其实湘云已替宝钗参赛了。当第十六韵湘云对出“庭烟敛夕棔。秋湍泻石髓”时，黛玉不禁起身叫妙，赞“棔”字用得“更恰”，“只这一句，别的都要抹倒”。湘云却说，昨日看《历朝文选》见到这个字，不知为何树，准备去查，宝钗直接告诉她答案，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可见宝钗知识面之广，已在湘云之上，她们俩的比拼，实际是三个人的对决！

妙玉曾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对这句话本人不予评论，因为范成大这首诗写得的确是好，况且一人一个观点，“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