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被革命爱情双重主题遮蔽的知识分子艺术诉求

第2 8 卷 第2 期 湖北师范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J o u r n a lo fH u b e iN o r m a lU n i v e r s i t y ( P h i l o s o p h ya n dS o c i a lS c i e n c e ) V 0 1 2 8 N o 2 ，2 0 0 8 红豆被革命爱情双重主题 遮蔽的知识分子艺术诉求 罗长青 ( 海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海南海口 5 7 1 1 5 8 ) 摘要】宗璞小说红豆自问世，或以“革命V s 爱情”解释，或以“革命爱情”解释，或发现其中有矛 盾裂缝，实际小说蕴藏着“革命爱情双重主题遮蔽的知识分子艺术诉求主题。 【关键词 、张婧磊的政治意识与人性的悖论、融 合解读( 红豆 、萧文( 5 0 年代：直面个体话语的尴 尬( 红豆) 个案解读等。通过对五十年来红豆 评价史的整理，我们可以发现：红豆一直被置于“革 命爱情”的批评陈规之中，本文试重新分析。 一、“改造“ 政治背景下的 知识分子艺术道路 毛泽东对于知识分子的革命性一直怀疑，早在1 9 3 9 年大量吸收知识分子中就指出：“在大量吸收政策之 下，毫无疑义应该注意拒绝敌人和资产阶级政党派遣进 来的分子，拒绝不忠实的分子对于一切多少有用的 比较忠实的知识分子，应该分配适当的工作，应该好好 的教育他们，带领他们，在长期斗争中逐渐克服他们的 弱点，使他们革命化和群众化显然，毛泽东对知 识分子参加革命的忠诚度及其在革命中的作用存有戒 心。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中指出：。中国的广大 的革命知识分子虽然有先锋和桥梁的作用，但不是所有 的这些知识分子都能革命到底的。其中一部分，到了革 命的紧急关头，就会脱离革命队伍，采取消极态度；其中 少数任就会变成革命的敌人。知识分子的这种缺点，只 有在长期的群众斗争中才能克服。”1 2 1 在在延安文艺座 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对于知识分子的不满则表现得更 加突出：“我们知识分子出身的文艺工作者，要是自己 的作品为群众所欢迎，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 【收稿日期】2 0 0 7 珈8 珈l 作者简介】罗长青( 1 9 8 l 一) 。男，湖南衡南人，海南师范大学2 0 0 6 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3 5 万方数据 化，来一番改造。没有这个变化，没有这个改造，什么时 期都是做不好的，都是格格不入的。吡副 自从“延安整风”起始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就没 有间断过，建国后则是发动大规模“知识分子思想改造” 运动。1 9 5 1 年9 月，北大校长马寅初领衔的北京大学1 2 名著名教授响应思想改造的号召，发起北大教员政治学 习运动，并呈信周恩来，邀请包括毛泽东在内的中央十 位领导给北大教师上课。1 9 5 1 年9 月下旬，北京、天津 两市2 2 所高等院校教师3 0 0 0 余人开展了改造教师思 想、改革高等教育的学习运动。周恩来9 月2 9 日在京、 津高等学校教师学习会上作了 。根据中共中 央的指示，全国各学校很快掀起学习改造运动。不久， 又发出开展各界人士思想改造的学习运动的决定，形成 一个全国规模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学习运动。尽管 1 9 5 2 年秋，行政上宣布“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结束。 