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课：茅盾与社会剖析小说

1930年前后的文学，存在着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与自由主义文艺观的对立，左翼、京派、海派三种主导文学创作思潮贯穿其间，形成了三十年代前后中国文学纷纭复杂的局面。”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第一个十年个性、思想的解放↓抒情的年代第二个十年人的社会解放↓

叙事的年代………………………………茅盾（1896－1981）原名沈德鸿，字雁冰，浙江桐乡乌镇人。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文化与社会活动家。青年茅盾茅盾1916年北京大学预科毕业，因家庭经济困难，无力升学，以学识丰富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工作，开始关注文化、文学问题，并翻译著作、发表介绍性的文章。卢学博（鉴泉）1920年底，茅盾接手《小说月报》的编辑工作。在”文学研究会“成立之后，《小说月报》成为其机关刊物，蕴育、培养了一批新文学作家。茅盾是中国最早的共产党员之一。在1927年”大革命“期间，迫于白色恐怖，他逃到了日本。《从牯岭到东京》”茅盾“是他1927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幻灭》时，根据叶圣陶的建议，从”矛盾“改来的。综观”茅盾“一生，就是”矛盾“的一生。《蚀》三部曲：《幻灭》、《动摇》、《追求》时代女性：在新思潮影响下，反对克己禁欲生活，崇尚享乐，追求刺激，有着强悍泼辣的个性，表现出活跃的生命力。她们

是“五四”个性解放思想直接催生的“新青年”。《幻灭》：慧女士《动摇》：孙舞阳《追求》：章秋柳与时代女性的叛逆和大胆相比，茅盾笔下的男性角色大都处于弱势和被动的地位：方罗兰的动摇，张曼青的灰心，史循的绝望，乃至强连长最后因为去留问题的夷犹。茅盾对前者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对后者不无批评的描写表明了他的“矛盾”：一方面，他渴望能像这些女子一样勇敢，在政治与爱情两方面有所斩获，另一方面，他又难以彻底冲决传统与现实的双重束缚，而只能望洋兴叹。茅盾与秦德君秦德君茅盾“大革命时期”在日本这是茅盾以秦德君及其朋友的经历为原型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虹》以“五四”到“五卅”的社会变动为背景，展现了现代知识青年思想发展的流程，即从个人主义到集团主义。主人公梅行素也是一个时代女性。她勇于和周边的不公平现象作斗争，然而在被迫出走到上海后，在革命者梁刚夫面前，以前倔强、果敢、自信的个人主义者变成了谦卑的小学生。梅行素接受共产主义思想，正如茅盾评论的从自由主义转为集团主义的倪焕之，是当时一般知识青年中颇有代表性的一种选择，毫无特别之处，不过在小说中，急转的时代列车的呼啸声盖过了个人的低语和呼喊，迫切的宣传意图导致粗疏的艺术描写，使之沦为一条蹩脚的“光明的尾巴”。茅盾是较早进行中长篇小说创作的实践者，在他的手中，新文学的长篇小说摆脱早期的稚嫩状态，逐步走向成熟。《幻灭》以静女士的经历为线索，为单线结构《动摇》以方罗兰、胡国光的活动，构成时有交叉的并行结构《追求》则以对两种生活的追求组织起若干人《虹》以梅行素“成都-泸州-上海”三段生活自然划分，以时间、空间的转换为发展线索《野蔷薇》（短篇小说集》《创造》《诗与散文》《自杀》《昙》《一个女性》五篇小说的女主人公依据她们的思想性格，可以分作三种类型：其一是《创造》中的娴娴和《诗与散文》中的桂奶奶，同属打破传统思想的束缚而实现了个体解放的新女性；其二是《自杀》中的环小姐和《昙》中的张女士，均有心追求个性独立而无力冲决守旧的环境，所以结局同归于黯淡；其三是《一个女性》中的琼华，看破世事后退守内心，从而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个体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这些女性和保守的现实搏斗，对自我与社会两方面的情势认识不同，所作的选择不同，因而结局也迥异。几个值得注意的短篇：

《小巫》《泥泞》《水藻行》《子夜》，1933年出版，引起轰动。瞿秋白因此称1933年为”子夜年“。电影《林家铺子》一个延伸：左翼作家与1930年代的上海电影界“农村三部曲”：

