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异地传承广州模式探析

非物质文化遗产异地传承“广州模式”探析

根据《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巴黎，2003）的定义，非物质文化遗产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是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以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代相传，在各社区和群体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的互动中，被不断地再创造，为这些社区和群体提供认同感和持续感，从而增强对文化多样性和人类创造力的尊重。在这个定义中，“社区”是关键词之一，非遗文化生于“社区”、长于“社区”、传承于“社区”。另外，非遗文化的重要意义之一在于让“社区”适应周围环境。所以，社区及其周边环境是非遗存在和传承的重要根基。受这一定义的影响，我国在非遗保护过程中非常强调“就地保护原则”，即“更希望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扎根本土，而不要因为外界的利益诱惑而远走他乡”。因为“文化终有其赖以生存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如果随意迁徙，就很可能会因其原有功能的丧失而失去其应有价值”。[1]因此，在我国非遗理论研究和保护实践中都比较重视在原生语境中“原生态”“原汁原味”地保护非遗，而对于脱离原生语境的“异地传承”研究较少。就当下非遗异地传承相关研究而言，其观点可主要分为两派：一是静态异地传承。主要依托博物馆进行传承，以实现非遗文化的可持续发展。[2]二是活态异地传承，主要致力于非遗异地旅游开发研究。2006年，第一批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公布以后，如何在开发利用中保护非遗成为非遗活态传承的重要课题。因此，2008年即开始有学者探讨“原真性视角下的非遗异地开发”，并以成都非遗国家公园建设为例，认为非遗的异地保护与旅游开发相结合是一种有益尝试，为非遗的保护和开发提出了一种新的思路与方法。[3]自此，“异地传承”便与“旅游开发”结缘，直至今日。如果说非遗异地的旅游开发是以政府为主导的“主动”性异地传承的话，那么由自然灾害造成的人口被迫迁移所形成的异地传承则是“被动”性的。受汶川地震影响，受灾地区羌族进行了跨区域迁移和安置，张世钧等学者主张，在重视物质需求的同时也要重视羌族人的精神需求，特别是非遗文化的传承，而有效的途径之一也是进行相关旅游开发。[4]从现有研究来看，静态式非遗异地传承虽以博物馆方式“永久”性保存了非遗文化，但是忽视了非遗“活态性”的根本特征，实际难以为继。我国学者关于非遗异地活态传承又过分强调商业、旅游开发。这些以经济开发为目的的异地传承已经部分地失去了非遗传承的初衷。本文以广州为例，探讨非遗异地传承的“广州模式”，以期在异地传承的理念与实践上都更倾向于文化产业的时候，适当回归文化事业的范畴。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异地传承“广州模式”内涵据广州市统计局《2016年广州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于2017年3月公布的数据，广州市常住人口1404.35万人，其中，户籍人口870.49万人，外来常住人口533.86万，占常住人口的38.0%，比2015年增加1.3个百分点。另外，在广州还有一批未登记在册，但是也在广州生活的外地人，以及来自外地、落户广州的“新广州人”。所以说，外来人口是广州的“半壁江山”。中国人厚土重迁，对故乡和本民族文化有强烈的认同感。当人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移居他地后，他们虽不一定排斥异地文化，但是就传统文化而言，他们更认同故乡和本民族文化。非遗是文化中最具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内容，更是某地、某民族优秀文化的代表。