但“知识分子思想改造”对于知识分子阶级“原罪”的判 定，以及在运动中深化的“有罪推定+ 围攻斗争”的批评 方式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政治背景下，作家被要 求：肃清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和封建主义思想的影响， 树立起无产阶级的世界观，走与i 农兵相结合的道路， - 文学成为围绕国家意志的指导思想而展开的集体创作 活动，作品的思想主题、创作方法等都要求与主流意识 形态吻合。唯一条可供作家前行的是“社会主义文学” 道路，而先前的自由创作之路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批判 中，如1 9 5 1 年对电影武训传 的批判、1 9 5 4 年对红楼 梦研究 和胡适派唯心论的批判、1 9 5 5 年对“胡风反革 命集团”的批判斗争等。被牢牢堵死。在这样一种情况 下，要么是作家文学写作的“权利”受到不同程度的限 制，如4 0 年代末被称为“反动作家自由主义作家”的 朱光潜、沈从文、废名等；要么是作家意识到自己的文学 观念、生活体验、艺术方法与新的文学规范的距离和冲 突，或放弃继续写作的努力。或呼应“时代”的感召。以适 应、追赶时势，企望跨上新的台阶。在这个时期，由于文 学与政治的关系十分密切，文学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位 置突出，作家的社会政治地位比起三四十年代来说有很 大提高，但如果对于文学方向各路线表现出离异、悖逆， 甚至提出挑战，其社会政治地位和物质待遇则可以一落 千丈。惩治措施包括开除出作家协会、降职降薪、“下 放”至工厂或农村、开除公职甚至监禁。1 二、构建于共同艺术志趣 与追求基础之上的爱情 作为小说的红豆 ，文中叙述者在对故事进行陈述 时客体：一个外向性地面向政治，表达作者的阶级政治 3 6 立场；一个是内向性地面向作者，讲述自己的浪漫爱情。 。革命爱情”模式下的红豆 既可以表达“为革命牺牲 爱情的伟大”，又可以表达“有情人难成眷属的苦痛”。 就连作者自己也说：“ 写的也是一次十字路口的 搏斗。”【6 1 在“革命V S 爱情”的抉择中，尽管江玫选择了 革命道路，但对银行家少爷的齐虹却一往情深。甚至到 了解放前夕，齐虹将要飞走时，江玫担心不能和他见 “最后一面”，在心里在大声哭泣j 心沉了下去，两腿发 软：正如小说所描写的，江玫与齐虹间的爱情缠绵而又 偻怆。 既然爱情是缠绵的，那么缠绵背后他们的爱情基础 是什么呢? 当然不是革命理想，而是艺术爱好。首先从 小说中齐虹的形象来说，他是银行家的少爷、是在校大 学生，更是一个醉心于钢琴艺术的音乐爱好者( 尽管他 的专业是物理) 。在齐虹看来，科学与艺术的世界才是 超越现实的唯美世界。“物理和音乐能把我带到一个真 正的世界去，科学的、美的世界，不像咱们活着的这个世 界，这样空虚。这样紊乱，这样丑恶! ” 其次从江玫和齐虹的相恋来看。江玫最初是天天去 弹琴，天天碰见齐虹，但没有说话。后来因为练琴而相 识。而对于钢琴艺术的共同爱好，也成为这对恋人最能 引起共鸣的话题。是因为音乐和文学的共鸣才走到了 一起。正因为江玫与齐虹那段因艺术结缘的爱情是如 此幸福，才会出现：八年后，江玫已成为了一个成熟的党 的工作者的时候，看到与齐虹相爱的信物一一红豆，还 完好无损竟然是那么激动。 再次，对于江玫来说，她从事革命工作时从来就不 缺乏身边同志的关心和支持，回校有组织上的安排和接 待，到校后又有史书记等一大群人的关心，她的生活不 乏爱情，更不会出现爱情上的饥渴。但作为革命工作者 的江玫，由于受到她所处环境及工作性质的影响，已经 很难得到一个艺术上的偶像或者知音，江玫对于那段昙 花一现的爱情眷恋的其实质就是对共同艺术志趣与追 求的相思。 的表达出来的这种“相思”，也能从 文章标题看得出来。“红豆”。是中国古代文学中最容易 让人产生联想的文学意象，是爱情的象征亦是艺术的 象征。 三、通过爱情委婉传达出来的 知识分子艺术诉求 在那浸满缠绵“相思”的爱情背后，是饱含痛楚的艺 术道路的诉求。