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匹配、回指释义与概念转移：篇章回指研究的新思路

1、概念匹配、回指释义与概念转移：篇章回指研究的新思路    提要：传统的篇章回指研究都是以“向左”为基本取向的，解决的是回指释义以及回指语的确定两大问题。但是这类研究尚有很大的拓展空间，主要包括：(1)以“向右”作为研究的基本取向，以顺应篇章发展的自然要求；(2)概念匹配应作为回指语与先行语概念连通的基础，对不同类型回指词语的选择或受制于语用蕴含机制或服从于经济原则的要求；(3)回指语的基本功能之一应该是把先行语表达的概念转移到回指语的位置；(4)应该视概念匹配为基础、回指释义为手段、概念转移为终极目的。 关键词：回指；概念传递；匹配 中图分类号：H030

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0100(2009)05-0092-5 1引言 回指(anaphora)一词源自古希腊语，义为referring up(许余龙2004：1)或carrying back(Huang 2000：1)，是篇章中通常由右及左的一种指称方式。也许是受到回指概念基本含义的影响，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回指研究都以“向左”为基本取向，也就是说，回指研究的焦点都是以回指语为出发点，利用各种语言及非语言因素的制约作用，探寻回指语或回指项与其真正的先行语或先行项之间的语义关联。 陈平(1986：8)认为，对回指的传统研究要么基于受话人视角，要么基于发话人视角，前者解决回指释义问题(

3、anaphora resolution)，后者解决回指产出问题(anaphoraproduction)，即回指语的选择问题。回指释义是以“向左”为基本取向的观点应该没有什么异议，而回指产出给人的直觉感受似乎以“向右”为基本取向。但事实上，这种“向右”的感觉只是回指任务完成时的一种表象，其基本的任务过程依然以“向左”为取向。例如，当在话语展开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我们需要选择使用某个回指词语时，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确定在可能的几种选择(如代词、指示词语、有定描述语等)中，哪一类或哪一个回指语能够与前述话语中的先行语建立起适切的衔接关系，这一关键的推演过程显然是“向左”进行的。 然而，篇章通常都是“向右”

4、展开的，无论是衔接手段还是连贯机制，无论是取发话人视角还是取受话人视角，我们都不应该忽视篇章话语(向右)展开中概念的发展机制。如果说传统的回指研究主要解决的是回指关系中语言成分或概念语义的连通问题，并以“向左”为基本研究取向的话，我们则是要回答包含回指关系的篇章话语之所以能够展开，相关语言成分(先行语与回指语)或概念(先行项与回指项)是如何实现衔接与连贯的，这是一种以“向右”为基本取向的研究。 2匹配：概念连通的基础 匹配是概念连通与传递的基础，换句话说，任何两个概念，只要它们之间能够发生有意义的关联，则一定存在某种共核的成分，这种从两个概念中提取共核成分的过程即是匹配。 扩散激活(sprea

5、ding activation)理论(CollinsLoftus1975)、框架(frame)理论(Minsky 1975)、脚本(script)理论(Schank&Abelson 1977)、图景(scenario)理论(SanfordGarrod 198I)等为我们理解概念匹配关系提供了很好的认知基础。上述理论的一个共同之处在于，作为触发语(trigger)的某一语言形式，其所激活的概念并非仅是一个与语言形式直接对应的简单的心理表征。而是一系列与该心理表征相关联且具有丰富内涵的心理表征的集合。Nurse(护士)和doctor(医生)通常被认为激活的是完全不同的心理表征，但根据心理语

6、言学中常用的启动(ptiming)实验进行验证时发现，nurse在doctor之后的辨认时间要短于其在bread(面包)之后的辨认时间，原因就在于“医生”的概念能够轻易扩散激活“护士”，从而导致在认知心理层面上实现与“护士”概念的匹配，而“面包”则很难扩散激活“护士”，这样“面包”与“护士”之间概念匹配关系的建立就很困难，认知的难度就会增大，辨认时间自然随之增加。(桂诗春2000：337) 框架理论、脚本理论以及图景理论事实上都是以扩散激活理论为基础。根据框架理论，在某一语言成分激活的认知框架中，包含一系列等待填充的槽位(slots)，这些槽位处在半激活状态中，一旦后续话语中出现可与某一槽位相

