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諧集》與《諧噱錄》考辨.doc

1、俳諧集與諧噱錄考辨（附諧噱錄校證）【摘要】初唐學者劉訥言曾撰有俳諧集十五卷，見於新唐志、通志略著錄，但此書早已亡佚。今傳世有題名劉訥言的諧噱錄一種，有43條諧謔文字，常被認作即劉訥言俳諧集。有的版本又將諧噱錄題唐朱揆撰。實際上這部書不過是明人雜湊託名之作。【關鍵詞】劉訥言，俳諧集，諧噱錄，朱揆初唐時劉訥言曾撰有俳諧集十五卷，見於新唐書藝文志小説家、通志略諸子類小説著錄。重編說郛、五朝小説、唐代叢書均收有劉訥言諧噱錄一卷，有的現代學者認爲這可能就是劉訥言的俳諧集。實際上，所謂諧噱錄不過是明人雜湊僞託的一本笑話書，和劉訥言俳諧集並非一書。諧噱錄是在晚明笑話書風行的社會背景下的產物。劉訥言俳諧集劉訥

2、言之名，舊唐書卷六十八張大安傳、卷七十格輔元傳附格希元傳、卷八十六章懷太子傳均作“訥言”，新唐書儒學劉訥言傳、新唐書藝文志，唐會要卷三十六、卷七十六，資治通鑑卷二百二永隆元年八月亦作“訥言”，唯有舊唐書儒學傳作“納言”。按論語里仁云：“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論語子路云：“子曰：剛毅木訥近仁。”“訥言”是傳統文化推崇的狀態。老子四十五章亦云：“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因此，“訥言”應該是正確的寫法。劉訥言的籍里字號均不詳。舊唐書儒學傳上秦景通在記述完精於漢書的學者秦景通之後，又云：“為漢書學者，又有劉（納）訥言，亦為當時宗匠。”此下為劉訥言傳：（納）訥言，乾封中歷都水監主簿，以漢書授沛王賢

3、。及賢為皇太子，累遷太子洗馬，兼充侍讀。常撰俳諧集十五卷，以進太子。及東宮廢，高宗見而怒之。詔曰：“劉（納）訥言收其餘藝，參侍經史，自府入宮，久淹歲月，朝游夕處，竟無匡贊。闕忠孝之良規，進詼諧之鄙說，儲宮敗德，抑有所由。情在好生，不忍加戮，宜從屏棄，以勵將來。可除名。”後又坐事配流振州而死。劉訥言乾封元年（666）幽素科及第，是當時著名學者，通漢書。任章懷太子洗馬期間，與格希玄、張大安等撰後漢書注，儀鳳元年（676）獻上。至於劉訥言作俳諧集的時間，應在李賢為太子期間，即上元二年（675）至調露二年（680）。關於劉訥言其人，所知僅此。新唐書儒學劉訥言傳記載較舊唐書更簡，沒有新的内容，但稱“嘗集

4、俳諧十五篇”，表述略異。十五篇即十五卷，但“集”字説明其書出於編纂而非自撰。我懷疑此書既令高宗震怒，早已毁棄不行。宋祁、歐陽修等人應該沒有見過俳諧集的原書，只是根據舊唐書劉訥言在新唐書藝文志小説家中著錄了此書，並推測其出於編纂。此外，通志略諸子類小説亦有俳諧集十五卷，題“劉訥言撰”。通志略所載書，很多未必是見到原書，此必據新唐書藝文志著錄。至於俳諧集的性質，從唐高宗稱其為“詼諧之鄙說”來看，其内容是諧謔體小説而非俳諧文的可能性更大。劉知幾在史通裏使用過類似的詞彙，如：晉世雜書，諒非一族，若語林、世說、幽明錄、搜神記之徒，其所載或恢諧小辯，或神鬼怪物。夫以芻蕘鄙說，刊為竹帛正言，而輒欲與五經方駕

