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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新时期的现实主义小说潮流(二)

第一节新写实小说一、新写实小说创作概述

80年代中后期,继寻根小说和先锋小说之后,“新写实小说”作为一股创作潮流应运而生。在最初的评论文章中,有人认为新写实主义是对现实主义的“回归”。(雷达:《探究生存本相,展示原色魅力》,《文艺报》1988年3月26日。)并赋予其“后现实主义”、“现代现实主义”、“新现实主义小说”等称谓。(分别参见王干:《近期小说的后现实主义倾向》,《北京文学》1989年第6期;张德祥:《论“新现实主义”小说的美学特征》,《小说评论》1990年第5期;雷达:《关于写生存状态的文学》,《小说评论》1990年第6期等。)也有人从题材的角度称之为“写生存状态”或“写生存本相”的小说。2.新写实小说与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的联系和区别

⑴、与寻根文学的联系和区别出现在寻根小说之后的新写实主义,一方面延续了寻根文学的精神内核,如把目光向“下”(底层民间)看、向“后”(古代传统)看,热衷于对生存本真状态的关注。另一方面又摈弃了寻根文学的浪漫化期待,它更关注的是人们窘迫的物质生活现状以及与之相应的性格与生理状态,而嘲弄各种超越于现实的崇高理想和人生目标;它放弃了对生活背后是否隐藏着“意义”和“真谛”的探询,而把生活的意义规定在对生活本相的描写过程之中,回避对日常生活现象作出明确的价值判断。因此,它更多地表现出社会转型期文学世俗化的价值取向,即追求物欲而淡化理想,趋于平庸而消解崇高,所描写的对象多为庸常之辈的凡俗人生,既没有明确的理想,也没有澎湃的激情,而多为世俗的经验和感性的欲望所纠缠。这种“原生态”的生活即被视为意义之所在。池莉这样为自己的小说命名:“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她的命名包含着“活着”即生活本真的潜台词。余华则干脆以“活着”作为小说的题目。因此,在新写实小说“还原生活原生态”的旨趣中明显地表现出反浪漫、反激情、反理想的倾向。⑵、与先锋文学的联系和区别

①新写实小说继先锋小说的潮流之后崛起,是对先锋小说疏离读者大众的一种反拨。ⅰ、从思想层面上看,先锋小说是反大众趣味和大众成规的,表现出出世高蹈的姿态,为一般大众所难接受,而新写实则表现出对世俗人生、大众趣味的亲和。

ⅱ、从技术层面上看,先锋小说刻意于技巧上的翻新,表现出对大众阅读习惯的对抗,而新写实小说则以传统的写实为基础,表现出对大众阅读习惯的认同,甚至投其所好地制造出在内容上“可读”的文本。②经过先锋小说的熏染,新写实小说也吸纳了先锋小说的一些特质。首先,一些由“先锋”转向“新写实”的作家在写实的大框架中,探究写实的多种“新”的可能,力图产生新的效果。苏童由过去的对故事、人物的着意消解到在《妻妾成群》中关注故事、人物的新效果;叶兆言用言情小说的笔法来写《艳歌》,而在关键地方又破坏言情小说规范,因而在写言情小说的同时又在反言情小说等。他们的写作是在大的写实背景中,运用自身所抱的“实验”观念讲行新的文本试验,从中寻找写作的乐趣。其次,有些新写实作家虽然没有写过先锋小说,但他们受过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因而作品中表现出与先锋文学的亲缘关系。方方的《风景》,以家庭中一个死孩子的眼睛来观照其他活着的家庭成员的生活情况,对生活每一细部的描写都极其细致真实,但这些逼真的生存图景却嵌在一个总体上是荒诞不经的结构框架之中,也就是说它把细部上的写实与总体上的荒诞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写作规范结合在一起,典型地展示出新写实小说在融合现代主义之后所形成的艺术特色。刘恒的《虚证》借助于真实细致绵密的叙事构成了一篇典型的心理分析小说,明显带有先锋小说叙事迷宫的色彩;而《伏羲伏羲》结尾处的“无关语录”三则则像是新写实为自己装上了一条先锋的尾巴。再次,由于对作品观照和解读的眼光不同,即便是从最具“生活流”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出“现代主义”因素。池莉、刘震云的许多作品一般被认为离先锋最远、最无技巧操作,但如果仔细分析他们的《烦恼人生》、《单位》等小说,同样不难发现其中的反讽性因素,感受到存在主义意味。3.新写实小说与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联系与区别把新写实小说放在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的整体格局中来看,新写实从命名到具体创作,是与革命现实主义相区别的。同革命现实主义相比,新写实小说的变异大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革命现实主义中“大写的人”为“小写的人”所取代。新写实小说大多描写各类小人物的生存困境,表现他们物质性和精神性的烦恼,揭示人的各种尴尬处境,以对人的具体行为方式和卑下生活境遇的描述置换掉关于人生终极价值的判断,放弃对人生意义的追问。这些地位卑下的小人物为自己身边的日常生活琐事所包围、所淹没,只关注一已之利。相对于革命现实主义作品中那些“大写的人”而言,他们是“小写的人”,如刘震云“官人”系列中的小林,池莉“人生三部曲”中的印家厚、庄建非、赵胜天等。

前者记述了一个普通工人一天中的种种生活细节和内心感受;后二者分别描写恋爱结婚和婴儿出世,初为人父、人母的人生经历,全无大起大落的情节和大喜大悲的遭遇,不过是些人皆身历心受的琐屑日常生活和人生过程。第四,革命现实主义中的细节真实为自然主义式的真实细节所取代。新写实小说不回避粗俗、猥琐的场面描写,用艺术画面展现大量卑污、鄙陋但又闪现真实光芒的细节。方方的《风景》,无论是在整体上对一户人口众多的平民家庭的日常生活的描写,还是对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的具体行为方式和心理活动的呈现都达到一种近乎“裸呈”的程度,有很浓的左拉味道。如十一口人拥挤在一间只有十三平米的板壁房子里过活,七哥从小到大只能睡在暗湿的床底;性格粗暴的父亲无故毒打自己的子女取乐时,风骚粗俗的母亲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剪脚皮;棚户里的板床上两个男孩粗暴地轮奸一个女孩等等。这种鄙陋的画面同样也出现在苏童的《米》、余华的《活着》、《一个地主的死》等作品中。4.新历史小说与新写实小说同根异枝而生的新历史小说,是新写实小说家把目光转向历史题材的结果。叶兆言的“夜泊秦准系列”:《状元境》、《十字铺》、《追月楼》、《半月营》;苏童的“妇女生活系列”:《红粉》、《妻妾成群》等;刘恒的《苍河白日梦》;刘震云的“故乡系列”:《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等。这些作品除了具备新写实小说的一般特征外,还表现出对历史真实的质疑。作者多运用诸如偶然性覆盖必然性、以静止观质询发展观、以荒诞性挑战合理性等“反史诗性”的叙述策略,突出历史的虚构性,表现出一代人对历史的新的感受和理解。

