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_第1页
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_第2页
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_第3页
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_第4页
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_第5页
已阅读5页,还剩64页未读 继续免费阅读

下载本文档

版权说明:本文档由用户提供并上传,收益归属内容提供方,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进行举报或认领

文档简介

\h心思大开日常生活的神经科学目录\h第1章心智之眼\h第2章我恐惧的总和\h第3章请注意\h第4章搔痒\h第5章激素在说话\h第6章扫描你自己第1章心智之眼一个有眼可看、有耳能听的人会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可以守得住秘密;假如他的嘴巴被封起来了,他会用手指聊天,每一个毛孔流出来的汗都泄露着秘密。——弗洛伊德过去几十年的研究显示,当我们成长、发展时,特殊的记忆会改变我们,生活的经验也会像基因一样改变我们的大脑。当我们在做一个无声的心智阅读对话时,我们动用进化来的人类本性中的认知工具,但是每一次心智阅读的交换都是独特的,依那个人的记忆和个人生活的经验而有不同的色彩。屏幕上有一双眼睛,没有嘴或身体,只有一双眼睛。我对着它看,要判断眼睛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倔强还是惊恐。当我做了决定——我认为它是倔强的表情——另一双眼睛又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上,我的眼睛又开始对它进行扫描。这个匠心独运的测验是心理学家巴隆–科恩(SimonBaron-Cohen)所设计的,他让你看36双不同的眼睛,有些在微笑,有些在沉思,每一双眼睛的下方有四个形容词的选项:失志消沉(despondent)若有所思(preoccupied)谨慎小心(cautious)遗憾后悔(regretful)或是:怀疑(skeptical)预期(anticipating)指责(accusing)沉思(contemplative)你的任务就是要找出一个最能描述这双眼睛的形容词。这个扬起的眉毛是代表怀疑吗?还是倔强呢?这些眼睛来自许多不同的人,有些是饱受风霜,有些则是勾勒出眼线和刷满了睫毛膏,这些表情细微的程度令我吃惊。当一个个看下去时,我开始对人的眼睛有了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对眼睛表达沟通的能力有了新的惊叹!这个测验的目的并不是关于眼睛表达情绪的能力,它看的是大脑解读这些信号的能力。我们过去都忽略了大脑有这个窥视别人内在心智的能力,只注意外显的线索。这个测验的题目不会像智力测验或学术性向测验(ScholasticAptitudeTest,SAT\h[1]),它测的是你内在的心智能力。人类大脑演化来的最大的成就是它可以知道别人大脑中的心智活动。你可能有下面这个经验:你跟你的同事在一个社交场合,比如说公司的圣诞派对上,遇见一位竞争对手——那种表面上很要好,暗地里角力的同事。一开始时,你们如往常般互开玩笑,但是不久他就告诉你他最近很不得意,没有争取到大客户,写的企划案被老板退件或投出的稿件被退稿了等,总之,就是那些凡是朋友听到了一定会安慰的遭遇,你的脸上也做出了适当的关切表情。不过由于你们只是表面上的朋友,私底下是竞争的对手,所以你在心中其实正在暗笑、高兴极了,因此在听到他诉说不幸的一刹那,你的脸上有一丝丝微笑的表情,不过马上被你纠正过来。这时,你的大脑便开始跳复杂的芭蕾舞了,你的脸部表情是凝重、关切的,但是你也侦察到他脸上有一刹那的惊讶,好像在说:“你刚刚有在笑吗?”或许他的眼睛正好看着你的眼睛,或是他话说到一半正好停下来,让你觉得他被某件事情分心了,说不定是看到了你嘴角的笑意。你心中立刻想:“他看到了吗?”当你安慰他时,你心中就在想这些话听起来会太肉麻吗?他会不会认为我在假惺惺?也许我应该冷淡一点,不要弄巧成拙了。这些心中内在的对话应该不太陌生,我们都有类似的经验,即使你从来不曾希望对手失意走下坡[美国小说家亨利·詹姆斯(HenryJames)专以描写这种微妙的心理状态成名],你其实不需要像《爱丽斯梦游仙境》中那只柴郡猫(Cheshirecat)笑得那么夸张就能启动大脑内在的对话。你可以想象两个“可能的”恋人在说话,一个担心他脸上的表情会透露出爱意,因为他还不确定女方的感觉,所以在说话时会步步为营,既试探又有其他含义,双方都在揣摩探测对方的心意,这场对话就会给人故意矜持、拘谨不自然的感觉。稍纵即逝的笑意、突然的辨识、探测别人意图绕圈子式的说话等这类所谓“无声的对话”(silentconversation)的言外之意,我们应该都很熟悉,只是我们平常在说话中并没有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处理对方的“言外之意”。我们心中内在的对话对我们来说很自然,是因为我们有一部分的大脑专门在处理这种社交场合的情境,神经科学家将它称为“阅读(别人的)心智”(mindreading),不是特异通灵那种超感应知觉,而是从过去的经验中建构出来的猜测。讲起来,猜测别人心意是我们的本能,做起来毫不费力,而且比地球上任何其他的生物都做得好;我们建构别人脑海中在想什么的假设几乎跟把氧气转换成二氧化碳一样的自然。因为揣摩别人的心意是我们的本能,我们对它并不需要在学校里教或在应该考试时测验,但是它就像任何其他技能一样,有人做得好,有人做不好。有些人能察言观色、见风转舵,马上因别人的反应而改变自己的说辞;有些人则少一根筋,要别人点破才恍然大悟;更有些人是“心智瞎子”(mindblind),完全不知道别人心中在想什么。虽然我们不在学校里教这个技能,我们也没有什么词汇来描述它,但它却在我们的工作和人际关系上扮演重要的角色,决定我们的成败。要了解这项能力的重要性,你必须先不把这个能力视为理所当然,认真地把它当一回事。你必须慢下来,检视内心对话的历程,你才会觉得它了不起。我们对于“揣摩心意”这个艺术的了解和尊敬始于20世纪90年代猴子大脑中“镜像神经元”(mirrorneurons)的发现:一只猴子看到别的猴子在做某件事时,它大脑中做那件事的神经元会活化。例如它看到一只猴子在抓着一根树枝,这时它大脑中负责抓握树枝的神经元也会活化,尽管它似乎并没有伸出手去抓。这表示我们大脑中有一个设计是将自己的心智与身体状态同别人的做模拟,也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感同身受”。研究者又发现自闭症者缺乏的就是这种感同身受的体会,他们是“心智瞎子”——无法建构与别人心智的对话。演化心理学家开始在群居的动物(如黑猩猩)中寻找有无类似的“心智阅读”现象,因为我们是进化而来的动物,如果我们有这项能力的话,那么在低一等的动物身上应该也找得到。更有别的科学家认为,镜像神经元跟语言的起源有关,因为所有的沟通都建构在对方有沟通意愿和能力的先决条件上。语言要发展出来,人类必须先具备了解别人心智的可行理论,不然他们就会像在自顾自地说话,因为对方无法了解并做出响应。现在让我们回到公司的派对上。当你来不及把脸上的笑意用同情的表情盖过去的时候,你会怎样?大部分的时候我们是自己的主人:内外一致、内心控制着外表的行为。但是你那偷跑出来的笑意挑战了你有自我主控权的假设,因为你必须很努力才能控制住一直要跑出来的笑容;你的嘴角要往上扬、要笑,但是你想要表现出沉重、替他担心的表情,究竟这个嘴是谁的嘴呀?又该听谁的呢?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你的嘴有好几个老板,有些是大脑中处理情绪的次系统。真正快乐时的微笑不是学习而来的,地球上有记录的每一个民族,都以微笑来表达内在的快乐状态,天生盲聋的孩子也会笑,他们发展出微笑的时间跟正常孩子一样。至于什么可以使人快乐就有文化上的差异了,田鸡腿和以寡击众的英雄式电影在法国受到不同程度的欢迎就是明证。假笑也有文化上的差异,例如美国空中小姐站在门边向你道别的微笑\h[2],但是真正快乐的微笑是全人类都一样的。很讽刺的是从假的微笑让我们看到真的微笑是个反射反应。150年前,法国神经学家杜乡(DuchennedeBoulogne)开始研究人类表情的肌肉运动,他用当时的摄影技术拍下了被试在各种情绪状态下的表情,并且用弱电流去刺激插在某些肌肉上的探针以激发出某种表情来。1862年,他发表了他的研究成果,书名为《人类相貌的机制》(MechanismoftheHumanPhysiognomy)。