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共电视纪录片生产模式分析

美国公共电视纪录片生产模式分析

在世界纪录片格局中，美国一直被认为是纪录片大国。就其纪录片生产的整体格局来看，主要有两种发展模式：第一种是以美国探索传媒公司DCI（DiscoveryCommunicationInt）旗下所属频道、国际地理学会下的各纪录片频道以及历史频道等为代表的商业化纪录片生产销售模式；第二种是美国公共电视网非营利性电视媒体的纪录片生产发行模式。长期以来，美国电视媒体一直是商业电视和公共电视二元并存体制，由此反映到纪录片生产上，在研究商业纪录片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公共电视体系内的纪录片生产。一美国公共电视的成立及相关法规美国公共电视的建立来源于“市场失灵”（MarketFailure）理论，为了匡正商业电视对经济利益的过度追求和对社会公众利益的关注不足，公共广播电视应运而生。1967年11月7日，美国总统约翰逊（LyndonB.Johnson）签署通过了《1967年公共广播法案》（PublicBroadcastingAct，1967），公共广播公司（CorporationforPublicBroadcasting，CPB）依法成立。1969年公共广播公司设立“公共电视网”（PublicBroadcastingService，PBS），1970年10月5日美国公共电视网PBS正式播出，这意味着美国公共电视的诞生。此前，全美国非商业电视台共有100多家，各自为政。1969年开始，PBS为129家电视台输送节目。目前，PBS的会员电视台发展为354家，几乎覆盖全美国每个家庭，拥有99%的家庭触及率，每月有1.18亿的美国观众收看PBS节目。（一）公共广播电视的原则性法规及相关政策美国公共广播电视相关的法律条文主要是《1967年公共广播法案》和《1992年公共电信法案》（PublicTelecommunicationsActof1992）。1.《1967年公共广播法案》该法案是至今为止美国公共广播电视运行所遵循的原则性法规条例。法案主要在公共广播的国会政策、社会职能、目标责任、管理机制、运行方式、财政限制等方面制定了法律条文。依据该法案，美国公共电视形成了自己的特性。（1）社会职能：公共广播电视是非营利、非商业的广播电视服务机构。对公民负责，远离政治力量的控制，不依赖市场机制提供节目，除了薪水和合理的服务报酬之外，公司任何人均不能从公司收入或资产中获取利益。公司不得赞助任何政党和公共机构的候选人。公共广播电视代表公众的利益，鼓励发展有创造性的节目，鼓励提供多元化的节目内容，为所有公民尤其是儿童和少数民族服务。（2）资本运营：公共广播电视媒体资金主要来源于政府拨款、企业与个人捐赠等社会融资。美国国会设立“公共广播基金”（以下简称“基金”），每年资助公共广播电视，其数额为前一年非联邦政府广播电视收入总额的40%。根据此项规定的数额比例，第一年联邦政府拨款为600万美元，2012年则为4.45亿美元（见表1）。公共广播公司还有权从个人、私有企业、州政府、联邦政府部门和其他组织机构获得赞助（此类赞助为非商业性的公益性赞助），并有权与它们签订有关合同。另外，会员电视台的会员费也是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表11996～2014年联邦政府为公共广播公司拨款预算数据2.《1992年公共电信法案》1992年美国国会颁布新修订的《公共电信法案》，该法案进一步明确了资金的使用必须公开，保障为公共电视提供节目的独立制片机构和个人获得政府拨付的资金，因此，每年CPB财务报告公开，并制定了严格的资金分配比例。该法案尤其强调，在多党派和利益团体的背景下，公共电视的节目立场一定要遵循公正和平衡的原则；节目内容必须保持多元化、创造力、高品质和精益求精的特性。（二）针对公共电视的规制、标准上述两项法案是美国公共广播电视的原则性法律条文。《公共电视网资金标准和规范》以及《公共电视网编辑标准和规范》则是针对电视的节目生产和资本运行制定的相关规制和条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相对于原则性法律条文多年不变的一贯性，美国具体的行业规章标准则因时而调整。《公共电视网资金标准和规范》以及《公共电视网编辑标准和规范》制定于1971～1972年，1978年修订了一次，2005年又进行了修订。针对社会媒体环境的变化和多样性，随着新技术的出现，两项标准和规范都进行了调整，增加了PBS系统下数字平台和网络平台播放节目和资助的规范。