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

随父母来到西安梁庄女孩，在城中村巷道里写作业。在西安蹬三轮车梁庄老乡梁鸿在青岛打工梁庄老乡租住房屋关于故乡，有两个人形象，学者梁鸿挥之不去。一个人是小柱，梁鸿堂弟，比她小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页半岁。两人相交甚好，儿时常一起玩游戏。16岁那年，他们人生轨迹却分了岔。梁鸿读书、工作，而后考取名牌大学博士生，留在北京发展；小柱则从那年外出打工，10多年后，他回到故乡，昔日“活泼、健康、阳光”小伙子已经奄奄一息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页，没过多久就离开人世。另一个是黑女儿，同村小姑娘。这个女娃刚出生很快，父母就外出打工，把她留给奶奶抚养。9岁这年，黑女儿被村里一个老头屡次猥亵。但最终此事不了了之，因为奶奶怕影响孙女声誉。奶奶甚至不敢将此事告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页诉自己儿子，担心儿子和老头拼命。“这两个人就像两个隐喻，表明我故乡、故乡人正经受着巨大哀痛。”梁鸿说。早在两年前，梁鸿为故乡“梁庄”写《中国在梁庄》一书中，就统计了生活在故乡人哀痛。随即，她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页用两年时间，统计在外谋生梁庄人。在梁鸿看来，原本，他们是到城市“寻找《圣经》中‘奶与蜜流淌之地’”，不过，很多人收获到却是哀痛。在即将付梓《出梁庄记》一书“后记”中，梁鸿写道：“每个生存共同体、每个民族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页……都有这么哀痛”，“哀痛不是为了倾诉和哭泣，而是为了反抗遗忘。”农民进城后，并没有“去农民化”，反而“被农民化”元月，梁鸿回到故乡“梁庄”，着手搜集在外打工梁庄人联络方式。在她书中，梁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页庄这个杜撰但“其实非常真实”地方，是河南省邓州市一个普通村庄。六个月后，她在父亲陪同下，到西安采访调查。这是她第一站。今后，她还陆续到郑州、呼和浩特、厦门、青岛、东莞等10多个城市寻访。在西安，梁鸿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页见到了15个梁庄人。他们有在那里蹬三轮车，有卖菜或做其它小买卖。搜集资料过程中，发生在另一个城市一则旧闻吸引了她注意，说是“三轮车夫耍赖致交通瘫痪3小时，万余辆黑三轮成××市顽疾”。这原本是一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8页则司空见惯报道。假如不是内容与三轮车夫相关，她完全可能一扫而过。报道指出，××市交警支队认为，他们一次常规执法，遭到三轮车夫抗法，引来数千人围观，致使市区某路交通瘫痪3个小时。该市有一万余辆无牌无证三轮车，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9页且展现出集团化、信息化和暴力化趋势。三轮车横冲直撞，严重影响市民出行安全，成为该市交通管理一大顽疾，还成为严重危害社会稳定一个社会问题。报道还写道，有政协委员提议，该市已进入堵车时代，应该全部取消市区营运三轮车。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0页当梁鸿拿着这则旧闻，去和在西安蹬三轮车梁庄人讨论时，她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净胡扯。”一听到报纸这么评价三轮车夫，不少老乡抗议。他们纷纷向梁鸿倒苦水。三轮车夫出入地方，多是人流集中、货物运输忙碌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1页繁荣地段。早先，三轮车不用上牌照，也没有些人向他们抽税。以后，三轮车多了，政府要求办执照，然而执照有限，很多三轮车夫只能当“黑户”。针对“黑户”，政府一直在治理。时间长了，逐步衍生出一个产业链。按老乡逻辑，这个产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2页业链由“黑狗子”、“抢劫”和“托儿”组成。“黑狗子”不是警察，也不是其它执法人员，却被当做有执法权人。比如协警、治安员等都是类似身份与职能人。“抢劫”是指“黑狗子”将“黑户”三轮车罚没行为。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3页完成“抢劫”这一步后，“托儿”上场了。“托儿”，是指与执法部门有紧密联络人。三轮车被罚没后，车夫就找到“托儿”，付一定酬劳，由“托儿”把罚没三轮车要出来。酬劳靠近三轮车价1/4。梁鸿记述中，车夫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4页与“黑狗子”经常发生摩擦，有时甚至会有暴力冲突。有一次，一个梁庄老乡三轮车被几个人扔到车上，欲强行拉走。老乡不干，死活护着车，但最终他被戴上手铐，车还是被拉走了。“托儿”电话号码，几乎被每一个三轮车夫存在手机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5页上。老乡打电话给“托儿”。很快，“托儿”回话，说他太犟了，对方不一样意还车。