5、，三志競爽，斯亦難矣。（採撰）又自魏、晉已降，著述多門，語林、笑林、世說、俗說，皆喜載調謔小辯，嗤鄙異聞。雖為有識所譏，頗為無知所說。（書事）夫芻蕘鄙說，閭巷讕言，凡如此書，通無擊難。而裴引語林斯事，編入魏史注中，持彼虛詞，亂茲實錄。（暗惑）劉知幾批評的“恢諧小辯”、“調謔小辯”、“芻蕘鄙說”，都是指小説雜書之類。舊唐書韋綬傳載：“綬無威儀，時以人間鄙說戲言以取悅太子。”所謂“人間鄙說戲言”，就是民間的小説和笑話。類似的記載也見於唐會要卷四雜錄，云：“綬好諧戲，兼通人間小說。”所以，俳諧集應該是一本笑話集，或者稱爲諧謔體小説。笑話書的歷史久遠，漢末邯鄲淳笑林是第一部，此後有陸雲笑林、魏澹笑苑、

6、侯白啓顏錄，唐代還有皮光業啓顏錄，何自然笑林、楊名高笑林等。古人撰著傳抄，並沒有嚴格的版權版本意識，抄寫舊書之時（尤其是這類諧謔小説），往往隨意增補新事，而沿襲舊名，或者雖出自纂，亦不避同名。這就是今見隋代啓顏錄佚文多記唐事的原因。俳諧集未見佚文，但在時代相近且存留佚文較多的啓顏錄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隋唐時代笑話的詼諧風趣，大概俳諧集和它很接近吧。諧噱錄劉訥言俳諧集已失傳，今有署名劉訥言的諧噱錄，見於重編說郛（卷三十四）、五朝小説、五朝小説大觀，均43條。雪濤諧史、唐代叢書、唐人說薈、說庫所收有題名“唐朱揆”的諧噱錄，内容相同。王利器歷代笑話集據雪濤諧史收錄39則，亦題“唐朱揆”。所謂唐代朱揆，

7、應屬託名。唐宋文獻中僅見宋初葆光錄卷一有孝廉朱揆，居永嘉，杜侍郎下及第，此外未見其人及著述，不當是諧噱錄的作者。而題名劉訥言，也是僞託。諧噱錄記事已涉五代，如浣溪沙孔子、不櫛進士、山驢王、劫墓賊等，自然不可能是劉訥言的作品。進一步研究可以發現，諧噱錄實際上是一部輯錄體小説，其文獻來源以唐宋為多（見後）。蹲鴟、鴨姓奚二條出瑯嬛記，就溺一條原出晉書，但文字與誠齋雜記相同，實際是錄自誠齋雜記。這就透露出該書的成書年代。瑯嬛記舊題元伊世珍撰，誠齋雜記舊題元林坤撰，但據我的研究，這瑯嬛記以及女紅餘志、古琴疏、緝柳編屬明代僞典小説，誠齋雜記是同時的輯錄體小説，它們的成書時間約在萬曆（15731620）初。

8、所以，諧噱錄的成書時間只能在萬曆年間甚或更晚至天啓（16211627）、崇禎（16281644）時，重編說郛和五朝小説刻版以前。重編說郛和五朝小説的刻版時間學界尚無明確結論，但一般認爲在晚明，如程毅中認爲：“五朝小説的結集應當在崇禎七年之後。”陳大康將其定在崇禎間。明代萬曆以後，文言小説的輯錄、編選、匯集、刊刻成爲一時風氣，編選諧謔體小説和寫作笑話書也十分盛行，僅中國文言小説總目提要著錄的明代諧謔類小説就有50部之多，基本上都是晚明作品，如趙南星笑贊、鍾惺諧叢、劉元卿應諧錄、馮夢龍笑府、浮白齋主人雅謔等11。在這種環境之下，諧噱錄也應運而生。我們知道，明人編撰小説，“往往妄製篇目，改題撰人”，

9、諧噱錄妄題劉訥言或朱揆，恐怕也是出於編錄者或刊刻者之手。至於諧噱錄的内容，全部輯自各種古書。這一輯錄的工作，較多地利用了類書和類說、紺珠集這樣的宋代小説選集，並不都是從原始出處輯來的。各條文字所輯引書目和原始出處詳見下表。序號標目引錄書籍原出書籍備註1蹲鴟瑯嬛記青棠集瑯嬛記係僞典小説，所引書不可信。2狗枷犢鼻太平廣記因話錄3鴨姓奚瑯嬛記採蘭雜志瑯嬛記所引書不可信。4戲仆太平廣記北夢瑣言5謔夢太平廣記夢書6浣溪沙孔子太平廣記北夢瑣言7大蟲老鼠太平廣記國史補8雌甲辰太平廣記盧氏雜說9負枷太平廣記啓顏錄10蒼蒼在髩太平廣記北史11少卿太平廣記啓顏錄12戲白雲仙雜記玉麈集雲仙雜記係僞典小説，所引書不可

