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的眼泪冰淇淋的眼泪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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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真爱”1999年夏天，我爱上“和路雪”的“真爱”冰淇淋。两元一碗，半边黑半边白，像个太极图，可是很好吃。黑色是巧克力味道，白色是香草味道，黑色有一点点苦，白色有一点点甜。

我走在大街上，嘴里咬着木头小勺子，目光从左滑到右，又从右滑到左的时候，望见了丁昶。他站在街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以为他在看别人，四处转头，等我把脑袋转向他的时候，望见他绽放的微笑。

我摸摸脸，没有沾到冰淇淋的黏液；我看看衣裳，也没有穿错的地方；我还更加看了看袜子，还好穿的是同一双，我愤怒了，瞪着他，目光凶狠。

他还是笑，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了，他照旧在笑。他说：陶璐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晕了……他俨然知道我的名字……不对……他俨然知道我改名前的名字？！

我说：你是谁？

他叹口气：我就知道你忘却我了。

又带点结果的期望：小时候，你热爱吃蛋奶冰棒和雪人的时候……

我猛然惊醒：丁昶！

他笑了。他笑的样子让我依稀记起中间简便滑过的十年光阴，1989年夏天，他牵我的手，带我去买一角五分钱一支的蛋奶冰棒。我吃冰棒的样子总是很得意，眯着眼，笑出一个大酒窝，伸出舌头，舔遍冰棒的上上下下。然后咬一小口，幸福地咂嘴。

而丁昶，舍不得给自己买那支一角五分钱的冰棒，他家境并不好，父母都是普遍工人。我有做干部的母亲和经商的父亲，我不知道一角五分钱是一包盐、一袋洗发膏，是一个13岁男孩节省给我的疼爱。我只知道，蛋奶冰棒很好吃，可是四角钱的“雪人”更好吃。

我那时候想的，就是以后每日都能吃上四角钱的“雪人”，还要举着它在街上走，吸引好多小挚友羡慕的目光。那么小，我就是个虚荣的小孩。

望见丁昶，是这个夏天里最大的惊喜。

这才知道，十年前，丁昶因父母工作而举家迁至青岛，可是十年后，他再度考回这个城市读大学。我心合意足地吁口气――还好、还好，我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开。尽管丁昶学他的化工，我学我的艺术，我们彼此对对方研究的领域一窍不通，可是没有关系。

我们还在彼此身边，这就足够了。

2000・“沙冰”和“四个圈”

这一年，济南汗流浃背的夏天里流行两种冰棒：一元钱的“沙冰”和一元五角的“四个圈”。

周末我无意在宿舍里和姐妹们一起打扑克，打输了就被派到楼下小商店里买6支“沙冰”。有时候丁昶来找我，带我去大明湖划船。大明湖的荷花开得无比妩媚，可是这是多么奢靡的浪漫――每人十五元的门票和三十元每小时的船票，对我们来说过于昂贵。

到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丁昶和我是两个世界里长大的：他始终穿一件格子衬衫，每月只有200元生活费。

我还是那么热爱吃冰棒，和丁昶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多只吃一支“沙冰”，可是回到宿舍，我一口气能吃三支“四个圈”。

宿舍里的老四秦蓓谈恋爱了，男挚友是她的高中同学，家里颇有几分财力。秦蓓男挚友送她全套“玉兰油”，令我这样虚荣的女孩子眼红。秦蓓把那瓶柔肤水放到我鼻子下面，说，陶然你闻闻看，没有多少香味，这才是好打扮品的标志呢。

我鼻子哼了一声，我说秦蓓你提防点，柔肤水里一般都含有酒精，提防烧了你的脸。

秦蓓笑了，她是那种聪明得有点过分的女孩子。她说：陶然，听我一句劝，爱情不是只有物质才能支撑，但是爱情不能少了物质的支撑。现实点吧，即便你容许扶贫，你忍心让你的父母陪你扶贫吗？

我的脸，突然涨红。脑袋里热热的，我知道我该说点什么，可是那一瞬间，我竟然失语。

六月的夜晚，我一个人站在夜空下的阳台上，举起一支“四个圈”，黏腻的巧克力液流下来，糊住了我的胳膊。我就那么站着，小声地、绝望地，哭泣。

2022・“小布丁”

和丁昶在一起的时光，“浪漫”是精神领域的形容词。

譬如夜晚，我们一起去千佛山上看星星，去燕子山顶看万家灯火。坐在丁昶的自行车后座上，风鼓起我的裙摆，打在我的小腿上，有凉凉的舒适。有时候，我会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一支五角钱的“小布丁”，高兴地咬。

感谢上天，当爱情有千万种表现方式的时候，由于这个城市突然流行的这种只有五角钱却很好吃的冰棒，而使我们的爱情与其他人的爱情，并没有什么方式上的不同。

浓郁的奶香，千回百转而后一路滑过我们的喉、胃、肠，像爱情一样，醇厚馥郁。

这一年的六月，由于那场SARS，我们中的好多人都失去了心仪的应聘机遇。我和丁昶运气好，双双考上研究生。被封闭隔离的日子里，无聊的我开头给各种杂志写点故事稿子，俨然一投即中，后来屡投屡中，我们的生活开头改观。

