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出土驾幸温泉赋残卷考释

1、吐鲁番出土驾幸温泉赋残卷考释刘安志原载吐鲁番学研究2004年第1期有关唐代刘朝霞(刘瑕)所撰驾幸温泉赋情况，传世文献中首见于唐郑綮开天传信记所载：“天宝初，上游华清宫。有刘朝霞者，献驾幸温泉赋。词调倜傥，杂以俳谐，文多不载。今略其词曰：若夫天宝二年，。”其后，太平广记卷250、说郛卷52下、曾慥编类说卷6 都有引录。令人欣慰的是，“文多不载”的驾幸温泉赋却在二十世纪初叶的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出现了，伯2976号与伯5037号分别为该赋的两种唐写本，潘重规、陈世福、张锡厚、伏俊连等先生都曾对该赋进行了校理，其中以张锡厚、伏俊连二先生的整理本（以下简称张本和伏本）为集大成者。从而基本复原了驾幸温泉赋

2、的原貌，为深入研究该赋提供了珍贵的资料。我们在学习和整理吐鲁番文书的过程中，发现日本所藏大谷文书中，亦存有近十件驾幸温泉赋的残片。今把我们的整理与比对结果公布出来，并对一些相关问题提出自己粗浅的看法，希望能得到有关专家学者的赐教。首先按文书编号顺序具列内容如下：大谷3170号(附有朱点)：(前缺)1 郞别有2 伎艺能3 之文章4 直掘5 (后缺)大谷3172号(附有朱点)：(前缺)1 后逼百2 惑弓摧3 纵横齿齊扑4 而项强(后缺)大谷3174号(附有朱点)： (前缺)1 云天2 浐水兮人隘3 日出驾幸4 (后缺)大谷3177号(附有朱点)： (前缺)1 台卓荦2 子云礌对白3 起喷香忽(后缺

3、)大谷3227号(有朱点)： (前缺)1 搜高2 百官顿手而3 (后缺)大谷3504号(每行有朱点)： (前缺)1 蹬失路猖狂腔朣虽2 奇之解数录献可3 前月下不怕卢洛王4 髓挑得攘梦5 衣食栖痴心准6 遇叩头莫五角六7 本(后缺)大谷3505号(2行处有朱点，前部由11.5厘米的别纸粘贴，空白无文字)： 1 伺之贡2 塞3 (后 缺)大谷3506号(有丝栏，每行有朱点)：(前缺)1 2 拟騃意谁3 张 驾4 枵子赋一首(后缺)大谷4362号(有丝栏，有朱点)： (前缺)1 直到于2 撮搦南3 掉胡(后缺)大谷5789号(有丝栏，本件前部由11.211.8厘米的别纸粘贴，空白无文字)： 1 贺

4、幸温泉赋一本 2 天宝之元年十月3 具道驾幸于温泉4 鸾舆划出争钾5 行吹红旗掞天火6 熊踏胸前豹拏（后缺）以上十件文书残片中，前九件书法完全相同，且多附有朱点，据内容可判断皆为驾幸温泉赋残片，乃同一写本。最后一件即大谷5789号，其首行记有“贺(驾)幸温泉赋一本”数字，是唯一一件可明确断定为驾幸温泉赋的写本残片。该件书法亦与前九件相近，但字体稍小，而且从每行抄写字数看，二者并不一致(详后)，当为另一写本，但从书法笔迹分析，该件与其它九件似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因此，其很有可能是另外抄写的写本。根据上揭文书残片内容，3170、3504、3506号三片似可缀合，经缀合后的录文如下：1 郞别有蹬失路猖

5、狂腔朣虽2 伎艺能奇之解数录献可3 之文章前月下不怕卢洛王4 直掘髓挑得攘梦5 衣食栖痴心准6 拟騃意谁遇叩头莫五角六7 张 驾幸本8 枵子赋一首(后 缺)从缀合后的内容看，1-5行前部仅缺一字，中间则缺数字。联系敦煌所出驾幸温泉赋写本内容，可初步判断其每行字数约为15字左右，而5789号每行则约17字左右。除5789号残片外，其余诸件的前后顺序为350531744362317232273177317035043506。以下据赋文内容前后顺序对诸写本残片试作考释如下。大谷5789号2行所记“天宝之元年十月”，与伯5037号同，张本和伏本俱据伯2976号，复原为“开元改为天宝年，十月后兮腊月前”

