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侵权犯罪中的威慑性判决：英国Regina诉WayneEvans侵犯版权案

版权侵权犯罪中的威慑性判决英国Regina诉WayneEvans侵犯版权案

一典型意义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通过互联网对作品进行复制和传播已经十分容易，而且这类版权侵权行为涉及的侵权作品数量、传播侵权作品的范围等都较为庞大，其中许多情节严重的已触犯刑法。面对互联网领域中的大范围版权侵权，司法机关如何进行有效的治理着实是一个难题。本案被告通过其网站向公众提供下载盗版音乐种子文件的链接，并指示用户通过种子文件下载来自第三方网站的盗版音乐资源，在收到许多权利人作出的“停止并终止”通知后仍持续前述行为。本案认定通过网站提供能够链接至第三方网站并下载盗版音乐的种子文件，属于传播侵犯版权的复制品的行为，情节严重时应当构成犯罪；认定即便侵权人实施侵权行为并非出于盈利目的，但其行为对相关的版权所有者和表演者造成了实际损失，并且除了可以被识别和量化的金钱损失外，这种行为会对相关产业的发展和其盈利能力产生更为广泛的负面影响，追查这类违法行为相对困难；肯定了在特殊情况下针对侵犯版权罪进行威慑性判决的合理性和重要性；并结合本案相关事实，对信息网络环境下的版权侵权犯罪的量刑因素进行总结和分析，共提出了七项可供参考的量刑标准。本案为英国司法实务处理相类似案件的量刑问题提供了重要的示例和思路，亦对我国司法实务中与信息网络传播相关的版权刑事案件的量刑问题有一定参考价值。二裁判要旨通过网站提供能够链接至第三方网站并下载盗版音乐的种子文件，属于传播侵犯版权的复制品的行为，情节严重时应当构成犯罪。可以结合公众经由受版权人许可的合法途径下载作品所应当支付的报酬与盗版作品被下载的次数等因素确定侵权行为给版权人造成的损失。非法下载和传播往往很难调查和发现。它可能会给音乐和娱乐行业带来严重的问题和损失，这种损失尽管难以量化，但是实际存在的。因此在特殊的情况下，针对信息网络环境下严重侵犯版权的犯罪行为进行威慑性判决是合理且重要的。通过互联网进行的版权侵权犯罪中，法院在量刑上应当保持灵活性的立场，使判决结果符合特定罪行和特定犯罪的具体情况，对于量刑而言有七条可以参照的标准，包括调查难度与对行业造成的损失，非法活动持续时间，被告因非法活动所获利益，版权人因侵权行为遭受的损失和对相关行业的负面影响，参考有关欺诈、贿赂和洗钱罪的量刑指南，个人减灾、协助公权力或承认罪行等行为，判决即时监禁的适当性等参考因素。三案情介绍［2017］EWCACrim139，14February2017本案原告“Regina”指代英国的女王，表示国家的公诉部门以女王的名义对被告提出公诉；本案上诉人、原审被告WayneEvans是一名自然人。在英国，通常而言，任何想在互联网上提供受版权法保护的音乐作品的发行、流媒体服务或是下载服务的主体，都需要获得英国表演权利委员会（PerformingRightSociety）的授权许可。WayneEvans是利物浦的一位DJ和网站运营商，他并未获得这样的许可。Evans控制和经营着三个网站，这三个网站共享一个互联网协议地址，且他们是基于上诉人所注册的电子邮件账户所建立的。虽然这些网站本身并不存储受版权法保护的作品，但它通过运营该网站提供下载盗版音乐种子文件的链接，并指示用户通过种子文件下载来自第三方网站中的盗版音乐资源。上诉人运营的这些网站通过架设代理服务器等方式，使得用户可以轻易地访问互联网上的内容，并为访问这些内容的用户赋予一定程度的匿名性，或是绕过网络封锁访问一些可能被英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屏蔽的网站。网站管理员（即上诉人）WayneEvans曾多次收到“停止并终止”的通知（ceaseanddesistnotices），它们对信息的接收者发出警告，指出如果接收者继续进行他的活动，他或将面临起诉。但上诉人仍旧继续他的前述行为。在调查过程中，侦查机关采取了一些测试性的行为，以确定网站管理者的身份。2015年5月22日，侦查机关进行了一次从上诉人的“”网站购买无伴奏合唱音乐的测试，使得调查人员确认该网站具有超过168000名用户。2015年6月16日和2015年7月15日的测试性采购中，调查人员发现网站明显做出了一些改进，包括制作了密码系统等，并获取了相关证据，证明上诉人每天都在维护其用来帮助用户下载种子文件的网站。