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觏思想的核心价值探微

-.z李觏思想的核心价值探微·龚重谟·李觏是千年前的平民布衣，“落魄不肖〞的“草莱之民〞，终生的教书先生。今天人们还记得他，且隆重举行他诞辰千年的纪念会，既是他教书育人的非常业绩，更是他“医国〞有术的经典作为。古人有言：“上医医国，其次医人，固医官也。〞〔?国语·晋语八?〕“知治身，则能治国。〞〔?抱扑子?〕唐代药王*思邈更有“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1]一说，即谓：上医是指深谙治乱之道的贤能，能襄赞国君治理天下，使国家安定，人民安乐，中医指技术较高的医生，能指导人们防病于未然，下医只能凭借药物来祛邪治病。这些都是古代名贤一致认为治国与治身的道理的相通之论。通观李觏著述，一个平民知识分子救世热情跃然字里行间。他的著作被时人誉为“皆极当时之病，真医国之书。〞[2]〔P478〕他堪称我国北宋中期“未曾得君行道〞的“医国上医〞。他的思想核心价值就是两个字：“医国〞。医生要治人病必需明察病象，探究病因，最后要开具治病的药方。我们说李觏是“医国上医〞正是他明察所处社会的“病象〞，深思了社会病象之因源，并为医治危机四伏的北宋社会开具了一系列“药方〞。他的“医国〞思想直接影响了当朝王安石改革，被称为“王安石的先导〞，得到思想界后学的推崇与赞扬。他的“医国〞思想价值不仅在历史上具有先进性，而且在今天仍然不失先进文化的价值和意义，具有永恒的普世价值。下面笔者试作探微。一〔一〕“愤吊世故〞，社会病象“积贫积弱〞李觏生活在北宋中期社会。从宋朝建国到李觏出生，北宋王朝已运转了49个春秋。这时的北宋已从小康开场陷入“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颓势。在李觏所处的北宋，统治者在政治上实行“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大官僚、大地主、大商人肆无忌惮的兼并农民土地，造成广阔农民流离失所，生活恶化。李觏看到这种现象，叹道：“今之浮客，佃人之田，居人之地者，盖多于主户矣。〞[2]〔P310〕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李觏，饱受“贫弱〞之苦，“视阙政如己之疾，视恶吏如己之仇〞[2]〔P239〕。北宋统治者为增加财政收入，不顾农民死活，加重了对他们的剥削，从而加剧了阶级矛盾，导致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如王小波、李顺领导的农民起义，就极大威胁着北宋的封建统治。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北宋王朝用“分化事权〞的方法，防止文武官员专权，导致机构重叠，加上科举取士的弊端，又导致官吏人数激增。同时，大官僚的子*、亲属、门客还可以以“恩荫〞受官。募兵、养兵制的流弊造成冗兵。这样，冗官、冗兵、冗费现象严重，官俸、军费开支增大，政府财政入不敷出，形成积贫局面。在外患上，每年还得送给辽、西夏大量银绢，使国家财政困难雪上加霜。在军事上，因兵员素质低下，操练不勤，战斗力削弱，形成积弱局面。民族矛盾的危机以致积贫、积弱局面的加剧。那些享受着厚禄的官僚，不思作实事，忙于攀门第，论资格，荫久子*。李觏对这群人深恶痛绝，大骂他们连“良犬〞见之都为他们羞耻。在如此残酷社会现实面前，李觏“愤吊世故〞，有志“警宪邦国，康国济民〞。〔二〕“晨夜精思〞，遐探社会病因应该说，赵匡胤筹划军事政变夺取后周政权建立了宋朝，是将社会从乱引向治，百姓因此也过上了小康生活。然而短短不到50年就变成了“积贫积弱〞的局面。原因何在.李觏“晨夜精思，颇为有得〞〔?上*待智书?〕，他认为是宋王朝统治者过分强化了专制主义的中央集权制的统治，国家法制不健全，土地占有不均，贫富分化：“法制不立，土田不均，富者日长，贫者日削，虽有耒耜，谷不可得而食也。