㈡、创作历程1.初期创作,讴歌理想、爱情、美好的人性。刘恒的创作始于“文革”结束后。他最初的作品大多表现对人生理想的追求,对爱情的渴望,对人性的高扬,如《心灵》、《小石磨》、《小木头房子》、《热夜》、《爱情咏叹调》、《花与草》等。2.中期创作,直面现实,进行人性探索。1986年短篇小说《狗日的粮食》发表,标志着刘恒找到自己独特的创作路子,他以沉重的悲剧写实替代了以往轻飘飘的人性赞歌,在向现实生活拓展的同时,也向人性的深度拓展。⑴、以故乡为蓝本的“洪水峪系列”创作使文坛对刘恒的小说刮目相看的,是他以自己故乡为蓝本的“洪水峪系列”。这个小说系列包括《萝卜套》、《杀》、《陡坡》、《狼窝》、《力气》、《四条汉子》、《伏羲伏羲》、《连环套》等作品,写出了洪水峪一带农民的苦难、仇恨和欲望,他们在极度贫困的挤压下,寻找人赖以生存的几根柱子:“粮食”(《狗日的粮食》)、“力气”(《力气》)和“性”(《伏羲伏羲》)。(参见刘恒:《伏羲伏羲》(创作谈),《中篇小说选刊》1988年第6期。)①“食本能”给人带来的苦难和异化。《狗日的粮食》是刘恒的成名作。在饥饿的年代,洪水峪的杨大宽用二百斤谷换来了瘿袋老婆,他们子女也依次以粮食命名,但饥饿的威胁仍然紧随着他们。不顾一切到处去扒食的妻子凭借那见不得人的行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不仅如此,粮食也使人的性格和家庭地位发生着异常的逆向行为。后来,瘿袋在有粮证的年代到来时,却偏偏弄丢了它,这毁灭性的打击不仅使刚强的她变得脆弱,而且也使一辈子没有逞过威的男人获得了唯一的机会,因此也要了他老婆的命。《狗日的粮食》强化了“食本能”给人带来的苦难和异化。②‘性’本身给人造成的困境。《伏羲伏羲》是刘恒的中篇代表作。在这部六万字的小说里,作者给我们讲了一个压抑欲望的沉重故事。洪水峪的小地主杨金山用三十亩地换回了貌美的妻子王菊豆,从此欲望和人伦的纠缠与搏斗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厄运。性无能的扬金山因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儿子,而无休止的虐待菊豆;侄子杨天青却一直对婶婶怀着本能的渴望,同情和欲望造成了婶侄间的不伦之爱;不伦之爱的结果使杨天青不得不把儿子称作弟弟;而小小的杨天白却天生地继承了杨金山的衣钵,在无法承受的压力下,杨天青最后在水缸中自溺而亡。刘恒在作品中从不回避写人的本能欲望,且能深刻剥露出欲望受到压抑的苦闷;但他决不将本能欲望浪漫化。他说自己的作品中涉及到性主要“还是写‘性’本身给人造成困境”。(马原编:《中国作家梦——当代文坛精英访谈录》第536页,长江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这也是《伏羲伏羲》的题旨所在。⑵、探索以城市或城镇生活为背景的人的精神困境刘恒另一类以城市或城镇生活为背景的作品同样引人关注。如《黑的雪》、《白涡》、《虚证》、《逍遥颂》、《苍河白日梦》等。作者在这些作品中侧重用精神分析来彰显人的欲望与现实的冲突,更深入地探讨了人的精神状态。《黑的雪》写的是一个浪子回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精神家园,觉得活着“没意思”的故事。从劳改队回家的李慧泉一直希望自己开始新生活,可是新的生活一直不知道在哪里,整日围绕着他驱之不散的精神阴霾是“没意思”。他每天推着三轮上街摆摊卖衣服,不论是亏是赚,都觉得没意思;去音乐厅欣赏音乐或者去美术馆看画展,觉得自己是“假模假式”,还是没意思;不论是与周围的邻居相处还是和黑道上的人物交往,总也摆脱不了没意思的感觉。最后他把希望寄托在业余歌手赵雅秋的身上,指望从这里找到一点生活的希望和人间的真情,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张永远不卸妆的脸”。后来,他开始有点领悟到人生的意义,想重新振作;但却在一个初雪之夜醉酒后,被两个歹徒杀死。从情节发展上看,李慧泉的死出于意外和偶然,是飞来横祸,显得有些突兀和牵强,但是既然不知道怎么个活法,怎么活才算有意思,那么人生的意义也就丧失了。当李慧泉的一次次努力都反复地在重复着“没意思”的时候,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新的推动力来促使情节进一步发展。以一次偶然的凶杀来结束作品,使人感到小说家在艺术上的无奈。但透过艺术的无奈更使人感到作家对于生活和人生的无奈。作者说过:“人再怎么挣也逃不出罗网”,(林舟:《生活的摆渡——中国当代作家访谈录》第217、222、223页,海天出版社1998年版。)这不免有宿命的味道,但他刻画出的精神荒野却是令人警醒的。《虚证》同样是写一个活得“没意思”的故事。小说是以郭普云的死和“我”对其死因的推理开始的,所有的分析看来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好象又说明不了问题的全部:你说他是个落魄者,但他比许多人更走运;你说他是失败者,但在许多方面他比一般人表现得更出众;你说他是个孤独者,但“男同学都认为他很讲义气”,而“老师的青睐,女同学的亲近,是他不得不随时警惕的两大困扰”;你说他是个颓废者,但他从小就是一个“最守纪律、最用功的孩子”;你说他是个弱者,但他表现得那么自信、执拗……所有这些,是从人们的外视角观照所得,但是他内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没有人能够知道,㈢、创作特色1.对人类生存现实及其困境的深切关注。刘恒是一个有鲜明特色的作家,与有些小说家相比,他的作品更具深度和力度,这首先得力于他对人类生存现实及其困境的深切关注。刘恒喜欢给自己的人物设置现实的生存困境,如极度困窘的生活状态、无法宣泄的本能欲望、难于启齿的生理缺陷、不可承受的社会压力等等,伴着这些尴尬因素的断堆积,势必造成人物与现实的紧张对抗,正是在这种紧张的对抗冲突中,刘恒小说的叙事才得以展开,让读者从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画面中看到令人震惊的人类生存现实,去体验人生无力承受而又必须承受的生存之重。因此有评论家把刘恒的小说称为生存的启蒙是有道理的。(参见昌切:《无力而必须承受的生存之重——刘恒的启蒙叙述》,《文学评论》1999年第2期。)2.运用精神分析方法来探讨人物心理。《黑的雪》出版时被加上“一部探索性的精神分析的小说”副标题,《白涡》被喻为当代男性心理分析小说。《伏羲伏羲》、《虚证》、《逍遥颂》、《冬之门》、《苍河白日梦》等也打上精神分析的痕迹。精神分析既能保持一种客观冷静的态度,又能积极介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对人物的反常之举作出推断。因此刘恒小说中的人物是有心理深度的,而作者也凭着对心理深度的剖露揭示其人性深度。3.在刘恒小说中,作者常把温情的悲悯和苦涩的幽默揉为一体。《伏羲伏羲》末尾附录的“无关语录三则”,《苍河白日梦》对那些卑微的亡灵所作的温和的调侃,《贫嘴张大明的幸福生活》那种在苦中自个儿给自个人找乐子的耍贫嘴,都可以让读者从啼笑皆非的幽默里析出挥之不去的苦涩和辛酸。用轻松巧妙的玩笑来应对烦恼或苦难,这原本是新写实小说家制造反讽的普遍方式,但在刘恒的反讽中,不仅有对无奈的自我解嘲,也有对无奈的自我解脱,这就是那种平民化的理想主义,或者如刘恒说的“乐观主义”、“浪漫主义”,化解着刘恒小说中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给人以片刻的放松,这正如德国作家托马斯·曼所说,“这种轻松愉快的态度,也许是,但不一定是觉察不到人生严肃可怕的产物;它也许是避免被人生压垮的一种表现,是对人的精神力量超然于存在之上的一种肯定”。(转引自米克:《论反讽》第51~52页,昆仑出版社1992年版。)㈡、创作历程1.初期创作:呈现苦涩的美,描写沉重、苦涩的乡土生活,咏赞美好的人性、人情。刘震云最初是以一系列写乡土生活的中短篇小说走上文坛的,仅就题材而言,似不算宽广,但其独到的艺术风格却令读者感到震撼。苦涩的美,是刘震云前期创作的一个鲜明特征。与具有清新格调的乡土小说不同,他的作品从一开始就显得格外沉重,但在沉重中又透出一抹人间温情。《乡村变奏》中的秋绒的未婚夫小水因车祸去世,秋绒不得不另嫁他人,但出嫁那天,在小水坟上献上了一个花圈,并执意让娶亲的车从小坟前走。秋绒对未婚夫的真切怀念正是人生最为美好的情愫之一。同样的温情也体现在《载花的小楼》和《塔铺》等作品中。《塔铺》是刘震云前期的代表作,生活的辛酸苦涩以及在严峻的生活现实面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规范和无奈,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和沉重,但李爱莲为了救治父亲的病而牺牲自己的前途和青春,嫁给一个暴发户的举动;为了不影响“我”的备考,独自吞下生活苦果的自我牺牲精神,以及她同“我”在备考复习期间建立起来的那种苦难民间的纯真情谊,却也激动人心,荡气回肠。他着力表现的是物质匮乏的辛酸与之相对照的人性的美好,为当代文学的情爱画廊添了一个善良、质朴而又至情至性的女性形象。对于这篇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品刘震云并不十分满意,他说:“《塔铺》等早期作品里面还有些温情。这不能说明别的,主要说明我对故乡还停留在浅层认识上。到了《新兵连》、《头人》,认识就加深了一些。”(刘震云:《整体的故乡与故乡的整体》,《文艺争鸣》1992年第1期。)⑵、描写官场权力的角逐,揭示了人性最为阴郁的一隅。官场是权力的角逐场,权力的角逐也正是为了谋取更多的实际利益。刘震云以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姿态挑开了官场权力角逐的一角,揭示了人性最为阴郁的一隅。《官场》中写两个副专员为争当专员而明争暗斗,副专员陈二代情急之下主动争功要官的闹剧充分显示了为追逐权力而扭曲人性的丑态。权力除了能够带来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名誉外,就是能带来更优厚的物质利益。《官人》中局长老袁有四居室住、蓝乌车坐、每月喝六瓶五粮液,还要送女婿出国,都是由官和权所带来的巨大物质利益。权、名、利三位一体,而以权为根本,在这种观念支配下,《官人》中这种围绕官位和权力的争斗愈演愈烈,八个局领导为了官位和权力拉帮结派,尔虞我诈,大搞窝里斗,甚至不惜采用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副局长老张心怀鬼胎,怂恿副局长老方整老袁的黑材料。副局长老赵、老刘也不甘示弱告黑状,全无一个领导干部应有的道德操守和高风亮节。在这里,理性在权俗的躯使下被放逐,从而上演了一场近乎黑色幽默的荒诞剧。3.后期创作:从历史视角审视乡土和官场,探索民族文化心理(积淀为集体无意识的权力欲),揭示人性的极度扭曲和泯灭。在刘震云的精神世界中,官场和乡土是他思考的两个维度。带着对官场人生的失望,他再次瞩目于乡土,诞生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力作《故乡天下黄花》。如果说刘震云描写官场人生的作品还缺乏一种历史的纵深感的话,那么《故乡天下黄花》则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艺术缺撼。小说采用历时性文本结构,显然是想透过社会历史的变动不定,去发现隐藏在社会历史深处恒定不变或变化极缓的某些民族传统文化心理,因此在故事的表层是不同历史时期的“夺权,反夺权,反反夺权……”,而故事的内核一言以蔽之,就是积淀为集体无意识的权力欲。