1.《公共电视网资金标准和规范》该规范是PBS就资金捐助者所制定的规范，其内容基于三项最根本原则。其一，美国公共电视是美国新闻自由与独立历史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必须保持其新闻在自由框架下所具有的真实、确切。其二，公共电视的非营利性、非商业性特质决定了其有权享有一定的金融和资金支持，但这些支持必须是非营利、非商业性质的。其三，资金来源的多元化是公共电视自由和独立体系的关键因素，鼓励从广泛分布于全国的组织和个人那里获得支持。在总则之下，《公共电视网资金标准和规范》的主要内容包括节目的编辑控制权始终掌握在节目创作者手中，资金捐助方不能影响、控制节目制作；节目创作者对所获资金的使用必须公开；节目制作者要充分展示资金捐助者的利益，但绝不能帮助促销产品和服务，在节目中具体出现捐助者的哪些信息该规范也做了详细规定。2.《公共电视网编辑标准和规范》该规范在电视节目内容层面制定了详细的规章标准。公共电视的节目内容应该遵循四项最基本的原则。其一，编辑的诚信性。公共电视的最高追求是卓越品质、专业主义精神、诚实和透明，因而，准确性是其新闻和信息内容的基石。其二，高品质的质量。公共电视的内容应该体现杰出的敬业精神、严谨认真的态度和创新、实验的追求。其三，多元的立场。公共电视必须反映多方面的公众利益，倡导和追求思想观念自由、多元。其四，地区的自主权。地方电视台要确保公共电视的节目内容更有效地服务于社区，反映社区居民利益。在原则性标准的基础上，针对具体节目的生产、编辑做了详细的12条规定，明确规定PBS的电视节目要公正、准确、客观、平衡、对公众负责、要追求诚实而坦率地报告，鼓励评论有争论和分歧的内容。提倡内容高于技术，提倡实验、创新、探索。不允许生产者有表演、再创造以及模仿和欺骗等行为，对于法律程序的审前报道和媒体操纵等行为也严格禁止。这些标准和方针，具体体现了PBS对节目公信度和质量的要求，它是美国公共电视公信力的基石。无论是纲领性的法律条文还是具体的规制标准，虽然它们的规范指向针对不同的层面，但是其核心都突出了三个关键理念：自由、独立和公共利益。因此，在这一基调和框架下，公共电视节目在关照的主题、表述的内容和呈现的风格上都显现与商业电视不同的气质。二美国公共电视体系的基本运营模式作为非营利、非商业的广播电视服务机构，公共广播电视代表公众的利益，对公民负责，远离政治力量的控制，不依赖市场机制提供节目。（一）多样化、多渠道的资金来源美国公共广播电视资金来源结构多元，他们认为财源的多样化是美国公共广播电视媒体正常运转的基本保障。公共电视台不接受广告和商业赞助，其资金来源主要有三个渠道：其一，政府每年在公共广播电视事业经费中的拨款。其二，社会各组织机构及个人的公益基金赞助。其三，会员电视台缴纳的会员费。另外，近年来，PBS的电视产品的延伸服务节目销售、音像制品销售等也为其收入贡献了少部分资金。1.政府拨款自公共电视成立开始，联邦政府每年都对公共广电媒体给予财政支持。美国国会设立“公共广播基金”，每年对公共广播电视进行资助，其数额为上年非联邦政府广播电视收入总额的40%，2012年达到了4.45亿美元。政府拨款的分配和使用根据情况每年有所变化，图1是公共广播公司2012财年联邦政府拨款分配预算。在4.45亿美元总额的款项中，电视台运营和节目制作占据66.75%，为2.97亿美元，其中电视节目制作费用为7490万美元。图1CPB2012财年联邦政府拨款分配情况2.社会各公益组织、机构、个人捐赠的公益基金基金会是美国的一大特色，从美国公共电视的诞生开始，各类基金会就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基金会为何会不遗余力地将数额不菲的资金投入没有经济回报的公共电视上？卡内基在《财富之道》中认为，美国需要第三种力量协调大众民主与工业资本之间的关系，并劝告那些从自由经济制度中获益的人以慈善的行为减去社会的不平等，以改善社会关系、维护社会稳定。美国的基金会除了著名的卡内基基金会之外，还有大大小小超过10000家基金会，这些基金会提供的资金是美国公共电视一项重要资金的来源（见表2）。表2资助公共电视的美国基金组织及机构续表3.会员费收入354个会员电视台缴纳的会员费是公共电视资金的主要来源，约占25%，远高于其他各项来源的资金数量。以上三项收入构成了美国公共广播电视的主要部分，其他还有大学拨款、个人捐助等。三美国公共电视的纪录片生产公共电视突出三个关键理念：“自由”、“独立”和“公共利益”。因此，在这一基调和框架下，公共电视节目在主题、内容和风格上都显现出与商业电视不同的特质。