6、，原本是否如此，有待进一步证实。4行“争钾”，张本、伏本俱作“驱甲”。5行“红旗掞天”，同伯5037号，6行“拏”字亦同。由此可以看出，大谷5789号所抄赋文内容多同于伯5037号。大谷3505号1行“伺(司？)之贡”，同伯5037号，伯2976号作“有司之攻”，开天传信记作“有司之供”，张本、伏本俱从之。大谷3174号3行“日出驾幸”，敦煌本作“日出驾行”。按古代皇帝出行，一般用“幸”字，故以“日出驾幸”较为妥当。大谷4362号1行“直到于”，敦煌本作“直至于”。大谷3172号2行“弓摧矢”，伯2976号作“弓纩矢卓”，伏本从之；伯5037号作“弓臒矢捶”，张本从之。按“臒”，玉篇云：“乌郭

7、切，善肉也。”广韵曰：“大也，善也。”此与作为动词的“捶”并不相配，“臒”或为“摧”字之误。“弓摧”，文苑英华卷209载李白白马诗云：“弓摧宜山虎，手接泰山猱。”赋文后一句为“脚蹉拳搋”，如果作“弓纩矢卓”，“纩”、“卓”与“蹉”、“搋”二字并不相配。因此，似以“弓摧矢捶”为是。4行“而项强”，伯5037号作“而头强”，张本、伏本从之。按玉篇云：“项，胡讲切，颈后也。”又广韵曰：“项，胡讲切，颈项。说文：头后也。释名：项，确也，坚确受枕之处。又姓二。”猪用力在项而不在头，故当以“猪倚力而项强”为是。大谷3227号2行“百官顿手”，“手”当为“首”字之误，伯2976号即作“百官顿首”，伏本从之；

8、伯5037号作“百官叩头”，张本从之。大谷3177号1行“(灵)台卓荦”，敦煌本作“灵台驳硌”，张本、伏本从之，伏本解释称：“驳硌：同驳落剥落，这里是色彩斑斓的意思。”按“卓荦”一词，意为超绝出众，古籍多有使用，如后汉书卷40下班固传记班固典引篇略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李贤注曰：“卓荦，殊绝也。”“驳硌”一词，似未见古籍使用。赋文上一句为“石瓮团栾，吸飞泉于半壁”，此处“团栾”，似非指圆貌，汉语大词典释“团栾”之一义云：“犹檀栾。竹秀美貌。亦用作竹的代称。南朝宋谢灵运登永嘉绿嶂山诗：澹潋结寒姿，团栾润霜质。”这里，美貌

9、与超绝出众正相配，因此，当以“灵台卓荦”为是。2行“子云礌对”，敦煌本作“紫云磊对”。3行“起喷香”，敦煌本作“(水)气喷香”。大谷317035043506号1-2行“腔朣虽短”四字，开天传信记作“骨憧虽短”，张本、伏本俱作“窟橦虽短”。“骨憧”、“窟橦”，其义不明。伏俊连先生后来在驾幸温泉赋补正一文中，推测“骨憧”或“窟橦”都是“昆仑”、“昆僮”的另一种写法，认为昆仑奴短小肤黑且丑陋，温泉赋中“窟橦虽短，伎艺能长”乃自嘲之语，意谓相貌虽丑陋，而本领却不小。伏先生的这种解释虽然有理，但是否为赋文本义，却很难说。按集韵曰：“腔，枯江切，骨体曰腔。”又曰：“朣，肥貌。”玉篇曰：“朣，徒聋切，肥儿。

10、”所谓“腔朣虽短”，当指身材短小、矮胖，与后一句“伎艺能长”正相吻合。因此，此处当以“腔朣”二字为是。3行“卢洛王”，敦煌本皆作“卢骆杨王”，指初唐四杰卢照邻、骆宾王、杨炯、王勃。4行“直掘”，郑綮开天传信记作“直攫”，敦煌本作“获取”，张本、伏本从敦煌本；又“挑得”，开天传信记作“搯得”，敦煌本作“剜取”，张本、伏本从之。5行“衣食”，敦煌本同，开天传信记作“依旧”，张本、伏本从之。6行“騃意”，敦煌本作“厓？意”，按“騃意”乃与5行“痴心”相对，方言曰：“痴，騃，吾骇反。”痴、騃同义。慧琳一切经音义卷30云：“痴騃：上耻知反。埤苍云：痴，騃者也。说文：不慧也，从疒疑声，下崖解反。考声云：騃

