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艺术初探.doc

边城艺术初探常常，生命中很多动人的感觉是无以用言辞表达的。读沈从文的文章，人们会发觉他无疑是这方面的高手。一部边城，就足以把人带入遥远神秘的世界，让人亲切感受到自然与生命所发散出的芳香。那平实质朴而又生动丰满的故事，不仅使人流连忘返，更会使人抚卷思索，凭添几分对人生对社会的感慨。从小生活在湘西边远地区的沈从文，有他自己独特的，往往带着传奇色彩的生活经验。这种由斑斓瑰丽而且也多为外地人所不熟知的生活所积淀而出的作品，往往叫人称奇而不忍释手。边城就是这样一部好作品。沈从文的弟子汪曾祺曾说：边城既是现实主义的，又是浪漫主义的，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了的，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现实。我以为，这部作品是沈从文凭籍小说的形式，以真实自然而美丽的文字，来剖白自己对人生对性灵对社会的感悟。他把对淳朴自然、古风犹存的湘西的爱和思考，俨然化作了摆渡人那一滴滴醇酒，融进了字里行间，融进了有血有肉有情爱有死亡的边城。在完成于1934年4月的边城里，虽说我们看不到清晰的当时时代社会的投影，但他在长河题记中曾这样回忆说：民国二十三年的冬天，我因事从北平回湘西，由沅水坐船上行，转到家乡凤凰县。去乡已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落趋势。最明显的是，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之后，他便作边城。正是由于现代文明的冲击，民族品德的日趋消失，引起了作者双重（城市与农村）失望，形诸于笔端的，便是他对历史，现实，民族的深刻反思与忧虑，对故乡的无比关注，在边城里，无处不透露出作者对一点点正在消逝着一些美好事物的故乡的怀念。正是由于这种难以忘却的怀念，他的边城才会融入那么多的浪漫与温情。他想挽留些什么？抑或鞭笞着什么？诸多复杂的心绪，体现在他的文字中，在他所创设的意境氛围里，挥之不去。下面，我要谈的，是边城艺术风貌的三个方面：自然的景美，民俗风情美，人物性灵美。一、自然的景美30年代以独树一帜的文艺鉴赏家出名的文学评论者刘西谓（李健吾）早在1935年就撰文赞叹边城是一首诗，说：“这里一切是谐和，光与影的配置，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的空气里，一件艺术品，正要叫人看不出是艺术的。这不是一件大东西，然而这是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边城的景是一种诗化的景，处处精彩，处处赏心悦目。连作家自己都说：“我平常最会想象好景致，且会描写好景致”（湘行集泊缆子湾）。小说里为什么要写景？景是人物所在的环境，是人物的外化，人物的一部分。我们且看边城里的人物究竟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作品开头两段这样写道：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溪流下去，绕山 且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故事就发生在辛亥革命后川湘边境这个叫做茶峒的小镇。作者以惊人的单纯和朴质的笔调，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童话似的，叩开了读者想象力的心扉，而这一段简约朴素的美丽文字，淡淡寥寥几笔，把人所带入的意境，无疑就是一幅远山近水人家，这边风光独好的水墨丹青。整部边城就是由这座山水所构成，它所蕴蓄的气势无一不给人带来中国山水画一般的美感。且他对自然的美的感受，仿佛都是不经意间随手拈来。例如，他写到河的景色：若溯流则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可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的妥贴，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这是一颗怎样接近自然的心！