调查显示，从2014年1月初到2015年6月底这大约18个月的时间中，一首阿卡贝拉（无伴奏合唱）的歌曲通过该网站被下载了13.5万次，此外，上诉人运营的其中一个网站专门给用户访问英国前40单曲排行榜上的歌曲，这些歌曲通过运营人的网站被下载了523000余次，每次有40首歌曲被同时下载。在测试性购买结束后，侦查机关对使用的IP地址进行了进一步侦查，随后针对上诉人的家庭地址执行了一份搜查令。2015年9月3日，警方在利物浦发现了上诉人实施前述行为的设备，没收了一台电脑及大量外部硬盘。经调查，自2008年1月起，其在许多社交网站上都表明了自己作为涉案网站管理员的身份，并将访问其社交网站的用户引导至其运营的前述网站中。不过，没有证据表明上诉人从这些活动中获利多少。其网站中有一个可供用户进行在线“捐赠”的设备，但表明发生过捐赠行为的证据非常有限。在调查过程中，上诉人最初否认接收到任何“停止并终止”的通知，并坚称其当然认为其行为是合法的。但在侦查机关搜查其住宅时发现了一本日记，其中提到他曾收到过这样的通知。在随后的一次讯问中，上诉人才对此予以承认。同时，上诉人承认在自己网站上提供音乐种子文件的行为，但表示主要目的是将音乐在爱好者之间进行分享，并否认其对下载行为收费，表示自己只是利用用户捐款来支付服务器费用，因此否认具有盈利性目的。本案涉及对被告的两类犯罪行为提出指控：第一，散播侵犯版权的复制品的行为，构成英国《1988年版权、外观设计和专利法案》[1]第107（1）e条中规定的有关向公众散播侵犯版权的复制品的罪名；第二，持有以欺诈为使用目的的物品，违反《欺诈罪法令》[2]第6（1）条款。最终，上诉人被原审法院判决数罪并罚，共判处12个月的监禁。本案在经过一审后，上诉人对罪名无异议，但认为量刑过重，且未充分考虑到其系初犯，且其动机不是获取经济利益，也几乎没有经济利益，因此上诉至英格兰和威尔士上诉法院（EnglandandWalesCourtofAppeal）。四裁判理由首先，有关版权人所受的具体损害，法院主要从现有证据进行推算。法院指出，通过英国表演权利委员会许可的合法途径下载每首阿卡贝拉（无伴奏合唱）歌曲需要支付5便士，因此上诉人提供的超过13万次的下载行为至少将产生6790英镑的损害。同样，对于英国排名前40位的单曲排行榜相关内容，每次的下载量都是40首，每首至少价值5便士，这意味着上诉人的行为可能为英国表演权利委员会造成了超过1040000英镑的经济损失。但这两项数额是理论上的推算而非实际情况，因为这暗含了如果不是通过上诉人的网站下载，人们将都是从合法途径获得这些歌曲的假设，而且后一项中的40首歌曲并非每周都有变化。其次，法院认为虽然上诉人的动机可能不是为自己牟利，但毫无疑问其行为对相关的版权所有者和表演者造成了实际损失。此外，除了可以被识别和量化的金钱损失外，法院认为这种行为会对音乐产业的发展和盈利能力产生更为广泛的有害影响，虽然难以量化，但这种损害是实际存在的。法院认为，正如美国早已在侵犯知识产权问题上所确立的制度一般，在保护为社会经济作出贡献的相关产业之意义上，进行威慑性判决是具有正当性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追查和调查这类违法行为相当困难，而且上诉人自身曾具备缓解损害的可能性，但他的行为一直是持续的，即使在收到“停止并终止”的通知后上诉人仍然继续进行相关活动。他的涉案行为持续了很长时间，且为了达到其目的使用了精密的设备。因此，上诉法院认为，原审法官在其量刑裁判过程中考虑到了所有相关问题，并充分考虑出了上诉人在减刑方面所能提出的抗辩和一切其他事项，对该案进行了正确的评价，因而维持原审的判决。法院还表示，在这类犯罪中，法院在量刑上应当保持灵活性的立场，使判决结果符合特定罪行和特定犯罪的具体情况。因此，上诉法院提出，建议在这类涉及非法分销侵犯版权作品的案件中，可以考虑以下因素。第一，非法下载和传播往往很难调查和发现。它可能会给音乐和娱乐行业带来严重的问题和损失（尽管难以量化，但是实际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下，威慑性判决是适当的。第二，始终与非法活动持续的时间长短（包括“停止并终止”通知送达后的任何延续）高度相关。第三，始终与被告因非法活动而获得的利益相关。第四，无论被告是否获得了丰厚的利益，都与被告的行为对版权人造成的可以精确计算的损失以及对音乐行业造成的更广泛的无法精确量化的影响相关。第五，虽然对于侵犯版权的刑事犯罪并无任何量刑指南（DefinitiveGuideline），但在某些情况下，法官可以将有关欺诈、贿赂和洗钱罪的量刑指南作为权威参考。第六，个人减轻犯罪行为的影响、对公权力的协助和承认罪行等都应当作为考量因素。