以后，他联络了50多名老乡，站在交警队门口，高喊“还我车子”、“还我天理”口号。最终，交警队还了车，要他交了100元停车费及罚款。“像这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6页样冲突很多很多。每听到一次，我就感觉深深哀痛。”梁鸿缓缓地说道。除了执法部门，当地很多居民，对这些外来打工者，也没有表示出尊重。“你一个臭蹬三轮”，“你一个臭卖菜”，都是常听到话。所以，梁鸿又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7页听到了老乡们为维护尊严而打架故事。当他们尊严受到挑战，有时甚至就是为一块钱事，都可能发生打架行为。老乡们轻描淡写地描述一次次打架事件，梁鸿却听得心惊肉跳。她还听到，为维护尊严，有些农民工会采取下跪等“耻辱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8页”方式。而在她记忆中，故乡这些人，大多敦厚老实，在故乡生活得从容自在。她在书中如此思索老乡们改变：“在规则、处罚和羞辱之中，农民变为‘暴民’和‘恶民’……最终，它变成了一个生活方式和一个象征。”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19页“农民进城后，并没有‘去农民化’，他们农民身份一再被他人强调，反而‘被农民化’。文化丧失，伴伴随自我丧失。”梁鸿总结道。她赞赏法国社会学家孟德拉斯《农民终止》一书中一句话：“农民终止？这么带着点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0页迟疑，也更审慎。”她把这句话写在书中很醒目标位置。他们生活在城市中，但又“与城市无关”梁庄韩叔家，这些年陆续有些人到内蒙古谋生。先是女婿到了内蒙古，随即女儿跟着过去。接着，两个儿子“投奔”女儿。再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1页接着，韩叔夫妇，以及一些亲戚陆续过来。当前，这一大家子聚集在呼和浩特市。女儿朝侠住在市区一个环境很好小区，居室面积有150多平方米，装着灰细花纹大理石地板，橡红色实木家俱和实木门窗，看起来很是“有品味”。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2页朝侠女儿就在呼市出生，前几年处理了当地户口。她正在读高中，说着标准普通话，但几乎能全部听懂老家话，尽管她回老家次数寥寥无几。在呼市待了10天，梁鸿观察到，出入朝侠家，几乎没有当地人，多是梁庄亲戚和老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3页乡。朝侠丈夫应酬，也多在同乡之间。正是在这个环境中，朝侠女儿才练出了听懂故乡话本事。梁鸿问过朝侠，她是否有当地朋友，是否参加当地一些活动。朝侠给她回答是，有朋友，但少有深交，也极少参加当地活动。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4页“这个城市与我无关。我是河南人，我是梁庄人。他人不带我们玩。”朝侠话，让梁鸿深有感触。其实，不论在哪个城市，甚至在梁庄所属地级市南阳，不论她老乡住在豪华小区还是破旧民房，梁鸿都有一个感觉，她这些老乡，很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5页难融入他们所在城市。“他们是这片土地上陌生人。”这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V·S·奈保尔一句话。梁鸿将这句话作为书中一章题记。她自己也有过类似经历。她在梁庄生活多年，28岁考取博士生，踏进北京读书时，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6页陌生感“油然而生”。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闲暇时都和老乡们一起度过。她甚至还写了一篇小说，描写她对北京这个城市陌生。博士毕业后，梁鸿留在北京工作，结婚生子，在北京拥有了自己家，有了各种活动圈子，她这种陌生感才稍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7页有减缓。但直到今天，假如有些人问起梁鸿是什么地方人，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梁庄人，而不是北京人。正如她在《中国在梁庄》一书序言中写一样：故乡是她生命中“最深沉而又最痛苦情感”，那里不但有她多年记忆，还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8页有母亲墓。实际上，大多数从梁庄走出来人，与她境遇有天壤之别。当她跟着老乡，穿过一条条巷子，抵达他们租住破旧房屋时，她能从当地人眼神中读出“警觉”。在故乡则完全不一样。有些人走进家中，不论穿着怎样，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29页主人都会热情递上一碗热腾腾大碗茶。“我穿着还算体面，他人都对我这么。我能想象得到，要是我脏兮兮，他们对我一定尤其排斥。”梁鸿说道。网络上曾流传一幅图片，也让梁鸿唏嘘不已。一个穿着不考究、甚至有些脏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0页农民工，坐上公共汽车后，没敢坐在空着座位上，而是选择坐在自己随身携带编织袋上。