这一点从文章一开始就有所暗示： 这间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一张床，有了些别 的家具。窗外可以看到阿木林，还有阿木林后面的小 湖，在那里，夏天时。是要长满荷花的。江玫四面看着， 眼光落到墙上嵌着的一个耶稣苦像上。那十字架的颜 色，显然深了许多。 万方数据 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重重地打了江玫一 下。江玫觉得一阵头昏，问老赵：。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这 儿? ” “本来说要取下来，破除迷信，好些房间都取下来 了。后来又说是艺术品让留着，有几间屋子就留下了。” 就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新政权下，知识分子艺术 道路面临着来自行政压力下的强制性取舍。但是，知识 分子做出艰难的艺术道路取舍是不够的，他们必须承认 最先进、最有前途阶级在新社会制度下对于知识分子的 阶级“原罪”的判定给予承认，这一点，恐怕是知识分子 最难、也最不愿意却不得不接受的。 宗璞出生于良好学术氛围的知识分子家庭且受过 良好教育，在当代的政治生活无疑是经历了剧烈的精神 动荡和深刻的灵魂触动。她的教育背景、认知方式、文 化人格等与意识形态对于知识分子的要求相差甚远。 这种差别就决定了在“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过程中所经 历的自我否定是涅榘般痛苦。事实上，这种“自我认 罪”、“自我检讨”、“自我忏悔”的现象在知识分子中相 当普遍，一些知名知识分子更是在所难免，如人民日 报所载金岳霖的分析我解放以前的思想、朱光潜的 等，所以，应当把小说红豆 “看作是知识分子的人文话 语与当代意识形态话语交流、对话的话语场，看作一个 精英知识分子与她所处时代进行精神对话的一份想象 性的心灵档案。“【7 J 从这个意义上，就应该把红豆看成是知识分子对 于艺术改造道路的心灵史，反映着知识分子在特定历史 时期对于艺术道路与艺术自由的诉求，隐喻当时的知分 子在皈依革命之后，在生活上或文学上自己不得不承担 着更多的政治任务，丧失独立、自由艺术道路给知识分 子带来的包括精神创伤在内的痛苦。在文本中，这一点 不仅仅仅通过江玫在爱情上的痛苦间接反映出来，还通 过江玫的语言隐性地展示出知识分子对于革命道路合 理性的反思。从逻辑上分析，知识分子在建国后对于革 命与新社会更丰富的思考、对于自己个人事业发展道路 ( 对于作家来说，是创作之路) 的反省，在历次政治运动 中都会存在，但这些思考与反省从没有以书面的形式明 确地彰示出来，即使彰示出来也不会被文学批评所放 大。我们不能自以为事地要求当时的作家和批评家在 那风起云涌的时代实践这种高政治风险的行为，但只要 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仔细，仍然可以在那个特定时代的 文本里读出当时知识分子的诉求，而红豆就是其中一 例。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在个人自由被集体行动排斥的 革命时代艺术自然没有什么理由来取得立足之地，对 于知识分子从未公开却又成为现实的“原罪”宣判，更是 牵动着知识分子敏感的政治神经。在这种极度压抑的 艺术创作环境中，即使是那些已经从心理上对于新的社 会政权的合理性与合法性产生认同知识的分子，也会流 露出对于自由艺术道路的渴求。正是这种希冀和向往 驱使着知识分子对艺术道路的追问与反省，才产生了 这部作品中 这种艺术诉求确实模糊、曲折地表达了建国初期被改造 的知识分子对于自由独立艺术道路缺失的怅惘与苦痛。 综上所述：文革前，批评者用集体革命的正义性否 定个体爱情存在的合法性，从而将红豆置于“革命V s 爱情”的批评模式中；文革后，评论界逐步肯定个体爱情 存的合理意义进而用“革命爱情”置换“革命V S 爱 情”的批评模式；9 0 年代中期以后，批评者又发现小说中 “革命爱情”的叙事中存在着“矛盾”与“裂缝”。这 样，小说红豆：的评价一直囿于“革命爱情”的二元陈 规之中。