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汉语（第三版）上册36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本文选自《柳河东集》，是柳宗元写给韦中立的一封信。信中的内容可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阐明师道之衰，慨叹魏晋以下师道颓微，人益不事师，已成为当时社会的流弊。称赞韩愈为振兴师道，而敢于犯笑侮、抗颜为师的精神。表示自己谦虚治学，不敢好为人师。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后一部分，则着重阐述自己“文以明道”的文学主张，表明自己力求明道而不敢轻心掉之的创作态度。介绍自己的学习经验和提高过程，从为文工辞到知文者以明道，摈弃片面追求形式、华而不实的文风；并溯取道原，取法典范古文，学习前人的写作所长，加以融会贯通，运用于自己的创作实践。这封信实际上是一篇重要的古典文论。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常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讠华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增与为言辞。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冬，幸大雪踰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增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也？”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穀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凡若此者，果是邪？非邪？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馀以告焉。苟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白。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本篇选词概述1、数2、累3、行4、立5、顾6、圣7、冠8、文9、言10、文章〔数〕（數）计算数目《史记·陈涉世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数目，数量《触龙说赵太后》：“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几，表示不确定的数目本篇：“二年冬，幸大雪踰岭，被南越中数州。”定数，即法则，规律《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多次、屡次《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密，跟“疏”相对《孟子·梁惠王上》：“数罟不入洿池。”〔数〕（數）〔累〕绳索《汉书·李广苏建传》：“以剑斫绝累。”用绳索捆绑《史记·项羽本纪》：“系累其老弱妇女。”叠累柳宗元《钴鉧潭西小丘记》：“其釪然相累而下者。”累积本篇：“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连累，因被牵连而受损害蒲松龄《聊斋志异·促织》：“不终岁，薄产累尽。”屡次，多次《后汉书·张衡传》：“累召不应。”〔累〕〔行〕道路《诗经·豳风·七月》：“遵彼微行，爰求柔桑。”《诗经·周南·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走路，走

《论语·述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离开原地，走了《子路从而后》：“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行〕实施，施行《孟子·梁惠王上》：“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运行，经过《天论》：“天行有常。”出发，出行柳宗元《送薛存义序》：“河东薛存义将行。”举行本篇：“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胤者，独发愤行之。”〔行〕〔立〕站立本篇：“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树立，建立《冯谖客孟尝君》：“立宗庙于薛。”存在《资治通鉴·赤壁之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特指登上帝王或诸侯的位置《商君书·更法》：“代立不忘社稷，君之道也。”《史记·陈涉世家》：“陈涉乃自立为王。”使人登上某一位置《汉书·高帝纪》：“高祖乃立为沛公。”立刻，马上《史记·项羽本纪》：“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立〕〔顾〕（頋）

回头看，回头本篇：“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贾谊《论积贮疏》：“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关心，照顾《诗经·魏风·硕鼠》：“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拜访诸葛亮《前出师表》：“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只是，不过《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本篇：“顾吠者犬耳。”〔顾〕（頋）

〔圣〕（聖）聪慧，通达事理本篇：“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诗经·邶风·凯风》：“母氏圣善。”以之为圣《韩非子·难一》：“圣尧则去舜之德化。”“圣人”指具有最高道德修养的人。后来封建统治者将“圣”的概念神秘化，变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冠〕古代帽子的总称

本篇：“古者重冠礼。”《楚辞·渔父》：“新沐者必弹冠。”戴冠《许行》：“许子冠乎？”《战国策·齐策》：“衣冠而见之。”冠”还表示古代的一种礼仪。古代男子二十岁时举行成人礼，开始戴帽子本篇：“〔孙昌胤〕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论语·先进》：“冠者五六人。”古代“弱冠”指刚成年《滕王阁序》：“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超群的，居第一位《汉书·丙吉传》：“萧曹为冠。”〔冠〕〔文〕色彩交错的花纹周密《观潮》：“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华丽，有文采《墨子·公输》：“舍其文轩，邻有敝舆而欲窃之。”增添文采《论语·宪问》：“文之以礼乐。”纹饰，掩饰《天论》：“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论语·子张》：“小人之过也，必文。”文章，文辞本篇：“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同篇：“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文学”指文献和经典《五蠹》：“而诸先生以文学取。”〔文〕〔言〕说，说话本篇：“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齐晋鞌之战》：“岂敢言病？”谈论，发表意见本篇：“虽常好言论。”所说的话，言论本篇：“而增与为言辞。”一句话叫一言马中锡《中山狼传》：“乞丈人一言而生。”《论语·为政》：“《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一个字也叫一言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言〕〔文章〕

文辞—独立成篇的有组织的文字本篇：“始吾幼且少，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