〞[2]〔P183〕尤其是“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的推行，导致“贫者欲耕而无地，富者有地而或乏人。野夫有作惰游，况居邑乎！沃壤犹为芜秽，况瘠土乎！饥馑所以不支，贡赋所以日削。〞[2]〔P78〕即穷人想耕种无地，富人有地无人种，农民游手好闲，沃土荒废，百姓吃不饱，国家税赋日见减少。还有管理上的“政令不严〞，“官无其守〞；执法上“轻无其等，重无其常〞；人伦道德上“背其君亲，疏其兄弟〞，“连结私党〞等等。面对如此社会“病象〞，李觏“晨夜精思〞后认为，最为根本的是“礼〞的沦丧与缺失。他说：夺其常产，废其农村，重其赋税，以至饥寒憔悴而时赐米制以为哀人之困，如此何以见其礼。〞[2]〔P18〕“礼〞自周代提出以来一直是中华文化的主体传统，它侵润到中华文化系统各个方面。早在春秋时就有“夫礼，经国家，定社稷，叙人民，临后嗣〞[3]孔子用“礼〞以“正名〞，说“为国以礼，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礼记·礼运?〕说“礼〞是治理国家的法则，不以“礼〞治国就如没有耜〔古代锄地农具〕而要耕地一样。又说“不学礼，无以立〞〔?论语·泰伯?〕即是说不学礼，就没法在社会中立足。孟子认为“礼〞关系到国家的存亡。荀子认为“礼〞是为政的大节。他们三人共同之处都强调“礼〞是治国之法则，都主*用“礼〞来维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秩序。然而对“礼〞，李觏规定了与孔孟等不一般的内涵。在?礼论第一?中，他说：夫礼，人道之准，世教之主也。圣人之所以治天下国，修心正心，无他，一于礼而已矣。〞[2]〔P5〕从这可看出，李觏虽继承了儒家有关“礼〞是施政、立教、治国，修身的最高准则思想，但又有开展，赋予“礼〞以更广泛*畴。他提出：尝闻之，礼、乐、刑、政，天下之大法也。仁、义、礼、智、信，天下之至行也。八者并用，传之者久矣，而吾子一本于礼，无乃不可乎。[2]〔P5〕这样，李觏就把“礼〞自先秦以来与“乐、刑、政、仁、义、智、信〞八者并列地位提升为统帅地位。李觏提倡的“礼〞是个大*畴，总概念。他倡导的“礼〞是“天地之经〞，“圣人之所以作，贤者之所以述，天子之所以正天下，诸侯之所以治其国，卿大夫之所以守其位，庶人之所以保其生，无一物而不以礼也。穷天地，亘万世，不可须臾而去也。〞[2]〔P17〕即“礼〞是上至“天子〞、“诸侯〞、“卿大夫〞，下到普通老百姓，应共同遵行的行为规*。照“礼〞的规*行事，以“正家道〞、“立政制之本〞、“备国防〞、“防奸〞、“立政纲〞、“养育贤材〞，使得不同的人形成一个整体，并统一到“治国平天下〞上来。李觏的“礼论〞不是神密的玄谈，而是在继承先贤之说，结合北宋现实社会的弊病，注入了他的真知灼见，形成了他的颇具特色的思想体系。当代国学大师陈中凡先生评价说：“综观其〔李觏〕说，以礼制为治国之大劤，富强为行政之埻的，吾国儒先，自孟子以言利为非，董仲舒以谋利计功为戒，直到李氏，始起而昌言矫正之。不可谓非政治上一大进步也。〞[4]此评，很有见地。〔三〕“通变救弊〞，开具医国药方，对“危机四伏〞社会现实，李觏以颜渊自况，安贫乐道，23岁时就写了?潜书?揭露弊政，阐发其政治主*。他遵奉?周易?万物都在“易〞中〔即变化、开展〕，成认主观来自客观这一唯物主义宇宙观，针对北宋社会“病症〞，对症下药，开具一系列“医国〞药方：政治上：李觏主*通过改革，来革除不合理的弊政：“救弊之术，莫大乎通变〞；“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则自天佑之，言无不利矣。〞[2]〔P29〕*仲淹在宋仁宗年间进展了“庆历新政〞的改革，李觏就是个积极的推波助澜者。对因“不抑兼并〞造成全国灾难性的顽疾，他主*将周时代的井田制看作解决土地问题的根本方案：“井地立则田均，田均则耕者得食〞。在经济上，李觏在?富国策?中，开篇即讲求财利。他明言：“人非利不生〞〔?原文?〕这就等于摒弃了儒家的“贵义而贱利〞的传统观念。认为，礼、政、爱、威这些上层建筑都要物质作根底，只有讲财利、先富国，才能有所成功。