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乡土文的三种启蒙精神

1、论现代乡土文学的三种启蒙精神祝学剑内容摘要 中国现代乡土文学表现出鲜明的启蒙意识，在不同时期，它们表现出不同的特征。“五四”乡土文学以揭示病苦为核心，表现出批判蒙昧的启蒙意识；30年代乡土文学以皈依乡土为指向，表现出返归自然的启蒙意识；40年代乡土文学以审视人性为核心，表现出改良人生的启蒙意识。纵观三个时期的中国现代乡土文学，我们可以清晰的窥见三个时期乡土文学启蒙精神螺旋上升的发展过程。 关 键 词 乡土文学；启蒙；批判蒙昧；返归自然；改良人生 作者简介 祝学剑，武汉大学文学院2006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五四”是启蒙的时代。受“五四”启蒙思潮的影响，“五四”文学表现出鲜明

2、的启蒙特色。启蒙思潮是一种包蕴着丰富思想蕴含的思想潮流，其基本出发点是对封建的批判，其终极目标是对人的深层价值秩序的改造。中国现代乡土文学表现出丰富鲜明的启蒙精神，这些启蒙精神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研究现代乡土文学的启蒙精神能够获得更多中国现代乡土文学所应有的深广性。 一、揭示病苦：批判蒙昧的启蒙主义 启蒙思潮在西方是伴随新兴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的政治斗争而发展起来的一股旨在批判封建主义的思想潮流。它以重新确立人的价值为中心内容，以开启民智、批判蒙昧为基本指向。“五四”时期是中国由漫长的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黎明前的黑暗时期，这一时期源发的新文化运动本质上是乞求中国现代化的思想启蒙运动。

3、这一过程中，小说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五四”知识精英把文学作为改造国民精神的最佳途径。在“五四”知识精英看来，中国要想改变贫弱的状况向现代社会转变，必须启蒙民众，改变民众的精神面貌，以启蒙精神来唤醒沉睡的国民。鲁迅在这点上是最有代表性的。在谈及怎么做小说时，鲁迅说：“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正是在这样的文学观的刺激下，批判残存蛮风陋俗乡土的“五四”乡土文学破土而出。 “五四”乡土文学以其强烈的批判性表现出鲜明的启蒙理性精神，这是中国现代乡土文学在早期阶段所表现出来的启蒙特征，也是启蒙思潮最明显的特征，因为启蒙的最终任务毕竟是批

4、判封建主义，把人从封建专制的绳索上解放出来。鲁迅的乡土小说把视角聚焦在凋敝破败的乡村，更多地描写乡土上愚昧不幸抱残守缺的民众。故乡里润土满脸的皱纹显出一副穷困木讷的样子，一声声喊着老爷更使人震惊于他的愚昧麻木。祝福中祥林嫂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不是她的不幸，而是她问有没有鬼神而显露出来的极端愚昧。正如鲁迅先生自己所说：“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意思是在揭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正是抱着这样启蒙主义的文学思想，鲁迅的乡土小说始终关注着乡土上民众的精神病苦。 其后在鲁迅影响下兴起的“五四”乡土作家群的创作沿续了“五四”批判蒙昧的启蒙主义思想。所以，在乡土作家群的笔下，乡土是一幅幅落后

5、破败的景象，民众呈现出极端的愚昧不幸。菊英的出嫁（王鲁彦）通过对冥婚的描写批判了古老农业社会的落后性以及残存于古老乡土上的蛮风陋俗。台静农更是擅长表现宗法制乡土社会上麻木不仁的民众。烛焰写存留于乡间的愚昧的冲喜恶俗，让人震惊于民众的愚昧落后。负伤者描写乡间卖妻、典妻的落后现象，都是极其惨烈的事件，表现了民众的麻木无知。蹇先艾的水葬最能承续鲁迅批判的启蒙精神。一个小偷被处以水葬，在水边的围观者都是鲁迅示众里的麻木不仁的看客。乡土作家群笔下的乡村世界展示出一幅幅残存封建主义的贫穷、野蛮、闭塞、落后的生存图景，这些乡土作家以批判的目光来揭示民众的精神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五四”乡土作家以悲悯的目

6、光来审视乡土上愚弱的民众，刺破乡村民众身上蒙昧的脓包，表现出鲜明的启蒙精神。 “五四”乡土文学是典型的启蒙文学，无论是鲁迅还是乡土作家群，他们的创作都以批判封建、批判蒙昧为最终指向。他们的作品既对禁锢人的封建主义进行猛烈批判，又批判了乡土上民众怯弱、麻木、冷漠、愚昧等种种蒙昧主义。“五四”乡土文学以揭示病苦为核心，表现出批判蒙昧的启蒙精神。 二、归依山水：返归自然的启蒙主义 启蒙思想是与封建主义相对立而出现的，启蒙者首先看到了封建主义的种种弊端而对封建主义展开猛烈的批判。批判封建蒙昧主义成了启蒙思潮最显著的特征。但是，启蒙不仅仅是批判封建主义，它要在批判封建主义的基础上构建自己未来的理想王国和