10年后,达尔文在他的畅销书《人和动物的情绪表现》(TheExpressionsoftheEmotionsinManandAnimals)一书中引用了很多,但是杜乡的研究很快就被人们淡忘,100年后才被加利福尼亚州大学旧金山校区的心理学家艾克曼(PaulEkman)所重新发现,艾克曼现在被公认为世界脸部表情的权威。杜乡研究中被引用最多的是微笑。虽然工具很简陋,杜乡确定了真笑和假笑动用到完全不同的脸部肌肉。最显著的差异在鱼尾纹:真笑时鱼尾纹会出现,假笑则眼睛不动(艾克曼把真笑称为杜乡的微笑)。控制眼睛微笑的肌肉叫眼轮匝肌(orbicularisoculi),它的启动已被证明来自内在的快乐。现代的脑造影技术显示大脑快乐中心的活化与眼轮匝肌神经是同步的,但是只有嘴角动一动的假笑却不会引起快乐中心的活化。下一次你想知道恭送你出门的侍者是否真心希望你有万事如意的一天时,请察看他眉毛的外沿——假如没有稍陷下去的话,他就是假意的。杜乡对微笑肌肉的洞察使我们容易分辨出真情和假意,但是它同时也让我们知道自我和情绪的差别——杜乡的微笑不是意志控制的。你可以用意志摆出一个笑脸,但是真正的笑脸受意志所控制的只有一部分,这可以在中风的病人身上清楚地看到。一个中央面部神经麻痹(centralfacialparalysis)的病人无法自主地控制左边或右边的脸,看受损的是哪一个部位的神经,当请他们微笑或大笑时,只有一边的嘴角上扬,另一边则不动;但是当他们听到一个笑话或被搔痒时,两边的嘴角都会上扬,整个脸都在笑。这是为什么微笑有不止一个主人:有的时候是情绪系统在下命令,有的时候是控制自主脸部运动的肌肉在下命令(当然,依大脑控制的区域不同,微笑的表情也稍微有些不同)。那么,你对手不幸的消息如何使你的笑容偷跑出来呢?这是两个大脑系统争夺同一个脸的控制权所造成的。大脑控制自主肌肉运动的运动皮质(motorcortex)送出指令,要脸做出同情的表情,但是你的情绪系统要求一个露齿而笑,你的脸无法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所以两个要求都有一点反应:从一个微笑很快就转变成担忧的同情。所以公司圣诞派对带给你的新知是:你的大脑并非像计算机一样有个中央处理器(centralprocessor),它是很多个次系统的组合,这些次系统又被称为模块(modules)——它们各有各的专长,彼此竞争。我们平常只有在这些模块的目标不一致时,才会注意到它们;当它们同心协力时,会创造出一个完整的自我感。这个“我”(selfhood)有好几个概念并不是神经科学最早发现的,许多艺术家和哲学家都描述过在完整外表下面支离破碎的“我”,最有名的是伍尔芙(VirginiaWoolf)在100年前就描写过两个自我在挣扎的情形,下面摘录自她的《达洛维夫人》(Mrs.Dolloway)一书:她不知道已经在镜子中看过自己的脸几百万次了,但是始终是张不可了解的脸!当紧缩起嘴唇,她的脸就变得很有个性、阴沉、果断。这是她需要对外展现自己时所做出来的外表,只有她自己知道私底下的她是多么的不同,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要摆出一个非她自我的另一张脸……弗洛伊德把心理看成三股竞争力量较劲的场所:本我、自我和超我。现代对大脑的了解粉碎了弗洛伊德早期的看法,将大脑变成有几十个竞争的部件,每一个都负责性命攸关的工作,如有的掌管心跳、呼吸,有的掌管“战或逃”的本能,有的掌管脸的辨识等。你的人格其实就是各个不同长处模块的组合——它受到先天和后天两者的影响,你的基因和你的经验都跟它有关系,换句话说,你是你大脑中模块的总和。假如心智的模块本质隐藏在后面使我们看不见,那么有什么能使我们一窥这些部件的交互作用呢?目前有好几个方法,一个是从病人的观察着手。例如在萨克斯(OliverSacks)的畅销书《错把妻子当帽子》(TheManWhoMistookHisWifeforaHat)当中,描写有些脑伤的病人某些部位受伤了,其余部位还完好,结果就会出现异常的行为;抑或是吸毒的人,毒品对他们大脑的作用就好像丢一把老虎钳到转动的机器中,使得很多模块的作用改变了,这就是为什么吸毒的人常会无端听到有人跟他说话。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利用最新的脑造影技术观看大脑内部的工作情形。另一个比较有趣的了解模块心智的做法是透过错觉(illusion)的后门,去看模块对大脑所玩的花样。视觉错觉利用视觉系统中次模块的冲突(或是矛盾)而让我们看到模块的工作情形。例如区辨背景和主体的模块、辨识物体轮廓的模块或是在三维空间中找到物体的模块,当他们接受的信息有冲突时,我们会有错觉产生。你还记得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原地一直转圆圈,然后突然停下来,这时周遭的东西仍然在转。在这游戏中,当你旋转时,房间里的东西在朝着你的反方向动,你好像站在走马灯的中央。为什么房间会在你已经停止后仍继续在转?为什么会好像是反方向在转?这个童年的游戏让我们看到大脑模块侦测动作的方式。大脑评估你有没有在动时有两个主要信息来源:一个是你视觉皮质所送出来的信息,另一个是你内耳前庭半规管内的液体晃动的信息。大多数的时候,这两个部分送来的信息是一致的,但是当你突然停止时,耳朵里的液体因着惯性的缘故仍在晃动,而你的视觉反应会因你停止动作而立刻静止。这时大脑触觉中心就收到两相抵触的信息:内耳报告你还在动,但眼睛报告你已经停止了。大脑解决这个冲突的方法是假设两者皆对,你还在转,但是跟以前转的不一样了。这个现象让我们看到大脑如何解决所收到的相抵触的信息,这不是一个正确的解释,但它是在两边都不得罪的情况下最好的解释\h[3]。模块的不一致其实是解释“公司圣诞派对微笑”很好的一个方式:有一部分的大脑想要笑,另一部分的大脑想要表示同情,这结果就是“表情露馅”(slipoftheface),嘴巴和眼睛泄露出社交过程中的你所要抑制的。所以大脑是一个网络,每一个模块之间连接的强度及每一个模块本身的强度都会对这个网络最后的输出造成影响。男性和女性在神经组织上最显著的不同是在联结两个脑半球的神经纤维束胼胝体(corpuscallosum)上,女性的胼胝体比男性的厚且大,肉眼就可看出差别。科学家认为这个差别是女性在处理两脑不一致信息时,比男性强的原因\h[4]。有些人很能压抑笑意,有些人则很差;有些模块可以否决其他模块的决定,有的模块只会屈服。成长的过程从更广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各个情绪中心慢慢地相互征服。掌管恐惧反应的杏仁核(amygdala)慢慢被后来才演化出来的前额叶皮质所征服,前额叶是负责自主性动作、长期计划及其他高层次的认知功能;婴儿出生时,他们的杏仁核就发展得很不错了,这是为什么婴儿一出生就很懂得惊怕,但是他们的前额叶要过了童年期才成熟。所以不但大脑是各种模块所组成的网络,每个模块之间还彼此竞争。关于大脑的模块不能把它想象成神经的成绩单:在脸的辨识得到高分,在心智的阅读则不及格。这是因为模块之间交互作用:有时抑制,有时放大作用,有时作新的解释——大脑不是稳定的人格特质名单,而是一个生态系统,模块是既竞争又合作。所以我们学到的第二个新知是:大脑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It’sajungleinthere)。如果现在了解了这个背叛的微笑,那么侦察这个微笑的系统又是怎样的呢?这个无声的对话在你“表面上的朋友”第一次跟他自己说,你好像对他不幸的消息感到高兴时就开始了,因为你的眼睛和你的嘴巴反映了你内在的意念。阅读心智有点像阅读眼睛:我们从别人眼睛中可以得知很多他内在的念头。眼睛是脑科学家建构心智理论的基石。阅读心智和阅读眼睛的关系开始得很早,在童年的早期就发展了。事实上,因为它发展得非常早,因此有人认为这不是一个习得的行为。婴儿在一岁之前就会随着你眼光的移动而移动,如果你在看屋子的一角,他们也会转过头去看那个方向,然后他们会回头看你,以确定你们两个看的是同一个东西。因为我们做得又好又不费力,所以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但这其实需要非常精密的视觉操作,所以有人认为它不可能是文化学习的产物。试想一下跟随着别人凝视的意义:第一,你必须了解别人有他自己的世界、他自己的观点,跟你是不一样的;第二,有些观点透过眼睛流入心智;第三,你可以知道别人在看什么,只要从他眼睛中央瞳孔向外画条直线就晓得了;第四,当瞳孔转移时,他的凝视也转到别的物体上了。假如你想知道别人看到了什么,你只要跟随他的瞳孔运动,把你自己的目光移到那个物体上便行了。假如目光追随的行为只是后天学习来的,那么孩子一定要到四岁、去学校学上一个月才学得会。婴儿在四岁以前汤匙都拿不稳,更不要说追踪眼球的动作去归纳出别人内在的心智状态了。