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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个人道德到司法职业道德访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李德顺加强职业道德建设已成为检察院和法院等司法机关的共识。但如何厘清个人道德与职业道德?如何辩证看待司法职业道德中“人性”与“角色”的冲突?一直以来，是司法职业道德建设中一个令人困惑又充满哲学思辨色彩的基础问题。为此，本报记者专访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李德顺，与其探讨从个人道德到司法职业道德的认识之路。一范跑跑事件的启示记者:2008年，汶川发生特大地震时，中华民族的精神潜质和现代化建设的精神成果，从多方面显现出感天动地的力量。但其间也发生了一个小的插曲“范跑跑事件”:一位姓范的青年教师，在地震袭来时丢下学生自己逃生，并在网上发帖表白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他因此受到公众谴责，并得名“范跑跑”。后在凤凰卫视的一个专栏节目中，“范跑跑”应邀与嘉宾展开辩论。其中一位身为时评作者的郭姓嘉宾，因一再斥骂对方，并一度愤怒离场，被网民冠以“郭跳跳”绰号。事后有人发帖调查“跑跑”和“跳跳”谁得到支持更多，结果多数网友选择了“范跑跑”。那么从道德层面而言，“范跑跑”真的可以被理解吗?李德顺:在这个几乎发生评价逆转的案例中，多少表现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就是所谓“人性”与“角色”的关系。社会角色的道德，如职业道德，是一种由责、权、利关系所决定的社会公共性道德，它与个人的私德有着不同的性质和要求。职业和其他社会角色的道德，是以角色分工所承担的公共利益和职责为根据、为标准的;个人的私德则是仅指个人在非公共性行为中的道德表现，其实是私人的权利和责任。对(角色)职业道德的理解和把握，历来是我们道德理论和实践中的一个薄弱环节。例如这个案例:“跑跑”丢下学生自己逃生，如果仅仅从一般个人的角度看，这是出于本能和自救的行为，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我们无权否认纯属个人选择的道德权利;但问题是，他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一个个人，而是一位教师。作为教师，“跑跑”事后不仅不承认自己因一时软弱而失职，甚至还声称不奉行“先人后己勇于牺牲”，是为了“追求自由和公正”。这时他就完全忘记，或不如说回避了一个教师的应有的道义职责。他把教师对学生的责任，混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先人后己”，其实是偷换了概念，转移了论题，并含有对自由和公正的某种曲解。从职业道德方面看，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与之相反，“跳跳”从另一个极端混淆了职业与个人的角色。他把责备对方职业道德的缺失，扩张到对其人身和人格的蔑视，显然是越出了应有的伦理界限，无意中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有无限权力的道德化身，却侵犯了别人公共角色以外的个人道德权利。这种偏差不仅引起了一部分公众的反感，也转移了反思“范跑跑事件”的目标。这同样是错误的。如果说，“跳跳”的形象代表了传统道德模式的某种偏执，那么“跑跑”的言行则是对传统道德模式的某种挑战和利用。二者的共同点，即传统道德模式的缺点，就在于对“角色”和“人性”的界限不明，并由此导致了对现实职业道德的淡化和漠视。缺少足够的角色意识，不注意区分复杂情况下不同主体的道德权利和责任，这一点使得我们的公共道德标准一直显得不够成熟和稳定。例如长期以来，人们谈及道德时，总是热衷于从抽象的个人和人性出发，将“三德”(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和家庭美德)“四德”(加上个人品德)一体化对待，既不加分析，也没有重点;实际上是将各种问题都归结于对一般个人的道德诉求，而当代(职业)角色道德建设的特殊意义，则一直不能提升到它应有的地位。如此造成的思维习惯就是，在该看到“个人”的地方，却缺少对人的普遍理解和尊重;而在该看到角色的地方，却总是强调没有差别的“人性”。正如“贪官也是人”这类模糊了是非界限的观念，使得对腐败的依法治理，始终无法在思想感情上到位一样。这样的道德模式显然已经落后于时代。它所造成的困惑甚至混乱，应引起高度重视。二、法律人中的“法律”与“人”记者:具体到法律人尤其是检察官、法官群体，是不是也存在个人道德与职业道德的区别?李德顺:当然。对“法律人”也要从“法律”和“人”两方面看待。一方面，所谓“法律人”，我想就是指以法律事务为职业的人。检察官、法官，还有律师、警察等职业群体，分别承担了国家社会法制体系的一部分专业职能。他们所承担的法律职能中，既包含了国家社会的公共权力，也包含了全体公民的公共利益;执行这些公共权力、维护公共利益的任务，构成了这个群体的特定职责。没有这些权利和责任的统一，便没有这个群体存在的基础。