在刘震云看来,这是千百年来的官本位文化培植起来的一种传统文化心理。一部马村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看上去斗转星移、天翻地覆,似乎轰轰烈烈,岂知“城头变换大王旗”只是形式,在内容上只不过是在权力欲驱使下的无休止的斗——马村的几代人为了当上“村长”而阴谋暗算、勾心斗角,酿成了一场场血腥的屠戮。不管是在什么时期,这帮村民都在唱着从祖辈那里就传下来的一出戏:“戏上怎么唱?都是宰了过去的皇帝,自己当皇帝,有朝一日,咱们也试试!”狭隘的小农意识再加上权欲熏心,势必导致人性的极度扭曲、泯灭,沦丧为兽性。刘震云对历史的这一审视使他进入了“消解正史”的新历史小说家的行列,他以自己的眼光和体验去读解和重写故乡的历史,并把这称为“无褒无贬,一切还原历史”。(参见中国作协《作家通讯》1992年第6期。)在他的作品中特别触目的是对神化了的大众的重新书写。在他看来,为追逐权力而乐此不疲的大众只能是蝇营狗苟,为权力所播弄而不自如的“大众”只能是芸芸众生。刘震云的另两部故乡系列《故乡相处流传》和《故乡面和花朵》同样表现了作为弱势群体的大众在权力面前的庸俗性认同,对当代文学作品中神化“大众”的倾向给以反拨,这同“五四”启蒙文学主张的“国民性批判”是相呼应的,区别在于刘震云似乎表现得更悲观和绝望。刘震云的悲观和绝望是因为他越来越意识到,权力关系向日常生活和世俗人生的广泛渗透正在泯灭人们的理性、良知和温情。自古至今、从官到民无不被卷入到一个巨大的权力场中受其操控而不能自拔。历史与现实的这番情景在他的作品中不断重复叠加。作者显然是想告诉读者,深固的官本位意识和权力欲在民族心理上的沉淀是何等积重难返。“反讽是现代小说最伟大的遗产,它是揭示生存悖论最有效的器具。”(韩毓海:《琐链上的花环——启蒙主义文学在中国》,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在刘震云的作品中,人物的行为动机卑微、琐屑,行为方式卑劣、歹毒,但其结果往往事与愿违,适得其反,二者间形成强烈反差,从而达到独特的反讽效果。《单位》和《一地鸡毛》中的小林为了入党而压抑个性,人性在世俗权力场中堕落,学会了吹捧巴结、行贿送礼,而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小林巴结了一个得罪了另一个,最后苦心与苦力全都白费,还得回到原点。《官场》中的金全礼本想依靠同省委第一书记许年华的特殊关系而当上地区专员,不料百般打点却因许书记被调走而升官无望。《官人》中八个局领导闻风而动,为保住各自官位费尽心机,丑态百出,同样富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被更大的权力所翻弄,成了上层权力之争的牺牲品。《故乡天下黄花》中人物行为的动机都不过是为了争当一个村长,动机的琐屑同雇凶手杀人的行为方式极端恶毒形成强烈对比,而结果更富有讽刺意味。刘震云笔下的诸多人物都在为谋求权力而煞费苦心,但最多的讽刺莫过于他们大多数至死都不曾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权力场上一个没有台词的跑龙套的角色。在刘震云看来,权力场是战场,更是游戏场。权力场上庸俗的权力之争,犹如一场场没有规则的游戏,而参与这场庸俗权力之争的人生是荒诞而又虚无的,毫无价值可言。这是刘震云寓于反讽中的对权力场上形而下的世俗人生作出的形而上的体味。四、方方的小说