只有能聆听自然，与自然心心相印，怀着对自然深挚的爱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美的文字，这样诗意的景：白日所映照的澄澈的深潭，五彩的石子在召唤你，水中游鱼在自由嬉戏；高山多竹，摇曳生姿在两岸；桃杏花里的近水人家黄墙青瓦朗然入目，而那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又凭添无数生气！这种诗情画意，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无疑就是一幅人、物、景都被作者安排妥贴，精心构筑的边地山水图。特别是在这幅画里，作者别具慧眼，赤橙黄绿青蓝紫在他的调色盘里，舞弄自如，使画面色彩斑斓，井然有致，通灵剔透，有呼之欲出之感，使人产生无限美的暇思与神往！再好的美景也是为人所设。也只有这样淳厚浓酽不加雕饰的山水背景里，才会走出有着山一样胸襟水一样灵秀的人物。边城里人物与自然就是这样水乳交融、和谐共存的。特别是自然的景对人物性灵的烘托，对故事起着非同凡响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当他写到故事的女主人公翠翠听到祖父说掌水码头顺顺家来给大儿子提亲时，面对她复杂缭乱的心思，作者有一段恰合适宜的景物描写：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背上已有了点力量。溪边芦苇水杨柳、茶园中菜蔬、莫不繁荣滋茂带着一分有野性的生气。草丛里绿色蚱蜢各处飞着，翅膀搏动空气时 作声。枝头新蝉声音虽不成腔，却已渐渐宏大。两山深翠逼人的竹篁中，有黄鸟与竹雀，杜鹃交递鸣叫。单不讲沈从文是如何勾勒那杨柳菜蔬、山中竹篁、枝头新蝉、黄鸟杜鹃的，只说那草丛里的绿色蚱蜢，翅膀搏动空气时作声，这种大自然些微的气息，不是大手笔，谁又能想到、写到？而这声音，在情窦初开，心绪已乱的翠翠听来，又何尝不是来自生命深处最初的轰鸣！这就是景物对人物性灵烘托的妙处，通过可见的周边事物的细腻描写，让人接近、触摸、感受到主人公的心灵。一颗与自然一样浑然天成的心！边城中自然的景美当然不止上述几例，实际上，整部小说情节的展开都是与湘西边地、沅水流域那世外桃源般的乡村风光分不开的。以此为故事的大环境，来体现他对故乡美丽的自然大地的怀想。作者越是贴近土地去描写那最具魅力、充满泥土气息的乡村小镇，越能体味出作者对行将被物质文明毁灭的乡村中国的悲哀。从边城的自然美景，我们可窥见作者的心里已把乡村中国视为真正的属于大多数人的中国。他希望人们能回归自然，从自然中找寻自然的无限生命力，这样，才能找回逐渐消失的美，一些失落的精神与品质。这该是为什么边城不遗余力，极尽描写之能事，渲染自然美景的缘故吧！二、民俗风情美沈从文曾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中说：“到十五岁以后，我的生活同一条辰河无从分开我虽离开了那条河流，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正如沈先生自己所言，他的作品离不开“河”，离不开沅水流域对他创作的激发。倘若没有那生养他的“辰河”这条根植于广大边地古朴而源源不息的母亲河，又哪有他日后对自然、对历史、对现实性灵、情爱等的思考。边城的定位，就源自于沈先生对流淌在历史河流中的故乡的思考，这种思考，使他最终把“边城”放在现代文明尚未侵袭，人性败坏之风尚未吹遍的角度，从这个角度，纵观全局，凸显湘西边地浪漫略带苍凉，落后却处处透着“文明”，理想与现实矛盾冲突的生存状态。因此边城的民俗风情也就取自茶峒小山城外河边之一角河街及碧溪且。贯穿小说的主线就是边城人每年在河上举行的端午赛龙舟。赛龙舟成了边城最壮观的民俗风情画，也是翠翠之所以能和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相见相识的机缘。小说描写龙舟竞渡，竞渡后河中捉鸭的场面十分精彩：桨手每人持一支短桨，随了鼓声缓促为节拍，把船向前划去。