7、匹配的概念，该槽位就能被适时激活，从而实现概念的连通。所以，表面上看，篇章话语中出现的nlzrse和doctor似乎只是存在职业上的关联，但在认知层面上，却是nuY$e激活的暂时处在半激活状态的DOCTOR这一槽位与随后出现的由doctor激活的“医生”概念发生匹配关系，而匹配即意味着概念的连通。如果说框架理论强调的是所激活实体的静态的分布，脚本理论则主要针对的是“描述某一情景的事件发生的标准序列”(RiesbeckSchank 1978：254)，或称“行为规范”(action stereotypes)(Bower et al，1979)。例如语言形式restaurant(饭店)能够激活的标

8、准事件序列通常有：走进饭店找到某个餐桌坐下-根据菜单点菜-服务员上菜-就餐结束结账-离开饭店。可见，脚本理论的内涵要比框架理论丰富得多，它不单单关注成分性因素，而且更加注重由成分性因素构成的结构性因素。这样，匹配关系就不仅仅局限于概念成分的匹配，还可能发生结构性的匹配。在人们熟知并已得到广泛应用的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Blend·mg Theory)(FauconnierTurnerl998)中，类属空间(ge-none space)曾被看作是一个“可有可无”(刘正光2004：580)或者说画蛇添足的部分，但其实不然，类属空间事实上是一个“比较抽象的结构，能够概括输入空

9、间中存在的某种共核结构，它是类聚输入空间的基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不同心理空间的类聚，必须具有某种关联的可比性”(余渭深2004：554)。图景理论最初较多地是用来对间接回指(indirect anaphora)(Matsui 2000，王军2004)进行阐释，它强调先行激活概念的合适与否直接决定后续相关概念解读时间的长短，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框架理论，即都强调深层概念或概念关系的匹配。根据San-fordGarrod(1981：114)(文旭2004：12)的解释，由语言形式激活的图景既可以是实体的表征，也可以是这些实体在图景所表示的情景中所起作用的表征，即某些基本的关系特征。 从上述几个心理

10、语言学以及认知语言学的理论中可以看出，概念激活之后形成的概念连通无法离开某种概念成分或关系结构的匹配。这看似一个浅显的事实，但也许正是如此，很少(如果不是没有的话)有学者对匹配关系作更深入细致的分析。大量的认知语言学方面的文 献显示，映射(mapping)(Fauconnier 1997)、类推(analogy)(Gentner 1983：155-170)、投射(projectlon)(Fauconnieret al.1994)等概念都是对概念关系进行认知阐释时不可或缺的工具。我们暂且不管这些概念之间有何差异，但它们共同的基础无疑都是匹配关系。匹配是两个认知域相向趋同产生的某些成分、属性、关系

11、或结构的叠合，而映射、类推以及投射则是从一个认知域到另一个认知域的某些成分、属性、关系或结构的叠合。它们之间的主要区别是，前者是相向而动，而后者均是从源域(source)到目标域(target)的单向移动。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建立在前者基础之上，同时又利用该基础的基本内容结构进行的概念连通与整合。  限于篇幅，下面仅以篇章回指关系为例阐述概念匹配的功能作用，并针对传统回指观提出一些新的见解。 3回指关系中的匹配 与传统的看法不同，我们认为，回指关系本质上是一种概念传递关系：它以匹配为基础，以回指为手段，以概念转移为目的。 在回指关系中，匹配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两个认知域从形式到内容全方位

12、的叠合。此为回指关系的无标记形式(unmarked form)，其他所有的回指关系都可被视作有标记的形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无论依照传统的回指观，还是我们新提出的观点，回指任务的完成均离不开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即回指释义，也就是为回指项找到其真正的先行项，而回指项与其先行项能够顺利完成对接的最稳妥的方式必然是两者能够在形式与内容方面实现最大限度的匹配。例如： 老李上次错拿了别人的东西我从来没在老李面前提起过这事。 Here coines a busThe bus is very crowded， 相对于其他类型的回指语，利用专有名词(如例中的“老李”)或有定描述语(如例中的The bus)能

13、够实现较大信息量与最全面匹配关系的叠合，其在篇章回指关系中的抗干扰能力最强，回指项找到其真正先行项的可靠性最大。这是一种在不考虑其他因素情况下的最理想的回指形式。这就是为什么这类回指语通常被用作进行较长篇章距离指称的低可及性标示语(10w accessibilitymarker)(Ariel 1990)的原因所在。然而，处在篇章话语中的回指关系通常要受到各种语境因素的制约，这会使得最理想的回指形式往往无法成为最现实可行的回指形式。论述这些制约因素的文献非常多(Ariel 1990，1994；Huang 1994；许余龙2004)，此处不必赘述，下面仅以几个含有有标记的回指形式的实例来进一步阐述