如果说商业电视的屏幕上更具新闻和娱乐色彩，那么PBS的屏幕则更具文化、科学、教育品质。PBS每年提供1200多小时的儿童节目、纪录片节目、文化科学节目、教育节目等，供会员电视台选择。PBS的全国性节目按照主题和类型划分，可分为以下七类（见表3）。事实上，这七类节目中，很多系列节目以纪录片的样式呈现。表3美国公共电视PBS主要节目类型（一）纪录片节目生产概况在PBS的节目总体构成中，纪录片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为每个播出季固定播出的常规纪录片节目，被称为纪录片电视系列节目（DocumentaryTVSeries）；第二类是专门分配时间播出的特别系列片，被称为特别纪录片系列（SpecialPrograme）。总结PBS纪录片生产的总体情况，有两个特点比较突出。1.纪录片创作历史时间长、生产数量大在美国，PBS可以算是较早生产、播出纪录片的电视媒体。20世纪70～90年代，PBS纪录片创作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因而其制作纪录片的历史长于目前美国纪录片专业频道国家地理频道和探索频道。PBS的很多纪录片系列节目，开办于20世纪70～80年代，很多节目已经播出了近40年，因此累计播出的纪录片作品数量也相当可观（见表4）。表4美国公共电视PBS常规纪录片系列节目2.纪录片节目类型多样、主题丰富在PBS的节目中，固定时间播出的常规电视系列片节目，按主题划分，大致分以下几种类型。第一类：新闻调查类纪录片，以《前线》为代表。《前线》于1983年开播，是PBS的王牌节目，以关心公共事务、记录社会热点和焦点话题为主要内容。近30年时间里，《前线》报道了美国国内和国际发生的诸多热点事件，比如反应中东战争的《超越巴格达》，及时报道“9·11”事件的《911》等。《前线》播出的调查性纪录片超过美国所有商业电视同类纪录片的总和，曾获得普利策新闻奖及所有美国电视领域的奖项。第二类：历史人文类纪录片，包括《经历美国》、《美国大师》、《历史探秘》、《死亡之谜》。其中，《经历美国》是PBS最受欢迎的历史纪录片系列节目。以反映美国历史上重要事件和重要历史阶段为内容，如《肯尼迪家族》、《优胜美地——天堂的命运》。第三类：自然科学类纪录片，包括《自然》、《新星》、《新星科学》等。《新星》是PBS自然科学类节目中的代表，也是PBS开播时间最早、历史最长的节目。作为科学纪录片，《新星》主要以科学的眼光探究自然世界的奇妙现象。《自然》也是以反应自然世界壮丽奇观为主要内容，从非洲大草原到南极冰川都是他们的拍摄对象。第四类：纪实纪录片作品，包括《角度》、《广角镜》、《独立镜头》等。《视点》节目是美国为数不多的展示独立制片人作品的窗口，该节目与美国纪录片学会合作，每年《视点》都会收到800部独立纪录片人制作的作品，从1988年至今，《视点》为观众提供了300多部纪录片作品，为美国纪录片制作者搭建了可贵的平台。《广角镜》是目前美国唯一深度记录国际事务纪录片的电视系列节目，每周播出1小时，2002年在PBS播出。《独立镜头》开始于1999年，每年秋季播出10集。该节目播出美国独立制作人的纪录片和戏剧作品，曾获得国家文化与艺术奖等多项奖励。除此之外，PBS还有部分专门开辟时间播出的纪录片特别节目，包含大量个人风格鲜明、品质优秀的纪录片，比如肯·伯恩斯的作品，这部分纪录片作品也占据PBS纪录片总量的很大比重。（二）PBS纪录片的特征2002年修订的《公共电视网编辑标准和规范》规定，PBS要提供高质量节目与教育服务，丰富人民生活，并履行媒体告知（inform）、启发（inspire）与愉悦（delight）的社会责任。基于这种媒体定位，PBS纪录片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特质。1.公众关心的现实题材、主流话题是PBS纪录片展示的主题由于PBS作为代表公众利益，关注公众的大众媒体角色而存在，不同于商业纪录片远离政治争端、描绘地球和谐美好、专注自然、文化、娱乐元素的特点，PBS的纪录片作品始终把关注现实社会、记录冲突、探索现实争端问题当成主要内容，因此，PBS作为社会公器的媒体责任意识非常突出。这突出表现在关注公共事务的纪录片系列节目《前线》中。