带头的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擂鼓打锣的，多坐在船支的中部，船一是划动便即刻蓬蓬铛铛把锣鼓很单纯的敲打起来，为划桨水手调理下桨节拍。这每年一度的龙舟赛，既是边城人一年一度的盛事，又简直是边城人的节日。更是他们极其单纯却又叫现代人感动的欢乐。作者在这段描写中，极具感染力的是对声响场面的描写。擂鼓打锣的蓬蓬铛铛时缓时促调理节拍的声响，两船竞赛到剧烈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鼓声如雷，岸上的人们嘶破嗓子呐喊助威的场面，简直真有点作者自己形容的“梁红玉老鹳河时水战擂鼓”的种种情形。让人如同身临其境。可以这样说，作者的生花妙笔一点，小小的茶峒简直为龙舟激流而沸腾了！而读者，似乎也已看到那伫立岸边的茶峒人双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对生活既简单又热烈的渴望。这就是沈从文匠心独运的民俗风情画。在这场激动人心的竞渡里，似乎还跳动着一颗颗年轻的轻轻悄悄互相靠拢的心，有那英勇而壮实的汉子，那花苞一样稚嫩娇弱的女儿。这是读者能凭藉沈从文的文字感受得到的，也是读者能想像得出的。这就是边城民俗风情画的魅力。要说边城民俗风情中最有趣的该是龙舟竞渡后的河中捉鸭了。作者这样写到：赛船过后，城中的戍军长官，为了与民同乐，增加这个节日的愉快起见，便派兵士把三十只绿头长颈大雄鸭颈脖子上缚了红布条子，放入河中，尽善于泅水的军民人等，自由下水追赶鸭子。不拘谁把鸭子捉到，谁就成为这鸭子的主人。于是长潭换了新的花样，水面各处是鸭子，同时各处有追赶鸭子的人。船和船的竞赛，人和鸭子的竞赛，直到天晚方能完事。读者读到沈从文的这段场面描写，定会忍俊不禁的。这种欢快而有趣的“捉鸭竞赛”，该是边城军民同乐，最富吸引力的表现了。游戏虽然简单，场面却够热烈，人们足够热情，处处透露着边地古朴、至纯至真的民风。在我看来，沈先生写的最美的最动人心魄的民俗风情，该是那中秋“因看月而起整夜男女唱歌的故事。”首先，沈先生巧设悬笔，他说：“这两年来两个中秋节，恰好无月可看，凡在这边城地方，因看月而起整夜男女唱歌的故事，通统不能如期举行，因此两个中秋留给翠翠的印象，极其平淡无奇。”那么，他要给翠翠留下的最美最深刻的是什么呢？文章安排了“二佬”出场。某个月夜，“二佬”为赢得翠翠的爱情，为与哥哥竞争，在翠翠家对面的山头，唱了整夜的歌，年轻美妙的歌声竟把翠翠灵魂梦一般浮起，四处飞扬。年轻人的相爱，本该自此拉开序幕，但也就是那夜的歌声，使他的哥哥“大佬”最终驾油船下辰州，途中遇险身亡。这是沈先生刻意而近乎残忍的一笔。这一笔，使“二佬”的歌声不再，使月夜对歌嘎然而止，使翠翠心中那幅最美的图画添上凄凉的色彩，她的美梦结果也只剩一点虚无飘渺的影子。自此，翠翠的命运被沈先生带上神秘莫测的光环。因而，本该是一幅美伦美奂的民情风俗图，被作者一抑一扬再一抑，多少有些叫人浅尝辄止的意味，我们终究没有看到沈先生的“因看月而起的整夜对歌的故事。”我想，这是因为即使呼唤回归的沈先生自己也知道，这如诗如画如歌如幻的民俗风情终究是要渐渐远去而至消失的。然而，不管边城民俗风情离我们现实有多远多近，我们仍强烈地感受到作为一部作品，给人带来的独特的地理、文化领域的气息，这种淳朴而有些神秘的气息，让我们领略到了“中国另一地方另外一种事情”的美，哪怕它美得遥远美中有苍凉，却总还是给现代文明生活里的人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呼吸到了一些新鲜空气，或许还能敲击人们日渐钝着的心。倘若边城里没有这些民俗风情的写照，其艺术魅力会大为削弱。 三、人物性灵美沈从文在边城里，以其独特的创作个性，在文学创作领域除了展示当时别人还未曾展示过而世人亦相当陌生的湘西新奇幽雅的山光水色和健美独特的民俗风情外，更重要的是写出了湘西这块近乎封闭的热土上，生于斯长于斯具有美好精神与品质的湘西人。