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治家（颜氏家训）

顏氏家訓治家《顏氏家訓》是一部記述個人經歷、思想、學識以告誡子孫的雜論集，開後世“家訓”之先河，影響深遠。該書內容很廣，主要以傳統儒家思想教育子弟，講述如何修身、治家、處世、為學等。作者顏之推，字介，琅邪臨沂人。初在南朝為官，后奔北齊，復降周，入隋為官，歷仕四朝。入隋以後，寫成《顏氏家訓》。今人王利器有《顏氏家訓集解》，是目前較好的注本。本文節選自《顏氏家訓》卷一（據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增補本，中華書局，1993）。《治家》主要探討總結了治家的一些基本思想和方法。認為治家要自上而下，要求子女做到的，父母要首先做到；治家要勤儉，寬嚴要適度，要有仁厚之風；對待子女的婚嫁要有正確態度，不可貪求榮利；要注意從小事做起，如愛護別人的圖書等等，這些在今天仍有現實意義。夫風化者，自上而行於下者也，自先而施於後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非訓導之所移也。笞怒廢於家，則豎子之過立見；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逆，忤逆。傲，倨傲。陵，本義高大的土丘，引申有登乘、冒犯等義。此義本做“夌”，后做“凌”，通做“陵”。天之兇民，天生的凶惡之人。刑戮，刑，肉刑；戮，殺頭。攝，管轄。移，改變。豎子，小孩子。見，現，出現。笞怒，笞，鞭打；怒，訓斥。中，合適。措，置，放。無所措手足，不知道怎麼行動。猶，如同。孔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又云：“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然則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約爲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卹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可矣。孔子曰，語出《論語·述而》。孫，同“遜”，謙恭。固，囿於常規，刻板。又云，語出《論語·泰伯》。使，假如，如果。然則，複合連詞，如此，那麼。儉，節儉；吝，吝嗇。二者相同之處是都有“省”的義素，不同之處：儉是有節制的省，不該花的不花；吝是一味地省，該花的不花。省約，同義複用。窮急，同義複用。窮，困。卹，恤之異體，本義顧念，引申有憐憫、救濟等義。施，佈施。生民之本，要當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園場之所產；雞豚之善，塒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樵蘇脂燭，莫非種殖之物也。至能守其業者，閉門而爲生之具以足，但家無鹽井耳。今北土風俗，率能躬儉節用，以贍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稼穑，稼為種，穑為收。蔬果之畜，畜，養，此為名詞，指養人的東西。雞豚之善，善，膳，對人有益的美食。塒，雞窩；圈，豬圈。爰及，同義複用，至於。爰

，及。棟宇，指房屋。樵蘇，指柴草。脂燭，指燈燭。種殖，種植。但，只。率，大都。贍，給，使足。不逮，不及。梁孝元世，有中書舍人，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世間名士，但務寬仁，至於飲食饟饋，僮僕減損；施惠然諾，妻子節量；狎侮賓客，侵耗鄉黨；此亦為家之巨蠹矣。貨，錢，此為動詞，收買，雇用。伺，候，待。饟（xiǎng），餉，饋，給人飯吃。僮僕，同義複合。然諾，同義複用，答應。妻子，妻、子，複合詞。節量，剋扣。狎侮，輕慢侮辱。侵耗，侵吞剋扣。鄉黨，鄉鄰。古代五百家為一黨，一万二千五百家為一鄉。蠹，蛀蟲，禍害。齊吏部侍郎房文烈，未嘗嗔怒，經霖雨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許日，方復擒之。房徐曰：“舉家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嘗寄人宅，奴婢徹屋爲薪略盡，聞之顰蹙，卒無一言。因爾，趁这时候。許，表约数，左右。徐，慢慢地。舉，整個。捶撻，捶打。嘗寄人宅，曾经把房子给别人寄住。徹，讀為“撤”，拆。顰蹙，皱眉。卒，最后。裴子野有疎親故屬饑寒不能自濟者，皆收養之。家素清貧，時逢水旱，二石米為薄粥，僅得徧焉，躬自同之，常無厭色。鄴下有一領軍，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千；朝夕每人肴膳以十五錢為率，遇有客旅，更無以兼。後坐事伏法，籍其家產，麻鞋一屋，弊衣數庫，其餘財寶不可勝言。裴子野，裴松之曾孫，常接濟生活困難的人。疎，“疏”異體。疎親，远亲。故屬，以前的屬下。素，一向。徧，遍之異體。