凝视的追踪不可能是后天学来的,然而婴儿却会,因为他们大脑中有这个机制替他们追踪别人的眼睛,这有点像心理物理学:人有心智,人的心智看到不同的东西,一部分的知觉透过眼睛得来,假如你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看他的眼睛就是了。这个生物上的线索很早就有了:有一个研究发现两个月大的婴儿比较喜欢凝视眼睛而比较不喜欢脸的其他部分。当我们逐渐长大时,我们更学会从别人眼睛中去寻找微妙的线索:不只是他们在看什么,还包括他们在想什么、他们感觉到什么。因为我们的情绪系统是直接连到我们脸部肌肉的,所以我们只要看他们的眼睛和嘴角就能知道他们的心情。有的时候这些线索比一个人描述自己心情所说的话更正确,我们从“公司的派对”中就知道了。目光凝视的追踪和情绪表情的辨识是心智理论的两大基础,但是我们还有别的线索。我们会通过说话语调的高低来判断情绪,我们设身处地替别人想——即心智理论的模拟理论(simulationtheory)——你的大脑一直不停地模拟别人的心智来预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所以你会预期别人会怎么感觉。每次你跟别人说话时,你的大脑便在做这些工作,这需要很仔细的训练或很可观的注意力分散,才能使你的心智不去推论当别人在跟你说话的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心智阅读是个背景历程,处理完了会把答案送到正在进行的主体历程,我们会了解自己突然想到什么,却不知道这个信息从何而来,或是我们撷取这个信息做得有多好。我们阅读心智的高超技术有一部分来自我们是群居动物的遗传,因为我们的大脑是演化来的,所以本来就会有建构别人心智的机制,而且我们继续在演化,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能够比别人更有手腕或更能跟你的伙伴合作是生存的要件。就像有些动物发展出神经系统特别对突如其来的动作或是对声纳(sonar)敏感一样,我们的大脑也发展出精密复杂的模式来了解别人大脑的运作。假如你花一生的时间在处理社会关系,你的大脑会发展出一套相应的方式来,你大脑的建构是预期一个有氧、有光、有地心引力的环境,它同时也期待环境中有很多其他的大脑。所以第三个新知是:在内心中,我们都是外向者。我们都是外向者,除了那些大脑在发展时没有形成正常的心智阅读系统的人。在社交上有缺陷的神经疾病有几十种,但是最普遍、我们最熟悉的就是自闭症。自闭症者通常拥有很多我们正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例如像照相机一样的记忆或是很强的数学能力。他们对机械的东西很拿手,例如计算机,但是他们在社交技能上就差得太多了。虽然有些自闭症者可以学会用语言沟通,不过他们跟别人说话时会少掉一些东西,他们不搭理别人,在情绪上保持冷漠遥远的距离。现在许多专家认为,保持遥远距离是有神经学上的原因的:自闭症者无法阅读别人的心智。他们通常有中上的智商,他们一般逻辑性的推理能力很强,但是他们缺乏社会智慧,尤其是对别人说话时内心的念头毫无概念。自闭症的孩子必须要去学校学习阅读别人脸上的表情,对他们来说,阅读别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我们学习阅读一样困难。当你在跟别人说话时,你并不会对自己说:“啊哈!他的右边眉毛上扬了,他一定在高兴。”你只感觉到他的脸有个快乐的表情,但是自闭症者必须做上述的分析,还要记得什么表情跟什么情绪是连在一起的,然后仔细研究别人说话时脸部肌肉的活动,透过它来寻找线索。有一个早期诊断自闭症的方式是看他会不会跟着别人的眼睛转,自闭症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没有社会互动的能力,他们是心智的瞎子。巴隆–科恩认为自闭症的症状是个连续性的维度:虽然有人是极端的自闭,但是有几百万人是轻微的心智瞎子。因为自闭症男性比女性多10倍,因此巴隆–科恩认为自闭症应当被视为极端的男性大脑倾向,而不应该被视为单独的行为偏差。在数学和物理的领域中充斥着濒临边缘的自闭症者:在历史上,我们看到有很多卓越的数学天才,但是他们人际关系却非常差,说话心不在焉,前言不接后话,他们不了解别人脸上的表情暗示。即使你是个很好的心智阅读者,你偶尔也有“自闭的时候”,有时你会机械性地与人说话,心中其实正想着别的问题。假如你熟读这个领域的文献,你会不由自主地将你的同事和朋友划分为很能了解别人心意的心智阅读者(mindreaders),以及不太能了解别人心意的心智失读症者(mind-dyslexics)。你开始评估你自己跟别人说话时的表现,心智阅读变成你评估自己和他人的基本词汇:有些人很有幽默感,有些人学习得很快,有些人是很好的心智阅读者。假如自闭症是一个连续维度的症状,那么你就可以在这连续维度上找到自己的定位。你可以去做一下巴隆–科恩跟他同事一起研发出来的自闭症频谱商数测验(autismspectrumquotienttest),在网络上回答50个问题,然后你会得到一个数字,介于1和32之间,数字越高越趋向自闭症(中数为16.4)。这不能算真正的科学(hardscience),因为这个测验靠的是自我评估,并非客观的测量,而且问题范围很广。假如你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去评估你的人格,这个测验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大略的自闭症商数(AQ)。所有的问题编排成你可以选择“绝对同意”、“有一点同意”、“有一点不同意”以及“绝对不同意”。我常常发现我不知该怎么维持谈话的进行。当别人跟我说话时,我很容易了解他话语当中所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我通常只注意整体,不太注意细节。……我对记电话号码不太拿手。我常常没有注意到环境摆设或朋友外表上微小的改变。假如你熟悉自闭症的文献,这些问题背后的意思也就一目了然了。当我做这个测验时(假如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分数是15,比一般人稍微少一点自闭),我了解某个问题是针对面部表情所设计的,某个问题是针对数字记忆所设计的,只是当我做完回头去看这个测验时,我才发现我对这个领域的熟悉度使我看不见这个测验背后真正的意义。请看最后两个问题:“我对记电话号码不太拿手”及“我常常没有注意到环境摆设或朋友外表上微小的改变”。假如你在做测验时已经知道一些有关自闭症的文献,你会立刻把它们归类到AQ频谱上相反的两端:你认为一个有自闭症的人很会记电话号码但对别人外表上微小的改变则不会注意。但是假如你不知道任何有关自闭症的文献,假如你只是对人类心理学有些普通的认识,那么这两个问题的看法就不一样了:你可能认为对数字记忆力强的人也更可能注意到外表上微小的改变,这是个专注于细节、小处的人。假如你知道自闭症的大脑科学的话,那么这两个问题就是一正一反的负相关,因为数字能力和心智阅读并不是一般智慧的结果,它们是不同模块的表现,当大脑在分配路线时这些模块由于一个未知的原因,被共轭\h[5](yoked)地放在一起了。这是神经科学带给我们对自己了解的一个重要顿悟:一个领域表现的强或弱常可以预测另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领域表现的强或弱。我们会直觉地感觉到有些人的语言能力很好,不过视觉空间的处理能力却很差,或是说,盲人的听觉能力比一般正常人的听觉更好;但是如果你说那些能在大脑中算出立方根的人追踪其他人眼睛移动的能力很差,别人大概不会同意,然而这却是大脑的实情。你越了解现代脑科学眼光中的心智,你越明白你的某个独特的人格特质其实不是离群索居、独特的。大脑中充满了零和(zero-sum)的游戏——一项能力的卓越是另一项能力低落的代价。有的时候大脑在相关的领域中求得平衡,有的时候看起来又像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所以我们最后的原则是:你的大脑里面有许多奇怪的人共住在一起。心智阅读会是慢慢消失理论中的一个吗?这个慢慢消失会把你的感觉转换成你自己吗?我认为会,但是要了解它的重要性,你不能把“心智阅读”想成是“同理心”(empathy)。我们都知道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具同理心,对别人的感觉更敏感。同理心是个很强有力的人类特质,低估它在我们社会互动中的中心地位是错误的。可以说同理心不是什么新发明,新的发明在于每一分、每一秒心智立即能阅读别人的心智。同理心是你所意识到的别人的感受,你对自己说:“看到她这么难过真令我心碎!”心智阅读是快速的、看不见的,它像闪电一般收集资料:说话语气暂时的改变、允诺时句子中间的短暂停顿令你察觉到他的犹疑,或是短暂、几乎看不出的扭头侧目。