《春蚕》“丰收成灾”题材

《秋收》《残冬》“农村三部曲”与《子夜》、《林家铺子》一样，注重在社会经济和阶级矛盾的冲突中刻画心理、塑造性格，也是社会剖析小说的代表作。它包括《春蚕》及其续篇《秋收》、《残冬》，叙述江南水乡农村“丰收成灾”的现实处境，以及新一代农民萌生的反抗意识，而三篇小说的题目也带有一定的象征意味：“春蚕”是农村在绿色的希望中走向破产；“秋收”是农民在金色的原野里经历又一次幻灭；“残冬”则是饥寒交迫下的最后挣扎。《春蚕》剧照四大娘心神不定地淘米烧饭，时时看饭锅上的热气有没有直冲上来。老通宝拿出预先买了来的香烛点起来，恭恭敬敬放在龟君神位前。阿四和阿多去到田里采野花。小小宝帮着把灯芯草剪成细末子，又把采来的野花揉碎。一切都准备齐全了时，太阳也近午刻了，饭锅上水蒸气嘟嘟地直冲，四大娘立刻跳了起来，把“蚕花”和一对鹅毛插在发髻上，就到“蚕房”里。老通宝拿着秤杆，阿四拿了那揉碎的野花片儿和灯芯草碎末。四大娘揭开“布子”，就从阿四手里拿过那野花碎片和灯芯草碎末子撒在“布子”上，又接过老通宝手里的秤杆来，将“布子”挽在秤杆上，于是拔下发髻上的鹅毛在布子上轻轻儿拂；连野花片，灯芯草末子，和“鸟娘”，都拂在那“蚕箪”里了。一张，两张，都拂过了；第三张是洋种，那就收在另一个“蚕箪”里。末了，四大娘又拔下发髻上那多“蚕花”，跟鹅毛一块插在“蚕箪”的边儿上。这是一个隆重的仪式！千百年相传的仪式！《春蚕》中对江南水乡习俗的描写：抗战爆发后，茅盾当选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主编了《文艺阵地》等刊物。茅盾1940年在延安1939年茅盾应盛世才的邀请抵新疆，次年离开，于中途访问延安。《腐蚀》各种版本书影从左到右分别为毛泽东、周扬、茅盾和郭沫若1949年后，茅盾长期担任文化部部长。他在政治和文艺的夹缝中游走，著有文艺理论著述《夜读偶记》和《鼓吹集》等批评集子。典型《我走过的道路》茅盾故居《子夜》一、主题

为全面展现1930年的中国面貌，茅盾在1931至1932年期间，曾查阅过相关资料，并亲身入上海的股票交易所体验生活，“打算用小说的形式写出以下的三个方面：（一）民族工业在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压迫下，在世界经济恐慌的影响下，在农村破产的环境下，为要自保，使用更加残酷的手段加紧对工人阶级的剥削；（二）因此引起了工人阶级的经济的挣扎的斗争，（三）当时的南北大战，农村经济破产以及农民暴动又加深了民族工业的恐慌。这三者是互为因果的。我打算从这里下手，给以形象的表现。这样一部小说，当然提出了许多问题，但我所要回答的，只是一个问题，即是回答了托派：中国并没有走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中国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1]。这就是《子夜》的主要内容和主题。[1]

茅盾：《〈子夜〉是怎样写成的》，《新疆日报·绿洲》1939年6月1日。茅盾带着若干同情着力雕刻出的一个典型，是中心人物民族资本家吴荪甫。吴是一位雄心勃勃而精明强干的现代企业家，有见识亦有手段，为了实现振兴民族工业的实业梦，不知疲倦地工作。然而他生不逢时，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国际垄断资本与国内的混乱形势联手遏制了资本主义独立发展的可能，他费尽心机和力气兼并过来的工厂反成为摆脱不了的负担。为摆脱困境，他参与投机，却在和赵伯韬的斗法中彻底败下阵来，落得个众叛亲离的悲惨结局。吴荪甫依靠剥削农民积累资金，在与有着帝国主义背景的买办资本家的搏斗中，政治、经济上均处于劣势，这就造成了他表面的自信、果断、坚毅与内心深处的惶恐、多疑、悲观的双重性格，但他的悲剧命运不是由于这种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性格造成的，而是由不可抗拒的社会历史环境铸成。作者通过这一形象不仅说明个人奋斗在当时的中国是没有出路的，而且深刻地阐明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两面性的其来有自。二、手法“本书的写作方法是这样的：先把人物想好，列一个人物表，把他们的性格发展以及联带关系等等都定出来，然后再拟出故事的大纲，把它分章分段，使他们联结呼应。”[1]这种写作方法造就的人物，其性格由若干方面、层次的特点组合而成，可能有复杂之处，但因为过于定型化，远不能展现现实中人应有的丰富、流动的个性。可以说，“科学家”的理性（以及政治家的意识形态）遮蔽住“文艺家”的感性，导致了《子夜》艺术上的失败，可惜的是，此后除了偶尔的例外，茅盾却沿着这条路愈走愈远，包括《腐蚀》，以及没有完篇的《霜叶红似二月花》。