正如作者自己曾一再强调的：“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一座小小的山城，一个小小的远避尘嚣而得以保持着淳厚朴实民风的社会，一种完全健康、朴实优美、和谐自然而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活泼泼地出现于三十年代饱尝生活艰辛和悲凉的芸芸读者面前，出现于旧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腥风血雨所冲刷着的沉沉黑夜。这是由于沈从文自己由僻远的乡间走向了充斥“现代文明”的都市，巨大的民风世俗的反差，使沈从文一方面认识到都市上流社会绅士阶级人物的虚伪与卑鄙、愚昧与贪婪，道德沦丧与人性堕落，一方面又对湘西社会在时代力大挤压下那种正直朴素人情美的丧失充满了忧愁，而渴望恢复被“现代文明”所污染，所泯灭了的人性。边城便是作者通过对茶峒社会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里走出来的人性的肯定，从而批露旧中国大社会对人性的摧残。尽管小说边城写的只是茶峒一户普通人家里一个平凡的少女的平凡简单的爱情故事，但是透过它，我们所领略到的，都是作者苦苦寄托于其中的一种不平凡、充满优美健康的人性追求。边城里沈先生情有独钟的便是翠翠。写的很成功的人物性灵自然也是属于翠翠。且看她：“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翠翠是个孤雏，一个私生子。父母双双为情爱死去，丢下了她。她本该是叫人怜爱的，偏偏她还有个认命却不怨天尤人的爷爷，老祖父竭力照顾着这个孤雏，惟恐她重蹈母亲的复辙。自然雨露将翠翠滋养成小精灵一样的尤物，爷爷的关爱和呵护又使她的天性就象那山、那竹、那小溪，是坚定的、秀媚的、更是天真纯朴轻灵透彻的。沈先生的笔下，翠翠简直就是山间自由歌唱的竹雀的化身。文中几次写到翠翠同爷爷在溪间的歌唱，我们不妨看一段：“在岩上的一个，见船开动时，于是锐声喊着：”“爷爷，爷爷，你听我吹，你唱！”爷爷到溪中央于是便很快乐地唱起来，哑哑的声音同竹管声，振荡在寂静空气里，溪中仿佛热闹了些。实则歌声的来复，反而使一切更加寂静。他们的歌声，此时此刻，已与自然完全融为一体，仿佛“鸟鸣山更幽”沈先生有意在此创设一种意境，让我们触目可见像竹雀一样欢快、无忧无虑、自由舒展的人物性灵。翠翠朦朦胧胧想着心上人时，那一颗赤子之心的歌唱，更是沈先生的绝美的人物性灵的一笔。请看：“过渡人走了，翠翠就在船上又轻轻的哼着巫师十二月里为人还愿迎神的歌玩你大仙，你大神，睁眼看看我们这里人！那首歌声既柔和，快乐中又微带忧郁，唱完了这个歌，翠翠心上觉得浸入了一丝儿凄凉。她想起秋末酬神还愿时田坪中的火燎同鼓角。”和着翠翠的歌声的，就是那端午节龙舟竞渡的鼓声，还有沈先生细笔白描的一副烟雨图：“细雨依然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这种清幽淡雅而略带一丝哀伤的诗意般的氛围，让人体味出在翠翠天真无邪的心底开始奔涌而出的初恋的急流，那样诚挚、清澈、单纯，不见世俗尘嚣的一点杂质，而其间流露在她心中的宛若山涧溪流的缠绵，更叫人感动。在沈先生的笔下，翠翠不仅是林间竹雀的化身，还是一头山间自由奔走的小兽。她的玩伴是黄狗，她的朋友也是黄狗，不敢和爷爷说的话，她会细细的说给黄狗听，让它分享她的哀乐。文中有多处描写翠翠和黄狗嬉戏的场面。有一次，翠翠和小狗因听到远处龙舟赛的鼓声而一起激动跳跃的场景，真让人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什么，彼此又有何区别。我们只认识到此刻的翠翠不知不觉已沉醉在初恋中的翠翠的活泼、可爱、迷人、一派天然。在沈先生的笔下，翠翠的爱情像春天的花一样美，也如春花一样的命运。由朦胧、羞涩、纯真到含苞待放鲜翠欲滴到最后一息也愿化为泥土的执着感动着无数读者，她一直悄悄的想着守望着她的爱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心思（似乎也没有机会向所爱的人表白），直到小说结尾，作者才安排她从那老马兵口中，知道傩送原来爱的也是自己：“可是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别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小说到此结束了。