你在这些信息被解释以后才会有意识地评估这些数据——“为什么她听到这个消息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是解释这些信息很像是反射反应而不是特意的评估或分析。有一个解释心智阅读的方式是透过表演者经常使用的说法:“你会感受到你的观众的反应。”(havingafeelforyouraudience)你感受到观众的反应跟你对观众的感觉敏感是不同的,后者就是同理心。在我开始读心智阅读神经科学文献的几个星期之后,我发现在与朋友聊天时,我在大脑中做第二级的后设内在对话。过去我是看着他们脸部的表情来寻找细微的线索以推测他们内心的状态,现在我在看的是他们对我表情的反应,推测他们心智阅读的能力。在某个晚宴上,我听着一位朋友讲一个本来30秒就可以讲完的故事,但是他一直在东拉西扯讲些不相干的事,突然之间,我发现我了解到过去我一直觉得他有毛病,但就是找不到适当的字来形容——他是心智失读症者!我终于明白过去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我喜欢跟朋友(大部分是女生)聊天的原因了——我们内在的对话跟外在的一样丰富,我把自己放在同样的显微镜下,发现在某些社交场合,我会被与我相谈甚欢的对象给套牢,但是在其他的场合我的心智阅读天线却收不到信号。这个共鸣是慢慢消失的象征——就像你脑海里有某首歌的旋律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你,使你走到哪里都会不自觉地哼出来。我越来越想把自己的心智阅读能力量化,那个自闭症商数测验引起了我的兴趣,但是它太主观了,而且它所评估的技术中,关于分析脸部表情细微反射反应的部分跟同理心类别一样多,我要的是像做视力验光时那种客观的分析。我认为假如说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个要求的话,一定非巴隆–科恩莫属,这是为什么我会坐在他的实验室中,瞪着计算机屏幕去思考垂下的眼皮和皱起的眉毛究竟是什么意思。在我坐下接受心智阅读的眼睛测验(readingthemindintheeyestest)之前已经读过有关的文献了,我一开始时觉得很简单,做完才发现并非如此。研究情绪的学者常把人类的情绪分成两大类:主要的情绪和次要的情绪。前者如快乐、悲伤、恐惧、愤怒、惊讶和厌恶;后者为困窘、嫉妒、罪恶感和骄傲。我估计这个测验不过是要将这10种情绪跟眼睛配对,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当我真正开始读实验的指导语时,我才惊觉每一种情绪的定义居然这么复杂,长达数页的名词解释中竟包含有93种情绪状态,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aghast,或是倒吸一口气),到“踌躇不定但倾向可能”(tentative)。我以为我只要选“快乐”或“悲伤”,想不到测验要我区辨“抛媚眼勾引”(flirtatious)、“嬉戏”(playful)和“友善”(friendly),或是“不高兴”(upset)、“担忧”(worried)和“不友善”(unfriendly)。当我读完这张单子时,一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我过不了关,我不可能在两个静止的眼睛里找出这么微妙的情绪来。或许我的自闭症商数不正确,假如一个正常人可以从眼睛表情中读出这么复杂的情绪,那我跟雨人(RainMan)的距离显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近。测验开始于黑白照片中一双老人的眼睛,左眼张得很大,右眼有点垂下来,我的选项为:“可恨”(hateful)、“惊恐”(panicked)、“高傲”(arrogant)或“嫉妒”(jealous)。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去选“惊恐”,但是在我研究了右眼之后,我开始改变主意,那是否有一丝愤怒的意味在里面?或是受伤的感觉,像一个嫉妒的丈夫回家发现妻子在别人的怀抱里?我越仔细看就越不确定,最后我决定采用第一眼的感觉作为答案。我转到下一张,那是一对年轻的眼睛,分不出男女,这对眼睛非常对称,有一点点斜视,我对自己说:“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眼睛有神采了。”第一个情绪的选项是“嬉戏”,我立刻说:“就是它!”但是我又看到“安慰、鼓励”(comforting),“烦躁”(irritated)和“无聊”(bored)。这绝对不是“无聊”,但是可能有点“安慰、鼓励”的意思,看起来很有同情心。当我再去搜索原来的“嬉戏”时,我以为我在那对眼睛中看到了一丝“烦躁”。这真是疯狂!我过度分析这些眼睛了,还是顺从第一个感觉,这个测验本来就是测量你内心的感觉的,所以我就选了“嬉戏”,然后再往下做。当我一直做下去后,我对选择第一个感觉的反应比较顺利些,但是每一次都是我越分析,就越觉得第一个感觉不对。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在看第一眼时我得到一个感觉,之后第二眼的分析又推翻前面的感觉。不过我还是选择我第一眼的感觉做答,到做完时,我想我大概答对了一半,在这种微妙差异的情绪测验中,这样的成绩应该还过得去。结果揭晓时,我比自己所评估的好得太多了,我原以为36题中会错18题,结果只错了5题。在前面的17题中,我竟然全对,尽管我当时充满了第二种想法。当你认为你考差了而你却拿到A时(至少也有),那真是有趣的测验,尤其是你全部依照内心的感觉走,忽略理智的分析。当我想要理智地分析每一个眼皮、想要有意识地去解释它时,这个数据反而变得没有意义了:折叠的眼袋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当我只是看、不去想时,内在的情绪就跑出来了。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会使眼睛闪耀出神采来,但是当我看见时,我就知道。假如跟雨人有任何关系的话,答案就在这里了。我们心智的计算这么快又这么透明,你根本不觉得你在思考,这是为什么英文说它是“本能的内脏感觉”(instinctivegutfeeling)。自闭症的人在火柴掉在地上散开时,能立刻看出地板上有多少根,这个数字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就像我们看到一张脸那样生动又自然——他们对数字有“内脏感觉”,就像我们对“嬉戏”和“惊恐”等情绪有感觉一样。只是这些感觉并非来自内脏。在我做完测验以后,我问巴隆–科恩这个测验是什么意思,我在分析眼睛时,我的大脑在干什么?“我们对于正在做阅读眼睛(readingtheeyes)测验的被试进行大脑的扫描,发现他们的杏仁核有活化的情形——想要找出人们的思想和感觉;反观自闭症的被试,他们的杏仁核活化程度就差了很多。”他解释道。从许多方面来说,杏仁核是大脑“内脏感觉”的所在地,最近的研究显示杏仁核是恐惧情绪的中心(我们在下一章会说到),当人们有“心往下沉”的感觉时,这个情绪多半是杏仁核激发的,杏仁核受伤的病人往往无法察觉别人脸上恐惧的表情。但是巴隆–科恩的测验显示,恐惧只是杏仁核故事的一部分而已,他告诉我:“我认为杏仁核所侦察的情绪其实范围很广。”受到人们可以区辨微妙情绪的鼓舞,巴隆–科恩再接再厉又进行一个更有野心的实验,“我们决定要找出人类究竟有多少种情绪”。他开始调查有关情绪的描述,从字典、辞典、百科全书中找出几千个有关情绪的字来,然后再把同义字一一删除,得出各自独立的情绪概念。“我们最后的数字是412。”他笑着说。英文竟有412个独立的情绪概念,从我们的词汇中包含这么多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么多的情绪状态,加上非自闭症的人能够在阅读眼睛的测验上做得这么好,这使我们了解我们天生就对情绪的变异敏感。巴隆–科恩最新的任务是帮助那些在侦察情绪变异能力上有瑕疵的人。“我们请演员来将412种表情表演出来,录在DVD上,它像一本情绪的百科全书。”他说。“那些在自闭症测验表现不好的人可以利用这个人工的方式,去学习辨识情绪。”因为自闭症者通常在学习一个系统的规则,或把一个整体拆成部件的表现上比一般人好,所以巴隆–科恩认为或许可以透过系统化的辨识情绪脸孔,来帮助他们了解情绪的意义。巴隆–科恩说:“这种方法并不是与人自然相处的方式,但是你可以学习情绪的规则然后能够懂得去阅读别人情绪的表情,它就像学习第二语言——假如你不是这个语言的母语用户的话,用文法书及句法规则也可以学得会。”这两种做法在大脑中的区域不同:本能的辨识在杏仁核,系统化的规则学习在新皮质,新皮质是高等逻辑和语言的所在地。杏仁核和新皮质的冲突解释了我在做这个阅读眼睛测验时的犹豫不决。我的内在感觉来自杏仁核!