“他用屈辱方式来保持自己和城市距离。”梁鸿说。梁鸿和在西安谋生近虎子有一段对话。据乡亲们说，虎子挣了很多钱，但他“打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1页死也不在西安定居”。“都在这儿了，在这儿待时间和在梁庄都差不多，还不算是西安人？”“那不可能，啥时候都不是西安人。”“为啥不住这儿？”“人家不要咱，咱也没有想着在这儿。”“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2页那多不公平啊，凭啥咱就得回去？”“啥公平不公平？人家要啥有啥，要啥给啥。城市不吸收你，你就是花钱买个户口也是个空户口……分东西也没有你。连路都不让你上，整天撵……”经过对生活在10多个城市梁庄人观察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3页，梁鸿得出结论，她这些老乡们，在一个陌生城市，多是依靠老乡、亲戚关系辐射发展。老乡带老乡，亲戚叫亲戚，慢慢地，熟悉人都凑在一起打工生活。就如同在城市中，复制了一个个梁庄。他们生活在城市中，但又“与城市无关”。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4页梁鸿调查过北京西苑河南卖菜村、牛栏山镇姚家村、青岛万窝子等梁庄老乡聚集地，发觉均是如此。有些人一张罗，一会儿就能叫来不少梁庄人。“这是一个‘熟悉’社会，没有陌生人社会。”这是费孝通《乡土中国》中一句话，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5页梁鸿郑重地将它作为书中一章题记。工人在劳动中花费力量越多，归他全部东西就越少梁庄外出打工者中，进入工厂也有不少。元旦，梁鸿在郑州碰到一个同村人。他曾经在一家著名台资工厂工作过。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6页她如此描述这个年轻人：他是一个很酷年轻人，深陷眼睛，目光逼人，突出光亮前额，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能够看到青色头皮。这个年轻人叫梁平，话极少。长时间接触后，梁鸿才打开他话匣子。在那家工厂，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7页梁平是生产线上一名普通工人。梁鸿在书中写道：“在说到工作身体不能动时，梁平扭过身，头低着，把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胳膊、手腕一动不动，双手也不动，只有大拇指和食指飞快地缠绕着，‘你看，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几秒钟，来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8页回不停，完全和机器一样。往一个槽里插零件，其它身体哪个部位都不能动。’他表情夸大、僵硬，就像一个没有知觉、肢体呆板机器人。”“这不就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翻版吗？”梁鸿叹息。这个年轻人还说，在工厂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39页时，属于他时间极少，除了吃饭时能和工友说几句话，别时间，不是工作就是睡觉。工厂有篮球场等一些体育设施，工人也没时间玩。她问过梁平收入。年轻人告诉她，在这个工厂，先是3个月实习期，实习期过后，是6个月考评期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0页。在这9个月中，假如不加班，一天工作10小时，一个月只能拿到1200元工资。梁鸿在调查中发觉，梁庄人所在很多工厂，当前只按国家要求最低工资标准发工资。“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没干够9个月就跑了。都说这里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1页工资高，那是加班加点干出来。”年轻人告诉梁鸿，“你去试试，在机器跟前，一动不能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人被机器控制了。”说到这里，梁鸿才明白，这个年轻人缄默，是在机器前形成。实际上，这个年轻人很健谈。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2页“这不和马克思描写一样吗？工人没有自己时间，拿着最少工资，他们生活只有工作，工作，工作。”梁鸿一连串用了3个“工作”，来强调工人生活。年轻人在不停叙述，梁鸿脑子里却想到了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3页》中一段话：“工人在劳动中花费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本身、异己对象世界力量就越强大，他本身、他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全部东西就越少。”她把马克思这段话，也写进书中。类似梁平人，梁鸿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4页还碰到不少。在厦门打工丁建设就是其中一个。