躬自，同義複用。同之，與他們相同。厭，厭煩。鄴下，北齊都鄴城，稱“鄴下”。六朝人習慣稱建都之地為某下，如洛下、吳下。朝夕，指一天。肴膳，膳食。率，標準。兼，增加。兼小篆作，從手持二禾，所以有加倍的意思，如兼程。坐，犯法，秦時有連坐的法律。伏法，執行死刑。籍，籍沒，沒收財產，登記在冊。勝，盡。南陽有人，爲生奧博，性殊儉吝，冬至後女壻謁之，乃設一銅甌酒，數臠麞肉，壻恨其單率，一舉盡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責其女曰：“某郎好酒，故汝常貧。”及其死後，諸子爭財，兄遂殺弟。爲生奧博，平生深藏廣蓄，意為喜歡積聚財物。殊，特別。壻，婿之異體。謁，拜見。甌，酒器。臠，切成塊的肉。單率，簡單草率。俛，俯之異體。俛仰，謂勉強應付。益，添加。再，兩次。婦主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幹蠱。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輔佐君子，助其不足，必無牝雞晨鳴，以致禍也。中饋，家中飲食之事。惟，只。事，動詞，從事，負責。幹蠱，主事。語出《周易·蠱卦》：“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謂兒子能繼承父親的事業，故曰“無咎”。牝雞晨鳴，母雞打鳴。成語有“牝雞司晨，惟家之索”。江東婦女略無交遊，其婚姻之家，或十數年間未相識者，惟以信命贈遺致殷勤焉。鄴下風俗，專以婦持門戶，爭訟曲直，造請逢迎，車乘填街衢，綺羅盈府寺，代子求官，爲夫訴屈，此乃恒代之遺風乎？婚姻之家，姻親。信命，信使。贈遺（wèi），饋贈。致，表達。爭訟曲直，爭吵訴訟是非曲直。造請逢迎，拜訪請客，迎來送往。造，拜訪。綺羅，指穿著綺羅的婦人。府寺，官府。恒代之遺風，指北魏的遺風。北魏都平城（今山西大同），隸屬代郡，后遷都洛陽，改平城的司州為恒州。南間貧素皆事外飾，車乘衣服必貴齊整，家人妻子不免飢寒。河北人事多由內政，綺羅金翠不可廢闕，羸馬顇奴僅充而已，倡和之禮或爾汝之。河北婦人，織絍組紃之事，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大優於江東也。貧素，貧寒人家。事，重視。人事，人際交往。廢闕，同義複合。闕，缺。顇，顦顇，也作“癄瘁”“憔悴”。倡和之禮，指夫婦之禮。爾汝之，以“爾”“汝”相呼。織絍組紃之事，編織紡積之事。織絍同義，組、紃都是編絲帶。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刺繡之事。黼黻，衣服上刺繡的圖案。太公曰：“養女太多，一費也。”陳蕃曰：“盜不過五女之門。”女之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先人傳體，其如之何？世人多不舉女，賊行骨肉，豈當如此而望福於天乎？太公，姜尚，字子牙。陳蕃，字仲舉，東漢汝南（今河南平輿）人，有名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累，拖累。蒸民，百姓。蒸，衆。舉，養育。賊行，殘害。吾有疏親，家饒妓媵，誕育將及，便遣閽豎守之。體有不安，窺窗倚戶，若生女者，輒持將去，母隨號泣，使人不忍聞也。饒，多。妓媵（yìng），姬妾。誕育，同義複合，生育。閽豎，同義複合，奴僕。閽，守門的僕人。輒，便。持將去，拿了去。婦人之性，率寵子壻而虐兒婦，寵壻則兄弟之怨生焉，虐婦則姊妹之讒行焉。然則女之行留，皆得罪於其家者，母實爲之。至有諺曰：“落索阿姑餐。”此其相報也。家之常弊，可不誡哉！子壻，女婿。行，嫁出去；留，娶進來。得罪於其家，由於其家而得罪。落索阿姑餐，落索，冷落。阿姑，婆婆，過去稱丈夫的母親為姑，丈夫的父親為舅。婚姻素對，靖候成規。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買婦輸絹，比量父祖，計較錙銖，責多還少，市井無異。或猥壻在門，或傲婦擅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素對，平民配偶。靖候，顏之推的九世祖顏倉，字宏都，諡號靖候。曾告誡子孫：“婚姻勿貪勢世家。”納財，接受錢財。輸絹，拿出絹帛。錙銖，古代的重量單位，錙是1/4兩，銖是1/24兩。責多還少，討價還價。責，求。擅，掌權。借人典籍，皆須愛護，先有缺壞，就為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濟陽江祿，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齊，然後得起，故無損敗，人不厭其求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多爲童幼婢妾之所點汙，風雨蟲鼠之所毀傷，實為累德。行，品行，德行。江祿，南朝梁人，字彥遐。《南史·江夷傳》有其附傳。竟，完。假，借。狼籍，狼藉，散亂的樣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