11、人，痴儿也。苍颉篇：无知也，或作厓页。说文：从騃声也。”据此，当以“騃意”为是。7行中间所缺数字，据大谷5789号1行所载，当为“驾幸温泉赋一本”。需要提起注意的是，大谷3180号亦有可能为驾幸温泉赋残片之一，兹录文如下：(前 缺)1 门轧开2 真(后 缺)本件无图版，但“开”、“真”字下皆附有朱点，与上揭诸件类同，且残存数字亦略见于赋文，敦煌本载：“天门阊开，(路)神仙之辐塞；銮舆划出，驱甲仗而骈阗。”开天传信记作“天门乾开，露神仙之辐凑”，说郛卷52下所引同，而太平广记卷250、类说卷6俱引作“天门轧开”，与吐鲁番写本同。伏本解释说：“阊，郑本作乾。按：作阊是，作乾乃承天而以意致误。天门阊

12、开与銮舆划出对文，阊划皆象声词，天门阊开，谓在鼓乐声中宫门打开，帝舆将出。”按玉篇云：“轧，於黠切，辗也。”“轧开”，指门相辗而开也。唐摭言卷3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纪记咸通十四年三月中，诸进士宴于曲江亭，饮兴正酣之时，遭一少年捣乱、破坏，众怒，共击之，“当此之时，紫云楼门轧开，有紫衣从人数辈驰告曰：莫打!莫打!传呼之声相续。”据此，赋文作“天门轧开”，亦可成立。以上我们对吐鲁番所出驾幸温泉赋诸写本残片进行了初步的考释。从中可以看出，这些写本内容虽残，但对校勘敦煌本驾幸温泉赋还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不管是敦煌、吐鲁番写本，抑或是开天传信记所记，刘朝霞所撰驾幸温泉赋在字、词方面都存在着若干差异，这应

13、该是在传抄和流传过程中所导致的，因此，要想完全恢复该赋的原貌，实属不太可能。不过，根据各种记载以及诸先贤的研究，此赋的基本面貌业已清晰的展现出来，这对进一步研究和认识该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们还注意到，上揭诸写本残片中，除大谷5789号外，余皆有朱点，这些朱点很有可能俱为句读点。大谷3167、3169、3175号三残片，经郑阿财先生揭示，俱属太公家教写本，此三残片中都附有朱点，而且3175号上“仁”、“人”二字是经涂抹后重新书写的。因此，该三残片很有可能是西州当地学生抄写太公家教的写本。著名的吐鲁番阿斯塔那363号墓所出唐景龙四年(710)卜天寿抄孔氏本郑氏注论语中，第54-79行处多有朱笔圈

14、点涂改。又阿斯塔那27号墓所出唐景龙二年(708)写本论语郑氏注雍也述而泰伯子罕乡党残卷上有朱、墨句读，同墓所出唐开元四年(716)写本论语郑氏注雍也述而泰伯子罕乡党残卷亦有朱、墨句读，其中第三残片23行还有如下记载：“月十三日高昌县学生贾忠礼写。”据此，可以初步判断，上揭吐鲁番所出驾幸温泉赋诸残片，应是西州学生所抄赋文的写本。我们知道，唐代科举考试，除试儒家经典、时务策外，还要试诗赋，到了开元、天宝年间，诗赋更是成了进士录取的主要标准，以致“主司褒贬，实在诗赋”。因此，作为粉饰太平、夸耀明皇功盖古代帝王的驾幸温泉赋，无疑会成为天下读书人学习、抄写的对象，沙(敦煌郡)、西(交河郡)二州郡作为唐

15、代的边远之地，都有该赋的写本出现，其它天下诸州郡的情况则不难推知。开天传信记摘抄驾幸温泉赋，其中有“遮莫你古时千帝，岂如我今日三郎”一句，太平广记卷250作“遮莫你古来千帝，岂如我今代三郎”，类说卷6作“遮莫你古时五帝，岂比我今日三郎”。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句赞扬玄宗功盖“古时千帝”的“颂德”之词，却不见于敦煌、吐鲁番两地写本。出现这种情况似有两种可能：一是该赋在各地传抄时遗漏了此句；二是在地方上流传的该赋写本，本身就无此句。我们认为第二种可能性较大，因为敦煌所出的两种写本及吐鲁番写本都无此句，如果说是抄漏了，但不可能两地都是如此呀!而且就敦煌写本与吐鲁番写本存在的诸多差异看，后者并非是由前者