从国内奥巴马政府新政的各项政策（《奥巴马的梦想》，Obama’sDream）、金融危机（《金钱、权利和华尔街》，Money，PowerandWallStreet）到普通民众关心的医疗保险（《世界的疾病》，SickAroundtheWorld）、数字时代的儿童教育（《在线成长》，GrowUponline），从伊拉克战争《为本·登而战》（FightingforBinLaden）到日本大地震的影响《走进日本的核泄漏》（InsideJapan’sNuclearMeltdown），都是《前线》记录并报道的题材。2.内容的深度和思想的力度是PBS纪录片追求的目标与商业化纪录片注重收视率和市场收益最大化的终极追求不同，PBS纪录片更注重作品的社会功能，注意挖掘深层内涵，力求对观众有所启发，引发思考。比如同样为战争题材的作品，历史频道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更倾向于描述战局情况：双方的兵力、使用的战术，详细描绘战役场面甚至军队行进的路线图等；PBS推出的7集纪录片《战争》则会在清晰展示战争情况的基础上，更注重描绘士兵的感受，展示战争对物质的破坏、带来的精神创伤，作品超越战争正义与非正义层面，揭示战争对人性的摧残、文明的破坏。3.客观公正、严肃严谨的表现手法是PBS纪录片的风格在PBS大多数纪录片作品中，看不到故意制造的戏剧冲突、人为设置的悬念、故弄玄虚的情节；相反，创作者更倾向于尊重现实、客观观察、冷静记录、严谨分析，追求一种严肃严谨和平实的风格。典型的作品就是肯·伯恩斯的《内战》（CivilWar，10集）。这部以新颖的手法表现历史的影片被美国电影理论家林达·威廉姆斯看成新纪录电影的代表作之一。在长达11小时的节目里，几乎全部采用静止照片和有关绘画完成了对历史内容的叙述，没有“真实再现”。为此，伯恩斯和同事们花费了5年时间搜集资料，从公共档案馆和私人相册中总共收集了16000多幅关于内战的照片，最终使用了3000幅，成就了这部被称为“一个时代的标志”的作品。较少猎奇，较少展示奇观，较少制造冲突，较少娱乐谄媚；更多严谨，更多冷静，更多引发思考，更多服务、认知、教育，这是PBS纪录片独有的品质。（三）PBS纪录片的社会影响PBS的节目在美国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和认知度，成为美国中产阶级精英阶层和知识阶层最受欢迎的节目。从21世纪中期开始，PBS委托罗珀公共事务进行民意调查[1]，结果显示PBS一直是美国最受信任的国家机构。而西蒙斯的调查显示，美国观众信任度最高的黄金时间播出的电视节目，前十名中PBS的节目占据6位（见表5）。表5美国黄金时间电视节目观众信任度排名此外，PBS的纪录片总体品质精良，作品多次获得奥斯卡纪录片奖、电视艺术与科学学术艾美奖等奖项，几乎囊括了美国电影电视纪录片领域的所有奖项，受到专业领域专家和同行的尊重。（四）PBS纪录片的制作、播出与发行作为美国的公共电视体系，PBS下属有170个执照单位，包括87个社区组织、57个大学、20个州政府、6个地方教育或市政机构，其所运营的354个电视台构成公共电视的成员台。1.制播分离的节目生产方式事实上，PBS的主要职能在于负责围绕公共电视网进行节目协作和交流，从成员台和其他节目制作公司处筹措节目并进行再分配。因此，PBS并不负责制作节目，没有节目制作中心或者新闻部门，节目很大比重都来自第三方制作团队，如WGBH、美国独立电视、NETA、WTTW国家制作和一些独立的制作团队。同时，节目制作机构也会将部分非重点节目交给有实力和水平的电视制作公司或独立制作人生产，并与他们签订合同，支付经费。这些制作机构负责全程掌控节目质量以及具体运作过程——审查制作人的预算、支付部分经费、制作节目、审查节目通过、支付全部经费。一旦节目被购买，PBS就独享节目播出和重播时间的权力；节目提供方保留有将节目出售给非播出性质的媒体的权力，比如DVD制作、书籍销售等。2.PBS纪录片的播出与发行地方管理、全国播出是美国公共广播电视的特点。各公共电视台是有自主管理权的媒体单位，对当地节目的选择、提供和播出时间负责，PBS与各公共电视台的合作主要针对节目的提供。全国的公共电视台一般都播出两种节目——全国性节目和地方性节目，由PBS提供全国性节目，这些节目一般成为成员台的主播节目。其余的时间，各地方电视台播出针对性更强、服务社区指向性更强的地方节目。因而，在公共电视体系内，不同的地方，公共电视台播出的节目和时间也会有所不同。在美国商业电视的经营模式中，为了牢牢把握市场份额，实现对广泛区域的播出覆盖，CBS、NBC、ABC往往在为网络内各地电视台提供节目的同时，也支付一定的费用，以弥补成员电视台为此放弃本地广告时间造成的损失；与此相反，由于所有公共电视体系内的电视台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