在那之后,新皮质开始系统化分析,但是我还没有训练我的新皮质去辨识情绪,也还没花时间去研读巴隆–科恩的情绪百科全书,因为我的杏仁核表现得非常好,使我从来没有想到还有需要去寻求别的帮助。所以我越用逻辑的方式去分析眼睛,我越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下一次你遇见陌生人时,不要相信你的内脏感觉,内脏跟它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你的杏仁核。在詹姆斯的小说《金碗》(TheGoldenBowl)中,一开始有一幕戏很重要:刚刚结婚的美琪走进来时,撞见她丧偶多年的老父——亿万富翁亚当——正在跟一个年轻的女人调情,因为她自己已结婚,所以她对事情有了新的了解。一见到这个场面,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父亲可能会再婚,因为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女儿出嫁了。这本书的故事就是围绕着她当时所想到的这个可能性而发展,她父亲果然再婚了,后面引出一堆不幸的后果。但在一开始的这场关键戏中,父女并没有交谈,它完全是心智的阅读:“美琪的出现”替亚当做了决定,他有一个新的、非常鲜明的知觉。这真是完全不可思议:知觉就在那里当场展开,就像一朵最奇怪的花儿一刹那之间完全开放了。这一刹那就是他看到他女儿眼睛的表情,这个表情让他知道她已了解她不在场时所发生的事。视觉沟通是双向的,当亚当在默想他女儿眼睛的表情时,她也明白他看出来了:在美琪出现还没有开口之前,他察觉到他自己,也了解到她看到了一切。她的脸再无法对他隐藏这个秘密,尤其当她立时明白了他们两人都在想的东西之后。詹姆斯花了10页的内容来描述这场“无声的沟通”——把心智的录音带转慢来分析每一个肌肉的跳动和每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这段话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让我们看到人类的心智观察入微的能耐,它呈现在两个层次:首先,父女二人无声的对话,每一个人都读到了穿越房间那两道目光中所包含的信息;然后透过詹姆斯诸多篇幅的微妙分析,我们用詹姆斯本人般的观察力,了解这种目光交换的深层意义。我在此提到这场戏,是因为我认为詹姆斯所做的,很像大脑科学所带给我们的自我觉识,它帮助我们以一个清新的角度来看我们跟别人的互动,去察觉长期的互动形态,或看到极短暂的本能,这些原本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有时它们在意识之下工作,有时因为太熟悉了以至于看不见。科学家和小说家的洞察力是不一样的,詹姆斯并没有提出一个可行的理论,来解释亚当如何从美琪的目光中收集到这么多信息,科学家通常则不会浪费笔墨来描述他们的发现。无论如何,两个方法都让我们看到心智的生命,如果用詹姆斯的术语来说,就是它给了我们区辨的能力。近年来,只要大脑科学和艺术有交锋,这个问题都是以进化心理学的方式提出:达尔文的理论可以让我们了解文化如何成就艺术吗?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在某个层次上演化的解释是反对艺术的。纯粹的达尔文心智模式是有关人类的普遍性,以及是什么使我们团结成为一个种族。好的小说、绘画和电影是描述有关人类的普遍性,以及个人历史与公共历史之间的冲突。进化心理学家所能做到最类似的叙述形态就是神话:“祖先们所遭遇过的打击,及这些打击如何转化成动机,反而造就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创造性艺术就是当个人生活与人类动机相遇时所发生的事情,这些艺术所描述的其实就是历史。这是为什么当达尔文主义者与艺术评论者坐在一起开会时,常有火花爆出来。然而当你把镜头拉远,超越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时,这个冲突就消失了。脑科学就很像这种偶然的际遇,而个人的人格是时代考验后留下的人类普遍性。过去几十年的研究显示当我们成长、发展时,特殊的记忆会改变我们,生活的经验也会像基因一样改变我们的大脑。当我们在做一个无声的心智阅读对话时,我们动用到进化来的人类本性中的认知工具,但是每一次心智阅读的交换都是独特的,依那个人的记忆和个人生活的经验而有不同的色彩。我们大脑天生设定了看到微笑时,知道它代表内心的快乐,但是一个微笑也可以是童年时父母对我们的微笑,电影明星从银幕上射下来的微笑,或是今天早上在饭桌上所讲的笑话。脑科学可以告诉我们这些个别的记忆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又如何影响我们之后的行为。了解过去事件对现在行为的影响对了解大脑具有关键性的影响,所以本书并没有单独分出一章来谈记忆,而是在任何一章中都谈到记忆。伍尔芙描述人一方面变老,另一方面学会了“抓住经验,慢慢地在光中旋转”。记忆改变我们对于现在的知觉,但是整个过程更细微:在新情境中所激发的旧记忆会改变这个记忆。有很长一段时间,神经科学家以为记忆像图书馆中的藏书:当你的大脑想起某件事时,就好像在图书馆中搜寻某一本书,把它抽出来读。但是现在科学家知道那是错误的观念,记忆是个重新建构的历程——每被活化一次就再一次被重写过——这个机制叫再固化[reconsolidation,弗洛伊德也看到了这个历程,不过他给它不同的名字:回溯活化(retroactivity)]。假如你要连接两个神经元(神经元的联结是神经学习的核心),你需要合成蛋白质。针对老鼠的研究显示,假如你在老鼠做某个行为时阻碍蛋白质的合成,这个已经学会的行为会消失——大脑并不是把几天或几个月前所学的记忆叫出来,大脑是形成一个新的记忆。所以当我们记得一件事时,我们是在创造一个新的记忆,这个记忆跟之前的不同,因为它受到上次事件之后发生在我们身上其他事件的塑造。所以科学告诉我们两件事:一是我们的大脑是设计好了专门捕捉每个人不同的日常生活经验;另外是我们对这些经验的记忆每一天都被重写一次。你只要读几页的普鲁斯特(MarcelProust)的作品就知道,艺术家千百年来就在做这件事,就像詹姆斯捉住了心智阅读转换心智的力量。历史上文化界人士——尤其是诗人、小说家和哲学家——一直都扮演着打开我们视野的角色任务,文化使我们了解大脑的功能,就像亚当的凝视使他的知觉突然像花朵般绽放一样。文化继续在做这件事,所不同的是现在它们有了竞争者。\h[1]美国高中生要进入大学时的全国性测验,只是该测验并非一试定终身,而且学校也不全然依据SAT成绩来录取学生。——译者注\h[2]中国也有说皮笑肉不笑。——译者注\h[3]原来乡愿是演化来的!——译者注\h[4]读者可以参考《脑内乾坤》一书中对男女行为在大脑功能上的差异,尤其是胼胝体的关系有详细的说明。——译者注\h[5]共轭是实验心理学的一个名词,如两头牛拉车时,颈子上一定要套一个木枷,使两头牛行走的速度一致,车子才能平稳前进,因此,在实验心理学上共轭的意思就是一个参数改变,另一个也跟着变。——译者注第2章我恐惧的总和我对大脑知道得越多,我越觉得人类大脑的基本问题在于杏仁核和新皮质之间的抗争——情绪中心跟理性在争夺有机体的主控权。情绪记忆最大的麻烦是它不容易淡化,大脑天生的设定似乎是在防止恐惧反应被否决——由杏仁核到新皮质有很多的神经连接回路,反之从新皮质下来的回路却很稀少。几年前,我与太太搬到曼哈顿市中心边缘的一幢由仓库改装的公寓中,这个公寓以纽约市的标准来说是很不错的,它还有一个不可拒绝的魅力:有一扇俯视哈德逊河的八英尺\h[1]高窗户。在住进来的头几个月,不论是暴风雪还是美丽的夕阳,我们都会坐在窗前静静地享受眼前的景色。那一年的夏天,我们发现这还是一个观察雷电雨的绝佳地点,大部分的气候变化源自西边,所以当气温上升时,新泽西州那边开始聚集雷电,我们坐在家中就能看到一场雷阵雨的表演。某一个六月中旬的下午,一场很强的风雨开始成形,我们后来才知它强到电视台要打出滚动字幕,警告强风来袭。当天色暗了下来、哈德逊河开始出现白色的浪花时,我们站在窗前,脸几乎贴着玻璃,一起观看着大自然的杰作。这时我们听到一个声音。一个细微的声音,像树枝被折断,因为风声和雷声很大,使我听不出是哪里发出来的。我太太立刻弹了起来,退到后面,而我仍然站在窗前。我说可能是房间的门被风吹关上了,我太太立刻走去看看是否如此。但是这个断裂的声音并非来自房间,而是锁住窗户不锈钢框架的螺丝帽松掉了。当我转身想去检查窗户时,一阵强风把整扇窗给吹掉了,破碎的玻璃散得到处都是。因为我就站在窗边,所以整扇窗吹过我的身边,八英尺高像餐桌那么大的玻璃当场在我眼前碎裂;假如我太太没有去后面检查房门的话,她会首当其冲,时速60英里\h[2]的强风挟着玻璃当场就会要了她的性命。你可以想象那几秒钟的感觉。