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研发

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研发

一引言社区抗逆力建设是提升社区防灾减灾能力的有效方法（InternationalStrategyforDisasterReduction，2007；Cutteretal.，2008；WorldBank，2013）。社区减灾（Community-basedDisasterRiskReduction，CBDRR）作为社区抗逆力建设的重要内容，在实践中呈现出多样的活动形式和类型，不仅包括社区灾害脆弱性评估、社区灾害风险地图编制和灾难隐患点治理（Douglas，2007；Kienberger，2008；UKClimateImpactsProgramme，2009），还包括灾害应急物资储备、减灾技能培训、社区防灾减灾演练等。社区减灾实践须因地制宜，任何项目和活动都不能脱离实际。为此，基线调查应是设计和实施社区减灾项目必不可少的一项投入。一方面，基线调查通过对现状的全面了解有助于合理设定项目目标，以及了解实现目标所需要开展的不同活动的轻重缓急；另一方面，基线调查结果可以作为项目的前测（Pre-test）数据，是项目效果评估的重要依据。在具体操作中，调查工具的科学性直接决定着调查结果的可信度和有效性。然而，有关社区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研究成果却非常匮乏，限制了基线调查在社区减灾实践中的科学和广泛应用。我国同样面临这一困境，虽然政府主导的社区减灾实践在如火如荼地开展，但由于缺乏适合本国国情的社区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社区减灾实践依然主要是基于相同模式开展，呈现出千人一面的特征。本章将详细介绍一套以农村为背景的社区减灾基线调查工具，以供相关研究人员和社区减灾工作人员在农村地区开展社区减灾时参考使用。本章首先就关键概念和指导原则回顾现有文献；其次介绍开发该基线调查工具的过程，以及成形的工具结构和操作方法；再次将具体介绍一项在陕西农村地区开展的试点研究，该研究证明了基线调查工具的有效性；最后将讨论该社区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优点和缺点。二有关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概念和原则要选择实施合适的社区减灾项目以提升社区的灾害抗逆力，必须首先明确抗逆力的定义。抗逆力通常用来描述人们如何应对并适应对正常生活产生影响的众多冲击和压力（Manyena，2006；Milleretal.，2010；Nelsonetal.，2007）。近几年有学者指出，影响抗逆力的不再仅局限于客观因素，如社区在基础设施、经济、社会等方面的结构性指标，一些比较软性的、主观的因素也考虑进来，例如风险感知、认知障碍，以及个人或文化价值观（Jones&Tanner，2015），从而使抗逆力的概念更加完整。这也是基于在定义“灾害”时，不应单单从其直接后果去考虑，而应将其视作一个或一系列引起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事件，也就是从“社会生态学”的角度去理解灾害产生的过程（Miller，2012）。回顾近几年世界各地的灾害经历，国际社会致力于改进及提升人们对防灾减灾的认识，并积极发展与促进社区减灾实践。随着自然灾害的破坏力、发生频率以及影响规模越来越大，且越来越难以预测，我们应当对防灾减灾的理念和措施的根本性质展开更全面透彻的研究。根据《2015～2030年仙台减轻灾害风险框架》，为了切实有效地提升社区的灾害抗逆力，防灾减灾实践必须考虑多灾种，并体现跨部门性、包容性和易用性（UnitedNations，2015：4）。这种考虑多灾种的途径极其重要，因为若不够了解整个生态体系，就可能导致曲解灾害管理的优先顺序或低估灾害的风险。然而，应当注意的是，“多灾种”途径并不是“单一灾种”途径的简单叠加。Gill（2015）指出，“真正的多灾种方法认为灾害发生的过程是相互关联的，既应同时考察多种不同灾害，也应意识到这些灾害之间的关系”。由于世界各地的差异，防灾减灾的实践应当考虑具体的情境和灾害的规模。就如日本和尼泊尔两国，即便都受到地震灾害的影响，但两国应对灾害的经验和能力在不同层面都存在巨大差异。因此，防灾减灾措施的关注点和复杂度在这两个国家自然也十分不同。另外，当我们在阐述防灾减灾措施的情境特异性时，也应当认识到不同情境下的灾害脆弱性有所不同。这就要求有针对性的防灾减灾措施不应仅仅从地理意义上对国与国进行区分，也应从社会人口学的角度对社区进行区分。根据联合国国际减灾战略（2009）的定义：“防灾减灾是指通过系统性地分析并减少引起灾害的因素，从而降低灾害风险。减少暴露于灾害隐患的可能性、降低人员以及财物的脆弱性、合理管理土地和环境、提升个人准备并对不利事件提早预警，这些都是防灾减灾的措施。”《2015全球评估报告》指出，防灾减灾措施不仅应当管控灾难，也应管控风险；灾害风险，而非灾难本身，才是更值得关注的。也就是说，能够管控社会经济活动的内在风险，而非像主流灾害管理那样只预防外部威胁的防灾减灾措施才是我们更加需要的。三风险感知是防灾减灾不可或缺的要素将管控灾害本身上升到管控灾害风险，对社区居民来说，需要提高对灾害风险的认识，从而提升风险感知能力（UnitedNationsEducational，ScientificandCulturalOrganization，2010；TheOrganizationforEconomicCo-operationandDevelopment，2010；InternationalFederationofRedCrossandRedCrescent，2011）。