他主*通过“平土均田〞来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增加财政收入，这是“富民之大本，为国之上务〞。只有百姓富了，贫富差距缩小，国家也就治好了。军事上，李觏在?军卫?和?强兵策?等军事著作中，提出了强国强兵的措施，强调精兵择将。认为，要使国强，就必须兵兴；兵兴，必择良将，挑选精兵。只有良将、精兵，才有将贤、兵勇，方可在沙场以一当十，战无不胜。因此，将在贤不可庸，兵在勇不在多。这是国之所以为国，兵之所以为兵的关键。在法制建立上，李觏主*“正刑法〞，“除盗贼〞，“防奸雄〞。提出了“王者不辨亲疏，不异贵贱，一致于法〞的法治主*，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人才选拔上，李觏本人是个科举制度的直承受害者，两次入京赴试都不中，处于“身病〞、“力穷〞的困境。他抨击不重经济实用，仅以诗赋取士的科举弊端，虽没有提出改革科举方法，但后来王安石在变法中改用“以经术取士〞，不能不说没有受李觏的启迪。为革除一大批“误国〞官僚，李觏又提出了“凡贤者、能者，皆先试以事，久而有功，然后授之以爵，得禄食也。〞[2]〔P104〕“有功者升，有过者黜，无功无过者，职其旧，如是可以劝功而惩过。〞[2]〔P239〕为了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主*“以贤举贤〞即让贤能人去举荐贤良之才。在人伦道德上，李觏主*道德教化：“立人以善，成善以教〞，“教之本在师〞[2]〔P111〕形成“男女有别，不得相乱〞，“长幼有序，不得相陵〞的文明社会风气。对**信仰，李觏主*“止度人而禁寺观〞，在?富国策?中，列举崇信佛、道有十害，陈述排除佛、道有十利。认为这是“人民乐业，国家富强〞的“万世之策〞。李觏所开的这些“药方〞，方方都对准北宋王朝的“病症〞。从此也可看出李觏所追求的社会理想模式。二一种思想的核心价值就是这种思想体系所追求的价值目标，是其整个思想体系的根底和出发点。我们说李觏的思想核心价值是“医国〞，那就是作为思想家的李觏，他一生追求的价值目标“以康国济民为意〞。尽管他“身不被一命之宠，家不藏担石之谷〞，但坚持“鸡鸣而起，诵孔子孟轲群圣之言，纂成文章〞，“力诚*吴，学耕战法，以备朝廷犬马驱使〞，且“肤寒热，腹饥渴，颠倒而不变。〞[2]〔P296〕他“习举业〞“应科举〞为的也是“发天人之秘，而弥缝国家之务〞即医治国家的政治弊病；他开办“盱江书院〞教书育人，为的是给国家培育“医国〞之才。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邓润甫就是李觏培育出的高足弟子。他著书立说更是直接说明“医国〞之道，开具“医国〞良方。李觏“医国〞思想体系的形成是他处的时代所决定的。正如姜国柱先生所说：“李觏所处的时代，造就了李觏的思想；李觏的思想，反映了李觏的时代面貌。〞[5]。然而还有个不可无视的重要因素那就是受“**文化〞所发酵。李觏所生活的盱江是抚河的上游，是“**文化〞的重要区域。**自东汉历经两晋至唐，因历史的机缘，大书法家王羲之、颜真卿，诗人谢灵运、戴叔伦，词人冯延已，文史方面还有*义庆、钟嵘、杜佑等名儒巨公都在这里做过地方官，对“**文化〞的开展产生过积极影响。在这区域，“民秀而能文，刚而不屈〞，“乐读诗书而好文辞〞。“各地学馆林立〞，“苦读书，应科举之风。〞在宋代考中进士的人数，“儒林传为美谈，公卿耸观，朝野震动，盛称**为‘人才之乡’。〞[6]一方水土育一方人，“正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大学?〕是**一代代士子们所追求的根本目标。李觏从出生、求学、讲学著书到终老都在**区域内，“正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安身立命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因此李觏的“医国〞思想，也就是“**文化〞的精彩篇章。