㈠、作者及创作简介方方(1955-)原名汪芳,江西彭泽人,生于南京。中学毕业后做过4年装卸工人,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1982年毕业分配至湖北电视台,1989年调湖北省作家协会,曾任《今日名流》主编,现任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大蓬连”上》、《十八岁进行曲》、《江那一岸》、《一唱三叹》、《行云流水》和《方方文集》(5卷本)等。㈡、创作历程方方80年代初以短篇小说《“大蓬车”上》成名。当时,她还是一名大学四年级学生。自此,她的创作一发不可收,发表于1986年的中篇小说《风景》因其独到而淳朴地描写了底层市民的生存现状,不但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而且成为“新写实”的代表作之一,方方也被视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1.初期创作:充满学生时代浓郁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这些作品有《啊,朋友》、《走向远方》、《夏天过去了》、《八十岁进行曲》、《安树和他的诗友们》等。作品格调明快清新,充满年轻人对生活、对未来的探索、向往与追求,洋溢着青春气息和勃勃生机。2.过渡期创作:开始关注现实人生。随着阅历的增长和对底层生活体察的深入,其创作中理想色彩也逐渐减弱,而更加关注现实人生,发表了《看不见的地平线》、《位置》、《司机秦大宝》、《闲聊宦子塌》、《七户人家的小巷》等,成为她转向“新写实”的重要过渡。3.中期创作:80年代中期以来,进行直面现实的新写实创作。自80年代中期以来,作者开始对社会转型期现实生活的正面书写,解剖市民生存状态与人格形态,直面人性溃败的社会现状,揭露底层社会的真相,创作风格也变得冷峻和尖刻。正如她自己所说:“如果说1986年前,我的小说是在一种玩玩打打轻轻松松的状态中写出来的话,而1986年后我写小说便身不由己地陷于一种无边无际而又无言无奈的痛苦之中。”(《方方文集·白梦》自序,江苏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方方驾驭题材的能力是不凡的。在她的小说中,无论是市民题材、知识分子题材,还是爱情题材、公安题材,都处理得娴熟自如。⑴、市民题材创作在以《风景》、《黑洞》、《落日》等为代表的市民题材小说中,作者从芸芸众生的物质生活境遇入手,揭示在恶劣的生存状态下的人性撕咬和爱恨情仇,审视、剥露他们阴暗甚至丑恶的庸常的心理,诸如“父亲”的平庸、麻木,“七哥”的鄙俗和“浅薄”(《风景》),陆建桥的顽劣和浑噩(《黑洞》),乃至整个市民阶层的精神弱点——庸俗、自私、麻木、愚昧、目光短浅等等。但她不是将自己的艺术目光仅仅停留在对底层市民生活困顿境遇的扫描上,而是针对着他们整个的“活法”进行严峻的审视和批判。在这类作品里,既有质疑,又有喟叹,还有深沉的哲学反思。她的作品表明:生活原本不应该是这样,是环境造成人的性格变态,环境扭曲人性,社会使人堕落,使人生变得沉重,而人在奋斗与抗争中常常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⑵、知识分子题材创作在《定数》、《行云流水》、《祖父在父亲心中》、《无处遁逃》和长篇小说《乌泥湖年谱》等描写知识分子的作品中,方方着重表现了在社会环境的挤压下,知识分子精神上的沉重、痛苦和理想的失落。作品中的同情与批判共存,表现了现实生活对知识分子的嘲弄和知识分子与现实生活的错位。他们想坚守人格的操守与价值观念,但又在社会现实中处处碰壁,这使他们陷入精神的迷惘之中。⑶、爱情题材创作在《船的沉没》、《随意表白》、《桃花灿烂》等爱情小说里,见得更多的是一种错位模式,最后的结局都是爱情的失败。但这些作品又不同于《不谈爱情》、《懒得离婚》那类作品,有的是对爱情的苦苦追求和守候,而这种追求往往又由于社会、环境、人的地位和人的心理等因素而导致失败。⑷、公安题材创作在《行为艺术》、《埋伏》、《过程》等公安小说里,作者在曲折的情节中寄寓更多的是人生的感悟和哲理意味,某些偶然的巧合和意外的结局消解了传统公安小说中那些正义与邪恶、崇高与渺小的二元对立,书写了人的命运的无常和人性的复杂。㈢、创作特点1.着重表现当代人在传统和现实中的困境。在方方的作品中,既有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但又无能为力,于是,她的创作在一种两难境地中挣扎:在对理想信念的恪守中,又表现出一种对现实的无可奈何;沉溺在“无言无奈的痛苦”中,又竭力跃出泥淖,表达自己对理想的守望。因此她的小说不是停留在对现实矛盾的描绘上,而是极力传达出当代人受传统和现实影响所产生的撕裂感。2.丰富的结构艺术。方方小说结构的成熟过程,也从一个侧面展现了作家的成长进程。⑴、她早期的小说,大多采用单线叙述,结构随意、松散。如《“大篷年”上》、《啊,朋友》用近乎速写的方法勾勒人物线条,多用随意性和戏剧化的简单方式结构作品。⑵、从1985年发表短篇小说《七户人家的小巷》、中篇小说《闲聊宦子塌》开始,方方的结构 艺术进入到自觉阶段,显示出较高的艺术才能,经常采用多元视点、时空交错的复合式结构,增强了小说的信息密度和张力效应,提升了作品的精神视野,扩大了形式的厚重蕴涵。⑶、在结构形式上,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共时态结构。在极具“寻根”意味的《闲聊宦子塌》中,作者叙述故事,大胆地打破时间链条,对自然时间进行分割,以三个家庭的家族变迁和人事恩怨重新组构现实与历史。这一共时态叙事,一直延续到方方后来的小说创作,《祖父在父亲心中》、《船的沉没》、《暗示》、《随意表白》等,都不遵循自然时间的历时性流程,采用现实与历史“互文”的方法给以组织。3.卓越的语言才能。方方的语言才能也是多方面的,她既能用粗俗的武汉方言来描摹武汉底层百姓的日常生活情景,也能用古韵犹存的江汉平原方言来表现江汉平原的乡土世风人情。在她对语言的多方探索中,有两套话语系统是尤具特色的:其一是智慧的调侃与幽默。方方的小说具有机智、俏皮、幽默、尖刻的语言特色。在调侃中将嘲讽、揶揄、讥诮灵活运用,揭露现世人生的诸多病态与荒唐,与西方文学的“黑色幽默”有某些相似之处。方方的“三白”系列(《白梦》、《白雾》、《白驹》)就以幽默调侃而著称。《白驹》围绕一个叫王小男的青年意外死于车祸的原因作了种种假设、判断和了解。在这个过程中,把人的无赖相、市侩气淋漓尽致地给以了嘲讽和自嘲:“小男虽龌龊,却龌龊得深刻。”《白雾》透过报社记者豆儿的种种见闻、经历和感受,展示出一幅幅令人啼笑皆非的众生百态的世相图。豆儿凭着记者的身份,为个体户写几句捧场的话,就能得到实惠和好处。豆儿自称,朝廷无人便只好把人格脸皮自尊都称了去卖,去换取一点好日子过。《白梦》通过写业余作家“家伙”来嘲讽社会。“家伙左眼零点一,右眼零点二,对世界的认识很少有清楚的时候。”家伙说“我若戴了眼镜,把世界的底细看得个一清二楚便会不认识了自己”。这种幽默和嘲讽不仅在“三白”系列中比比皆是,在她的其他作品中也有不少。

正是通过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作者使她笔下的社会世相、人生百态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形,既使人看到这个世界的荒诞,也化解了人生的几分沉重,让人生透出几分自在和潇洒。其二是优雅的诗性语态。善于在小说中营构诗性氛围,是方方一贯坚持的写作方式,即使是像《风景》、《落日》、《定数》这些写实作品,也呈现或隐含某种诗意的色彩。方方喜欢在小说中穿插引用各种诗词文句,尤其是古今中外的名诗。对此,作者解释说:“这是一种氛围上的需要。引用的原因一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再就是这首诗的氛围特别吻合,还有就是引入这种可以沟通感觉的诗可以把读者一下子带入这种氛围之中。”(《世俗化时代的人文操守——方方访谈录》,《长江文艺》1998年第1期。)如《祖父在父亲心中》篇首,引用屈原里的《天问》“何阖而晦何而开明?再宿未旦曜灵安藏?”以此来吻合小说对于20世纪中国三代知识分子命运的追问与思索。《随意表白》里以“哀草低衬斜阳。斜阳外,水冷云黄,借使有肠也需断,况无肠”,呼应靳雨吟对于男性情爱绝望后,堕入滥情而心枯如石般的悲凉。将波德莱尔和艾略特的诗句分别置入《风景》和《落日》的题首,则是方方刻意追求诗意的明证。五、池莉的小说㈠、作者及创作简介池莉(1957-)湖北沔阳人,曾当过知青,小学教师,后到武汉冶金医学专科学校读书,毕业后从事医务工作。七八十年代之交开始发表作品,后就读于武汉大学作家班,调入《芳草》杂志编辑部工作。现任武汉市文联主席。先后出版《烦恼人生》、《小姐,你早》、《预谋杀人》、《来来往往》等多种小说集、散文集和《池莉文集》多卷本。㈡、创作历程池莉初期创作的小说《月儿好》是以少女的纯情欢快的目光捕捉农村生活的诗意;数年后发表的《烦恼人生》则以平实、琐屑的写实风格而被视为“新写实”的奠基之作,也成为池莉小说的重要转折点。此后她又接连发表了《不谈爱情》、《太阳出世》、《烦恼人生》并称“人生三部曲”,成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从此,池莉找到适宜于表现的生活领域和得心应手的写作方式,在思想倾向和审美倾向上也由早期的理想化转向世俗化。池莉的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1.80年代初期的学步期,以青少年题材为主,歌颂人生和心灵中美好的东西。池莉初期的小说以青少年题材为主,具有浓郁的青春气息。主要作品有《妙龄时光》、《未眠夜》、《鸽子》、《月儿好》和中篇小说《有土地就会有足迹》。作品大多歌颂人生和心灵中美好的东西,但笔法幼稚,语言粗糙,并未在文坛引起反响。2.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的成名期,关注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展示普通人生活中的卑微、琐屑、烦恼和无奈。这一时期的创作用池莉的话来说,是一个“撕裂自己”的过程,(参见池莉:《写作的意义》,《池莉文集4》第240页,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由纯情幼稚的“少女式”叙事,转而关注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细致入微地展示普通人生活中的卑微、琐屑、烦恼和无奈。主要作品除了“人生三部曲”,还有《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汉口,永远的浪漫》等。行文平实细琐,轻浅唠叨,构成了池莉在艺术上的基本特色和主要标志。3.从90年代中后期至今,进行都市言情创作。这时的池莉不再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底层市民的生活,而是转向表现市场经济大潮中都市生活方式、价值观念、道德行为的变化。作品有《来来往往》、《小姐,你早》、《口红》、《惊世之作》、《一夜盛开好玖瑰》、《生活秀》等,情节曲折离奇,语言华丽夸张,更能满足大众的阅读趣味。㈢、池莉市民小说创作特点1.关注普通市民的世俗生活。池莉的市民小说主要叙述芸芸众生世俗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故事。2.在这类作品中,她多依据自然时序的进展来组织日常生活画面和细节。3刻意宣泄人对于现实存在的感悟和随遇而安的心境。在叙述市民日常生活中的矛盾、纷争、烦恼和苦闷的同时,将主人公对于自身生存处境的感受分布在叙事时间的每个点上,刻意宣泄人对于现实存在的感悟和随遇而安的心境。成名作《烦恼人生》虽说是一篇虚构的小说,但更像一部新闻纪实短片,移动的镜头追随着印家厚一天的生活,从凌晨4点起,直到当晚11点多,所有的事件依照时间的推移展开。“早晨是从半夜开始的”,儿子夜半坠床,清晨不情愿地离开暧融融的被窝,煮牛奶,排队如厕,哄儿子起床穿衣,三步并二步地抱着孩子挤公共汽车,赶早班轮渡吃早点,进厂门迟到,奖金被克扣,午饭食堂的菜里含虫、晚上回家得到住房拆迁的消息。事件不分大小,情节没有轻重,一切随着时间流逝。故事随着事件开始,也随着事件结束。这样的写作方法一直延续到《不谈爱情》、《太阳出世》等作品。《不谈爱情》里出身教授家庭的年轻医生庄建非与从花楼街平民小户走出来的书店小姐吉玲邂逅相识相爱,婚后平淡琐碎的生活冲淡了感情,于是有了不满,失望,争吵,终因一件小事,彼此不妥协而闹起离婚。正当两人互不相让之际,出国名额之争奇迹般地化干戈为玉帛,使他们和好如初。《太阳出世》中李小兰、赵胜天本是一对爱撒泼、好争斗的青年男女,但结婚、怀孕、分娩、育儿等一系列人生变化也改变了他们的性格,由火暴到平和,从粗狂到细腻,亲情袒露,人性温馨。这些表现市民生活的小说,倾注了作者对世俗人生的钟情。池莉涉及都市商界的一系列作品可以视为市民小说的延伸,主要描写了一系列在社会转型时期青云得志的暴发人物。他们不再是为温饱而奔波的凡夫俗子,而是博击商海的市民新偶像。他们巧妙地利用自己的关系与智慧以及尚不完善的市场游戏规则,游刃有余地暴富大贵。为了展示人在物欲面前的身心变化,作者在小说中设置了各种各样人物的升沉起伏:康伟业官场升迁无望时偶遇老同学贺汉儒,下海经商致富引发了他潜在的占有欲(《来来往往》);孤儿小丁吃苦耐劳,勤学好问,以忍辱负重的精神令老板刮目相看,遂步步升级,几年以内就做了总经理助理(《小姐,你早》)等。对于这类小说,池莉在作品中解释道:“事业上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营养,社会的宠爱是男人最好的滋补,名利简直就是男人生命活力之源泉。”(《来来往往》)这类人物都经历了由穷变富反复无常变化的过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社会转型期都市中的人生世相。㈣、创作特点(或局限)