7、精神归宿。在这一点上，西方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都针对封建主义的弊端提出了自己的种种设想。针对封建主义对人性的禁锢，卢梭提出：“返归自然”的口号。在卢梭看来，“在自然状态下，人人都是自由、独立和平等的。人们在橡树下饱食，在原始的小河里饮水，在供给其食物的树下睡觉。人们除了因年龄、健康和体力等的不同所造成的自然不平等或生理不平等外，没有任何财产上和政治上的不平等，没有我的、你的观念，没有天生的奴隶和天生的主人，没有服从和被服从、奴役和被奴役的不合理现象，没有一部分人享有损害他人的各种特权”。所以在卢梭构筑的理想国中大自然作为人类的最终归依之所，生活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大自然中的人都具有美好善良的人性。

8、中国现代乡土小说在30年代呈现出返归自然的启蒙精神，沈从文、废名的创作很好地体现这种返归自然的启蒙精神。 沈从文怀着厌倦一切都市丑恶的心理把笔触投向湘西大自然的怀抱，在笔下构建起宁静和谐美丽异常的湘西世界。湘西所代表的是一种不悖乎自然、不悖乎人性的和谐世界，沈从文的小说表现了一种人与自然共存、返归自然的启蒙思想。在沈从文的小说中不仅大肆渲染美丽异常的湘西自然风景，而且也大肆描写淳朴善良的湘西自然人性。沈从文的小说所表现出来的返归自然的人生理想其实是最真实的表达了卢梭等所倡导的返归自然的启蒙思想。边城达到了自然风景与自然人性的完美统一。小说中蜿蜒的小溪、清澈透明的河水、星星点点的山村、笼罩着茂密

9、树木的连绵起伏的大山构成了湘西神奇美丽的自然风景。翠翠不仅美丽如水，与湘西美丽的自然风景构成完美的统一，而且更具有湘西恬静、温柔、纯净、善良、淳朴的自然人性美。至于沈从文其他的描写湘西的小说，如柏子长河阿黑小史龙朱等都抹不掉大片美丽如画的风景，脱离不了生命和人性的自然状态，甚至对湘西那种大胆自然的性爱形式都充满了肯定。 废名更是采取一种对文明社会弃绝的姿态来描写乡土。废名笔下的乡村世界宁静和谐、波澜不兴，是一种桃花源般的、最原始的自然形态。桥中的史家庄白跺青墙，三面是大树包围，瓦墨一般的黑。村外大片的稻田，层层的青山绿水给人带来无限的绿意。菱荡中的陶家村泥墙瓦屋，大片的青山绿树，树阴遮得叫人无

10、风自凉，菱荡深不见底。废名笔下的人物都闪动着人性美的光辉，陈聋子在陶家村更是其乐陶陶，这都显示出一种未受文明社会熏染的自然的人性美。30年代的沈从文、废名却更多地看到现代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和对人性的戕害，倾心追寻自然美和自然人性美，把大自然作为人类的生存归宿，表现出返归自然的启蒙精神。可以看出，30年代以沈从文废名为代表的乡土文学表现出的返归自然的启蒙思想与“五四”乡土文学的启蒙性构成了互补，共同丰富了中国现代乡土文学的启蒙理性。 三、审视人性：改良人生的启蒙主义 40年代的乡土文学在启蒙精神上继承了“五四”时期改造国民性的启蒙思想，更多注重对人性的审视，对国民性的批判，表现出一种改良人生的启蒙

11、主义。赵树理、丁玲等人的创作表现了这种改良人生的启蒙精神。赵树理的小说虽然写了解放区的新人，写了解放区农民翻身的自觉要求，但是赵树理的小说更多的表现出对人性的审视和对国民性的批判。在这一点上，赵树理承续了鲁迅改造国民性的启蒙思想。赵树理虽然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小说的启蒙思想和反封建性，但从赵树理对农民问题的展示以及对农民劣根性的批判都表现出赵树理小说其实从启蒙和反封建的角度深刻地审视了人性，批判了国民的精神奴役创伤，表现出了改造国民性、改良人生的启蒙主义。“赵树理深切地懂得旧中国农民的痛苦不仅仅在政治上受压迫、经济上受剥削，而且在于精神上的被奴役，他最懂得农民摆脱旧的文化、制度、风俗、习惯束缚的

12、极端艰巨性。这样，赵树理在观察表现中国农民社会时，就有了与鲁迅大体相同的角度，即从农民的精神面貌、心理状态以及人与人的关系的角度去进行历史的考察”。赵树理的小说主要塑造了两类农民形象。一是深受封建思想毒害还未觉醒的老一代农民，二诸葛、老秦、金桂婆婆便是其中的代表。二是年轻一代农民，这类农民有小元、小昌、小二黑、小芹等。在老一代农民中，小二黑结婚中的二诸葛是做奴隶而不得的悲剧。二诸葛受封建迷信的毒害太深，满脑子的封建迷信思想，就连种田插秧也要算日子。他反对小二黑和小芹结婚，原因是他认为他们命相不对，怕小二黑被小芹克死。当金旺、兴旺要捆小二黑和小芹的时候，他哀求不成回家又是算命又是占卦。赵树理的表