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称为“医国上医〞当然不只李觏一个。孔丘曾被人称为“医国上医〞第一人，而墨子则以“医国上医〞自居。然而医生治病，应是“攻人之疾者〞即是针对病症对病症下药。孔子等主*的“仁〞，“礼〞，“兼爱〞都是人类社会所倡导的永恒主题，是不管社会有无“疾病〞均要提倡的一种道德风气。也是不管是哪个朝代、是东方还是西方社会统治者都能承受的普世价值。儒学能延续二千多年的微妙庶几在此。?论语?是孔子学说的主要经典。它的成书不过是孔子死后他的弟子们七嘴八舌将平日所记“接闻于夫子之语〞所凑成，称不上是针对现实社会“弊病〞提出的“医国〞方略。因此孔子等思想的“仁〞、“礼〞、“兼爱〞的价值，只不过有如“保健品〞，服了有益无害，起到保健作用。而李觏的所开的“医国〞药方“皆极当时之病，〞，是“传圣人之道，行王道之纲，吊世警国，止险救民〞，具有实用性和可操作性的“真医国之书〞。一个称职的医生不只开药方，更要看药用效果；作为政治改革家，不仅要有改革思想，提出改革方案，还要通过实施途径看到效果。李觏很清楚，要医治这个危机四伏的北宋社会，不是他一介寒儒的教书先生所能做到的事，必须要改换门庭进入上层，为“朝廷犬马驱使〞。因为历史上他所看到所谓“变法〞、“新政〞都是从上而下进展的。因而他奔波于豪门，求之于权贵，甚至低三下四，到处邀官举荐，历经人间冷眼。为了进身，曾想得到朝官举荐的“举茂才异等科〞，行不通后由拒参加进士科考试，到两度进京科考。落榜后，“孤贫无依〞中，他在京师拜访“文宗儒师〞，回到盱江后不惜“犯风雨寒苦〞，步行500里去鄱阳“惠访〞*仲淹。尽管*仲淹慧眼识得李觏才学“实无愧于天下之士〞，但也“不敢奉邀〞，只能推荐他去到太学当了个直讲。大概相当于从一个私立中小学教师提到国立大学当个讲师。这就是李觏最后的归宿。故李觏这位“医国上医〞只开了“药方〞未能将“药石〞用于“临床〞除国病。胡适给了李觏一个极其恰当的定位：“未曾得君行道的王安石〞。[7]英国思想家培根说，“科学知识的力量不仅取决於其本身价值的大小，更取决於这些知识是否被传播以及传播的广度和深度。〞这样说来，商鞅、王安石、*居正等“得君行道〞，将改革理想付诸实施的改革家都是“医国上医〞。他们都是经历了“医国〞的临床实践，并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一定的“广度〞与“深度〞影响。笔者在此要设想这样一个问题是：如果让李觏充当“曾得君行道的王安石〞，会怎么样.我不惜贸然断定：表现未必有王安石好，下场可能比王安石悲。凡改革者几乎都没得好下场，这是中国二千多年的历史事实。商鞅变法，遭车裂而死；王安石变法死后几乎无人来吊唁，还被人编成戏文骂他“连猪狗都不如〞；明朝万历年间首辅*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改革，应是成功的，把衰败、混乱的明王朝，治理得国富民安，人们赞他为“救时宰相〞，可去世刚半年就遭弹劾，挖坟，鞭尸。血淋淋的改革史证明：改革成败不是改革的主*和举措是否利国利民，人民拥护与否，而在于举措伤击了既得利益者的权益。改革是权利的再分配，不伤击了既得利益者的权益改革便无法进展，因此改革无论成功与否，改革推动者的下场可悲都是注定了的。李觏和王安石都是北宋的大思想家和改革家。但他们更是文学家、诗人。尽管“他〔李觏〕的大胆，他的见识，他的条理，在北宋的学者中，几乎没有一个对手！〞〔胡适语〕但他和王安石一样，没有脱离文学家、诗人的思维来思考社会。改革是社会的改革，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诗人往往难以适从。作为改革的推手，在改革实践的全面驾驭中，王安石所具有勇猛、坚毅、深沉、权谋、通变的能力，从李觏的生活经历、品格、个性上看，难以与王安石相提并论。其实李觏自己对“通变救弊〞前景是悲观的。“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