1.小说的模式化池莉小说中的人物虽然出身、职业、教养、性格不同,但人生态度的转变却有许多相似之处,几乎都是通过家庭生活的磨合而改变自己的个性,发现自己的理想、愿望和追求。小说的模式化,也反映了池莉文学观念与审美观念的变化与局限。

2.单一的审美风格池莉确信:好小说总是在重复中、在盘旋中诞生的,重复与盘旋可以形成风格。创作理念的驱使,逐渐形成了池莉中后期小说较为单一的审美风格:无论何种题材,都是以絮叨的语言讲述故事,对世俗生活进行细腻精致的描绘,迎合当下世俗化、物质化的现实人生和读者的心理欲求。3.人物塑造形成模式小说虽然缺少审美的提升,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表露了作者的价值判断,形成了池莉小说的人物模式:①凡俗者温情可爱,豁达宽容,如印家厚(《烦恼人生》)、李志祥(《一去永不回》)、猫子、燕华(《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②知识者冷酷卑琐,心态阴暗,智力落后。如金祥(《云破处》)、王贤良(《你是一条河》)、列可立(《惊世之作》)、戚润物(《小姐,你早》)、牟林森等(《让梦穿越你的心》);③多才女子逃离爱情、家庭,成年以后保留着“喜欢富有情趣的毛病”。如李立雪(《锦绣沙滩》)、苏素怀(《一夜盛开如玫瑰》)、江晓歌(《口红》)等。4.小说的仿真描写使人物事件被一层生活原色所笼罩,给人以自然逼真的感受。5.小说语言善于吸收武汉地域的方言俚语,或幽默俏皮,或质朴凝重,具有自己的风格。六叶兆言的小说㈠、作者及创作简介叶兆言(1975-)江苏南京人。1982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1986年获得现代文学硕士学位后任江苏文艺出版社编辑,1989年开始从事专业创作,现为江苏省作协专业作家。8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长篇、中篇小说和散文集十余部及《叶兆言文集》。叶兆言曾与苏童、格非、余华一道被称为“先锋小说”作家,但又因他娴熟的写实风格而成为新写实小说创作的中坚。深厚的家学渊源和金陵古都的文化氛围熏陶、造就了叶兆言。㈡、小说创作分类叶兆言的小说,内涵丰富,题材广泛,由言情写到侦探,由拟旧写到新潮,各种小说样式均有涉足。他的小说大体有四类:1.言情小说主要有《艳歌》、《人类的起源》等。《艳歌》描写一对知识分子夫妇迟钦亭和沐岚由相识、相恋、成婚、隔膜、冷战的感情变奏;《别人的爱情》、《爱情规则》、《人类的起源》、《烛光舞会》等或嘲弄婚外情缘、或暴露混乱情欲关系、或剖析婚姻僵局,冷隽犀利,嬉笑怒骂,引人入胜。《1937年的爱情》则写一个大时代里伤感的爱情故事。大屠杀前夕的南京,一派歌舞升平,“浪荡子”丁问渔在雨媛的婚礼上,不可思议地爱上了新娘。雨媛的新郎余克润是飞行英雄,二人珠联璧合。丁问渔的疯狂举动就显得滑稽怪诞,一时成为人们的笑料。可是,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由于难以启齿的隐情产生裂痕;不可能诞生的爱情却因锲而不舍的追求而逐渐萌发。在日军隆隆的枪炮声逼近的时刻,他们结合了。接着,雨媛随军队撤离,丁为日军枪杀,相爱的人永诀。故事波澜起伏震撼人心,作者本意写战争,最终却写了爱情。正是这缠绵奇特的爱情故事,再现了1937年南京城一段繁荣至颓败,大起大落的悲惨历史。“风月”故事:包括《去影》等小说。《去影》写在“文革”背景下,下厂锻炼的青年迟饮亭爱慕自己的师傅张英的故事。作者将青春期的情欲、母爱的宽容、周围世界的嘈杂与变异,写得莞尔动人,显示了他驾驭题材的能力。《悬挂的绿苹果》、《路边的月亮》等,以作家成长中所熟悉的剧团生活为内容,勾勒台上台下的风月好戏,以平实取胜。2.刑侦犯罪小说有《走进夜晚》(原名《今夜星光灿烂》)、《重见阳光的日子》等,这几篇小说都是写临近退休的老公安老李和顾骏办的最后一个案子。前者是案中有案,从一个古宅抛尸案,牵出的是一个经历坎坷的父亲由于变态扭曲走火入魔般地乱伦,最后被自己家人谋杀的案件。后者写一个已经结案二十年的强奸杀人冤案的重新审理,终于否定了过去的案件断定死者自杀,从而证实当年公安局有关人员确实是错杀无辜。3.反映市井生活的小说有《不娶我你后悔一辈子》、《哭泣的小猫》、《小杜向往的浪漫生活》等。这些小说描写世俗生活的家长里短,恩恩怨怨。小猫的神异,老徐的唠叨,小杜对于浪漫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的向往,导致了他的生命的消亡。小说取材通俗,意趣盎然。4.新历史小说创作叶兆言更突出的成就主要体现在他那些以旧时代为背景,写当时人们的恩怨情仇、升沉起伏的所谓新历史小说,作家揉合旧时市井小说和言情小说的笔法铺叙历史陈迹,为当代作家艺术地处理历史的人和事辟出了一条新路。⑴、《枣树的故事》新的尝试首先出现在《枣树的故事》中。小说细致地描写了一个叫岫云的女人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颠沛流离的一生和他在几个男人之间的戏剧性转移,展示不可知的命运对人的支配。小说中,无论是弱小卑贱的岫云,还是凶残显赫的白脸,或是正气凛然的谢司令,他们的一生都处于不可思议的错位状态,从而表现出变化无常的历史对人生的播弄。⑵、《夜泊秦淮》系列继《枣树的故事》之后,叶兆言完成了《夜泊秦淮》系列,这个中篇系列最初的设想是:第一、对旧小说故事的结构形态加以发掘与拓展,以夜泊过程中五个景点——状元境、十字铺、半边营、追月楼、桃叶渡为题,构成一个既互相独立又互相连缀的整体;第二、《状元境》写性,《十字辅》写官场,《半边营》写女人,《追月楼》写气节,《桃叶渡》写禅,力图运用通俗小说样式,戏仿民国春色,重现鸳鸯蝴风月。在实际完成的四个作品中,《状元境》写琴师张二胡与军阀小妾三姐的一段患难姻缘;《十字铺》写士新与季云的个性对比及官场的倾轧,同时加入姬小姐与季云、士新之间移花接木的爱情悲喜剧;《追月楼》写晚清遗老丁老先生勇拒日伪政权的忠义事迹;而《半边营》则细述抗战胜利后,一个家族败亡的最后一页。《夜泊秦淮》的故事虽不新鲜,但充分展示了作家对于民国历史的熟稔、深厚的学养承传和高超的想象能力,以及惟妙惟肖的“仿古”风格。《夜泊秦淮》犹如一部民国的风俗史,语言流畅,通俗易读。在叶兆言看来:“通俗是小说的必然”,“小说不能通俗,是作家没能耐”;“好小说应该通俗,更应该创新”。(叶兆言《小说的通俗来源》,《上海小说》1997年第1期。)新得力于语言风格。作者在语言方面的探索,集中体现在《夜泊秦淮》的创作中。为了开拓汉语叙述的表现力与包容力,作者努力寻求描述与表现的综合,使平实的勾描与情绪化的渲染互为映衬,力图将清新简洁的语态与典雅丰赡的语境在最佳效果中融合,于平实淡泊中蕴含浓重丰厚的文化气韵。⑶、《花影》、《花煞》《花影》、《花煞》是叶兆言继《夜泊秦淮》系列后,再度以清末、民初江南轶事为背景的两部小说。《花影》写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在20年代一座江南小城,大户人家甄府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甄老太爷死于白昼行淫。大少爷乃祥中毒瘫痪,成为一息尚存的活木乃伊。年属而立的女儿妤小姐成了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妤小姐骄纵任性,专断跋扈。她抽鸦片,读《金瓶梅》,在一所妻妾成群、逸乐淫猥的宅院中,依然保持着处子之身。妤小姐接掌甄家,各方莫不觊觎,一个个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在与情人小云的争斗中,妤小姐赌气抽了小云下毒的鸦片,导致瘫痪,养子怀甫登堂入室,小云漂泊江湖,查良钟逃之夭夭。《花煞》描写虚拟的城市——梅城发生的故事。历史上的某一天,洋人来到此地传教,一些市民很快悄悄做了教民,据说是被洋人的蒙汗药迷住了。于是爆发了远近闻名的烧教堂、杀洋人的“梅城教案”。教堂首领胡大少被判死刑,却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为了使英雄有后,使一条街的男人都堕落的女人矮脚虎自愿到狱中去为他“度种”,生下了儿子胡天。