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海：孝与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

孝与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

李翔海一、一个时代课题：如何看待中国文化（一）中国文化曾经的辉煌与现代的衰落源远流长的发展历程与独具特色的精神特质；四大发明与两次国际性影响。师夷长技以制夷、统筹全局而全变之与全盘西化；时代性的单一维度与“封建遗毒”；重批判而轻继承。（二）习近平重要讲话的时代意义我们的人民是伟大的人民。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中国人民依靠自己的勤劳、勇敢、智慧，开创了民族和睦共处的美好家园，培育了历久弥新的优秀文化。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中华文化包含着中华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是在对中华民族5000多年悠久文明的传承中走出来的；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代意义：从片面注重时代性到民族性（继承性）与时代性并重；实现了当代中国文化发展中的“通古今之变”，畅通了中华文化的精神生命；调适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关系：从否定超越到顺承光大；肯定了中国文化传统魂、根、命脉的作用二、西方视野中的中国：中国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度西方人：中国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度。耶稣会士的惊诧：活着与“住在死中”；黑格尔：东方，幼年时期；中亚细亚，少年时代；希腊，青年时代；罗马，壮年时代；日耳曼，老年时代；“自然界的‘老年时代’是衰弱不振的；但是‘精神’的‘老年时代’却是完满的成熟和力量”；撒切尔夫人与希拉里。易中天的观点。应当认真回答的问题内在于中国文化，必须回答这些问题：从文化是人类精神的外化到文化间的高低。中国人真的没有信仰么？如果有，中国人的信仰系统究竟是怎样的？它体现为怎样的一种文化精神？黑格尔的判断是以基督教为中心的，中国的信仰系统显然不是基督教的，它与西方的信仰系统在文化精神上有什么不同？三、礼仪之争：孝与中国人的生命形态（一）什么是礼仪之争？礼仪之争，指16世纪晚期至18世纪西方天主教传教士就中国传统礼仪是否背违天主教义的争议。教皇克雷芒十一世当时认为中国儒教的帝皇及祖先崇拜违反天主教义，支持多明我会，打压耶稣会，结果引发清朝廷反制，严厉限制传教士活动。（二）礼仪之争的大体过程资本主义的兴起与西方传教士的东来。走出中世纪。地理大发现。商品经济的出现。资本的全球扩张与传教士的东来。1583年，意大利传教士罗明坚、利玛窦抵达肇庆，为近代天主教入华揭开序幕。明清之际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天主教传入中国61年后，1644年，清兵入关，基督教已经在中国得到了初步传播。当时耶稣会士来华人数累计已达82人，全国的教堂已经有156座，全国天主教徒达245000人之多。传教士汤若望、南怀仁等成为康熙朝廷的官员，在帮助朝廷制定历法，协理外交，协助平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整体而言，传教士及本土教众与其他民众相处平和。康熙31年（1692年），康熙下达容教令：查得西洋人，仰慕圣化，由万里航海而来。现今治理历法，用兵之际，力造军器、火炮，差往俄罗斯，诚心效力，克成其事，劳绩甚多。各省居住西洋人，并无为恶乱行之处，又并非左道惑众，异端生事。喇嘛、僧等寺庙，尚容人烧香行走。西洋人并无违法之事，反行禁止，似属不宜。相应将各处天主堂俱照旧存留，凡进香供奉之人，仍许照常行走，不必禁止。俟命下之日，通行直隶各省可也。中国信众与传教士、罗马教廷之间的冲突：利玛窦对中国社会与中国文化的适应：从西夷、西僧到西儒。允许以世俗礼仪拜祖先。1610年后传教士态度的变化。龙华明。耶稣会与多明我会。罗马教廷介入及态度的反复。教皇克雷芒十一世于1704年11月20日发出禁约并与1715年重申，要求中国信众坚决禁除拜祖先。清廷的应对：禁教康熙六十年（1721年）康熙阅取教廷特使嘉乐所带来的禁约后说：览此条约，只可说得西洋等小人如何言得中国之大理。况西洋等人无一通汉书者，说言议论，令人可笑者多。今见来臣条约，竟与和尚道士异端小教相同。彼此乱言者，莫过如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钦此。雍正元年（1723年）十二月壬戌（十七日），礼部议复浙闽总督觉罗满保疏奏，西洋人在各省起盖天主堂，潜住行教，人心渐被煽惑，毫无裨益。请将各省西洋人，除送京效力外，余俱安插澳门。应如所请。天主堂改为公所，误入其教者严行禁饬。得旨：西洋人乃外国之人，各省居住年久，今该督奏请搬移，恐地方之人，妄行扰累，著行文各省督抚，伊等搬移时，或给与半年数月之限，令其搬移。其来京与安插澳门者，委官沿途照看送到，毋使劳苦。（三）礼仪之争的焦点：是否允许拜祖宗基督教：只能拜上帝，不能拜其他，否则就是崇拜偶像，崇拜偶像就是对上帝的大不敬。中国人则必须尽孝：百善孝为先，以孝治天下。而“孝由亲始”，尽孝则不可能不拜祖宗。拜祖宗与拜上帝两者之间具有难以调和的冲突。（四）礼仪之争的影响基督徒与基督教被赶出国门。加剧了当时中国的封闭状态。四、孝的根本精神与尽孝的三条路径（一）孝：善事父母许慎《说文解字》依据小篆的字形结构，将“孝”解释为“善事父母者”，认为它是“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历史渊源：在金文（铸刻在殷周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叫钟鼎文）中，“孝”字上半部很像一个头发稀疏、弯腰驼背的老人，年少之人以头承老人手行走或年少之人搀扶老人行走，就构成了“孝”字。这显然与《说文解字》所谓“子承老”、“善事父母”之义是相吻合的。“孝”字特别是它所立足的“孝行”肯定是与“善事父母”直接相关联的。（二）孝：祖先崇拜“善事父母”不仅不是孝仅有的意涵，而且在早期，甚至就不是它的主要意涵。从起源来看，孝与在中国文化中源远流长的祖先崇拜有着直接关系，对“鬼神”即已去世的先祖的祭祀构成了其主体内容。