第一是时间突然慢了下来,窗户本身可能只花十分之一秒的时间脱落,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觉得我们都该没事,我太太离此很远不会受伤,这个念头是在玻璃落地以前发生的。在这几分之一秒之后,我就想如果暴风雨变成龙卷风的话,站在几百英尺高的大洞前面是非常不安全的。几秒之内,我们逃入浴室把门关上,直到置身安全的地方我才发现我的心在狂跳、手掌在流汗,我的血液涌到四肢准备逃命的突然动作,我的肠胃有“紧张的胃”(nervousstomach)抽筋的感觉,我的肾上腺立刻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将油脂转换成葡萄糖变成能量,预备我随时的逃命动作。我的反射反应全体总动员、戒备起来,使我对另一个出其不意的声音像惊弓之鸟那样跳起来,所有痛的感觉都被压抑下去了。但是当时我最注意的是我的警戒感觉非常清楚。我记得当时自己在想:假如星巴克能够煮出一杯可以产生像这样感觉的意式浓缩咖啡的话,他们一定会赚翻天。这就是身体的恐惧反应,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好的精准度,整合身体交响乐团的各个生理乐器。我们常说“战或逃”,只有身历其境才会真正感受到我们大脑和身体的自动化系统,在我们的意识下独立运作。在窗户被吹落的那一秒钟之内,我决定要躲到浴室中求安全,但是我的大脑却在同时做了好几个类似的比较,权衡哪里最安全,这个决定的执行完全是在意识之下进行的,而且快如闪电。这个决定的效果跟嗑药一样强有力,只不过它们是来自大脑内部的化学作用。这个“战或逃”的反应真是令人惊讶,但是它也不是什么新闻,在我们开始监控5-羟色胺的高低或是训练我们的右脑之前,“肾上腺素涌出”(adrenalinerush)就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词汇了。身体对恐惧的即时反应大家是很熟悉的,“战或逃”的决策在几秒之内便决定了,它的效果要几分钟之后才能消除,但是它的记忆痕迹可能要过一生才消失。我对蜜蜂有恐惧症,在我小的时候这个恐惧真是妨碍我的社交生活,我从来不敢去野餐,当我的同学在尽情享受新英格兰灿烂的秋天时,我则躲在家里,因为我害怕蜜蜂螫。我同时也怕高,只是还不到恐高症的地步。我也害怕飞行,不过这跟摔飞机的新闻有一定关系,时好时坏。你可能也有一箩筐你自己害怕的项目,有一些可以追溯到童年的历史,有一些则是基因的缘故。我觉得我对高处的恐惧是先天大于后天的,但是我知道我对蜜蜂的恐惧跟童年好几次的意外事件有关;至于飞行,假如你每天看报纸或电视新闻,你无法不对载满了爆炸性燃料的飞行器感到恐惧,尤其你正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上面。在六月玻璃事件之后,我的恐惧项目又多了一项:风吹过玻璃的声音。我现在知道窗户会被吹进来是因为一开始就没装好,只用一根螺丝钉替代两根螺丝钉,我所听到枯枝断裂的声音是螺丝帽脱落的声音。我现在知道窗户已经重新安装好了,而且我相信工程师的鉴定,现在这个窗户绝对可以承受飓风的威力,在往后的五年里我们也经历过几十场的暴风雨,风速都跟上次六月的那场不相上下,而窗户也都完好无恙。然而,只要我听到风啸声,我的肾上腺素立刻上升,我立刻走避到屋子的另一端去;即使身处安全的地方,我仍竖着耳朵在倾听风啸,一定要等到风声静下来我才能专心做事。我的大脑有一部分知道窗户是安全的,只要不超过三级飓风,我都可以安全地观赏哈德逊河的风景;但是大脑的另一部分要我立刻躲进浴室,把门顶好以策安全。像这样的恐惧记忆是另一个让我们直接感受到大脑中模块本质的方式。即使只是轻微的创伤记忆都会使你留下分裂人格的行为:一方面知道是安全的,另一方面却想逃。所以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PTSD)是个可怕的病症,每次只要见到与原先创伤刺激相似的东西就会发作,对身体是很大的耗损。这个“战或逃”的反应让我们看到身体的生理本能,经典的例子如:你在小巷中遇抢,拼命地逃,或是轰炸时天空中一直落下炸弹来——你的本能反应与你的理智是同步的,你的大脑有一部分在说:“我很害怕。”另一部分说:“害怕得有理。”然而事过境迁,很多年以后,你仍然在听到呼啸的风声后心跳加速,但你的意识对眼前危险状态的评估,已经与你大脑其他地方的评估有落差了——某部分的你知道你是安全的,但另一部分的你却不自禁地紧张起来,究竟哪一个你才是你?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先回到100年前,法国医生克莱帕瑞(EdouardClaparede)有一位得了失忆症的女病人,无法形成新的记忆。这个病人在脑损伤后保留了基本的机制和推理能力,但是每一件事只能在她脑海中保留几分钟,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天医生都得重新向她自我介绍,假如介绍完他出去一下再回来,他又得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有一天,克莱帕瑞在他的手掌中暗藏了一个图钉,当他自我介绍时,他都会伸出手与病人握手。这下他刺痛了病人,虽然病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当他又进行完自我介绍后,伸出手要握手时,这个病人把手藏在背后,拒绝与医生握手。这个病人是有失忆症的,她无法形成新的记忆,但是她却记得某些东西,知道握手是危险的;她无法辨认每天看到的脸和听到的声音,但是她却记得了恐惧。为什么一个失忆症者会突然想起图钉的记忆?直到最近,克莱帕瑞的病人对科学家来说还像个谜似的,在过去的50年,大家都认为大脑依赖一般性的智慧(当时是把它想成计算机)去提取过去的经验,来对新的情境做合理的评估。这个历程是根据学习和情绪,外界输入大脑,你对过去的输入形成记忆,你有一个万能的计算器,将这些输入彼此测量、权衡轻重后,做出行为的决策。假如你在看到某样东西后体验到恐惧,那是因为在你的记忆库中找到跟现在刺激很相似的危险经验出来,恐惧的记忆本身是次级的效应,它是从理性的大脑传下的命令:“收到的信息显示目前有恐惧的理由,所以现在应该开始觉得恐惧。”克莱帕瑞的病人使这个模式停摆了:一个记忆系统已经受损的人怎么可能学得会恐惧呢?这就好像我发展出对风的恐惧症,但是从来不记得窗户曾被吹落打破。假如你的记忆库不能提供你过去事件的信息,你就不可能建构出合理的危险评估;假如恐惧是来自对危险的合理评估,克莱帕瑞的病人又怎么会知道应该避开医生的手,却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显然她的大脑的某一个记忆储藏系统有上次被针刺的记忆痕迹,只是无法进入意识界而已。那么这个记忆究竟储存在哪里?我后来发现学习恐惧(learningtobeafraid)是20世纪研究得最多的行为形态。事实上,克莱帕瑞的图钉对古典行为主义的实验来说阴魂不散,它几乎像巴甫洛夫(IvanPavlov)让狗流口水的铃一样有名。假如你把老鼠关在笼子里,给它听一个声音同时施予电击,只要经过几次声音和电击的配对,之后老鼠一听到声音就开始害怕,即使这个配对不是百分之百——偶尔只出现声音却没有电击,老鼠仍然会对声音感到害怕。这个恐惧的反应叫作制约反应:老鼠本来天生就害怕电击,假如声音和电击总是一起出现,它就会学会对声音害怕。克莱帕瑞的图钉是个电击,他向前伸出的手是那个声音,只要一次经验以后,这个失忆症的病人就学会了这个制约的恐惧反应:对医生伸出的手感到害怕了。行为主义者,诚如其名,只对外表可以测量的行为感兴趣,他们注意的是老鼠在几次“声音——电击”配对后,是否有恐惧的行为出现,他们真的认为你可以从书皮去判断这本书好不好\h[3]。行为主义者对于老鼠的大脑如何处理这个恐惧的感受,以及老鼠主观的恐惧是什么并没有兴趣,他们把这类问题放进“黑盒子”(blackbox)中不予理睬,而大脑就是这个黑盒子。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科学家已经打开这个黑盒子,而且把恐惧的神经路线图给画出来了。目前这个领域顶尖的学者为纽约大学(NYU)说话温柔的认知神经科学教授里窦(JosephLeDoux\h[4])。当我在他华盛顿广场旁边的办公室访问他时,他告诉我他的学术之路,是典型的先苦后甘。“我第一个研究项目申请书被打回来,因为评审员认为情绪是无法以科学的方式来研究的。”他微笑着说。因为题目的关系,里窦的研究在刚开始时一直碰壁。因为20世纪80年代尚未发明脑造影的技术,他的大脑功能图(brainmapping)的制定很像18世纪时美国探险家刘易斯和克拉克(MeriwetherLewis&WilliamClark)两人走访美国西部荒野之地,而不像GPS卫星。“声音——电击”的恐惧制约反应实验给了他一个简单的因果关系途径去探索,因为他已经知道在老鼠大脑中处理声音的路线了。