[1]

茅盾：《〈子夜〉是怎样写成的》，《新疆日报·绿洲》1939年6月1日。茅盾的小说创作1、题材的选择与主题的开掘茅盾小说注重题材与主题的时代性与重大性，要求创作与历史事变尽量地同步，自觉地追求”巨大的思想深度“与”广阔的历史内容“，强调小说的”史诗性“。他的小说被称为”社会剖析小说“。《蚀》三部曲《子夜》《霜叶红似二月花》（未完成）社会剖析小说严家炎依靠理性分析特别是一定的社会科学理论对社会生活进行分析，开拓也是弥补形象思维的深度和广度，在典型环境中塑造并解释典型人物，以戏剧性强的情节表现人物的性格及成长史。这是1930年代左翼小说的主流，代表作家有茅盾、吴组缃、沙汀等人。2、人物塑造的油画色彩茅盾强调人物性格的多面性与复杂性，将人物的行为、情感、心理等各个层面依次展开，追求”立体化“效果。《子夜》：吴荪甫茅盾小说世界的两个人物系列：一、民族资本家二、新女性3、对小说结构的精心营建茅盾追求宏大而严谨的布局。他的作品，总是人物众多，情节复杂，线索纷繁交错而又严密完整。从鲁迅到茅盾，可以看出中国小说结构艺术的发展轨迹。叶圣陶说，”我有这么个印象，他写《子夜》是兼具文艺家写作品与科学家写论文的精神的“。茅盾深受法国文艺理论家泰纳的影响，服膺于文学乃时代、种族、环境三种因素合力作用下产生的观点，后来又部分吸纳了马克思主义文学阶级论的观点，因此创作上理论色彩的痕迹较重。2、社会背景过于突出3、人物性格有定型化趋势“性格组合”1、与时事过于接近吴组缃（1908－1994）吴组缃坚持以现实主义手法写1930年代农村的破落，观察冷静细腻，写平凡的人、事，透视其不平凡的意义。著有短篇小说集《西柳集》、《饭余集》。“清华系作家群”《箓竹山房》记述了一个为旧礼教殉葬，但在内心深处仍然怀有爱的渴望的年长寡妇。《卍字金银花》其实补充了《箓竹山房》故意的留白。从前那个美丽的小姑娘，变成现在的窝棚下凄惨呻吟的孕妇，原因即在于她不像二姑姑那样守节，“太年轻”而“做了坏事”，求“名教中人”的舅父帮助，反被遗弃，最后凄惨死去。吴组缃在大学时期，于1930年左右开始创作，最初在艺术上作过比较广泛的探索。早期作品注重从伦理角度阐释“人的文学”的反题（非人的生活），1933年以后，受左翼文化、文学影响，转而从社会经济角度角度描写农村的破败。《栀子花》和《天下太平》从经济角度描述了农村自然经济的日渐瓦解，《两只小麻雀》与《官官的补品》分别从天灾、人祸两个侧面透露农民日益陷入绝境，尤其是后者，以一个地主少爷用人奶作补品的故事，揭露农村阶级矛盾的扩大：地主仿佛吸血鬼般敲骨吸髓，而农民只有铤而走险，最终不免家破人亡。作者选材之严与巧，开掘之广与深，在左倾作家中，都是很突出的。《一千八百担》的副题是“七月十五日宋氏大宗祠速写”，采用横截面写法，将场景限定在宋氏祠堂，也没有什么情节，只以义庄收存的一千八百担粮食为中心话题，运用白描手法，展开对宋氏各房十几个人物为争夺积谷而勾心斗角的描写。《樊家铺》中，线子嫂夫妇在丰收年景里仍然不够付租钱，丈夫无奈下参与抢劫，事发入狱，而线子嫂为搭救丈夫，情急之中竟错手杀死了悭吝成性的母亲。出人意料的是，当她放火烧了屋子，拿着母亲的钱出走时，迎面撞上的就是因土匪破城而趁机逃回来的丈夫。它以惊心动魄的结局折射出农村经济剥削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沙汀（1904－1992）原名杨朝熙，四川安县人。《法律外的航线》《代理县长》《凶手》《龚老法团》成名作《法律外的航线》以长江航线上的一艘外国商船为场景，既写出帝国主义分子对中国人民的欺凌，又从侧面展示了农村燎原的烈火。《法律外的航线》与反映1930年代苏区生活的《老人》、《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