而这些责、权、利的内容，决定了这个群体必须有自己特定的行为规范，包括职业道德。当然，在检察官、法官、律师和警察等等之间，具体的职业道德要求还有具体的差别。而坚守法律原则，按照分工执行自己的特定规范，则是法律人共同的职业道德。在这里，“法律人”就不再是一些单个的个人，而是若干担当法律及其职能化身的群体，应该突出的是他们的共性“法律”的地位和意义。恪守法律人应有的职业道德，是体现这种地位和意义的必要条件。另一方面，法律人当然也是人。在现实中，法律人的队伍虽然庞大，终究也只是人群中的一个部分，甚至是少数。法律人的大部分生活，是在职业以外其他角色中进行的。一位检察官可以同时是一个父亲或母亲，一位法官也不妨是一个球迷或网友。必须承认，在自己职业以外的生活中，每个法律人都同所有人一样，是现实的、具体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个人，法律人也有和其他人一样的家庭和民族出身，一样的阶层和阶级归属、一样的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一样的私人权利和责任，一样的个人性格和情感倾向等，因此也需要有相应的家庭伦理、社会公德等其他道德的支撑。总之，作为“人”的法律人，和其他人一样是有平等权利的公民和社会主人，在应该守法讲道德这一点上，并不例外或享有特权。无论法律人自己还是其他人，看待法律人都需要一颗“平常心”，不要把法律人置于社会生活中一个特殊化、异己化的“非常”境地。我想，所谓法律人的“个人道德”问题，通常是应该在这个层面上理解的。“法律”与“人”的结合，有着极其广泛的背景和涵义。而法律人的道德问题，有其普遍性和特殊性的不同层面。依我们现实的情况看来，目前的重点还是要区分职业道德与个人私德，重在强化职业道德建设。在强化职业道德时，要注意避免因道德的泛化而转移了目标，混淆了界限，产生削弱法治的效果。三、什么是司法职业道德的灵魂记者: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理论研究所副所长谢鹏程在总结我国司法改革和政法工作的发展脉络时曾说到:“有两条日益清晰的基本线索:一是从规范执法行为到统一执法理念、从提高职业技能到改善职业保障，从加强职业纪律到提升职业道德，逐步推进司法的专业化建设;二是从内部监督到外部监督，从民主监督到民主制约，从回应民意到吸纳民意，逐步加强司法的民主化建设。检察官职业道德建设，既是检察队伍建设的重要内容，也是检察工作专业化建设的重要步骤。它标志着我国司法专业化建设从侧重于专业知识的学习和职业技能的提高进入到侧重于职业伦理的提升的新阶段、新境界。”包括检察官职业道德在内的司法职业道德有着丰富的内涵，如公正、清廉、品德高尚等等，您认为其中的灵魂是什么?李德顺:一般说来，司法职业道德的精神实质，是忠于法律。但法律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历史阶段也有不同的地位和状况。具体到我国，我们知道，执政的中国共产党依据“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提出了要“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在党的领导下制定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作为一套良法，归根到底应该是人民即全体公民利益和意志的体现。这样的法律体系才是实现人民民主之治的基础和起点。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我们忠于法律应该是与忠于法治联系在一起的，而忠于法治的实质和意义，就是忠于人民民主之治，就是拥护和支持党的领导，就是忠于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因此我赞成这样的说法:通过法治来为人民服务，是我国当代司法职业道德的灵魂。四、如何巩固司法职业道德面貌记者:近年来，检察院、法院纷纷开展模范检察官、模范法官的评选。捍卫司法公正的检察官蒋汉生，病倒在渎职侵权检察岗位上的逝者罗东宁，善于化解农村矛盾的乡村检察官张章宝，“辩法析理，胜败皆服”的好法官宋鱼水等一批优秀的司法工作者，因在工作中表现出的良好职业道德和司法水平，受到同行和社会的广泛称赞。与此同时，司法机关还相继出台了职业道德基本准则与职业行为基本规范。您对这些如何评价?李德顺:树立楷模，宣传榜样，是使我们所要坚持的主流价值导向和道德原则，变得更具体化、形象化，因而产生巨大号召力和凝聚力的好办法，好经验。对模范法官、模范检察官的表彰和宣传，不仅是对他们本人诚实劳动和卓越贡献的应有肯定，也是对相关其他人的示范、鼓励和鞭策，有助于良好职业风气的形成和发扬。这方面的意义，无须我多说。特别要说的是，由于司法工作的特殊性，使这方面的先锋模范人物，往往不同于我们已往所熟悉的那些劳动模范、战斗英雄和雷锋式的道德楷模等。模范法官、模范检察官们的事迹，往往具有更高层次的政治性、政策性、理论性和技术性，他们所面对的问题往往更复杂，他们所承担的社会压力和风险，也比一般人要大些。这些，也许就是司法职业道德不同于其他职业道德之处。所以在模范法官、模范检察官的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