他知道声音什么时候进入大脑、什么时候被整合成有意识的知觉,他也知道重要的中继站,包括三个主要的站:声音数据一开始时在脑干(brainstem)处理,然后到视丘(thalamus,这是大脑一个很重要的中心),在经过这两个中继站后,声音才进入意识界,到达所谓的听觉皮质区(auditorycortex)。里窦的方式是外科消去法(surgicalsubstraction):将一只健康的老鼠逐步除去大脑的某个部位。假如你除去这个部位,它还可以学得会声音和电击的联结,那么这个切除的大脑部位就不是恐惧制约的必要条件;但它若因此而无法学会联结的话,你就知道你找到了相关的部位。里窦从最内端开始,当他切除听觉皮质之后,老鼠仍然学得会恐惧那个声音,它们甚至更极端了,连以前没听过的声音也一齐害怕。所以这个学习不是发生在意识界的终端,它应该在中间的部分,于是他就切除到达听觉皮质前面的那一站。“我一切除,它们就学不会了,这表示声音必须进到视丘的地步,但是不一定要到达听觉皮质。”听觉视丘其实只是个从耳朵到听觉皮质的中继站,这些声音从视丘又到达了哪里?这实验其实隐含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可以把整个终点区域切除却不会影响学习,但是假如你切除了中继站,学习就停止了。里窦认为听觉视丘跟大脑别的地方有连接,他用追踪染色的方式找出从听觉视丘出来的神经回路。他发现它们通往杏仁核——这是前脑一个外形像杏仁的组织,我们在第一章“心智之眼”中曾谈到过。当他切除杏仁核后,老鼠就学不会恐惧了,后来的实验也证实杏仁核的重要性,它被称为“中央神经核”(centralnucleus),跟重要的脑干部位有联结,控制着“战或逃”的自主反应,如心跳加速。“我本来没有打算去研究杏仁核,是研究把我带往那边去的。”里窦说。里窦的实验显示危险经验有两条路进入大脑:一条是意识,有理智的;另一条是潜意识,天生的。前者被称为“高路”(highroad),后者被称为“低路”(lowroad)。假设你在森林里散步,你的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长条形东西在你左边,沙沙作响,在你还没有时间去想出“蛇”这个字时,你的身体已经僵住、心跳加快、手掌的汗腺开始扩大,你大脑中信息的流通如下:你的眼睛和耳朵把基本的感觉信息送到听觉视丘和视觉视丘,在那里,信息分成两条路:第一条路到达皮质,与其他的感觉数据整合,加上比较高层次的联络——“响尾蛇”这个字出现,以及你童年对蛇的经验,或是《法柜奇兵》(RaidersoftheLostArk)电影中群蛇窜动的情节出现。在这同时,会沙沙作响的长条形动物这个信息也由另一条路传到杏仁核,它马上送出警报到脑干,让身体紧张起来,因为有个危险威胁在旁边。这两条路唯一的差别就在时间:高路花比较长的时间才确定那是蛇,然后做出反应;而低路马上启动保命机制,在几分之一秒内动员了全身\h[5]。当然,这些复杂的身体反应是不需要学的,你的身体知道如何僵住不动,不需要任何训练;事实上,这些反应对你身体而言根本是自动化连锁反应,你想停也停不了。杏仁核所记住的创伤事件有两个重要的特质。第一,它的信息不及传统记忆完整(传统记忆就是心理学家所谓的陈述性记忆,declarativememory)。视觉皮质是很尽责的,它将眼前这条蛇的花纹、蠕动的方式以及它在你转身逃命之前所做的昂首吐信动作,都报告得清清楚楚,但是杏仁核的资料却是大略的,就好像一张相片是用“拍立得”(Polaroid)照的,另一张是用数字立体影像相机照的一样。杏仁核可能只储存大略的影像和动作,一条细长蛇行的动物在草丛内钻。高分辨率的信息会超过视丘到杏仁核的神经回路所能负载的容量,所以你得到的是快速但并不那么好的影像,而不是视觉皮质原先送进来的比较真实的图片(其他感觉系统送进来的信息也是如此传送)——低路的快速反应使身体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威胁做出反应。但是它有副作用,因为恐惧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影像,所以许多跟某个恐惧记忆中相似的物体都会引起你恐惧。后院中一截露出草丛的水管可能就立刻使你倒退三步,你的杏仁核很容易受骗,你的视觉皮质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这个杏仁核的快速反应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么难治疗的原因。越战老兵每一次听到卡车排气管回火爆鸣(backfire)都会以为他听到AK-47自动步枪的声音,而每一次打雷都会被以为是地毯式轰炸。假如杏仁核可以被训练得稍微好一点以区分这些不同,那么这些可怕的创伤回忆就不会一直被引发。但是没有区辨力也有一个好处。假如你的创伤记忆太鲜明,你的大脑就不可能从经验中学习——或更正确地说,不可能由经验中学习一般性的规则。假如一个很有区辨力的杏仁核碰到一条咖啡色斑点的响尾蛇,它以后就不会去害怕没有斑点的蛇;如果过去的经验是蛇从左边来,那就不会害怕从右边来的蛇。恐惧记忆的粗略性使你可以超越细节而形成一个通则:如果有东西在草丛中蠕动,不论它有没有斑点,先逃命再说。在阿根廷文学家博尔赫斯(JorgeLuisBorges)的经典小说《方斯的记忆》(FunestheMemorious)中,主人翁有着比照相机还清楚的记忆,但是他却深受这个特异才能之苦(他不认为是天赋异禀,反而认为是个诅咒)。他可以记得20年前发生事情的细节,所以最后结尾时,书中旁白说:“我怀疑方斯没有思考的能力。要思考必须要忘掉一些差异,去类化、去抽取异同,在方斯的世界里,除了细节还是细节,当一个世界塞满了细节时,他会看不见整体。”杏仁核以减低分辨率的代价,达到搜寻外界可能性伤害的共同点,形成思考的能力。恐惧学习另一个很重要的特质是所谓的“镁光灯记忆”(flashbulbmemory)。在创伤事件发生时,你的大脑储存的不只是响尾蛇、快速冲过来的汽车或是AK-47的枪声,你的大脑储存的是当时外围情境的一切。这是大脑神经回路的特质,也就是很有名的那句“一起发射的神经细胞,连接在一起”(cellsthatfiretogether,wiretogether)。不同的刺激会激发不同的神经元,当这些神经元同步发射时,它们会形成新的神经回路。当这个神经回路的连接很强韧时,一个神经元的活化会带动这条回路上其他神经元的活化。这个历程是所有神经突触学习的根本,叫作赫布学习定律(Hebbianlearning),是加拿大的心理学家赫布(DonaldHebb)在1949年第一次提出来的假设。你可以回想一下过去的一些创伤事件,例如车祸。你会记得当前的威胁——照在你身上的大灯或紧急刹车轮胎所发出的尖锐摩擦声,但是你同时还会记得撞击之前一刹那车上收音机所播放的歌曲、天空的颜色或路旁行人惊讶的神色。这些信息跟两车相撞并无任何功能上的关系,但是当你在五个月之后听到这首歌时,你会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跟紧急刹车声音神经元同步发射的流行歌曲神经元形成了共同的回路,由于一个回路的活化就会带动另一个回路也活化起来,于是你就感到害怕了。所以我们再一次看到缺乏区辨能力其实是有进化上的适应价值。在生死一线间的情境,你并不知道相关的信息是什么。假设你是在森林中的小溪旁碰到响尾蛇的,溪流的潺潺声跟响尾蛇并无关系,但是蛇尾巴的沙沙声却有致命的关系。我们的大脑是设计来注意创伤事件发生时所有的感官信息,因此不管它是低分辨率或是什么样子,只要这个东西对未来的危机有警告作用,大脑都会去注意它。所以假如我们会因此对溪流水声有不合理的恐惧,大脑还是会采信它——不合理的恐惧不会要我们的命,但是没有学会合理的恐惧可能就活不到第二天。在“9·11”恐怖攻击事件之后的几个月里,我开始注意到我的焦虑有轻微的上升,虽然大家向来都说住在曼哈顿的人有焦虑症,但是我可以感觉到这个和过去的不同。晴朗的天气总是使我焦虑,至少比阴霾的天气更厉害,有很长一阵子我都以为这是外在事件联结的学习效果——“9·11”那天天气异常晴朗,万里无云,这是为什么我站在格林威治街上看着世贸大楼燃烧的印象会这么深刻,空气中完全没有任何湿气或污染来阻挡我的视线。所以当同样的天气引升我的焦虑时,我以为它就像车祸时收音机在播放的歌曲一样——与真正威胁无关的细节跟恐惧记忆联结在一起了。但是有一天,当我走在“9·11”那天早上曾走过的同一条路时,我突然感到灵光一现,我发现我的杏仁核其实找到一条线索是我的理智大脑所没想到的。先不要去管“9·11”之后众说纷纭的炭疽病、天花或是土制炸弹,先去想想那一天发生的事。假如你的大脑是想保护你不被劫机撞上摩天楼的话,那么阴天的确比晴天安全;假如在晴天却缺少飞行计划的情况下要去撞一座大楼都不容易,那么在有雾的阴天就更不可能了;假如即将来临的危险是“9·11”的重演,那么在晴天感到焦虑就没什么不合理了。在“9·11”之后,我对可能的攻击做了好几个意识的评估:我避开纽约市人潮汹涌的地方、高的大楼,当我必须要到东海岸出差时,我开车或坐火车,不再搭飞机,虽然过去的10年飞机是我最爱的交通工具。