13、现显然批判了二诸葛身上因袭的封建精神奴役创伤。如果说二诸葛是受到封建迷信的毒害而灵魂受到扭曲，那么老秦则是受到封建奴隶思想的毒害而甘心做一个奴隶，是做奴隶的悲剧。李有才板话中的老秦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到各种封建势力的压迫，既养成了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奴性，又满脑子的封建等级观念。当他知道老杨是县里来的官时，对老杨是既害怕又恭敬，简直一副奴才的模样。可是一知道老杨是长工出身时，马上就看不起他了，表现出典型的妄自尊大的阿q精神。最后当老杨发动群众斗争了恒元、广聚，解决了他的土地问题时，老秦又是下跪又是磕头：“你们老先生是救命恩人呀，要不是你们诸位，我的地就白白押死了。”农村中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像

14、老秦这样背负着封建精神奴役创伤的农民，封建恶霸势力才会一次又一次在农村逞强。在未觉醒的老一辈农民中，赵树理清晰地展示了他们身上陈袭的国民劣根性，提出了改造国民性的问题。对于新一代农民，赵树理更加敏锐揭示出封建思想对他们的思想的蚕食，提出了改造国民性的艰巨性。李有才板话中的小元当上了村里的干部，不久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封建官本位思想特权思想以及权势欲顷刻急剧膨胀起来了，骑在村民的头上作威作福。邪不压正中的小昌本来是积极分子，在农民中思想觉悟颇高。但就是这样一个思想觉悟颇高的农民一当上农会主席就趾高气扬起来，不仅为了点滴好处和原来地主的狗腿子小旦混在一起，而且为了自己的私利硬逼着软英嫁给他儿子。

15、所以小元、小昌等农民在思想上还没有洗涤干净封建思想的残余，他们的革命要求和阿q居然是这样的如出一辙。如某些学者所言：“鲁迅和赵树理都看到了重要的是农民必须不断与自己本身的弱点作斗争，勇于洗涤自己的灵魂，才能创造新的生活。”当然，由于40年代解放区新民主主义文化的特定要求，赵树理不可能更多的去写农民身上的劣根性，但赵树理的小说都隐含着对国民性的批判。无疑，作者描写这种国民劣根性目的是希望引起疗救的注意，表现出改良人生的启蒙主义思想。 40年代解放区的另一位代表性作家丁玲在描写新政权下的乡土的时候，也不忘展示农民身上的劣根性。丁玲一方面描写了农民翻身解放的积极要求，另一方面这位女作家“五四”时期小

16、说中的一以贯之的启蒙精神又重新浮出水面。我在霞村的时候更多的是展现了民众身上愚昧的封建意识，以及贞贞对乡村这种愚昧落后的封建意识的强烈不满和大胆反叛精神。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对封建节烈、贞操观念的超越以及对周围麻木的民众的倔强反抗都表现出鲜明的启蒙精神。在医院中以一个具有“五四”启蒙意识的知识女性的眼光来打量解放区的一所小医院，它显得是那样的压抑、破败和充满官僚主义，这里的人显得是那样的自私麻木，没有一点人的关怀。由此可以发现，丁玲在40年代解放区创作的乡土文学中表现出了她“五四”时期的一以贯之的人的觉醒、人的解放的启蒙精神。同时，丁玲对带着封建血肉脓包的农民劣根性的批判，表现出自鲁迅以来的文学

17、中始终突显出来的改造国民性的主题，表现出改良人生的启蒙精神。 40年代解放区乡土文学创作是在解放区这块明朗的天空下进行的，由于特定的政治环境的影响，使得它不可能像“五四”乡土文学那样在启蒙精神的烛照下对乡土展开猛烈批判。尽管如此，在政治话语的遮蔽下，40年代乡土文学的启蒙话语依然没有被完全埋没，它总是隐晦曲折的渗透在小说文本中。40年代乡土文学在批判封建意识的同时，更多的承续“五四”改造国民性的启蒙精神，表现出对人性的审视和改良人生的启蒙精神，使得这一时期的乡土文学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纵观三个时期乡土文学创作，我们可以清晰的窥见这三个时期乡土文学呈现出来的启蒙精神的发展轨迹。“五四”乡土文学是

18、一种批判蒙昧的启蒙主义，主要表现在对保留有大量愚昧落后封建意识的乡土展开猛烈的批判，在批判的同时并没有勾勒出未来清晰的理想社会和提出对人的深层价值秩序的改造问题，而只是停留在简单的批判的基础上。30年代乡土文学是一种返归自然的启蒙主义，它的启蒙意识表现在此期的乡土文学已经清晰勾勒出与束缚人的封建社会决然对立的理想社会，那就是一种充分尊重人的个性，使人返归自然的理想社会形态。这说明此期的乡土文学表现出来的启蒙意识较之“五四”有了发展，从简单的批判到对理想社会的勾画。40年代乡土文学的启蒙意识更多地表现在对人的关注对人性的审视，上升到对人的深层价值秩序的改造，通过改造人的深层价值秩序来完成“立人”的目标，这种目标是启蒙主义的终极目标。所以40年代乡土文学的启蒙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