第七，在非法传播侵犯版权的物品的情况下，判决即时监禁可能是恰当的，除非该违法活动是非常业余的、轻微的或短暂的，或者存在特别强有力的减责事由或其他特殊情况。五案件分析第一，本案涉及的与版权相关的刑事条款系英国《1988年版权、外观设计和专利法案》第107（1）（e）条。该条规定，任何人在未经版权所有者许可的情况下，在交易之外的其他过程中散播明知或有理由相信系侵犯受版权保护的作品的复制品，达到故意对版权人造成影响的程度，即构成犯罪。本条针对的行为是对侵犯版权的物品的散播（distribute），其含义应当是指对于“向公众传播权”的侵犯。2003年的《英国版权和相关权条例》（UKCopyrightandRelatedRightsRegulations2003）曾废除《1988年版权、外观设计和专利法案》第7条的“有线传输服务”（CableProgrammeService），同时引入了“向公众传播权”（RightofCommunicationtohePublic），[3]与欧盟的相关立法进行了衔接。[4]在本案中，法院判断提供能链接并下载第三方网站盗版音乐资源的行为构成对于该条款的侵犯，实质上在一定程度上扩张了“向公众传播权”的适用范围，因为原审被告并未将侵权复制品存储于自己的服务器上，但这样的扩张与欧盟法院的判决趋势相一致，[5]且并非本案上诉判决所处理的争议内容所在，在此不展开讨论。本案上诉判决的核心内容在于提出对原审被告所涉的版权犯罪的量刑标准，其重要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在暂无针对版权犯罪的量刑指南的现状下，法院结合案件事实，通过整理现有规范和提出一些新标准，共总结出七项各有侧重的参考因素，为版权犯罪的量刑提供了重要参考。其中，第二条非法活动持续的时间，第三条被告因非法活动所得的利益，第六条对于个人减灾、协助公权力（立功）和承认罪行（自首或坦白）的认定，都与一般刑事案件的量刑标准类似，属于对现有规范的整理。若非法活动持续的时间较长，甚至如同本案中侵权人在收到“停止且终止”通知后仍持续进行侵权行为，可以认定侵权人具有主观故意和较大的主观恶意；被告因非法活动所得的利益能够体现侵犯版权犯罪行为的情节严重程度；个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是否主动减少其侵权行为造成的影响、是否协助公权力进行安检侦查、是否主动承认罪行或供述案件事实等也都是影响量刑程度的重要因素。第二，在第四条参考因素中，法院认定无论被告是否获得丰厚利益，被告的行为对版权人造成的可以精确计算的损失以及对音乐行业造成的更广泛的无法精确量化的负面影响都应当被考察。一方面，这指出了知识产权本身在私权属性之外还涵盖对公共利益的保护；另一方面，更明确指出了侵犯版权罪这一知识产权刑事保护手段，应当承载一部分对于版权所涉的公共利益的保护功能。在本案中，版权刑事保护具体表现为对大量版权人共同提供保护，以及对于音乐行业的行业发展、市场秩序、盈利机制等公共利益的维护，这明确了侵犯版权罪所要保护的法益包括个人的版权及与版权相关的社会公共利益，体现了版权刑事保护的应有之义。在我国，侵犯知识产权罪均被规定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分则第三章“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下，这也表明我国同样认可侵犯知识产权罪应当是对个人的知识产权以及知识产权所涉及的市场经济秩序等公共利益进行的刑事规制。第三，在第一条参考因素中，法院指出非法下载和传播往往很难调查和发现，并且它可能会给音乐和娱乐行业带来严重的问题和损失，因此对于知识产权犯罪适用威慑性判决是适当的。这其中暗含了对于刑事量刑的法经济学分析，即在量刑建议进一步完善的过程中，立法者期望在既定司法资源的制约下达到社会福利最大化，在制度供给过程中应最大程度形成威慑力，并最为有效地使用司法资源制定相关法律。[6]首先，如果想要有效地减少社会的犯罪，威吓有犯罪意图的潜在犯罪者，就要使得实施犯罪的刑罚成本始终高于其犯罪收益；其次，刑罚成本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刑法规定的应然刑罚水平，即刑罚，二是犯罪在多大程度上得到追究，即受罚概率。[7]具体就网络环境下的新型知识产权犯罪而言，正如法院所言，发现犯罪行为以及最终成功追究犯罪者刑事责任的整个过程，相较于其他类型的犯罪行为更为困难，因此这类版权犯罪行为的受罚概率较低，若要有效控制这类犯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