这些都是在分析了先前的危机事件后,为避免恐怖分子攻击所发展出来的策略,但是我的杏仁核也在评估危险,发展出它自己的策略。有一个策略便是当天气晴朗时,要小心。当然,杏仁核并不是透过逻辑推理得出这个策略的,它是储存了那一天的镁光灯记忆,在那个记忆中有一个突出的影像便是“晴空万里”。当后来我的杏仁核再遇到好天气时,它便送出警讯,在我主观的评估那个梦魇的“9·11”时,忽略了天气和攻击之间的关系,但是我的杏仁核却没忘。这个镁光灯的记忆究竟是存在哪里呢?有些科学家认为杏仁核并没有自己的储存系统来储放带有情绪的记忆,它只是在大脑其他地方制造出来的记忆上面加上情绪的记号。2001年加利福尼亚州大学尔湾校区的麦高(JamesMcGaugh)做了一个古典制约的恐惧实验。假如老鼠踏出一步,它就会受到电击,在受到电击之后,麦高将环单磷酸腺苷(cyclicAMP,cAMP)注射到老鼠的皮质里,环单磷酸腺苷是一个细胞的信使,它可以强化神经突触使记忆增强。两天之后再把老鼠放回笼子中,看它制约的情形如何,结果接受环单磷酸腺苷注射的老鼠记忆增强了。“所以我们知道皮质跟恐惧记忆的形成有关”,麦高告诉我说,“但是假如我们把杏仁核破坏掉,那么刺激皮质就没有任何的效应。换句话说,你必须要有个正常的杏仁核,皮质才会有作用。”我问他这个实验的意义。“这个实验告诉我们恐惧的学习并不是在杏仁核,杏仁核投射到大脑的很多地方,在那里许多信息被储存起来,杏仁核说:‘你知道你现在储存的是很重要的信息吗?请把这信息记得牢一点,拜托!’它提供我们生活的选择性,你不需要知道三个星期以前你把汽车停在哪里,除非那天车子正好坏掉!”你可以把这个选择性当作大脑运作的方式。乍看之下,这很像大脑地图,这个记忆是否储存在杏仁核与你有什么关系?有关系,而且有两个关系。首先,假如记忆是储存在一个很安全、很隐秘的地方,意识无法触及,那么这就替心理失常症开了个方便的大门,因为记忆在你大脑中有了双重的生命;皮质可能会遗忘,但是杏仁核不会忘记恐惧的经验,虽然很多时候你察觉不到。不久之后,你就发现你对任何地方的晴天都很害怕,而你一点都不知道你的恐惧症是怎么来的。此外,更重要的是,假如杏仁核是把重要的记忆储存在他处,那么大脑科学就让我们知道我们是如何处理创伤记忆的——是杏仁核的活化强化了记忆。从记忆的观点看,它不在意这个强化是来自事件本身还是它的回忆,只要会捉老鼠,黑猫、白猫都是好猫。假如你的身体充满了“战或逃”反应,你的记忆会很鲜明,即使你只是回忆过去发生的事,你的记忆仍然会很好。麦高说:“假设你有一个创伤的记忆,不论你要不要去想,它都会一直在你脑海出现。当这个记忆在你脑海出现时,你就重新经历一次原始的‘战或逃’反应。当它一直存在时,你不但记得你被抢的那一刹那,你还因为这个记忆的重新出现,情绪又变得很兴奋。”这个情绪兴奋会强化记忆,愈发使创伤记忆更清楚,就像陷入泥沼中的汽车,越踩油门,车子陷得越深。当麦高在跟我谈这点时,我回想起窗户被吹落以后的几个星期,我发现我在脑海中一再倒带,重现那天的情况,但是有一点不同:我太太没有在听到螺丝帽断裂的声音时往后跳开,她停在玻璃窗前面五秒钟,所以玻璃整个压在她的身上。这个念头只要出现千分之一秒就足以使我肠胃紧缩,但我还是不停地去倒带、回想,完全身不由己。这整个事件似乎太脆弱了,假如她不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决定离开玻璃窗往后面去,我们的生活就永远改变了。生死真是一线间,每一次我想到生死这么容易就跨过,就可以感觉到我身体的压力反应又重新经历一次当日的情境。这经验使我了解了为什么麦高的实验不仅是另一个做得很好的大脑地图实验。知道恐惧记忆储存在大脑的方式使我了解到我对风的恐惧症从何而来。这恐惧的开始,不用说,当然是最原先的那个事件,但是它会形成“症”,最主要是我不停地“反刍”那天可能会怎么样。假如我可以停止我大脑的倒带回放,或是使我的杏仁核在倒带时不要一再激发恐惧的反应,这个恐惧症可能就不会形成。我还是会牢记这个事件,但是当风声呼啸过窗户时,我的心就不会剧烈地跳动了。假如你能阻止你的杏仁核强化记忆,你很可能就能击退恐惧症的反应。有一个阻止记忆强化的方式是使用药物。乙型交感神经受体阻断剂(beta-blocker)可以在紧张的时候阻止身体的自动化系统启动,许多害怕在公众场合演讲的人有时会在演讲前先服用这种药物,使心跳不要那么快。受到麦高研究的影响,最近有些实验开始给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人乙型受体阻断剂,这个药物阻止了身体的自动化反应,使记忆不会持续深化大脑中的痕迹,以减轻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上述的实验指向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否应该让病人不断回忆过去痛苦的记忆,不论是对治疗师或对亲人长谈,“重新经历”(workthrough)以求解脱?从实验结果看来,压抑、不要去想它是否为比较正确的治疗方式?或许你应该等到恐惧反应减弱后再去想它。我越了解杏仁核,越觉得这个词汇应该变成家喻户晓的名词,至少应该和“自然亢奋”(naturalhigh)的内啡肽或5-羟色胺一样有名。假如左、右脑的功能可以成为管理策略或如何油漆房子等自我帮助(self-help)类书籍的主题,那么杏仁核应该拥有更大的舞台、得到更多的注意才对。当你从配偶的眼睛中得知他今天心情不好,或者你正从一次严重的滑雪意外中康复,还是你在对抗自己对蛇的恐惧症,你的杏仁核都主导着你怎么看这个世界,不论你自己是否知道你在被它操控。我对大脑知道得越多,我越觉得人类大脑的基本问题在于杏仁核和新皮质中间的抗争——情绪中心跟理性在争夺有机体的主控权。情绪记忆最大的麻烦是它不容易淡化,大脑天生的设定似乎是在防止恐惧反应被否决——由杏仁核到新皮质有很多的神经连接回路,反之从新皮质下来的回路却很稀少,我们的大脑似乎设计了使恐惧系统在危机中掌兵权,不让理性的意识干扰。这样的设计在远古弱肉强食的环境可能很适合,因为生存常是一秒之间的差别,但在现代的社会中可能就不这么好用。杏仁核可能为了你的生存利益,保存窗户被吹落的记忆,但是假如这个记忆的结果是每当有时速20英里的风刮起时,你就在公寓中坐立不安,那么这个恐惧的神经电路就过头了。我很想把杏仁核跟新皮质之间的战争拿来套在弗洛伊德所谓的文明的超我(super-ego)和原始的本我(id)上。有些人反对弗洛伊德的潜意识——不愿意接受我们是受到意识知觉以外的动机所塑造,这个动机常与我们所认为的利益相违背——这些人是大错特错了。我们的大脑在表层知觉下进行许多非常重要的工作历程,这是件好事,假如我们必须特意去抓住每一个人表情背后的意义,或是评估新情境中可能的危机,我们什么事都不要做了。我们最好让杏仁核为我们做这些事,即使我们平常不知道它在做也没关系。所以,依我们现在对杏仁核的了解,应该可以为弗洛伊德辩白一番,但是在某些重要的关键处,这个联结又好像不那么恰当。我们可以从淡化的弗洛伊德术语来看创伤和记忆。我们都知道创伤事件对我们正常记忆有影响,这个记忆的某些部分可以在我们不知觉的情况下存在很久,然后在很奇怪的时刻跑了出来。我们同时也知道我们的心智有时会坚持一直回忆过去创伤的事件,通常是我们叫自己不要想,但是大脑却拼命在想,这是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的过程。不过我们对这些现象的解释却很奇怪,当一个遗忘已久的创伤细节跑进我们的大脑时,我们假设这个原始的记忆是被压抑到潜意识中,这个清晰的记忆是被我们又打又骂地推进潜意识的囚笼,暂时屈服了。过了许多年后出现的恐惧症就是这个被压抑的记忆借尸还魂:你不记得你童年曾经被蛇咬,那是因为伤害太强烈了,你的大脑无法处理它,但是当你看到草丛

温馨提示

  • 1. 本站所有资源如无特殊说明,都需要本地电脑安装OFFICE2007和PDF阅读器。图纸软件为CAD,CAXA,PROE,UG,SolidWorks等.压缩文件请下载最新的WinRAR软件解压。
  • 2. 本站的文档不包含任何第三方提供的附件图纸等,如果需要附件,请联系上传者。文件的所有权益归上传用户所有。
  • 3. 本站RAR压缩包中若带图纸,网页内容里面会有图纸预览,若没有图纸预览就没有图纸。
  • 4. 未经权益所有人同意不得将文件中的内容挪作商业或盈利用途。
  • 5. 人人文库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仅对用户上传内容的表现方式做保护处理,对用户上传分享的文档内容本身不做任何修改或编辑,并不能对任何下载内容负责。
  • 6. 下载文件中如有侵权或不适当内容,请与我们联系,我们立即纠正。
  • 7. 本站不保证下载资源的准确性、安全性和完整性, 同时也不承担用户因使用这些下载资源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或损失。

评论

0/150

提交评论