14、匹配关系所发挥的功能作用。 Peter likes fish，buthe also likes meat， 彼得喜欢吃鱼，但也喜欢吃肉。 I went to a French restaurant，The waiter was verysexy A cat jumped out of the bush The animal was verycute， 在例中的Peterhe指称关系中，能够从两者中提取并实现匹配的语义成分大致有：数(单数)、性(雄性)、人(非动物)等。尽管代词的语义内容比较空泛(王军2005：109)，但其有限的语义内容基本都能实现与其先行项之相应的语义内容最大限度的匹配，而由

15、于代词he实现匹配的语义内容项目数相对较少，因此其抗干扰的能力较差，通常不适合进行长距离的篇章指称。例是例的汉译，主要差别是汉语使用了零代词。零代词的使用并不意味着此处存在语义空缺。实际上零代词应该被看作是代词的隐形表现，仍具有相应代词的基本属性，而零代词与普通代词的唯一区别恐怕就是形式的缺失。因此，我们认为代词与零代词在回指中的语义匹配关系是相同的。例是一个间接回指(indirect anaphora)的实例。回指项(The waiter)与其先行项(restaurant)的匹配关系已在前述的激活扩散理论以及相关的其他理论中作了阐述。由于间接回指关系中的匹配必须经历一个激活并扩散的过程才能实

16、现，这对匹配关系的建立带来了一定的困难，相对于直接回指(直接激活并匹配)关系需要付出较多的认知努力。因此，即便回指语使用的是信息含量比较丰富的有定描述语，其与先行语的篇章距离通常也需要比直接回指的近一些。如果说例和中各个回指项所有的语义属性基本都能建立起与其先行项的匹配关系的话，例的情况则恰恰相反，是先行项所有的语义属性与回指项的部分语义属性建立起匹配关系。但无论如何，只要在两个认知域之间能够建立起一定的匹配关系，这就为概念间的连通奠定了基础。 如前所述，回指中最理想的匹配关系是两个认知域从形式到内容全方位的叠合。这是回指关系的无标记形式，照此理解，例-都属于有标记的形式。根据Grice(19

17、75)的会话含义理论，对基本会话原则的违反必然会产生会话蕴含(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表明说话人存在其他的交际意图。例和之所以未使用最理想的匹配关系(回指语分别使用Peter和彼得)，而是选择使用代词和零代词，根本原因是出于经济或省力的考虑。根据省力原则的要求(姜望琪2005，沈家煊2004)，人们在获取某种效果的时候，往往会采取相对经济、省力的途径达到目的。在例和中，无论是使用最理想的匹配形式还是使用代词或零代词与先行语建立匹配关系，在各种语境因素的作用下，都能保证实现回指释义。既然两种形式都可以达到同一目的，自然语义信息较空泛的代词及零代词更能满足省力原则的

18、要求。与例和相反，例的回指语选择的是比最佳匹配形式(The cat)信息量更大的上位词(The animal)，此时回指语的目的已不单单是为了实现概念的连通，而是在促成概念连通的同时，借上位词The animal扩大实际指称对象“猫”的内涵，含有“猫这类动物都很机灵”之意。例是间接回指实例，它与其他直接回指实例有着根本的差异，即其真正的先行语具有隐含特性(Charolles 1999，Emmott 1999)，而正是这种隐含特性，使得在这种情况下的回指语与其先行语的匹配关系需要用信息含量比较丰富的有定描述语方可维系。因为只有使用了有定描述语，才能保证回指项与其先行项能够实现匹配的语义成分项目数

19、足够多，回指释义的抗干扰能力才足够强。间接回指的这种匹配特征，与直接回指中由有定描述语作回指语时的语义匹配特性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所不同的是先行语一是隐含(间接回指)，一是外显(直接回指)，回指语与先行语之问的篇章距离一个短(间接回指)，一个长(直接回指)。 4概念转移 从受话人的视角看，回指关系最根本的功能是概念转移。所谓概念转移，是指在回指关系匹配的基础上，在各种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回指首先得到释义，随后由先行语表达的概念被转移到回指语所在的位置(包括句法位置和心理位置)，为篇章话语的进一步发展做好准备。这个过程包括三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匹配关系的建立，回指释义和概念转移。回指中的匹配关系已在前