作者没有说，翠翠还痴心等着二佬回来娶她，但读者明白，这可怜的女孩子一定会这么等下去的。“翠翠”堪称是沈先生人性美的典范之作。其次该是“老船夫”翠翠的爷爷了。他勤劳本份、仁爱慈祥、富于古道热肠、一颗老迈的心灵总是为别人而跳动。他勤勉一生为过往行人摆好渡船，决不额外收取别人的摆渡钱，不得已收来别人的小费时也必以烟草和凉茶作为回敬。他疼爱自己的孤雏外孙女，看她自然健康的成长感到无限欣慰，同时又对她将面临的不可知命运而感到深深忧虑。七十高龄的他连名字都没有，只是被人称作“老船夫”。是个典型的和自然一样真实与自然同呼吸共命运的人。当翠翠15岁时，被掌水码头的船总顺顺家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同时爱上了；但老船夫和他们都不知道，翠翠看中的是那老二傩送。大佬天保托人来表示求亲的意思时，老船夫告诉那人：“下棋有下棋的规矩，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佬若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爷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若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在渡口对溪高涯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他说的是笑话，真正意思是：“一切由翠翠自己作主！”老船夫苦心孤诣的为翠翠的亲事奔走着，总以为翠翠会顺利的攀上门亲，哪知兄弟俩同时爱上了自己的外孙女，一个因此翻船丧生，一个对老船夫产生看法，又加上家里逼婚而赌气出走。翠翠的亲事没有了着落，老船夫也因此忧虑成疾。白塔是老船夫的象征老船夫是塔下唯一的一家。白塔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坍塔了，老船夫也在那夜永远的睡着了。这个经历了太多人世风雨的人，最后还得怀着一个隐秘的心灵之痛丢下翠翠离去，是逃不掉自然的法则，还是躲不开人世命运的戏弄？沈先生在此留下一个大大的悬念，让人们展开对人生对性灵的思考。沈先生小说末写到溪边的那座塔后来又由峒城人捐款重建，是否是在希翼或召唤着祖父的魂灵回来？！边城其余人物如天保、傩送兄弟俩，一对健壮正直的小伙，他们既是同胞手足，情深如海，又是情场对手，对翠翠都深情挚爱。然而，为了兄弟间手足之情，唇齿之谊，他们却都又能满怀谦和仁爱之心，毅然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就别人的爱，而毫无世俗的嫉妒之意。他们的父亲船总顺顺，虽行武出身，又为地方码头官长，但为人也是一派侠骨柔肠，慷慨尚义，明事明理，正直和平。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也总是先人后己，即使是遇到失去儿子这种巨大不幸时，他也仍能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痛苦，关心别人，想把孤身一人的翠翠接回家照料。总之，边城人物，受边地风俗文化濡养，无一不质朴，无一不向“善”。他们心口相应，行为思想一致。他们是壮实的，冲动的，然而有的是向上的情感，挣扎而且克服了私欲的情感。对于生活没有过分的奢望，他们的心力全用在别人身上：成人之美。老船夫为他的孙女，大佬为他的兄弟，然而倒过来看，孙女为她的祖父，兄弟为他的哥哥，无不先人而后己-无己。这些人都有一颗伟大的心。哪怕是河街吊脚楼上因为商人，水手的需要而生的娼妓，“也永远那么淳厚。”作者文中这样说：“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绅士还更可信任。”这一句，该是沈先生面对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的邪恶、虚伪、贪欲、奸诈作出的最有力的评判吧，也该是作家心中“健康、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