这是一个“忧愁、憔悴、失去了某种主体意志形象”，“大大黑眼圈，黑眼圈里是巨大忧愁”。他经常在晚上步行40分钟到一个工友聚集地方，但极少说话，极少参加活动，只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5页是翻翻报纸，看看其它人打球。有时他什么都不干，眯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晚上9点多，他再徒步走回工厂。丁建设给梁鸿描述了一个黯淡人生：厦门与他，他与厦门，一直没有任何关系。他想找对象结婚，没有可能；他想涨工资，没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6页有可能；他想交朋友，没有可能；他想找到光亮，光亮离他还很远。梁鸿在北京举行过一次工友座谈会。她发觉，打工者，尤其是年轻工人，对自己未来“相当迷茫”。“未来结婚，把孩子留给家中父母，两个人继续在不一样城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7页市打工。”这是梁鸿听到农民工说得最多对未来打算。梁鸿请教过厦门一家电子企业人力资源部主任，问他工人文化生活是否能得到有效推进。对方坦率地告诉她：“非常非常难。”这名人力资源部主任曾勉励年轻工友，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8页尤其是高中毕业生报考自学大专，并负责购置书本、帮助择校等详细事务。他还经常请一些愿意做公益大学老师或专业人才给工友培训、做讲座。但3年下来，他这个自考班学员从20名降低到5名，只有一名拿到了毕业证。“工人流动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49页是一个原因。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工人工作时间太长。一天10多个小时工作，下班谁还有精力读书？”主任告诉梁鸿。当前，这位主任自考班已经陷入停滞状态。离弃村落人们流浪很久了，许多人说不定死在半路上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0页青岛是梁鸿最早定下来要去地方，不过，她又几乎是最晚去。到了最终，她甚至“有些害怕，有点害怕，有点软弱”。因为就是那个城市，让她堂弟、也是她儿时搭档小柱，最终丢掉了性命。小时候，她和小柱经常玩一个“冲撞游戏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1页”。两队人马，每一队小搭档都紧紧地拉着手，相距几丈远，高喊着：大把刀，耍得高，你人马任我挑。挑哪个？挑XX。

XX是某个小搭档名字。被挑这个人，就拼命冲向对方队伍，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2页假如将队伍冲散，就把对方一个小搭档领过来，作为自己队员；假如没有冲开，自己就留下。梁鸿通常紧跟小柱，因为小柱是队里“常胜将军”。但小柱从青岛回来后，一下子就软下身体，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梁鸿一直想搞清楚，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3页是什么造成小柱死亡。10月下旬，梁鸿来到青岛。小柱原来在这里电镀厂打工，用氰化物为金属表面去污增光。氰化物是一个剧毒。在老乡帮助下，梁鸿走进一家电镀厂，很快就领教氰化物厉害。她在书中描述道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4页：“一进到车间门口，一股巨大蒸汽浪潮冲我而来。这蒸汽湿度和浓度很高，呼吸一下，就像吸进去一块冰凉厚重湿毡，塞住鼻孔和嘴巴，有猛然窒息之感。”进到车间深处后，“空气浓度似乎更高，有颗粒之感，像在河里游泳呛水时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5页吸入满腔沙粒，每一次呼吸都像呛到什么东西”。而鼻腔，有“金属质感，硬、涩、锈”。梁鸿观察到，即使在这么环境中，工人都不戴口罩。老乡解释说，车间温度高，湿度大，戴上口罩，呼吸不上来。“干这个活儿就是慢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6页性自杀，不是早死，就是晚死，早晚都是一死。”梁庄老乡悲叹道。他们还说，小柱就是氰化物中毒而死。梁鸿查过资料，吸入氰化物中毒征兆是，一些器官充血、水肿、糜烂。她哥哥开诊所，小柱生前，哥哥嫂嫂经常给小柱输液，发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7页现“小柱喷出来血发臭发腥。”梁鸿从老乡那里了解到，在这么工厂里，有类似小柱这种死亡征兆人还有不少。有人像小柱一样，活着回到故乡，在家中死去，有人甚至就没有活着回去。梁鸿引用了里克尔《世界上最终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8页村庄》中一句话，作为祭奠：“离弃村落人们流浪很久了，许多人说不定死在半路上。”对死亡人，工厂通常是赔偿几万块钱了事。“告，上哪告？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到哪也告不赢。告了连几万块钱也拿不到。”当梁鸿问大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59页家为何不采取法律伎俩时，有工人这么回答。