10、信。13就溺誠齋雜記晉書14蝦蟆類說藝文類聚二書均引風俗通。此處文字與類說更接近。15嗜酒食類說大唐傳載16眼中安障古今事文類聚後集唐摭言17危詩古今事文類聚後集晉書18三鹿郡公雲仙雜記幽燕記雲仙雜記所引書不可信。19姓木邊海錄碎事晉書20畧不識字海錄碎事北史21却老先生雲仙雜記南康記雲仙雜記所引書不可信。22長柄葫蘆海錄碎事世說新語23八百錢馬海錄碎事藝文類聚海錄碎事引襄陽耆舊傳，藝文類聚引長沙耆舊傳。24醜婦效顰海錄碎事藝文類聚均引襄陽記25不櫛進士紺珠集南楚新聞海錄碎事亦載。26石發太平廣記啓顏錄27堯典（太平廣記）因話錄此條文字與太平廣記、因話錄相差較大。28噴嚏太平廣記因話錄29狂勝

11、癡太平廣記談藪30驢寧勝馬太平廣記啓顏錄31故是一鳳太平廣記（啓顏錄）32山驢王海錄碎事南部新書33漸至佳境世說新語世說新語34我曬書世說新語世說新語35破蝨海錄碎事廬陵官下記36所出同太平廣記啓顏錄37牛羊下來（隋書）隋書隋書、北史都載有此事。38煮簀紺珠集笑林類說卷十四啓顏錄亦有此事。39食鹽醋太平廣記國史補40阿婆舞海錄碎事金華子41劫墓賊類說五代史補42奉佛世說新語世說新語43似舅世說新語世說新語 據查證，全書錄自太平廣記17條（其中見於詼諧類15條，嘲誚類、夢類各1條），海錄碎事8條，類說3條，紺珠集2條，古今事文類聚後集2條，另外，世說新語4條，雲仙雜記3條，誠齋雜記1條，瑯嬛記2

12、條，隋書1條。如以原始出處計算，則最多為啓顏錄6條，世說新語5條（其中見于簡傲1條、排調4條），藝文類聚、晉書、因話錄各3條。其餘各書或一條，或二條。綜上可以得出結論，諧噱錄是晚明出現的一部諧謔體小説，是由從古書中摘取的帶有諧謔性質的材料編輯而成。諧噱錄校證从略注释： 如程毅中古小説簡目，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84頁；寧稼雨中國文言小説總目提要，濟南：齊魯書社，1996年，第128頁；石昌渝主編中國古代小說總目文言卷，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4年，322頁。 唐會要卷七十六制科舉云：“乾封元年，幽素科：蘇瓌、解琬、苗神客、格輔元、徐昭、劉訥言、崔谷神及第。”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

13、版社，1982年，1386頁。 唐會要卷三十六修撰：“儀鳳元年十二月二日，皇太子賢上所注後漢書。初，太子右庶子張太安，洗馬劉訥言，洛州司戶參軍格希元，學士許叔牙，成元一，史藏諸，周寶寧等，同注范曄後漢書。詔付秘書省。”此事又見舊唐書張大安傳、舊唐書格希元傳、新唐志正史類“章懷太子賢注後漢書一百卷”原注。 俳諧文是魏晉以來興盛一時的一種文體，宋袁淑即有誹諧文十卷，在藝文類聚、初學記中引用也寫作俳諧集，但與劉訥言俳諧集性質不同。 王利器歷代笑話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44頁。 重編說郛卷七十七、綠窗女史有朱揆釵小志，亦明人雜輯舊書而成，而妄題書名與撰者。 參見羅寧明代五種僞典小説初探，明清小說研究2008年第4期。關於僞典小説還可以參見羅寧論五代宋初的僞典小説，載趙敏俐、佐藤利行主編中國中古文學研究，北京：學苑出版社，2005年；羅寧論僞典小説的性質與成因，社會科學研究2008年第2期。 見程毅中唐代小説文獻研究，附載唐代小説史，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364頁。又參見程毅中五朝小説與說郛，文史第四十七輯，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 見陳大康明代小説史，上海文藝出版社，2000年，908頁。 參見陳大康明代小説史第十四章文言小説的創作與小説選編本的流行。11 可參見寧稼雨中國文言小説總目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