所以，在广州传承外来人口家乡地的非遗，培育非遗异地传承的“广州模式”，将有效满足广州外来人口的文化诉求。非遗异地传承的“广州模式”指以广州为平台展示广州以外的非遗项目。它以非遗活动和非遗产品为引领，以外来人口为传承主体，旨在实现广州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共享与共生，以惠及外来人口及广州本地人，是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的有机结合。其一，非遗异地传承“广州模式”的传承内容是“非遗活动”和“非遗产品”。“非遗活动”指可以组织多人参加的集体性活动。我国将非遗项目分为十大类，分别为“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曲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手工技艺”“传统医药”和“民俗”。传承人可分为个体性传承人和群体性传承人。民俗类项目的传承人属于群体性传承人，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和曲艺是表演艺术类非遗项目，其受众是普通百姓，也是广义上的非遗群体性传承人。这几类项目均可组织诸多外来人口形成非遗活动，如传统节日活动、传统戏剧专场演出等，适宜进行非遗异地传承。“非遗产品”指由外来人口在广州开发其家乡的非遗项目衍生品。传统美术和传统手工技艺类项目是最适宜进行异地传承的非遗项目，因为这两类项目的产品包括美食和手工艺品，它们以其小巧、灵活的形式易于在异地生产。另外，美食和手工艺品等非遗产品也是广州人乐于了解和接受的外地非遗项目。其二，非遗异地传承“广州模式”的传承主体是广州外来人口，惠及群体是外来人口和广州本地人。外地非遗在广州传承，其传承主体一定是那些外来人口，因为他们是外地非遗的文化持有者。但是其目标群体却不仅是外来人口，也包括广州本地人。市民文化发达是广州城市特点之一，所以，当外来人口在广州传承他们家乡的非遗文化时，他们不仅可以在外来人口聚集的社区进行，还可以在任何有条件开展非遗活动、展销非遗产品的地方呈现他们的非遗。这是广州市民文化发达给外来人口在广州展示非遗提供的沃土。其三，非遗异地传承“广州模式”的传承目的是实现广州文化和外来文化的共享与共生，体现广州文化的包容性。一方面，广州包容的城市性格使外来文化具有融入广州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外来文化在广州展示必定融入广州元素，从而促进广州文化的发展，彰显广州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气度。二构建非物质文化遗产异地传承“广州模式”的意义（一）非遗异地传承可助力广州文化建设，并惠及广州市民在广州市当下文化建设中，本土文化建设是重点，但是也不可忽视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共享和共生。在广州市传承外地非遗文化，一方面，可以弥补广州市在外来文化发掘方面的不足，完善广州市文化建设体系；另一方面，可以在不同文化的共享、共生中让广州市市民足不出户享受文化盛宴，这既有利于广州文化底蕴的培育，又是广州人包容外来人口的文化起点。（二）非遗异地传承的“广州模式”将成为广州非遗传承标志性传承模式，并将产生全国性影响非遗异地传承是一个新领域，相关实践不多，且以非遗商业、旅游开发为主。“广州模式”是一个结合非遗理论和实践的全新概念，指把非遗异地传承当成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的结合，特别应该注重文化事业部分。具体而言，一是非遗异地传承应首先重视开发其文化内涵；二是注重异地非遗原生语境与广州语境的融合；三是关注异地非遗的生产性开发。“广州模式”的提出不仅为全国非遗传承研究提出了新的命题，其实践的成功还将为其他地区提供经验借鉴，从而由一个区域性话题上升为全国性话题。（三）非遗异地传承有利于增强外来人口的归属感，并树立外来人口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广州是广府文化的核心地，文化和语言个性鲜明。所以，外来人口——特别是广东省以外的人及少数民族来到广州会有强烈的身处异文化之感。这些外来人口在离开家乡后丢失了自己的原文化，又一时难以接受异文化，在文化方面处于弱势地位，不易对广州产生认同。