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中国诗词

1、中国诗词在语言上的变异表现 人们常说创作要“实而不泥于实”。诗歌最本质的特征是抒情性。而诗人深层的情感体验是难于用概念化的语言来描述的，因此，诗人的思想感情往往融注在具体形象中，通过注入了诗人情感的物象传达出来。而这种物象常常会冲破一般物象的客观实在，以变形的风貌突现物象的主要特征，给人以强烈的印象，获得新之美。雪莱在为诗辩护中说得更直接：“诗使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变形”。如：杜牧：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杜甫：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李白：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v 艺术大师齐白石论画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媚俗，不

2、似为欺世”。诗歌创作亦如此。苏轼提出：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的诗美原则，也是肯定诗歌变形描写的魅力。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而在诸种文学形式中，诗的语言是最高最美的语言艺术。而语言必须服从于诗人所追求的艺术目标。如果说诗歌是一种对生活作变形反映的艺术，那么从语言的角度讲，诗歌的语言也是一种变异的语言，它追求变常为奇的艺术效果。它不同于一般的书面语言。 温庭筠：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这种句子打破了人们所习惯的语言规范，但在诗中却是佳句，可见诗的语言是不受语言常规约束的。 中国诗词对语言的变异，除了在语音方面建立格律，以造成音乐美之外，主要表现在用词造句方面。中国古代诗人讲究“百炼为字，千炼

3、为句”，“一字论工拙”，都是强调要精心锤炼语言，要选择最富表现力的字眼，表现最美的意境。 卢廷让苦吟： 莫话诗中事，诗中难更无。吟安一个字， 捻断数茎须。险觅天应闷，狂搜海亦枯，不同文赋易，为著者之乎。 杜甫作诗亦惨淡经营，他说：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贺作诗更是呕心沥血，为追求语言的奇、警、新、巧，吟得衣破头白，未老先衰：“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日夜著书罢，惊霜落素丝。” 诗人们锤炼字句，大多追求语言的变异美，要炼得“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沈德潜语），化腐朽为神奇。在字的锤炼中，诗人们用力最多的是炼动词。 诗句中用得好的动词，往往能曲尽物态，使意象灵动

4、神跃，活色生香，获得物象变形的异趣。它可以化静为动。 岑参：“舟移城入树，岸阔水浮村。 谢道蕴登山：“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杜甫：“群山万壑赴荆门”。 上面句中的动词，给静物以动感，引起读者丰富的联想，产生强烈的美学效果。可是在日常口语中，它们是不能和句中相关的名词搭配的。而诗歌中动词的这种超常搭配，正是诗歌中语言的变异现象，而这种语言的变异，却使诗歌获得了奇趣。 动词的超常搭配，还可赋予静物以生命，化无情为有情。如 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李白）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杜甫） 杨柳散和风，青山淡吾虑。（韦应物） 风霜欺鬓发，愁色换山川。（郎士元） 上面句中的动词，显然也改变了常用

5、语中的搭配习惯，将人的感情纳入了物象中，给人以奇警之感。 v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还有的动词使诗歌获得通感的美学效果。 孙覿吴门道中 数间茅屋水边村，杨柳依依绿映门。 渡口唤船人独立，一蓑烟雨湿黄昏。 形容词的锤炼也有同样的妙趣。诗人可以运用想象，创造性地使用，不受词语搭配规律的限制。 吴文英：“乡梦窄，水天宽”。 杜 甫：“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元 稹：“雨香云淡觉微和”。 李 贺：“衣微香雨青氛氲”。 李世熊：月凉梦破鸡声白，枫霁烟醒鸟话红。 尹遂成：风随柳转声皆绿，麦受尘欺色易黄。 v 这在诗句美学上是

6、通感艺术，从语言的角度上看，也是对日常口语的变异。 叠字用来摹声状形，不仅语感具体，而且音调优美，是诗人们常用的技巧。这在散文和口语中亦常见，并非诗词的专利。但却很少象诗词那样连用。如李清照声声慢： “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连用七组叠字来表达他寂寞愁苦的心境，极富创造性。v 双卿凤凰台上忆吹箫：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情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如果在散文和口语中出现，就有堆砌生拼之感，然而在诗词