对此，不仅在现存的西周时期的一些青铜器铭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而且在《论语》所记载的孔子对大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论语·泰伯》）的赞辞中亦可窥见端倪。这表明，“孝”的意涵明显地要大于“善事父母”。（三）孝的根本精神报本反始：受恩思报、得功思源的感恩戴德之情。《礼记•郊特牲》：“唯社（祭祀土地），丘乘（市郊的井田）共粢（zi，泛指谷物）盛，所以报本反始也。”这句话中至少包含以下两层意思：第一，在中华先民的观念中，谷物是土地所赐与的，谷物的生长与丰收，体现了土地对人类的恩德；第二，在祭祀土地的时候，人们之所以把谷物盛在祭器内以让都城周边的井田“共享”，正是要将谷物得以生长的功德归之于土地并示报答其恩惠之意。（四）个体生命之本父母给予子女以生命，子女应以“报本反始”的态度对待父母：善事父母。父母的生命又源自于先祖，因而要将祭祀先祖包括在“孝”的要求之中。由此，祭祀祖先与善事父母虽在具体内容上并不相同，但由于都秉承了同样的“报本反始”的精神，因而就都可视为体现了孝德的孝行了。（五）文化生命之本人是物质与精神的综合体：肉体生命与精神生命。精神生命与社会文化的熏陶与濡染；文化性的存在、社会性的存在。因此，“报本反始”之“本”与“始”如仅仅停留在个体生命之“祖”上，就是于义有缺的。只有涵括了社会或文化的层面，才能更充分地体现出人之精神生命的本质。（六）类性生命之本：“我们”从哪来？上帝与天地。《诗经》：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礼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易传·序卦传》：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七）尽孝的三条路径为作为个体生命之本的父母及祖先尽孝。为作为社会生命或文化生命之本的圣贤尽孝。为作为类性生命之本的天地尽孝。五、孝：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一）安身立命之道安身立命之道是对生命之终极价值与意义等人生根本问题的关切。总是与生死问题关连在一起。死乃人生之大限。就人作为个体而言，死不仅意味着生命的消失，同时也划定了人生意义的极限。如何透过有限的生命存在追寻到无限的生命意义，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个重要特质。（二）印度佛教：生命的轮回转世对于印度佛教而言，它强调人的灵魂是永恒不灭的，因而同一个灵魂可以不断地驻足而又离开不同的肉体，以在不停的轮回转世中不断修炼，最后终于得以证成正果，涅槃成佛，求得永生。中国佛学则与此不同，它既可以不需要转世，也可以不需要出家修行。（三）基督教：上帝拯救基督教则告诫，只有通过上帝的救赎，带着“原罪”来到俗世的人们才有可能得到拯救。当俗世的末日最终来临的时候，不论是已死的人的灵魂还是活着的人，都莫不要接受上帝最后的审判，并由上帝决定是进入永恒的天堂（千年王国），还是打入永恒的地狱。（四）中国文化：立足现世，自我做主人的本质：一种与道德精神相关联的属性，不朽指道德人文精神的长存不灭。超越世界与现实世界是融而为一的。基督教把人生终极价值与意义托付给上帝。儒家最基本的特色则在于充分肯定人归根结底能够“自我做主”，立足于现实世界就能获得安身立命的依归。（五）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天人合一人天之间体现了归根结底一体化的内在关联。人的最高使命是参赞天地之化育。人的本性是仁即对他人乃至物的仁爱之心。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仁。天人合一：使自我德性生命精神与生生不息的天地精神相贯通，就可以超越有限而融入无限，从而获得安身立命的依归。（六）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三不朽为圣贤尽孝：圣贤创造了社会和文化，后来者有责任和义务为社会的延续和发展尽职尽责。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通过个体生命与群体生命的关联，以使自我融入社会的方式来使自我生命获得恒久的价值与意义。（七）中国人的安身立命之道：为祖先尽孝这是关联于包括普通的“愚夫愚妇”在内的所有中国人的。我的生命是祖先生命的延续，子孙后代的生命则是我的生命的延续。由此，在祖先与子孙间就构成了不断延续、不断发展的生命链条，生命在时间中的绵延同时也就成为长辈与晚辈间的生命延续不已的过程，有限的个人生命成为由祖先至子孙的无限生命链条之中既不可替代亦不可或缺的特定环节。正是在自我生命精神与先祖以及子孙之生命精神不断契接的过程中，个人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一己生命的源远流长与流衍无穷，从而体认一己生命之永恒的意义。（八）安身立命之道的普及化天地君亲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孟子离娄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朱注：「于礼不孝者有三事：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一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也。三者中无后为大。」对普通民众的影响。（九）从安身立命之道看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异同关系1、类同之处：立足于现实世界追寻终极意义；没有人格神的安身立命系统；自我做主而不皈依于外在的上帝；都相信通过自力奋斗而使得人自身得到德性与能力的提升；均立足于社会性，在与他人相互联系中寻求依皈而非个体面对上帝。2、马克思主义对中国传统的重要提升：从修齐治平到社会改造的物质性力量。一个成熟的文化的价值系统特别是信仰系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中国文化传统的立足现世、自我做主的安身立命之道与西方基督教所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