风险感知研究调查的是人们对有危险性的活动和科技做出的主观描述和评价（Slovic，1987）。Slovic对风险感知的开创性研究为Ronan等（2001）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后者的研究开始关注风险感知和个人备灾行为之间的关联，他们发现，不管人们的感知是否基于事实，这一感知都会对人们面对灾害风险时将选择何种自我保护行为或采取哪些准备活动产生影响。鉴于“环境灾害的风险不仅取决于物理条件和事件，也取决于人的行动和状态（心理脆弱性等因素）、决策以及文化”（InternationalCouncilforScience，2008：14），为了促使社区和个人的风险意识得到提升，减灾工作人员不应像过去那样将提升风险意识当作其他社区抗灾能力建设活动的间接产物或副产品。现代社会需要更多旨在提升个人风险意识的社区防灾减灾活动，而一项用于评估个人风险感知的基线调查工具无疑能引导减灾工作人员更好且更全面地设计社区防灾减灾活动的具体内容。四缺乏以中国为背景的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我们在搜索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时发现两个难题。第一，尽管有关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的文献已经存在，但它们大多是心理学方面的研究，主要关注个人的风险感知水平及相关影响因素，涉及社区减灾的则屈指可数。第二，尽管提高当地防灾减灾水平的社区减灾活动得到了政策层面的大力支持，但是评估个人风险感知和灾害准备程度的基线调查工具并不多见，更不用说以农村为背景的工具，而农村地区在防灾减灾方面遇到的难题更多，面对灾害时的脆弱性也更大。又由于语言、文化、发展水平上的差异，适用于其他国家的工具，如美国和日本，又不一定适用于中国，而地域和经济发展的内部差异性则使得适用于城市地区的研究工具又未必可以有效地运用于农村地区。我们的研究团队意识到了以上需求，尝试开发以农村为背景的防灾减灾基线调查问卷。研究团队由社会工作、灾害政策等领域的专家组成，团队成员大多熟悉中国农村的情况，并且具有在中国开展防灾减灾研究工作的经验。团队参考了美国和新西兰的同类调查工具，开发出了基于我国农村地区的防灾减灾基线调查问卷及配套的使用指南，共同组成“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五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问卷开发过程“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是首个以中国农村为背景的防灾减灾基线调查工具，由一套完整的问卷（见附件）和一份问卷操作指南组成，后者是为了帮助调查员准确使用调查问卷。研究团队在开发完调查问卷后，还进行了一项试点研究，来验证该问卷的可操作性和在农村地区的适用性。下文将详细介绍开发这一调查问卷的过程和步骤。（一）第一步：回顾相关文献和调查工具，确定问卷主体结构为确定调查问卷的主体结构，研究团队开展了多轮讨论，并参考了权威灾害管理机构和研究机构既有的研究成果，如美国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FEMA）、新西兰梅西大学等。在此基础上初步确定，该调查问卷除了涉及个人风险意识、风险感知、事实性知识（factualknowledge）、对灾害的准备程度等常见主题外，还包括能够反映农村家庭和社区两个层面的防灾减灾水平的问题。（二）第二步：同行评审调查问卷最初用中文写成，初稿包括39条封闭式问题。之后，研究人员将问卷翻译成英文以供母语为英文的同行评审。初稿的评审人员共十名，分别来自科研机构、非政府组织和政府部门，他们有丰富的调查问卷设计经验，并且开展过与防灾减灾相关的研究实践。我们认为，同行评审对问卷开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些评审人知识背景各异，无论是在理论还是在实践层面都有助于提升工具的质量。按照背景，评审人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大学教授和各自领域的权威独立研究人员或顾问，他们来自牛津大学、杜伦大学，以及美国的斯坦福大学；第二类评审人来自中国不同地区的非政府组织，如陕西妇源汇性别发展培训中心，他们都具有在中国农村地区开展社区减灾活动的丰富经验；第三类评审人在与防灾减灾有关的基线调查问卷设计方面有扎实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他们来自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和陕西省地震局。（三）第三步：根据评审人的反馈调整问卷的内容由于评审人的背景、经历各不相同，他们在审阅问卷内容时有不同的侧重点。有的侧重于评估问题设计的逻辑，有的侧重于问卷的用词，以及问卷的内容是否适用于农村地区等。决定是否采纳评审人的意见或建议时，团队主要基于以下三个方面考虑：第一，意见是否符合本基线调查工具的目的和主题；第二，本工具是基于中国背景设计，应符合中国国情；第三，本工具的研究背景是农村，而不是城市。（四）第四步：确定问卷的结构和内容该基线调查工具的目标参与者年龄要求为13岁及以上。经过研究团队对前期设计草案的讨论，最终版问卷确定包括8个部分，共41条封闭式问题。表5-1概述了调查问卷的结构。表5-1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问卷的结构第一部分：风险意识调查村民：