然而，当我们从当时红豆 创作的社会背景来 看，行政上宣布对“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在这场运 动中知识分子被判负有阶级“原罪”。而法理成立的条件 却是“有罪推定+ 围攻斗争”。这些使得知识分子在涅榘 般痛苦的自我否定中产生对于革命与新社会更丰富的 思考、对于自己个人事业发展道路( 对于作家来说，是创 作之路) 的反省。可以推测：红豆 中江玫对于爱情缠 绵、惶怆的相思，有可能是作为艺术家( 作家) 对于自由、 独立艺术( 创作) 道路的诉求。但是，作家不敢也不可能 直接地将这种诉求叙写在文学创作之中，但是通过文学 作品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晦涩而又隐蔽地透露出作者这 种苦闷则有可能。那么在“革命爱情”双重主题下，就 可能遮蔽知识分子“艺术诉求”主题。从这个意义上，作 为知识分子“艺术诉求”的小说红豆 。也就可以被理 解成“一个有着独特个人文化色彩的知识分子在特殊年 代经历灵魂改造的精神私史”。【7 】 参考文献 1 毛泽东大量吸收知识分子 A 毛泽东选集( 第1 卷) C 北京：人民出版社。1 9 9 1 2 毛泽东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 A 毛泽东选集 ( 第2 卷) C 北京：人民出版社，1 9 9 1 3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A 毛泽东选 集( 第3 卷) C 北京：人民出版社，1 9 9 1 4 周恩来周恩来选集( 下卷) M 北京：人民出版 社。1 9 8 4 5 洪子城中国当代文学史 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1 9 9 9 6 宗璞红豆忆谈 A 尤敏，屈毓中国女作家小说 选 c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 9 8 1 。 7 孙先科话语“夹缝”中造就的叙事论宗璞“十 3 7 万方数据 七年”的小说创作 J 作家作品研究，2 0 0 6 ( 4 ) 8 宗璞宗璞精选集 M 北京：燕山出版社，2 0 0 6 9 孙秉富批判人民文学七月号上的几株毒草 N 中国青年报，1 9 5 7 0 9 一0 6 1 0 文荚惠从红豆看作家的思想和作品倾向 J 文艺月报，1 9 5 7 ( 1 2 ) 【1 1 张少康，张天翼“红豆”的问题在哪里 J 人民文 学，1 9 5 8 ( 9 ) 1 2 姚文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 新文学 J 人民文学，1 9 5 7 ( 9 ) 1 3 姚文元论文学上的修正主义思潮 M 上海：新文 艺出版社，1 9 5 8 1 4 孙犁肺腑中来宗璞小说散文选代序 A 宗璞宗璞小说散文选 c 北京北京出版社， 1 9 8 1 1 5 孙瑞丹宗璞小说创作漫论 J 淮阴师专学报， 1 9 8 2 ( 3 ) 1 6 吴宗蕙宗璞笔下的知识女性 J 新文学论丛， 1 9 8 3 ( 4 ) 1 7 温潘亚心灵深处的诗音重论宗璞的小说红 豆的艺术追求 J 盐城师专学报，1 9 9 4 ( 2 ) 1 8 李子云净化人的心灵读宗璞小说散文选 J 读书，1 9 8 2 ( 1 ) 【1 9 程蔷她心头火光熠熠，笔下清风习习评宗璞 的小说创作 J 文学评论丛刊，1 9 8 4 ( 2 0 ) 2 0 陈素瑛论宗璞 J 文学评论1 9 8 4 ( 3 ) 2 1 梁燕丽红豆的叙事方式兼谈当代文学5 0 一7 0 年代的叙事问题 J 黎明大学学报，1 9 9 7 ( 1 ) 2 2 张婧磊政治意识与人性的悖论、融合懈读红 豆 J 东疆学刊，2 0 0 2 ( 2 ) 2 3 沈静爱，是可以忘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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