将外来人口所在地优秀的非遗文化在广州进行异地传承，会让外来人口对广州产生“家”的归属感，在广州展示他们自己优秀的非遗文化也会树立他们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四）非遗异地传承有利于发展广州非遗文化产业，并扩大外来人口谋生渠道虽然非遗是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的结合，但是，就当下实际情况而言，非遗的生命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产业化程度。非遗是生活文化，涵盖了衣食住行各方面，所以很多非遗项目可以产业化。广州市在传统美术、传统手工技艺和传统医药等可产业化的非遗领域一直保持优势，外地类似非遗项目的产业化将有利于丰富广州市非遗文化产业的内容。另外，很多外来人口在广州市从事服务行业，非遗文化的异地传承和开发将为他们扩大谋生渠道。（五）以广州这一国际化大都市为平台，扩大濒危非遗项目的影响力广州是中国第三大城市，毗邻港澳，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都市。非遗项目大多濒危，外来人口来源地的城市影响力大多不及广州，所以非遗在原生地虽有较好的文化生态环境，但是影响力毕竟有限。异地非遗项目在广州展示，将扩大濒危非遗项目的影响力，并成为广州为全国非遗传承做出的地方性贡献。三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广州进行异地传承的路径探析（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异地传承遇到的挑战1.异地传承使非遗离开了文化生境非遗保护注重原真性，即重视非遗在所产生的环境中“原汁原味”地传承。所以非遗的“异地传承”或会被视作伪命题。但是，当下中国的国情及广州市情告诉我们，外来人口已是大城市里的常见群体，所以非遗的传承也必然面临“异地传承”这一新课题。另外，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遗的精神，保护非遗不是让它成为僵化的尸体，而是要不断地“创新”，以保持其活力。但是，要如何在异文化环境里“创新”地进行“异地传承”是需要解决的问题。2.组织困难在中国，非遗保护是一场自上而下的运动。非遗异地传承使非遗既脱离了原生地的非遗组织，又不被广州非遗组织关注，所以处于尴尬的中间地带。当下，没有组织的非遗在异地基本很难传承，即使有零星的传承活动也因其组织性较差而难以达到非遗异地传承的目的。3.传承人匮乏非遗活动以人为灵魂，所以传承人的匮乏成为非遗异地传承遭遇的又一困境。主要原因有三：一是专业传承人匮乏——非遗的专业传承人一般都是当地的民间文化精英，受当地非遗部门保护，所以很少外出务工。二是专业传承人一般年纪偏大，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不是外出务工人员的主流人群。三是来穗人员大多为谋生，这一群体不是非遗传承的主要人群。4.缺少资金由于我国的非遗运动是自上而下的，所以非遗保护资金主要由政府提供。现在广州市非遗保护工作主要围绕本土非遗项目展开，其资金使用范围尚未惠及可异地传承的非遗项目。外地来穗人员大多为做“产业”，而无心文化“事业”，所以社会资本也难以投入非遗异地传承中。（二）关于培育非遗异地传承“广州模式”的路径分析非遗异地传承实践不多，但也并非课题组首创。在深圳非遗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巷子坊”已有28家非遗项目入驻，致力于非遗异地传承；昆明也着力将云南民族村打造成国家非遗异地传承基地。从这两个典型案例中不难看出，深圳着眼于非遗商业开发，昆明着眼于非遗旅游开发。这些以经济开发为目的的异地传承已经部分地失去了非遗传承的初衷，准确地说，是非遗异地“传播”。所以广州市在开展非遗异地传承时一定要立意高远——培育非遗异地传承的“广州模式”。具体而言，广州市非遗相关部门可以在“广州模式”理念引导下从以下几方面开展非遗异地传承工作。第一，在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下设立“非遗异地传承小组”，统筹相关工作，做好“一图一规划”。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是经广州市机构编制委员会批准的市级非遗保护的专业机构，“申报”和“传承”是其工作的两大领域。