（1）对8种自然灾害的认识（干旱、洪涝、冰雹、地震等）；

（2）判断每一种自然灾害发生的可能性（基于五分制的李克特式量表）；

（3）对每一种自然灾害的风险感知或认识第二部分：村民获得有关防灾减灾知识的途径调查村民通过何种方式、从哪里获得过与灾害或防灾减灾相关的信息第三部分：备灾工作调查村民是否参加或体验过个人、家庭、社区层面的灾害应急演练第四部分：社会支持调查村民在防灾和灾害紧急应对时更愿意依靠哪个群体第五部分：激励/阻碍因素调查村民对与防灾减灾相关的14种不同描述的看法（即是否同意）第六部分：灾害应对能力调查村民在遇到灾害时：

（1）是否有能力处理基本的伤病，如包扎和止血；

（2）在灾害发生的5分钟内，他们对自己、家人以及社区应急能力的信任程度第七部分：特定灾害（地震）村民将被问到有关地震灾害准备的问题，比如：

（1）发生地震的时候，他们是否知道应该怎么办；

（2）是否了解他们的居住地使用的是何种建筑材料；

（3）是否知晓政府有关防震建筑的相关规范第八部分：人口统计信息收集村民的年龄、性别、宗教观念及其他个人信息表5-1中国农村防灾减灾基线调查问卷的结构（五）第五步：编制问卷使用指南我们编制了问卷使用指南，以协助实地调查人员操作该调查问卷。使用指南定义了问卷中出现的关键概念及变量。比如，“在过去一年，您是否参加过应急逃生演练？”这个问题，手册就提供了“演练”这个词语的定义，即“一般是模拟灾害发生的情况下，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逃生，到达集合点后应该做什么等”内容。我们也考虑到，当调查参与者不太明白某个问题时，可能需要调查员提供更多的解释，以使其理解问题。因此，我们在使用指南中给出了补充细节，包括预想场景和详细解释等。比如，在“针对以下自然灾害，您的家庭是否开展过相应的家庭演练？”这个问题中，参与者想知道“家庭演练”是什么意思，使用指南则提供了标准化的例子及解释——“家庭演练指的是以家庭为单位，自发组织的演练，以设计自家的逃生路线和计划灾害情况下的家庭成员责任分工等内容”。我们希望能从参与者的角度预想场景、设置例子，界定问卷中出现的可能会有歧义的术语，最大限度地统一实地调查员和参与者对问题的理解。（六）第六步：培训实地调查员我们不仅向实地调查员发放问卷使用指南，还为他们提供培训和角色扮演的机会。在培训中，我们向实地调查员反复强调：他们不用评判参与者的风险意识是否准确，也不需要跟进或质疑参与者的答案；另外，如果参与者提出让实地调查员进一步解释问题，他们需要严格根据工具使用指南中的例子和定义来执行，而不能用他们自己的语言重新解读问题。（七）第七步：试点研究（pilotstudy）为探索此基线调查问卷在我国农村地区的适用性和有效性，我们于2016年3月在陕西省某村落开展了试点研究，以期这次试点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完善调查问卷及其使用指南的内容和结构。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试点研究可以说是完善调查问卷的过程之一，而对研究结果进行分析的过程也进一步帮助我们提出和发现问题，从而进行相应的改进。试点研究的目标村庄坐落于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甘井镇一座大山的山腰上，由五个村民小组构成，共180户，600余人。调查员挨家挨户走访，对见到的并且自愿参与的村民展开调查，调查问卷视村民个人情况由其自行填写或通过一对一访谈的形式完成。