听到工人们这么说，梁鸿感到一阵阵悲伤。“统计时候，我手指都会发抖。可是我又是如此无力，只能将他们故事统计下来。城市对他们不是‘奶与蜜流淌之地’，而是坟墓。”梁鸿说。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0页相对死亡来说，另外一些事情看起来就有点微不足道了。比如老板克扣工资等行为。当然，工人也在悄悄地“反抗”。怠工、偷窃或者破坏设备，是工人惯用一个反抗方式，他们借此得到“正义”。有学者称，这种匿名反抗行为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1页，是“农民反抗日常形式”。公开反抗风险很大。有一次，一家外资企业几十名农民工组织起来，到这座城市外资企业管理局告老板状。老板经常强迫工人加班加点，不付给他们工钱。管理局推卸责任，将他们打发到别部门。如此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2页一来二去被踢皮球，工人们愤恨了，到劳动局门口列队站着。最终工厂被开了罚单，但工人们噩运也来了。在梁鸿统计中，先是领头一个人在夜里被人打伤。第二天早上，他才被发觉，“满身青紫，奄奄一息”。以后，那些被认为是挑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3页头工人陆续被打。梁庄老乡在叙述时候，梁鸿注意到，他们即使表现出激愤，但随即又被无奈所笼罩。“既然你把事情做那么绝，咱也没有方法。”这是她常听到一句话。“是呀，他们有什么方法呢？”梁鸿说，“很多时候，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4页我们也是这么风景和这么耻辱塑造者。”她自己在采访后期，越来越“不敢面对”他们苦难，时时想“逃避”。尽管这些人，都是她乡亲。我们将长眠在她那苦涩泥土之中两年期间，梁鸿走进很多城中村或城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5页郊结合部等农民工聚集地方。她在书中不厌其烦地描述他们居住环境。“昏暗”、“潮湿”、“黝黑”、“肮脏”、“臭味”等是她经常使用词汇。有时，她甚至不敢喝水，因为不愿走进那一个个肮脏厕所。她在书中写道，一个漆黑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6页厕所，把老乡们“内在难过、内在被损害以及对这种被损害麻木承受赤裸裸地展现出来”。起先，梁鸿极难接收这种居住环境。但当一些城中村拆迁，她乡亲们被迫流离时候，她观点发生改变。当她再次走进城中村时候，她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7页甚至有一个“劫后余生”感叹。有一次，梁鸿受邀参加一个会议。在会上，一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老学者站在台上讲，城中村影响市容，应该彻底消失。“当初我就想，假如在台湾，我会脱下鞋砸他。”梁鸿说。她没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8页有脱鞋，而是站起来大声反驳这名老学者观点。她反驳说，城中村给农民工提供了一个居住活动场所，是农民工唯一能够选择地方。假如有一天城中村消失了，那中国两亿多农民工将失去委身之所。“不能仅仅以市容观点来看城中村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69页。”她大声说道。会后，一名湖南籍农民工代表，握着她手说：“妹子，我就喜欢你说话。”回到湖南后，这名农民工给梁鸿寄来一大包“杜仲茶”。每次采访中，梁鸿都会问被采访对象一个问题：“你以后会回到梁庄吗？”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0页回答各异。但她发觉，即使是置身在一个狭小、肮脏、昏暗、潮湿小屋中，对方也会告诉她，暂时不考虑回去。而在梁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宽大明亮、洁净卫生大房子，只不过，平日里总上着锁。其实，他们不回去答案，梁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1页鸿早在《中国在梁庄》中已经给出：挣钱生存。当然，梁庄也有回来打工者。但回来这些人，几乎全是受伤者或病患者。就像小柱一样，身体软下那一刻，他回到了故乡，甚至都没有和工厂讨说法。梁鸿感叹地引用了诺贝尔文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2页学奖得主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故乡之歌》中一句诗：“当生命最终一刻降临，我们将长眠在她那苦涩泥土之中。”而她故乡，现在一片萧瑟。一群老人和小孩，“守着发臭坑塘，遍地垃圾，过着毫无生机生活”。

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3页这不是梁鸿记忆中故乡，也不是她向往乡村。她记忆中故乡，是一个花草遍地、群鸭游弋、河水清澈、道路洁净整齐漂亮乡村。去年台湾之行，梁鸿对乡村有了一个新认识。台湾桃米村，早先因镇里垃圾掩埋场设在这片土地上的陌生人第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