这个夏天，我第一次去青岛，去丁昶在青岛的家。潮湿的海风里，我望见丁伯伯老了大量的脸，还有丁阿姨与旧时完全不同的眉眼。我涩涩地喊声“伯伯、阿姨”，他们惊喜地盯着我看：是璐璐吗？这么美丽了啊！

他们的那声“璐璐”，让我鼻子发酸。我终究无法遏止地想起：童年一角五分钱的蛋奶冰棒和秦蓓的那瓶玉兰油柔肤水。

我根本不敢报告丁昶和他的父母，我一个月的稿费是他们全家一个月的收入。

午饭，丁阿姨买了小小的海螺，墨绿的色泽，煮熟时屋子里溢满海洋的气息。小海螺那么小的口，我用力吸，没有吃到肉，只是吸出来咸咸的水，试了几个，终究放弃。

我把没有吸出来的小海螺放进盛放鱼刺的小碗里，被丁伯伯看到了。他不经意地说一句：这孩子，吸不出来也不能扔掉啊。

他捡起那些被我吮过又扔掉的小海螺，很专心地用钳子夹掉尾端，很用力地放进嘴里吸。他就这样一个个捡起、一个个夹掉尾端、一个个吸，我不忍看下去，扭头看别处。

我的心里，有异样的疼。

2022・“哈根达斯”

“研一”的冬天，我去北京加入一家杂志的笔会，第一次吃到“哈根达斯”。我是写字的女子，我当然知道那句广告语：爱她，就带她去吃哈根达斯。我站在哈根达斯的玻璃冰柜面前，看那些冰淇淋不菲的价格，我点一个冰淇淋，用小勺斯文地吃。

偌大的店里，我的目光穿透玻璃窗凝望着外面那些进出高档写字楼的男男女女。是的，我梦想每天都可以吃哈根达斯，我知道我和这些往来穿梭的白领女性并没有什么气质上的本质差异。除了爱情，我拥有大城市高傲女子值得高傲的一切资本：年轻、美丽、独立、干练……可是为什么，我那么心甘情愿要用赚来的钱给我身边的男人买专业书、生活用品却舍不得为自己买一盒昂贵的冰淇淋？

此时，秦蓓已经回家乡的城市做了一名大学教师，和她的男挚友领了结婚证，买了一套160平方米的复式公寓和一辆“千里马”。前几天在网上遇见了，她还热心地问我和丁昶过得好不好，为她当年的鲁莽赔罪。我报告她，自己并不介意。我只是没有说，我和丁昶已经分手了。分手的理由简朴又无奈――只是由于我终究察觉，从“小布丁”到“哈根达斯”的转变，需要比我青春还要长的段落与时间。

我会永远记得，分手那天丁昶流泪的脸。他从来没有哭过，可是那一天，他狠狠地抽自己耳光，直到眼泪流出来。

他说：对不起，璐璐，你想要的东西没有错，只是我给不了。

2022・“绿色心情”

这一年，我更加热爱那种叫做“绿色心情”的绿豆沙冰棒。零售一元一支，批发一箱，每支六角。

这一年，我有了新的男挚友：田兆阳，大我一岁，省财政厅的公务员。父亲是省交通厅的副厅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他的父母特别热爱我：他母亲总是亲自下厨给我烧菜，他父亲总是给我塞好多水果零食――可是，我和田兆阳，我们每天都会吵架。

吵架的理由，颇多零碎。

譬如，田兆阳关切我未来的工作问题，他说：你专心打定考公务员吧，公务员的社会地位对比高，或者你做大学教师也不错，安闲又舒适。

他甚至不会问我：你想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田兆阳的身上，有着干部子弟深深的优越感，并不自知，却悄然流露。

此种例子越来越多，举例令我疲惫厌倦。而此种生活，也逐渐令我疲惫厌倦。

用最庸俗、尖酸的道理来讲：我已经是高傲、优越的女子，如何能够忍受别人漠视的眼神？

或许是我童稚，可是童稚的心往往更加固执。

半年后，我与田兆阳分手了。

此后很久，我以每周一次的速度频繁相亲，可是很可惜，相亲和相爱，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我和这些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我们相亲，可是我们不相爱。

2022・“？”

2022年，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近。

到这个时候，身边的好友一个又一个走进婚姻的殿堂，她们的喜悦让我羡慕。我也想结婚了，可是每念及此，都有隐隐的疼，在心底牵扯。

我多么无聊，总是忍不住会去看丁昶班里在Chinaren的同学录，从一些只言片语里得到他的消息。他发表论文了、去南方开学术研讨会了、找工作了，诸如此类。我拿起手机又放下，却终是无法说那句“我错了”。

是的呀，我是错了。和暖房间里，冰淇淋哭了。我看着冰淇淋的眼泪，多么想报告他：我刚刚明白这样的道理――关于物质，积少成多的过程里会盛满我们深深的喜悦，更何况，以我们这样高傲的女子，纵使对方真的能给我们广厦千万间，对我们而言，却怎如自己辛苦打拼的小屋更加和暖踏实？

这几天我在这个城市里逡巡，想要找那种叫做“真爱”的冰淇淋：一点点的甜和一点点的苦，这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