对于异地传承而言，“传承”是唯一的关键字，其传承内容也有别于广州本土非遗资源，所以需要成立专门机构——非遗异地传承小组，开展相关工作。非遗异地传承小组成立之初应首先做好“一图一规划”。“一图”指在摸查广州市主要外来人口集聚地和少数民族聚居区的基础上，绘制外来人口及少数民族聚居区地图。广州市外来人口来自全国各地，非遗异地传承小组只需要摸查其中人口众多或比较集中的人群。在这些外来人口中，有一部分是以地域为单位群居的，如天河区棠下村就生活着过万河南人，所以棠下村又有“河南村”之称。另外，广州市还有很多少数民族聚居区，如白云区远景路聚集了很多朝鲜族人，越秀区有很多维吾尔族和回族群众聚居，等等。非遗异地传承小组应对类似聚居区进行全市范围摸查，并绘制地图，这是异地传承工作之基石。“一规划”指统计这些主要外来人口可传承的代表性非遗项目，并据此做出相关规划。每一个地区的非遗项目都非常众多，异地传承可以仅选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非遗项目，规划如何进行异地传承。第二，形成“政府资助、文化部门主导、专家指导”三位一体的异地传承模式。（1）政府需要提供资金和平台支持。非遗属于“文化事业”的范畴，其产业化发展是由非遗工作本身衍生出的内容，所以，需要政府的大力支持。政府应首先保证给予外地非遗活动相应的资金支持。当下的非遗保护主要分为传承人和传承项目两大部分，均需要政府资金支持。就广州市当下非遗保护现状而言，对广州本地非遗保护的资金支持尚存缺口，所以无法为非遗异地传承提供足够的资金保证。另外，就非遗异地传承特点而言，缺乏专业传承人是面临的一大问题，且难以解决，因此，广州市政府不必纠结于保护传承人的问题上。鉴于以上两点分析，课题组建议：政府应扬长避短，重点对可以异地传承的非遗活动给予资金支持。政府还应为外地非遗项目提供广阔的展演平台。外来人口来到广州这个陌生的城市，必然希望自己以及自己的文化被广州“认同”，政府在对非遗异地传承提供资金支持外，还应该在广州市各类非遗展演中为外地非遗项目提供展演机会。如每年六月第二个星期六文化遗产日中的非遗展示就是比较好的平台。（2）文化部门为主导，相关部门通力合作。课题组虽然建议成立“非遗异地传承小组”，但是非遗异地传承绝非一个“小组”可以做成之事。需要以相关文化部门为主导，由广州市来穗人员服务管理局、广州市民族宗教事务局等部门协同合作。在具体的异地传承活动中，还需要社区一级基层单位的协同合作。（3）借助广州市高校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专家辈出的学术资源，对非遗在广州的异地传承进行学术指导。非遗虽以政府为主导，但是所涉及内容十分专业，特别是“异地传承”这种新的且有可能引起争议的命题，更需要有非遗专家指导，方能保证传承活动的科学性。否则不但会发生事倍功半的情况，甚至有可能破坏非遗传承生态，使非遗异地传承的实践胎死腹中。中山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一方面，中大非遗中心聚集了一批非遗研究专家，康保成、宋俊华、刘晓春等教授都是闻名全国的非遗专家，他们还培养了我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专业博士和硕士，现在每年都会向全国输送非遗专业高学历人才。另一方面，中大非遗中心每年都会举办以“非遗”为主题、规格较高的学术会议，与会学者多是国内外知名的非遗专家，具有更广阔的学术视野。由此看来，如果由中大非遗中心对非遗异地传承进行指导，不但可以让相关专家为非遗异地传承提出科学的指导意见，而且可以借助中大非遗中心召开的学术会议就非遗异地传承进行学术探讨。第三，以“非遗活动”为核心，充分重视民俗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全国性节日及各地区、民族特有的节日。非遗活动以某一个或某几个非遗项目为核心组织活动，参加人数众多。既可以以其人数之众形成一定的影响力，助力广州文化建设；又可以在满足外来人口文化需要的同时，使外来人口体会到广州文化巨大的包容性，并由此融入广州社会。民俗类非遗是我国十大类非遗中的第十大类，也是包含内容最丰富、最容易组织成非遗活动的一类，包括传统节日、文化空间（如庙会）和民间信仰（如妈祖信仰）等。与其他九类非遗相比，民俗类非遗有几大特点，特别适宜进行异地传承：一是鲜有专业传承人，基本由某一文化语境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