20、面做了阐述。回指释义是经典回指研究的内容，在此不必赘述。下面主要谈回指关系中的概念转移机制问题。 篇章中的每一个名词性回指语皆可认为由两部分构成：有定性(definiteness)因素和信息(information)因素，其中有定性因素是一个常量(constant)。也就是说，任何名词性回指语的有定性功能负荷都是相同的，即都是用来启动到前述篇章话语中搜寻先行语(项)。我们之所以会选择使用不同的回指语进行回指，根本是由于信息量的大小所决定的。以英语为例，回指语the+NP，thisthatthesethose+NP，专有名词(如Whltehouse)，代词等都具有完全相同的有定性功能负荷，尽管这

21、种有定性在不同回指语中的体现方式存在很大不同：the的有定性完全独立于其所在的名词短语的语义信息因素之外。也就是说the+NP的有定性因素与信息因素是完全分离的；thisthatthesethose中既包含全部的有定性因素，也含有一定的语义因素(如this与that相对，能提供单数及距离远近的语义信息。如果细分的话，我们可称其为功能性语义信息，因为它有别于由名词短语NP所体现的基本语义信息)。这样有定性因素与语义信息因素处在一种部分粘连的状态；专有名词和代词的有定性因素和语义信息因素的体现合二为一。如果说the+NP、thisthatthesethose+NP以及专有名词之间的区别主要体现在有

22、定性因素与语义信息因素结合方式不同的话，那么代词与上述三类回指语的根本不同是在于其所含有的语义信息量相对贫乏。对于回指来说，有定性是匹配发生的触发因素，其作用也仅此而已。对于回指语来说，其之所以会被分成高可及性标示语、中可及性标示语和低可及性标示语这三大类(Ariel 1990)，首先是因为回指语所含有的语义信息量有大有小，其次是指示词语(thisthatthesethose)提供的功能语义信息具有调节指称距离远近的功能。语义信息量使用的一个基本的原则是：语义信息量越大，能够实现匹配的语义成分就越多，抵御干扰的能力就越强，也就越能够胜任长距离或需要进行一定语用推理的篇章话语指称。相反，语义信息

23、量越小，能够实现匹配的语义成分就越少，就越有可能与其他非真正先行语的语义成分形成匹配关系，从而干扰对真正先行语的确认。因此，语义信息量较小的回指语(如代词)通常只适合短距离内的篇章话语指称。总之，回指语中的有定性因素仅起启动搜索先行语(项)的作用，能够形成匹配关系的成分全部包含在语义信息因素之中。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我们的上述分析仅局限于回指语本身，并未涉及在实际篇章话语中必然会出现的各种语境因素。事实上，在各种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回指语的语义信息量功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  传统观点认为，有定名词短语体现的都是已知信息，这种认定的基础是其中体现的有定性信息。但是我们认为，有定名词短语

24、所体现的不一定都是已知信息，而是与不是的认定标准就是匹配关系建立的状况。如果回指语的基本语义信息能够实现与其先行语的完全匹配，这就意味着相对于先行语来说回指语并未增加任何新的语义信息。此时我们就可以说该回指语体现的都是已知信息(前面的例都属于这种情况)。但是，如果回指语只有部分语义信息实现了与先行语语义信息的匹配，则回指语中未实现匹配关系的语义信息内容都属于新信息。在例中，回指语The animal中只有“猫”(激活扩散的结果)的语义信息能够与其先行语A cat的语义信息实现匹配，所以，The animal中所包含的“猫”的信息都是已知信息，而The animal中所包含的除“猫”之外的其他语

25、义信息皆为新信息。根据上述分析，例中的The animal所传递的语义信息中既有旧信息，也有新信息。回指语中牵涉新信息的现象与语义蕴含有关，这不是本文需要探讨的内容，我们现在主要关心回指语所传递的旧信息的功能作用究竟是什么。 由匹配关系体现出来的回指项的已知属性决定了回指语的语义表达功能应在新的概念信息的传递之外。如果说回指语表达的是其与先行语实现匹配的那些语义信息，这也是不合理的，因为像代词这类回指语所表达的绝不仅仅是其本身所含有的有限的语义信息。正确的解释似乎应该是：回指语通过语义关系匹配以及回指释义，把由先行语表达的概念转移到回指语所在的位置。但是这一表述也有问题。例如： Wash an

26、d core six cooking apples，Putthemin afire-proof dish，(HallidayHasan 1976：2) 这是一句曾引起争议的句子。HallidayHasan认为上例中的them与six cooking apples是直接回指关系，而Brown&Yule(1983：201)却认为两者的关系并不对等。原因是six cooking apples是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水果，而them实际指的是已被清洗并去核的六只苹果。有关这个问题，我们曾在王军(2005：19-20)中讨论过，但这里还需要补充一点。上述两种观点实际上都没有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Halli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