二十年后,胡天成了土匪头子,而他的异母兄弟胡地成了地霸乡绅。胡天胡地哥俩在半个世纪把梅城搅得天昏地暗。小说时间跨度大,传奇色彩强烈。清朝末期官场的腐败与明争暗斗,百姓驱逐洋教中的贪婪与邪行,传教士日常行为的傲慢与诡异,官兵的横冲直撞与土匪的置希望于自身,胡天蛮勇狡黠而胡地斯文欺诈都纠结在一起。作者巧妙地控制着叙事者与他的笔下人事距离,叙事者以本身的世故而矜持,亲切而不失嘲讽的语言讲述故事,使小说的文字实验更具民间气息。作者说《花煞》是自己“近年来,最用心的一部作品”,“一切让新派的人看起来太老,而老派的人又嫌太新的小说”。(叶兆言:《〈花煞〉自序》,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曾以“人情小说”一词,指称晚明清初描写人情世故、悲欢离合的小说。这类小说,既有才子佳人,也不排斥匹夫匹妇。叶兆言从《夜泊秦淮》到《花煞》,似也沿袭了“人情小说”这一路数,作品风格细腻,内容虽含言情,但极富文化意味。㈢、小说艺术特色在小说艺术上,叶兆言的探索颇能体现新历史小说所具有的若干特色:1.以戏拟的方式重构历史。新历史小说家不大注重真实的历史要素,而是通过戏拟的历史空间再造历史氛围,使读者立足于历史与当下的连接点,观看过去弥留之际的最后景象,他以展示历史的方式回避当下判断,以一种虚拟的、审美化的历史感让读者去体验旧日情怀。在《夜泊秦淮》、《花煞》、《1937年的爱情》等一系列作品中,作者把从清末民初到三四十年代的江南城乡描绘成绮丽迷人、颓废感伤的末世风景,虽然其间发生过一系列天地翻覆的历史事件,但它们只是被点缀在背景的天幕上,烘托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犹如斑斑青苔营造出一种历史陈迹的氛围,而台前出演的人物,或不受这些历史事件的摆布,或置身于历史之外,或视历史变动如过往烟云,充其量也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卷起圈圈涟漪。历史变故过去后,留下的仍是一片氤氲朦胧的六朝烟水。2.在叙事的实验中重述历史。叶兆言的叙事从表面上看似乎沿袭着现实主义的成规,然而他又经常看似不经意之间打破这一成规,进行小说艺术的创新实验。他不惮于让小说的叙述者混杂在故事的主人公之间,有意暴露叙事方式。这些具有自我意识的叙述者经常不失时机地发表一些如何叙事的幕后设想,从而将自己与众多的角色区分开来。从《枣树的故事》到《关于厕所》,叶兆言有意将叙事规则显露出来,以阻止叙事与现实的之间习以为常的混淆。《枣树的故事》颇重叙事方法。它在叙事上就是运用“许多年以前”和“许多年以后”这类干扰故事时序的叙述语式,以追叙或预叙打破现实主义的故事时序或历史叙述的时序,使叙事得以任意转折和随意结合,以表现人生的莫测感或宿命感,同时又把当下时刻同历史情态衔接起来。《枣树的故事》在其开始就描写故事的结局:尔勇围歼白脸的最后时刻。叙述到此处突然发生转折:“尔勇多少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曾经辉煌一时的白脸,实在愚不可及。”故事时序在这里因中断而发生跳转,插入“多少年以后”,使几个不同的故事时间连接起来,在展现历史的同时,还强行插入了“多少年以后”体会历史的方式,因而扩大了叙述的张力。3.用白描叙写世俗人生。叶兆言汲取了张恨水、李涵秋等鸳鸯蝴蝶派小说的言情以及张爱玲海派传奇的长处,十分看重人情世故和人生跌宕,但在笔法上却喜用白描而不多渲染。如《半边营》刻画年华老去的华夫人与她三个子女间的怨怼关系,其中华夫人如曹七巧般的尖酸阴毒,但少了曹七巧那样惊心动魄的爱欲及物欲动机。《状元境》中,写琴师张二胡与小妾三姐的啼笑姻缘,写三姐的性格、形态,用的是白描。只一笔“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都是活的”,人物俨然就从纸上跳出。写三姐与张二胡娘骂街一节,先写三姐跳着脚的骂,后写她揪着头发踢,写出了三姐的泼辣。二胡娘因吵架吃亏,自己吊在梁上。三姐风风火火地摸了把剪子去救,出门就绊了个跟斗,上前一把推开二胡,三下两下就解了绳子扔掉。二胡娘一醒过来,她掉头就走,也不听众人罗嗦。这种强烈动作每一笔都显出层次的变化,在变化中明暗光影都体现出来。用白描手法显现出的层次,使三姐的形态神态每时每刻都是鲜活的。小说前边写尽她的“娇极、满极、轻极、浮极”,收尾处再写她的反面,每一笔都透出哀婉。以收敛的笔法写出韵味深长的人物及市井大观,于此颇能见出叶兆言的文学功力所在。七、苏童的小说㈠、作者及创作简介苏童(1963-)原名童忠贵。苏扬中人,生于苏州。1980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984年毕业到南京艺术学院工作,1985年底调入《钟山》杂志社当编辑。出版有《1934年的逃亡》、《妻妾成群》、《红粉》、《离婚指南》、《刺青时代》等中短篇小说集。《米》、《我的帝王生涯》、《城北地带》等长篇小说以及多卷本《苏童文集》等。㈡、小说创作特色苏童大学时在《青春》杂志发表处女作《第八个是铜像》,获得青春文学奖。小说的获奖,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1987年发表于《收获》的《1934年的逃亡》,是他的成名作,正是这篇小说确定了他未来的创作道路。苏童的小说兼收并蓄,吸取寻根文学的因子和先锋文学的诡秘,形成自己的特色。1.他的作品,时间不再是传统历史小说在历史坐标上所划的精确纪年,而成为一个为讲故事而虚设的历史背景。从创作初期,苏童就被视作“先锋派”作家。“新写实”兴起时,苏童走了一条由“先锋派”转向历史叙述的路,与叶兆言共同代表了“新历史”小说创作倾向。1989年以后,苏童小说风格发生重大变化,从形式的探索退回到故事的讲述,尝试以一种古老的方法讲述故事。《妻妾成群》标志着苏童叙事风格走向成熟。这篇看上去古典味十足的小说,沿用了非常现代的叙事方法,它强调语言感觉和叙事句法,依然未脱形式主义外衣,因此,有人将其列为“先锋派”的代表作,同时,因小说大体采用传统的写实,也有论者把这篇小说推为“新写实”的代表作。2.苏童的小说题材广泛,内涵丰富。①如写少年生活的《桑园留念》、《刺青时代》、《舒家兄弟》等,以迷恋而忧伤的口吻,叙述处于青春发育期间少年的不安定情绪和伤痛。②写城市飘流的如《平静如水》、《一个朋友在路上》、《食指是有用的》,则表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与不信任,以及小人物在现实面前无可奈何的荒诞感。③写故乡传奇的有以“枫杨树故事”为代表的《1934年的逃亡》、《罂粟之家》、《枫杨树山歌》等,试图通过描绘虚拟故乡的神秘故事,将笔触深入到家族历史的纵深,探求现代人与祖先的神秘关系。④写婚姻困境的有《离婚指南》、《已婚男人》等,描摹人在婚姻中的处境,试图表现现实的泥淖如何陷住了人们的手脚、身体和头脑。⑤写历史演义的有《我的帝王生涯》、《柴檀木球》、《米》等。在小说中,王朝的更迭、历史的变迁、人物的命运都是偶然因素决定的。作家试图在现实在与历史对话之中,寻找现在对于过去的参与。如《我的帝王生涯》中的少年燮王端白,外出巡行时,偷偷离开大队人马,与太监燕郎混迹于看杂耍的人群中,心血来潮,与燕郎互换衣服,看着燕郎身着燮王衣服,陡然改变了卑琐模样时,突然感觉到“我的燮王装束在别人身上同样显得合体而威武,你穿上阉竖的黄衣就成为阉竖,你穿上帝王的龙袍就成为帝王,这是一种多少可怕的体验”。所以,国家、朝政、后宫,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的,身份的改变也是伴随当事者装束的变化而变化。国王、妃子、探监、军士、妓女无一例外。小说暗喻着作家对于历史的评判;争名夺利,杀戮征战,都是为了外形的改变。㈢、小说艺术特点在艺术表现方面,苏童是一位有追求的作家。他说:“我们这一代人所受到的来自传统的影响,要远远弱于所受到的外国作家的影响”。(参见甘隐峰:《苏童的新计划》,《深圳商报》2001年8月11日。)在外来文学的影响下,苏童的小说具有如下特点:

1.有意设置多重人称,模糊叙事人与作者之间的界限,造成作品的间离效果,借以显现出奇幻而神秘的色彩。《1934年的逃亡》,叙述人明确告诉读者:“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诉你们了,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不叫苏童。”一般来说,第一人称是介入性叙事,这样的叙述方式可以缩短读者与作者间的距离,强化叙述的亲切感和真实感。可是叙述者的申辩,又拉大了距离。那么,这样的叙述方法意味着在缩短距离的同时拉大距离,瓦解叙述的真实性。

《罂粟之家》中,叙述人“我”,读者“你”和故事中的人称交替出现,现实与历史交叉替换,制造出阅读的隔膜和间离。叙述从容舒缓,圆熟老到,显示出作者驾驭叙事的能力。2.采用零散的、断断续续的故事结构,打破了经典现实主义那种具有完整故事的结构方式。苏童小说的故事总是讲得零零散散,飘移不定。如《妻妾成群》,叙述是借助四太太颂莲的视觉展开的,知识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和细腻,使小说弥漫诗意的色彩。故事零落而继续地发展,一步一步汇聚起来走向悲剧。颂莲19岁时因为父亲茶场倒闭自杀而嫁到陈家做了陈佐千的四姨太。面对众妻妾、丫头的勾心斗角,排斥倾轧,从毫不设防到锋芒毕露,逞性使气,蛮横霸道,终成众矢之的。极度的痛苦、压抑、孤独使她在一次酒后大闹。后因三太太梅珊私通被害而发疯。苏童不喜欢那些很大的题材,他的小说关注的是人内心的挣扎。小说故事虽然零散,人物心理把握得恰倒好处。3.善于在小说中编织总体的隐喻结构,隐喻的组合构成其小说艺术又一特点。小说中的隐喻关系扩展了作品的情节能力,增强了故事的奇幻色彩。在《1934年的逃亡》中,陈家的历史笼罩在由雾瘴、枫杨树、影子、竹刀、狗粪、干草等隐喻形象构成的总体氛围中。如锥形竹刀是与陈宝年和整个陈家联系在一起的,它作为意义丰富而含混的形象存在,使叙述者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建构神奇的故事。罂粟在《罂粟之家》也是作为小说全篇的总体隐喻形象出现的。刘老侠因种植罂粟而发财致富,所以就要变本加厉地扩大罂粟的种植,但他读过书的二儿子沉草,始终在抵御家中的罂粟气息。罂粟与竹刀的意义一样,渲染出神秘奇幻的氛围。2001年出版的《枫杨树山歌》是苏童以“枫杨树”系列短篇小说组装而成的长篇,这是一部结构比较松散的小说,叙述的是“故乡”的家族史和一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小说表现的仍是出走和还乡两大母题交织在一起。作家展现枫杨树人的爱和恨,表现土改这场历史变革中的人性冲突。小说的直接渊源是《罂粟之家》,作者在书中写道:“我用我的方法拾起已成碎片的历史,缝补缀合,这是一种很好的小说创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触摸了祖先和故乡的脉搏,我看见自己的来处,也将看见自己的归宿。创作这部小说是我的一次精神的‘还乡’。”这也可以说是新历史小说家重述历史的动机和方式。课后拓展1.知识点:⑴、新写实小说概念⑵、新历史小说概念⑶、刘恒对人性探索的小说代表作⑷、刘震云的小说代表作⑸、方方、池莉的代表作2.思考题:⑴、简述新写实小说与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的联系和区别。⑵、简述新写实小说与革命现实主义文学的联系与区别。⑶、简述刘恒的小说创作特色。⑷、简述刘震云的小说创作历程。⑸、简述池莉市民小说创作特点⑹、简述叶兆言小说艺术特色。⑺、简述苏童的小说艺术特点。第二节女性作家和女性小说一、新时期女性写作概述