必须指出的是，审视试点研究的过程和结果促使我们对调查问卷的一些细节进行反思，包括问题背后的逻辑和表述方式，如使用双重否定问句在某些情况下是否得当；思考是否应该拓展问卷的适用范围，还是应该增强其针对性等。对在试点研究过程中遇到的障碍和挑战进行反思后，研究团队对以后的问卷使用者提出了几条实用的建议。·聘请熟练掌握当地方言的调查员；·尽量避免在农忙时走访村民；·调查前应寻求来自当地政府、民间组织、或者其他在村庄里开展过工作并赢得“村官”和村民信任的机构的支持和协助；·请大多数村民认识的“村官”或“组长”向参与调查的村民介绍现场工作人员；·向参与调查的村民强调他们的回答将被严格保密，不会透露给包括“村官”和政府部门在内的第三方；·调查员有必要向参与者的其他家庭成员解释由于回答问卷具有主观性，只能由参与者独立作答；·所有的调查问卷必须由受过培训的调查员以访谈的形式完成，不推荐参与者自行填写问卷；·建议先访谈基层政府官员以掌握所调查社区（村）的基本信息，而后再访谈村民。六问卷的优点与不足本调查问卷一个重要的特点和优点在于其遵循了以下事实，即人们不仅对自己应对危机和变化的能力非常了解（Nguyen&James，2013），而且了解当地哪些因素会增强或者削弱他们的抗逆力（Marshalletal.，2010）。社区管理者主动评估社区居民对风险的主观认识，能够让工作人员知晓村庄的状况以及村民对灾难的认识和态度，进而决定如何设计基于社区的防灾减灾项目，可以减少对专业人士等局外人的依赖。简言之，问卷调查本身可视为一个自下而上的参与居民的干预活动。此外，本调查问卷收集个人风险感知等相关信息，如特定情形下的主观抗逆力指标，让我们可以更加全面地了解家庭和社区层面的抗逆力。此调查问卷可以帮助确定个人防灾行动倾向与社区（村）的社会人口学特征之间的关系，进而为筹划有效且更有针对性的基于社区的防灾减灾项目提供启示、指明方向，并有助于预测项目的潜在影响。此外，更加全面地了解家庭抗逆力还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区分在特定环境下造成抗逆力增强或减弱的因素。这反过来也提升了在各级治理层面上的，增强抗逆力建设活动的针对性（Jones&Tanner，2015：18）。此外，收集与个人风险感知相关的信息有一些实际用途。首先，在项目实施的不同阶段，即项目前、项目中和项目后的风险感知评估可以让我们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活动通过何种方式、在哪些方面影响了人们感知灾害风险的能力。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个人风险感知的评估使评估抗逆力建设活动的有效性成为可能。这也是在当前防灾减灾投资规模下，国际资助方、多边发展机构、政府和民间组织非常关心的一点（Frankenberger，2014；Chandra，2011）。虽然对个人主观抗逆力干预效果的测量无法充分客观地反映出来（干预可以让人感觉抗逆力更强，又可能同时在无意间让人在未预见或没有充分防备的灾难面前承受更大的风险），但这种测量可以对其他信息进行补充，并从被干预方和自下而上的角度评估外在干预的影响（Jones&Tanner，2015：18）。每个工具都有其优缺点，使用者需要根据项目的目标权衡利弊。本调查问卷的不足之处正如上文所述，虽然此基线调查问卷的设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