16、传入的。在当时，也不可能有人敢随意删掉此句。这种情况只能表明，当时地方上流传的驾幸温泉赋本就无此句。而郑綮所见驾幸温泉赋，可能是较早的写本。为何会出现这样一种差异？很值得认真探讨。有无可能该赋是朝廷颁发给地方的呢？在颁发下达之前，有司就已奉玄宗之意删掉了此句，毕竟颂扬玄宗功盖“古时千帝”太过露骨。当然，这纯属推测。我们还注意到，上揭吐鲁番写本中，驾幸温泉赋称为“一本”，而枵子赋则称为“一首”，这可能与赋文内容多寡有关，驾幸温泉赋全文近六百字，故称“一本”，而枵子赋内容则可能比此少，故称“一本”。但敦煌写本则统称为“一首”，这种不同的表述方式，是不同地区的差别呢，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并不清楚。 前

17、揭大谷317035043506号1-7行所抄为驾幸温泉赋，8行存“枵子赋一首”数字，说明其后所抄为枵子赋，惜后部残缺，不知其内容为何。有关枵子赋，似不见文献记载，荣新江教授在德国“吐鲁番收集品”中的汉文典籍与文书一文中，曾披露一件德国柏林所藏吐鲁番汉文写本，即Ch.2378号，题为“枵子赋”。惜未见有关内容。不过，从赋名相同看，二者应为同一赋文。文书先抄驾幸温泉赋，然后抄枵子赋，说明所抄皆为赋文，而且大谷3505、5789二片所抄俱为驾幸温泉赋的开头部分，其前部皆为空白纸，说明该写本所抄第一首赋即为驾幸温泉赋。据此可以推测，枵子赋之后，似应还抄有其它的赋文，因为在大谷文书残片中，我们还找到了数

18、件与上揭驾幸温泉赋诸残片性质相近的文书残片，那就是大谷3168、3176、4372、4373四件残片。为便于说明问题，兹先录文如下：大谷3168号(有朱点)： (前 缺)1 2 道不迟山3 不可不语杖4 令若隐藏5 怖(后 缺)大谷3176号(有丝栏，有朱点)： (前 缺)1 将2 持举其慈孝不3 力何其失却4 (后 缺)大谷4372号(有丝栏，1行有朱点)： (前 缺)1 面怨他阿2 (后 缺)大谷4373号(有丝栏，有朱点)： (前 缺)1 力衰弱行住2 务女(后 缺)以上四件残片与前揭驾幸温泉赋诸残片书法相同，而且都附有朱点，其中3176、4372、4373三件的抄写格式与3506、57

19、89二件完全相同，每行首字都位于界栏外。说明它们之间有密切的关系，应该皆为同一写本，所抄亦为赋文一类。只不过其具体赋名为何，并不知道，姑存此以待方家。这么多同类写本告诉我们，它们极有可能就是唐代西州学生所抄的赋集残片，也就是说，像敦煌所出赋集一样，吐鲁番文书中，亦有相类似的赋集文本存在。我们相信，大谷文书中应该还有不少相类似的赋集残片，只是未被揭示出来而已。 关于这批吐鲁番写本残片的年代问题，以书法而论，当属唐朝统治西州时期的写本。据荣新江教授研究，唐朝势力最终退出西州并为回鹘所取代，是在唐德宗的贞元十九年，即803年。因此，诸写本的下限年代可大致断在八世纪末叶。又刘朝霞驾幸温泉赋乃叙述唐玄宗

20、于天宝初年驾幸温泉之事，知该赋撰于天宝初年。此赋流传到西州并为当地学生学习、抄写，更在其后。由此推知，诸吐鲁番写本残片的年代当在八世纪下半叶。注释：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版，12301231页。伏俊连敦煌赋校注，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189206页；张锡厚敦煌赋汇，江苏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225240页。小田义久教授主编大谷文书集成二(以下简称集成二)，法藏馆1990年版，38页，图版八四。集成二，38页，图版八四。集成二，38页，图版八五。集成二，39页，图版八五。集成二，50页，图版八六。集成二，114页，图版八七。集成二，114页，图版八五。集成二，114页，图版八五。集成二，240页，图版九三。小田义久教授主编大谷文书集成三，法藏馆2003年版，196页，图版四三。伏俊连敦煌赋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