新时期(70年代末至80年代)女性作家群体的涌现,是文坛上一道引人注目的景观。她们上承“五四”时期女作家的自主精神,下应当代(90年代)兴起的女性主义思潮,自觉地以女性身分(女性视角)看取人生,构建女性写作空间,向男权中心话语挑战,在创作中充分地表现出女性意识,形成前所未有的女性作家群体。她们的小说创作被称为女性小说。㈠、新时期女性写作崛起因素⑴、建国后,女性在社会生活中地位提高,受教育的权利得到保障,更多的女性参与社会生活和社会事务,形成了一批经济上人格上比较独立的女性群体。对于女性作家而言,思考和写作不再是一种需要争取的权利。⑵、新时期以来,文学呈现出向内转的趋势,从关注集体、社会生活到关注个人,从关注生活到关注生命,女性作家得以从个体出发书写自己的生活和情感体验,表达自己对社会的感悟和思考。尽管这些女作家年龄层次不同、生活经历不同、创作风格与方法有异,然而她们都在创作中或隐或显地呈现出不同于男作家的女性特色。她们多从平淡的生活入手,以敏锐的眼光,细腻的笔法,抒写人生情感,自觉或不自觉地在作品中透露出女性意识。⑶、特别是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在中国的传播,评论界对女性写作高度关注,一些女作家不再回避性别而自觉地用女性的视角来反思历史文明,观照社会人生,她们的创作异彩纷呈,尤其是女性小说的创作取得了骄人的丰收;同时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兴起,也促使女性作家以群体的面貌呈现在评论界和读者面前。㈡、新时期的女性作家队伍自70年代后期以来,活跃在文坛上的女性作家主要有:⑴、有五六十年代已知名的作家杨沫、茹志鹃、宗璞、刘真等。⑵、有在80年代初就引起关注的中年作家张洁、谌容、戴厚英、航鹰、叶文玲、程乃珊、凌力、霍达等。⑶、有知青作家中的张抗抗、竹林、王小鹰、王安忆、张辛欣、铁凝等以及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刘索拉、残雪、方方、池莉、毕淑敏、蒋子丹、徐小斌等。⑷、90年代引起重视的女性作家又有林白、陈染、海男、徐坤、迟子建等人。她们在文坛上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女性作家群。㈢、新时期女性写作成就本时期的女性小说创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取得了显著的成绩,新人新作不断涌现。如谌容的《人到中年》、戴厚英的《人啊,人》、张洁的《沉重的翅膀》、王安忆的《小鲍庄》、池莉的《烦恼人生》、方方的《祖父在父亲心中》、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陈染的《私人生活》、铁凝的《大浴女》等作品都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成为当代女性文学中的代表作。如果说当代男性作家尚未出现与鲁迅比肩的大师级人物,那么可以说,当代女性作家足以同“五四”时期的女作家媲美。㈣、新时期女性写作的发展历程本时期女性作家小说创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她们的作品明显地展示出女性小说从70年代后期至世纪之交的演变轨迹。1.第一阶段:是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前期,代表作家为宗璞、张洁、谌容、戴厚英等。本时期的女性小说还处在主流文学的众声和鸣之中。随着政治上的拨乱反正,女作家与男作家一起走过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的创作道路,并以各自的实力在文坛上争得一席之地。宗璞的《我是谁》,以荒诞的笔法深入揭示动乱中知识分子伤痛、迷乱的内心世界,戴厚英的《人啊,人》高扬人道主义精神,谌容在《人到中年》中提出的知识分子的工作和待遇问题,一时间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张洁的《沉重的翅膀》成为改革文学的力作。在与男作家一起表现出“人”的觉醒的同时,女作家们也开始了“女人”的觉醒。张洁1979年发表的短篇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以一场刻骨铭心的婚外恋情冲破了世俗的道德标准,表现了独立的知识女性对理想爱情至死不渝的追求,以及人格独立的现代女性对无爱婚姻的理性拒绝,成为这一阶段最能代表女性意识觉醒的女性小说。不过,这一阶段的女性小说的基本立场是社会的,在表现女性意识觉醒的同时,还难以超越男权世界的价值标准与主流话语。2.第二阶段:是80年代中后期至八九十年代之交,代表作家为王安忆、铁凝、方方、池莉等。本时期随着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进程的加快,文学开始由一元走向多元,女性写作也十分自然地逸出主流话语,女作家们各自寻找适合自已的写作方式。⑴、王安忆的《小鲍庄》、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方方的《风景》等小说各具特色,但都流露出试图超越男权话语的女性意识。王安忆、铁凝、残雪、池莉等女作家开始专注于女人的故事而逾越主流叙事。王安忆的“三恋”(《小城之恋》、《荒山之恋》、《锦绣谷之恋》)以女作家的敏感直接突破“性”的禁区。⑵、池莉在《太阳出世》、《不谈爱情》、《来来往往》、《小姐,你早》、《你是一条河》和《云破处》等小说中,讲述了都市女性平凡琐细的生活,以写实的笔法书写普通女性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男权话语中关于女人和爱情的神话。⑶、铁凝写于80年代末的《玫瑰门》,讲述了外婆、舅妈、外孙女三代女人在“文革”中相依为命又相互为仇,人格异化而难以获救的故事。作家以关注女性又审视女性的眼光写出了三个女人从身体到心灵的方方面面,包括与女性心灵密切相关的性的成长、性的需要和冲动。如果说80年代前期的女作家是在“花木兰式的境遇”中力图以超越性别的身份写作,那么80年代后期以来的女作家们则以鲜明的女性身份来表达属于女性的独特经验、感受和思考。

3.第三阶段:是90年代,代表作家为林白、陈染、海男、迟子建等。

90年代,随着文学发展的多元化,女性小说的创作也出现多样化和走向个人叙事的趋势。西方女性主义思想理论的引入,使女作家们更得风气之先,她们在写作中抛开了一切羁绊,表现出女性意识的充分觉醒,于是女性小说在90年代形成文坛关注的焦点。⑴、1994年以来,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海男的《我的情人们》、陈染的《私人生活》等几部自传或准自传性的女性小说的相继出版,标志着女性小说在摒弃宏大叙事、抒写个人生命体验的写作潮流中走在了前列。这批激进的女性主义作家开创了一个新的写作空间。她们以个人化的写作姿态大胆冲破“性”的禁区,撕破男权社会的种种禁忌,直抵女性的内心世界,完成了对女性本质的体认;并引领了文坛90年代个人化写作的潮流。

⑵、90年代末期,卫慧和棉棉等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写作被媒体炒作为带有世纪末大众文化的风骚的“另类写作”,她们的作品带有明显的模仿痕迹以及对大众心态的有意迎合,然而其中表现出的对独特个性的大胆追求和信仰缺失、责任感缺失的现代都市女性的心理迷乱仍有引人深思之处。㈤、新时期女性小说演变及其特征70年代后期以来女性小说的演变主要是围绕女性意识的表现、女性本质的探寻和女性话语的建构而展开的。在这种演变中,女性小说(特别是90年代的女性小说)呈现出如下特征:首先,女性小说强烈地表现女性作家的女性意识,并且逐步深化。⑴、70年代后期开始出现的以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为代表的女性小说,以诗意抒情的方式表现女性作家的女性意识。⑵、80年代初,张洁的《方舟》和张辛欣的《在同一地平线上》、《我在哪儿错过了你》以平等的观念叩问男女是否真的平等,对男权社会的双重标准提出了质疑。《方舟》中荆华、柳泉、梁倩三位独立的知识女性挣脱了束缚她们的婚姻,却在工作和生活中备受歧视,在男权世界的包围中身心俱疲。《在同一地平线上》、《我在哪儿错过了你》则表现了知识女性在事业追求中所受的歧视,在爱情与事业之间的两难境地。⑶、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女性小说家对女性意识的表现不再停留在是否能爱、是否平等的层面,而是深入到对女性本质的追寻中。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陈染《私人生活》,分别讲述了多米和倪拗拗的成长故事。她们以“个人化的写作”退回到私人空间,深入揭示了女性内心隐秘。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退回实乃一种深入。淡化了社会背景之后,她们发出了女性独特的声音。她们以完全女性的视角切入历史,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深入地完成了对女性本质的探寻。其次,90年代的女性小说出现的另一个特征是对男权文化的质疑。⑴、90年代的女性小说完成了对经典爱情故事的解构。同样是讲述一段隐秘的婚外恋情,《爱,是不能忘记的》相信“一生中连手都没有拉过”的钟雨和老干部终身灵魂相伴;而《绝响》终于将这个“大悲剧”演绎成姗姗所怀疑的“大笑话”。自恋的女诗人黛眉因爱殉情,不惜以死来完成自己的爱情想象,希望在自己身后的葬礼上导演一出情人追悔莫及的大悲剧,为此她甚至在生前精心拍好了一张遗照并在自杀前邮给自己的好友。这样一场设想中的大悲剧却由于男主角未出现而无从上演,人们反而都相信女诗人是因为争两条黄花鱼呕气自杀。一场男权文化背景下经典的殉情故事就这样被解构成现实中的大笑话。⑵、池莉90年代的《绿水长流》、《不谈爱情》更为直接地表现了现代都市女性对爱情神话的解构。徐坤的《狗日的足球》揭示了男权话语对女性的侮辱和女性失语的现实,“发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供她使用的语言”,“所有的语言都是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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