7、中却韵味无穷，增加了诗词的音律美与修辞美。v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其情哀，其词苦，用双声至二十馀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 这种叠字连用的方法，如果在散文和口语中出现，就有堆砌生拼之感，然而在诗词中却韵味无穷，增加了诗词的音律美和修辞美。 在词语的选用上，诗歌比起散文和口语有更大的选择余地。请看下面的例句：v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杜甫）v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 （白居易）v 松根净扫弹琴石，柳下常维钓月槎。（叶颙颥）v 逆旅逢佳节，征帆未可前。（王维）v 行当 浮桂棹，未几拂荆扉。（王 维）v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王维）柳湖松岛莲花寺，晚动归桡出道场。（白居易） 横塘双桨去

8、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吴伟业）图书蓑笠载轻舲，风风雨雨去不停。（王若之） 以上各句加红的词，互为同义，都指的是船。口语、散文都没有这样大的选择余地。但诗词不仅可以这样用，而且形象更加鲜明，能避俗就新，效果更好。 词形变换是诗歌对语言改造的又一表现形式。 词是语言中能够独立运用的最小单位。有的词是由更小的单位词素组成。如“社会”，由“社”和“会”组成。有的多音节的词如彷徨、徘徊等，各音节没有独立的意义。按照语言规范，一个词的词素或音节是不能颠倒或拆散的。可是诗词为了适应格律的需要，却加以改造，可以颠倒或拆散词素或音节。如v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 滔滔滚滚浩浩然，混沌何处分坤乾 （

9、清查初白） 平沙细草荒芊绵，惊鸿脱兔争后先。 （ 苏 轼）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 九。 （毛泽东）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毛泽东） 谐音双关是诗词语言特有的颇富情趣的语言现象，常见的有两种：一同音词谐声。 竹枝词 刘禹锡 杨柳青青江水平， 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曰出西边雨， 道是无晴还有晴。 采莲子 皇甫嵩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 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v南朝民歌西洲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西曲歌南朝民歌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 子夜歌南朝民歌今夕与欢别，合会在何对？明

10、灯照空局，油燃未有棋。二同音同字双关。南朝民歌见娘善容媚，愿得结金兰。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在语言规范中，名词、形容词各有自已的语言功能，它们各司其职。可是在诗词中，它们常常改变词性，以取得新奇而丰富的美感。常见的有：形容词用作动词。如李白：“人烟寒桔柚，秋色老梧桐。”蒋捷：“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王安石：“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名词活用为动词。如元稹遣悲怀：“顾我无衣搜尽箧，泥他沽酒拔金钗。”厉鹗春寒：“梨花雪后杨花雪，人在重帘短梦中。”毛泽东：“粪土当年万户侯。”名词用作形容词。如杜甫入乔口：“树蜜早蜂乱，江泥轻燕斜。”诗词对语言的变异，在句法方面也有突出的表

11、现。语法上的句子是语言表达单位。从内容上说要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从形式上说，要有主语和谓语，否则就不完整，就是病句。而诗词却大大超越了这个规范，获得了特殊的自由。如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通西风瘦马。”既无主语，也无谓语，但读者并不感到缺少什么。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 李白）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杜甫） 秋声万户竹，寒色五陵松。 （李颀）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 张仲素） 诗词 为了修辞和格律的需要，往往突破常规语言习惯的句式，表现出较大的灵活性常见的还有倒装、互文等。 诗词句式的倒装，常见的有词序的倒装和语序的倒装。 词序的倒装，如 “居延城外猎天骄。” 王维 青惜峰峦过，黄知桔柚来。 杜甫 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 杜甫 语序的倒装，指的是句子排列顺序的倒装。 如 李商隐马嵬：“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 辛弃疾水龙吟：“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李清照声声慢：“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互文是诗歌中常见的修辞手法。由于诗歌受音节和字数的限制，把本该合说的两个词拆开来说。如王昌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如按字面解释就闹笑话了。应解释为明月还是秦汉时那轮明月，关山还是秦汉时的关山。 杜甫狂夫“风含翠竹娟娟净，雨襄红蕖冉冉香。” 木兰诗“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